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範禹找到了要的東西之後,再在這盤充城停歇了一日,四下裏看看轉轉後便與他宅中的兩個男人一路往回裏趕。來這處盤充城用了七八日,在盤充城停駐了三日,往回裏走又得是七八日時間,這一趟統共得用去約二十日不到的時間。

而他在魚女城的家中一切都安好,也沒發生什麽大事。只一日略微有些不尋常,那是範禹往回裏趕的第三天,那天早上,祖辛與婆婆還沒有往山下宅子裏去,而是如往常一般在山上做一些事情,或準備準備去山下宅子的東西,或舂舂麥粒。

祖辛舂了一會兒麥粒後,将脫了殼的三角麥仁在一只缸中存好,就想着去後頭廚房看看蔔丁。他是想着範禹走前交代了他要查蔔丁寫的字與背的書的,而事實上祖辛也不識得幾個字,他其實心裏一直也是奇怪這個範禹也不知是從哪時起竟識得字、寫得字了,以前在那妓院裏時從未聽他提起過,不過反正這些事情他不懂,他也不會管,只要範禹人在這家裏就行了,他多會一些事情那還不是好事?他是不會去管他到底是怎麽會的。

可就是要他查蔔丁寫的字與背的書,這些東西他哪裏懂,但他心裏明白蔔丁是不會糊弄範禹交代他去做的事情的,要他寫的他一定也是寫了的,要他背的他一定也是背了的,而範禹應該也只是讓自己做一下檢查的表面功夫。

可這個祖辛每回查蔔丁寫的東西與聽他背一些東西時,又不好擺明了表現出他不是很懂的樣子,這樣他也會覺得臉上無光,不要到時讓一個蔔丁也把他給看扁了,也因此每回他一查起來都特別地嚴,倒不是說查得嚴格,而是臉上表情極其嚴肅,甚至乎可以說是嚴厲,有一種什麽也不要想騙到他的神氣。還查得特別勤,想要以數量壓過質量,把個蔔丁都快煩死了,還不敢說。

哪知祖辛一到了後頭廚房,竟不見蔔丁在裏頭乖乖地習字,也不曉得跑到哪裏去了,他一氣,想着蔔丁一定是看範禹不在家,就剩他一個也不識字也看不懂文章的就好糊弄,不拿他放在眼裏,于是他先是在院子裏轉了一轉、四下裏尋人。找不着了後,就上前頭去問老伯,問蔔丁上哪兒去了,老伯說不知道,他又一急,心想着別把個人都弄丢了,到時候對着範禹根本不好交代。

于是他緊忙地将院門打開了,往外一看就見蔔丁正由板橋這頭走向那一頭。一見着了人,他也放心了,也不像先前那樣急了。

他倒也明白蔔丁為什麽要在板橋上走。因蔔丁有一回跟他說他頂怕這個板橋,又高又懸,看着就令人害怕。也确實是這樣,每回這個蔔丁都不會走這板橋的,一般都是範禹抱着他走,他扒住範禹的脖子,眼睛還閉得死緊,根本就不往下看。而祖辛就跟他說,多走幾次就保證不怕了,還說沒事的、其實穩當得很。

他見蔔丁現在在板橋上慢慢地走,想着興許他是想要練習過這個高懸的板橋。

于是他就出了院門,走到板橋的橋頭。而這時的蔔丁正朝另一端走去,背對着祖辛的那個方向,他走至一半處,因心裏也緊張着,就只顧着朝前平視着,并慢慢邁着步子,也就全然不知道祖辛已站在了後頭的橋頭上。

等到他走過了這板橋,才重重籲出一口氣,一轉了頭就見祖辛正站在橋那頭看着他,他朝祖辛吐吐舌頭,祖辛也學他的樣子朝他吐吐舌頭,還對着山那頭的他大聲問:“感覺如何呀?”他沒回答,就搖了搖頭,又邁開步子往祖辛這頭走來。

祖辛心裏想着,他這走得也真是慢,照他這個速度,他走上十步,換成是別人的話,可以将一整條板橋走下來。可是他也不說,只守在板橋這邊,看着蔔丁朝他走來。

而這時他忽然注意到了山那頭的坡上漸漸出現一個人,那人一步步爬上那山路,就快要到頂了,他一細看,竟是那個都有許久沒再來煩他的姬槐,他見他上了山頂後就朝板橋那頭的橋頭走去。這姬槐看着倒是較之前要瘦了些。

