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勒死自己(5)

顏溯還在看案件資料。

嚴衍盯着他安靜的側顏,抱臂道:“目前已經發現的兇手作案共三起,标志物就是那捧菊花,局裏批了重大案件。”

“驗屍結果顯示,兇手在一個月中喪心病狂連殺三人,薛玲玲最先被害,其次是黃勝勇,最後才是咱們看過現場的馬超,時間分別間隔三周和一周。”鄭霖道。

“首先是兇手作案手法,男性受害人頸部均存在勒痕,薛玲玲和黃勝勇腰腹有刺傷,薛玲玲死于出血休克,黃勝勇和馬超死于機械性窒息。三位死者腳下均放置花束,不存在性侵跡象。”

“其次兇手作案動機,三位死者均屬于不求上進的‘問題少年’,和家人争吵、進少管所、毆打老師,因此懷疑兇手出于敵視青少年和替天行道的扭曲心理殺人。兇手極有可能再次行兇,只要他選定了目标。”

“最後是受害人家庭背景調查,三位死者及其家人互相間不存在交集,也就是說,沒有共同的朋友圈,他們都是家境一般或貧困,父母對孩子缺少管教,不過,三家都住在寧北西區。”

鄭霖放下分析報告,望向嚴衍:“老嚴,給個偵查方向。”

“兇手作案集中于西區,這是他的心理舒适區,我們懷疑他就是西區附近的人。”嚴衍回頭,目光投向顏溯,顏溯盯着報告一動不動。

“顏老板?”嚴衍試探着喊。

半晌,顏溯張了張嘴,幽幽開口:“我餓。”

衆人:“……”

嚴衍哭笑不得,擺擺手:“罷了,十二點了,大家先去吃飯。”

人群作鳥獸散。

嚴衍拉着顏溯去吃公安食堂。

市局食堂很給勁,菜夠多,肉夠足,下油夠猛,就連盛飯大媽手裏的勺子都是特大號。

嚴衍刷了兩人份的飯卡,推着初來乍到一臉冷漠的顏溯去窗口排隊。

添菜大叔瞅着顏溯那體型,連聲感嘆:“年紀輕輕,可別餓這麽瘦!”說着,粗壯的胳膊掄圓,以刨地雷的兇猛架勢,生生給顏溯的餐盤堆出了小山丘。

顏溯:“……”

嚴衍默默朝大叔豎起大拇指。

大叔随口問:“你媳婦兒啊?”

顏溯:“……”

擁擠的食堂頃刻鴉雀無聲,仿佛投入原子|彈後的餘灰,萬籁俱寂。

所有人目光集中在顏溯身上,同時飽含着諸如“嚴哥終于出櫃了”“嚴隊果然喜歡男人”“嚴哥你就認了吧你個市局第一基”等畫外音的眼神射向嚴衍。

“……秦叔,你看看清楚,人是男的!”嚴衍哭笑不得:“隊裏辦案,請來幫忙的外援。”

“哦哦,”秦叔揉了下眼睛,大笑,“看錯了,長頭發,以為是女孩兒。”

嚴衍拉上一臉冷漠的顏溯到角落坐下。

顏溯維持着一貫的沉默,拿起筷子,低下頭安靜地挑菜吃飯。

嚴衍發現顏溯這人嘴是真的挑,蔥花、蒜瓣、辣椒、花椒、生姜,諸如此類的調味料,他板着臉,全部一絲不茍地挑出來,然後才慢吞吞地刨飯。

顏溯用餐時挺斯文的,嚴衍确定他是真餓了,肚皮小聲地咕嚕作響,換作他們警隊五大三粗的糙漢子,早就一陣狼吞虎咽。

顏老板卻像最規矩的學生,細嚼慢咽,慢條斯理。

“味道怎樣?”嚴衍随口問。

顏溯垂下眼簾,張了張嘴:“還行。”

“呃,顏老板,有件事我得跟你道歉。”嚴衍放下筷子,抽紙擦嘴,搓搓手,難得有些拘謹。

“嗯?”顏溯淡淡地撩了下眼皮。

“就那啥啊,”嚴衍咽口唾沫,瞅了瞅顏溯清亮的眼睛,嘿嘿一笑,“就上次,擱車裏,你誤會我看上你店裏員工那回。”

“……哦。”顏溯眼底有些疑惑,不明白嚴衍為啥突然提起這茬。

嚴衍同志從小稱霸軍區四合院,腳踢小混混拳打武校生,幹遍天南海北,除了他初戀就沒輸過誰,這還是生平頭一回,向某個人道歉什麽的。

嚴衍暗罵自個兒矯情,磨磨蹭蹭,不就一句話的事兒,他咳了咳,開口道:“那啥啊你也別介,哥雖然鋼鐵直男,喜歡大波黑長直翹屁股,但哥對同性戀百分之兩百沒有偏見!”

顏溯拿筷子的手抖了抖:“……”這人…二哈…嗎?

嚴衍眨巴大眼睛瞅着他的反應。

“哦。”顏溯被他閃亮的卡姿蘭大眼睛瞅得頭皮發麻,微不可察地将上身後仰。

嚴衍呼出一口長氣,看顏溯的反應,應該沒嫌棄他,那就好那就好,革命同志間哪有隔夜仇?

