第46章 ☆、章
範禹還真是說睡就睡,不過他今天這種睡着的情形更确切地說來是叫“不省人事”。夏侯乙見他這樣伏到前邊案上就不愛動了的樣子,就輕晃了他幾下,發現他也不應答,就想着他興許是睡着了,畢竟也親眼見到了他之前跑進來這處書房時的那種兩眼烏青的樣子。
可夏侯乙看他伏到前邊案上的那樣子也是有些吃力的,因他畢竟身量不及他,這樣伏過去也是有些勉強的,他上半身像是只勉強地搭到了那案的邊緣上面去似的。就這麽看着也覺得他肯定睡不舒服,夏侯乙就想着将他“搬”到這書房裏之前常被用來作“按摩床”用的那張長的矮幾上去,也好叫他睡得稍舒服些。
哪知他的一條手肘剛環過範禹的肩下邊一點,而另一條胳膊剛想要伸到這椅下去撈範禹的兩條腿、也好将他就這樣抱起時,就忽然心下也不知哪處地方豁然亮了一下,他就想着倒不如趁此大好時機好好來驗驗,都喂了這麽長時間的好飯好菜下這人肚皮裏面去,也不知是否往身上貼了一點肥肉了。
夏侯乙因有了這一“雜念”,馬上眼神就聚不攏了,變成是游動着的狀态,就像是在墨黑的山谷裏忽然燃起的一只火把、在被揮動時那火光總是拖長了像帶了一條光影般的尾巴一樣,是一種飄乎的虛影。捉摸不定又虛得很。
他也确實有那麽一點點的心虛。
但他下手了。
先是在這人肚子上揉了揉,皺了皺眉頭,讓人參不透那神情,也不曉得他是認為好還是不好。再往這人腰上捏了捏,又皺了皺眉。最後到底還是移到了這人的那只庇股上,輕聲慢氣地掐了兩把,還是皺了皺眉。
跟着,從頭來過,又往這人肚子上把他那只手探了過去,跟着又是腰,如是往複,還總是要審慎地把眉頭皺一皺。這眉頭皺得不明不白,不知是他真就不甚滿意,還是只是想用皺眉頭來為他自己要再重新去揉一揉、掐一掐作一種鋪墊與借口。
範禹是還睡着,也不知道身邊那個在他心裏向來認為是體面的好人兒正在做着一樁真是不大體面的事情。而這不體面的事情就在這大天白日裏叫另一人撞見了。就是叫那個一向都認為範禹不是什麽心思簡單的人的二管家撞見了。
那時夏侯乙正第三次掐着範禹的那只讓他不住皺眉頭的庇股,而那個二管家則剛巧站立在書房門口的西邊這一邊,本是要進來向他家宅主請示些事情的。哪知就看見了這樣一個見不得的事情。他一時間伫立在門口處,甚至都忘了要回避,滿眼見的都是這麽一回事,雖然有那張書案擋着,可隐隐約約他還是能看到的。他還當是那個心思不單純的範禹只是趴在那案上,他也不知道那個範禹其實是睡着了的。他心裏想着:果然有奸^情!
等他終于回過神來,就想要退避一下,畢竟是積年生活在大宅中的人,也知道像這樣的大宅子裏,哪還能沒有幾樁這種風流事呢,雖是從不曾聽聞自家宅中有這等事,可是保不定自此以後就有了呢,誰讓宅主前不久就認識了一個心思一點也不單純的囝。保不定自此這等子事就在這宅裏常有了呢。
這二管家只是心中有着不解:唉,宅主的眼光也太差了些吧。
最後,他還在心裏補了一句:實在是差!