祖辛心裏想着,他不是也要過板橋而來吧,範禹也不在家,這可怎麽辦是好。于是祖辛的眉心蹙在了一起,糾結得很,隔得遠遠的,都叫蔔丁看見了。蔔丁轉身朝他蹙眉凝視的方向看了過去,因蔔丁感覺到他的凝視中充滿了一種防備,也因此就顧不得他自己在板橋上的那種害怕,而轉過身去朝背後處一看,竟見到一個陌生男人就要上板橋來。

蔔丁也是一吓,當是什麽壞人,于是就拔腿朝着祖辛狂奔。這就是小孩子會有的反應,一遇上什麽讓他們覺得危險的人或者事情,就會狂奔進一處讓他們覺得安全的地方,比如家裏又或是某個信任的人的懷抱。

祖辛本是凝神兼且防備地看着朝他這邊來的姬槐的,這會兒一看那蔔丁竟在板橋上狂奔了起來,剛那會兒還嫌他十分地慢,展眼間竟這樣奔了起來了,像是有虎豹在他身後頭攆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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蔔丁奔過來了後,一把箍住了他的腰,把頭埋在他肚皮上,他順着蔔丁的後腦勺挼了挼,再牽着他就要快速地往院門處走去,想着院門剛才被他在出來時合上了,小正它們也出不來,雖然門沒鎖上,可是小正它們也是無法将門拉開的,他們也只有回了院中才安全。

那個姬槐一見這人剛一見着他就要逃,馬上也加快了步子,再沒十幾步就走過了橋,在半道上截下了祖辛,問:“你見到了我總逃什麽,我又不能吃了你。還有你家這哪來的孩子,怎麽一見我拔腿就跑,我怎麽他了?”

祖辛心想:我哪知道?肯定就是你長得不像個好人呗。

可他又不敢把這個心裏的想法說出來,以前前面隔着一條板橋,後面又有一條小正時,他還敢這麽遠遠地白他幾眼,現在人就在眼前了,就只這麽咫尺的距離,他就又不敢了,心裏只是惱這人怎麽回事,都好幾回擺明了不想跟他有什麽過多的往來了,他竟還是陰魂不散的樣子。

祖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只低着頭,也不答言。姬槐則自顧地說道:“夏侯乙跟我說與你住一起那人說的,說你不喜歡有些胖的男人,讓我把自己收拾收拾,弄得中看一些再來找你,雖然我覺得我本來也沒什麽不中看的……其實我都知道,這也不一定是跟你一塊兒住那人說的,夏侯每回都是這樣,一會兒撺掇我來找你,一會兒又說服我別急着來找你的,都只是他一面之詞,到後來我都不願意信了,但我想想他這個話倒也是有道理的,于是我就把自己弄得中看了一些。你覺得我現在有沒有讓你看着舒服些?”

祖辛簡直聽得要傻在了那裏,他想着怪道這人剛才乍一見時就覺得瘦了呢。他因怔在了那裏,就許久沒有說話,引得姬槐又問了一遍:“你覺得我現在有沒有讓你看着舒服些?”祖辛被問得還是傻住了,因為這話即便這個姬槐問再多遍、哪怕百遍千遍,他也是不曉得要如何回答的,于是他也只好敷衍似地答:“舒服……本來也沒什麽不舒服的。”

其實這個姬槐看着令他舒服又或是不舒服與他又有什麽相幹呢,姬槐的長相根本就不是這個問題的關鍵,這問題的關鍵就是他這整個人都不要出現才好呢,才是真地讓人覺得舒服了,而與他這長相無關。

哪知這個姬槐一聽還有點高興,說:“我知道以前我那樣纏着你是讓你煩,我以後再也不會纏着你讓你煩了。夏侯乙在這城裏又新開了一家酒樓,我們明天要不要去試試菜?”

祖辛一聽完,簡直又要傻在那裏。如果沒聽錯的話,這人上一句說的是“我以後再也不會纏着你讓你煩了”,再一句又緊接着地連一個頓點也沒有地說了“我們要不要去夏侯乙的新酒樓試菜”這樣的話。那這不是纏着煩着又是什麽。

他這會兒又不敢說“你不是說不煩我了嗎”這樣的話,且又不敢扯開嗓子叫宅裏老伯把狗放出來,因他怕這個姬槐會記仇。而究竟這個姬槐會不會記仇他不知道,因他對這人到底也并沒有什麽了解,只知道這人應該是很喜歡他的,總愛時不時地來煩他。而他确實又對這人沒什麽心思,到底不如在範禹身邊時那樣地感到安心。