心裏補完了這句,就正欲旋腳離去,卻被那個剛第三次掐完範禹身上某處的夏侯乙擡眼看見了。夏侯乙蹙着眉頭拿眼神示意了他進來。
這二管家有些不大想進去,但不得已,只得一副心事沉沉的樣子進了這書房,心事沉沉是因為撞見了本不該撞見的事。夏侯乙小聲問他:“什麽事?小聲點說,他睡着了。”這二管家側了目光略瞥了範禹的後腦勺一眼,才知他原是睡着了。于是就也低聲地将他剛剛要請這宅主示下的事情約略地說了一說,夏侯乙答複了他,他得了答複後,也就退下了。
跟着,夏侯乙見人走了,就又低下頭去,準備再皺着眉頭由頭來過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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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範禹也不知是不是因他這趴着的姿勢有問題,就只得手肘疊起、與頭架在桌緣上,還有庇股架在椅子邊緣上,而中間那整條上半身就有些像是懸空了在那裏似的,他整個人也就睡不踏實,竟迷迷糊糊地發起了荒唐的夢來了。
他夢見自己帶了錢財想要去結交這城裏當官的,結果被人家由那個地府一般的府衙裏給踢了出來。跟着他就是不死心,又要去結交,結果荒唐夢裏面也不知怎的出現了一個眦着一口黃牙的像他以前看過的電視劇上的縣太爺一樣的人物,還一臉猥瑣地跟他說:“放心,你自個兒送上門來的我哪能不要呢?”說着就要上前來扯他的衣裳。
他夢做到了那裏,就“哇”地一聲大叫了出來,猛地由伏案的姿勢直起身來,死命摁着他那件衣裳的襟口,口裏還嚷着:“你這個死變态!你要是敢把我怎麽樣,也別怪我不客氣了!”結果,經他這樣一吼,就把正在第四遍檢查他庇股上長沒長肉的夏侯乙也是一吓、呆坐在了一旁,還偷偷收回了手,放到他自己的腿邊去了。
這夏侯乙想着:他不是睡着了嗎?再說我也沒把他怎麽樣,實在說不過去的也就是捏了兩下腰、掐了兩把庇股。
範禹因做了惡夢,驚出了一身的汗,又加之先前那個趴着睡的姿勢,猛地一擡了頭起來,還真是一副不修邊幅、衣冠不整的樣子。他平定了好一會兒,才省覺過來他自己原是在做夢。
他猛地一偏了頭去朝着夏侯乙看,因是猛地偏了頭過去,竟還顯得那個動作有一定的力度在,連帶着他那額前、腦後、頭頂紛披散亂的一些細碎頭發也跟着那動作甩了過來、再有一個頓點,再重又那樣散亂地垂了下來。
夏侯乙見他這樣轉過頭來,雖然心裏也是一吓,怕他之前那嚷出口的話是沖着他說的,且聽着真就像是沖着他說的,但又看着他這顆不修邊幅的腦袋、這樣一副狼狽樣子,就伸了手去給他理了理頭發。
範禹籲出一口氣:“我做惡夢了。”
夏侯乙問他:“做什麽惡夢了?”範禹難以啓齒,總不能說他有一部分性情是喜好鑽營的,在夢裏面都想着去結交些權貴,結果先是給人打臉,再是被人猥亵。這樣的話,叫他怎麽說得出口。且說了出來,他也怕夏侯乙看不起他。
他忽又想到一事,這處地方真不比他從前那地方了,形勢完全不一樣了。以前的他是一個正兒八經的男人,家裏還有父親與爺爺以及各種遠近親屬形成的關系網罩着,要說他去結交一些人,那一定是沒有什麽風險的,互相利用起來也依舊是能做到幹幹淨淨的。而現如今則不然,他一沒有關系網,要去認識些人,那還不就是送去給人打臉的,因人家也不屑于與他這樣沒財沒勢的人結交;他二沒有男人的這一重身份,一再主動地去結識別人,還不就是被人家當成是送上門來賣的。
想到了這些,他不能不說是心下暗暗餒怯的。
不過在他惡夢醒時,就讓他見到了夏侯乙在身旁。他忽然又像是見到了希望。還是夏侯乙安全,從來也不圖他點什麽,結交起來還是能做到幹幹淨淨的。他是做酒樓生意的,而他是做小吃生意的,互有助益,在利益相互傳送上面還是能較為對等的。
他心裏盤算着結交些有權勢的人在眼下看來實在有風險,這事兒得緩緩,起碼得等自己羽翼豐滿了一些再說。眼下就貴精不貴多,就把夏侯乙一人給“哄”好了也就是了。
他一想到有這樣的從來也不圖他點什麽的、從不曾打過他半點主意的、一尊大佛似的夏侯乙就在他身邊,他忽然無比安心,舒眉展眼地跟夏侯乙說:“把我吓得夠嗆,還好一醒來就見到了你。”夏侯乙則問他要不要再睡一會兒,他就說他也睡不着了。
範禹這天也沒在夏侯乙這兒吃午飯,而是先回去了,并說好吃晚飯的時候再帶着蔔丁過來。
他出了夏侯府後就先是去了城東市集找了與他已很熟的幾家鋪子裏的人問問若想要建房子得請什麽人。人家就跟他說了這城裏有哪幾個造房建宅是出名的匠人,且告訴了他這些人都沒有設鋪子,只是聲名在外,若有人要建宅、造房、修葺等等,都只是上他們宅子裏去找他們。最後,他讓賣磨的那個大叔幫他選了一個人。
他中午回了家去吃了午飯,下午時,壬伯與戎伯依舊是在山上洗面筋,他還将蔔丁交托給了他們,說他下山去有事要辦,讓他們照看着蔔丁,他也不方便把他帶在身邊。他還關照蔔丁只在家裏屋前玩,只和小正它們玩,不可以跑到山後面去。蔔丁就點點頭,還要問他什麽時候會回來。
他說了他大致什麽時候會回來,就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