對于祖辛來說,範禹是第一個讓他覺得安心的人,範禹救了他,給了他栖身之所,所有的錢還歸他管,什麽都還讓着他。他對範禹的這一份感情,就有些像是某些動物會認他們盯開眼來第一個見到的動物作媽媽的那種情形似的,哪怕跨了種族,也還是認作媽媽。而他對範禹的感情,就是哪怕他們一樣都是囝,但他還是喜歡他。可能曾經太過于渴望有一份安定的、不用出賣自己的生活,而當突然有一天這一份安定真地給了他,前後的對比與一種巨大的反差就激起了他對于帶給他這一份安定的那個人的一種執着。從那時起,就再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比得過那個人了。

本來也是,姬槐又算什麽,不就是錢多嗎?可範禹的錢也不少在哪裏,他家現在床肚裏一堆的錢,每天他們真是名副其實地躺在金山銀山上睡覺。況且這男人的錢也不是他一人賺的,範禹的錢卻都是他自己賺回來的。再者這男人的錢想必也不會由着他來管吧,而範禹賺來的錢就可以給他管着,也不小氣,他愛買個什麽就讓買了。

祖辛對範禹有一種執着,不用拿範禹去跟別人比他也有那一種執着在心裏,更何況拿範禹去跟別人比了之後,還是在心裏更覺得別人比也比不上範禹。

也因此,這姬槐每每來纏着他時,他心裏總是希望他快些走開,最好帶着他那個朋友夏侯乙、兩人一起滾得遠遠的、越遠越好,最好從此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再也不要出現了,不要再來打攪他們的生活。

姬槐見邀了他一起去酒樓試菜後也得不到答複,就再問了他一遍:“你去不去啊?你怎麽每回都這樣呢?”祖辛想了想,說:“我這兩天身體不大舒服,不能瞎吃東西,要麽過兩天再說。”姬槐說:“再過幾天跟你一起住的那人應該就能回來了,他一回來,你怕是又去求他,他就再去跟夏侯乙說,夏侯乙就再來跟我瞎編。你是不是就存的這心思?”

其實這個姬槐什麽不知道?哪能真被夏侯乙每回一撺掇,就被牽着鼻子走呢。第一回被夏候乙撺掇說別來找祖辛時,他也剛巧遇上了一些他自家金鋪裏生意上的事情要忙,就正巧沒再來找這祖辛,而第二回被他那從來都“居心叵測”的朋友夏侯乙撺掇說要先收拾出一個好樣子再來找祖辛後,他倒并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要忙,但因心想着夏侯乙的那一說法倒也是有道理的,才一直忙于收拾出個好樣子這件事。他想着祖辛這樣漂亮的一個人一定也是喜歡相當漂亮的事物的,太不修邊幅地出現在他面前也是不行的。

姬槐本身長得不差在哪裏,就是一直十分地不修邊幅,可能有錢人有錢到了一定的地步就很喜歡不修邊幅,怎麽惬意舒适就怎麽來,仿佛這樣才能有一種将一切都真正地踩在腳底下的感覺。就像是那種:你要穿衣講究,但我不需要,我有錢,我要真講究起來,我買來穿剩下來的衣裳你也買不起,只不過我不大愛為這個費神罷了;你要說話講究,我不需要,我有錢,你說一萬句話也不敵我一擲千金來得有效,且我也懶得說那麽多話,有那時間說倒不如用來賺錢。

等等諸如此類,就是像姬槐這種有錢到了一個誇張的程度的世家公子之所以會不修邊幅、一點點也不講求外表這方面的東西的原因。不過這城裏像他這樣有錢的也真是少,也因此他朋友也沒幾個,不是家裏真有一定底子的人,他一個這樣精明的人是根本也不會想要去有什麽往來的。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中,夏侯乙算一個,不過也還是不及他。

不過真地不知道這個祖辛要是真地知道他到底多有錢之後,會不會改變主意,祖辛也只是籠統地知道他十分十分有錢,而具體是多麽地富有,就真不是很清楚了,不過他也不想弄明白這一樁事,因為畢竟他也沒有興趣知道,他覺得他再有錢也不關他的事。

祖辛聽他說了之前那一番話,簡直是把他心裏所盤算着的說了一遍,他本來也就是想着等範禹回了來後,就把這事跟範禹說,然後範禹就會為他想辦法的。哪裏知道他這一套被這個姬槐完全掌握了去,于是他一時間又愣在了那裏,又不知道要說什麽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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