解開矛盾後,嚴衍時刻惦記着案子,轉而問他:“黃白菊兇殺案,目前發案三起,怎樣,能從裏邊看出點什麽?”

顏溯嚼完一口飯菜,方才幽幽開口:“兇手是一個人。”

嚴衍:“……”

顏溯擡起眼簾,嚴衍撇了下嘴角:“然後。”

“兇手選擇被害人并不關注性別,有女性受害人,也有男性,沒有性侵跡象,說明不是性犯罪,兇手并非出于性驅動殺人。”

這些結論隊裏早已有之,顏溯只是簡單地複述了一遍。嚴衍點頭,耐着性子聽下去。

“但女性對兇手來說,應該有特殊意義。”

嚴衍想起薛玲玲脖頸處的紅絲巾,經薛玲玲父母确認,非薛玲玲所有,應該是兇手系上去的。但紅絲巾表面并未提取出任何有效痕跡和DNA。

“被害人年齡集中在青少年階段,且都是所謂的‘壞孩子’,”顏溯頓了頓,在嚴衍殷切的目光注視下,繼續道,“這是兇手的作案特征之一。兇手對青少年這個年齡階段,異常執着地關注。”

“任何關注都和經歷有關。所以他目前的生活或者工作環境,需要接觸這個年齡段的青少年。”

嚴衍想了想:“學校教師?”

顏溯反問他:“你們的人去馬超學校調查,發現可疑人員了嗎?”

嚴衍篤定:“沒有。”他說:“馬超案起初定案方向為報複殺人,但有可能行兇的人員都有不在場證明,并非在校師生報複殺人。這個咱倆之前不是讨論過了嗎?”

顏溯挑了下眉梢:“所以不是老師。而且兇手有條件同時接觸三個學校的學生,薛玲玲,小學,黃勝勇,初中辍學,馬超,高中。”

“都在西區。”嚴衍說。

顏溯點頭:“是。”

“而且兇手所殺的那三個人,薛玲玲和黃勝勇體型弱小,只有馬超身體健壯,也只有馬超身體內理檢出乙|醚,說明兇手的力量無法制服馬超,所以先用乙|醚迷昏他。”

顏溯站起身,指了指食堂外,嚴衍起身,兩人并肩走出了市局食堂,在林蔭道漫步。

今天難得陰天,太陽躲在厚厚的雲層中,涼風送爽。

“兇手是男性,年齡二十五歲左右,身高一米五五到一米七之間,體型瘦弱,居住在寧北西區,社會地位不高,從事職業為底層服務類,接觸未成年人較多。兇手非常聰明,時常抱怨自己懷才不遇,而且他的表現欲望,挺強烈的。”

顏溯說到最後一句,似乎想起什麽,眸中暗色一閃而逝。

“性別這個我能理解,女性更偏愛下毒,男性偏愛暴力比如勒死受害人。年齡、社會地位、職業還有性格,怎麽判斷的?”嚴衍跨前兩步,轉身抱起胳膊,面對顏溯後退。

顏溯頓步,嚴衍也停下腳步。

顏溯扭頭望向道路旁盛放的雪白栀子,聳動鼻尖,慢吞吞地回答:“很簡單,只有年輕氣盛的年輕人,才有‘替天行道’這種自以為是的俠義想法,并付諸行動。”

嚴衍:“……”有道理嚯。

“社會地位,還有職業?”嚴衍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栀子濃郁的暗香撲鼻。

“啊……”顏溯低聲說,“西區,是寧北有名的貧民窟啊。”

嚴衍怔愣,瞬間反應過來,對啊,都住西區了,能是啥上流人物?他暗道自己依賴心理太重,什麽都想歐洲外援給出答案,這樣不好,不好。

而西區那邊,大都是從事體力勞動的搬磚工,或者從事底層服務業的店員、售貨員等。

搬磚工制伏馬超這個未成年,不說簡單,但肯定沒有困難到需要用乙|醚。

所以兇手應該從事底層服務業。

嚴衍想通這一點後,抓了抓後腦勺,反問:“如果兇手是無業人員呢?”

顏溯有些好笑,抱起雙臂,立在栀子花樹前,小幅度地張開嘴,打了個軟綿綿的哈欠,搖頭:“無業,飯都吃不起了,還想着殺人?不太可能吧。”

嚴衍笑了:“顏老板說的是。”

“人在溫飽問題解決後,才能這麽計劃缜密地殺人。無業人員犯案通常是單純的暴力犯罪,心理壓力過大報複社會,這種漏洞頗多反而很好偵查。”顏溯望着踏上花壇邊沿的嚴衍:“你做什麽?”

嚴衍随手折了一朵最大的栀子花,差不多有他半個巴掌那麽大,他跳下花壇,走到顏溯身後,撩起他略長的頭發,繞着花枝打轉,十指靈活地挽了個發髻。

顏溯一臉僵硬:“………”

“我妹小時候喜歡花,我就給她挽這樣的發髻,好看。”嚴衍摸出手機。

顏溯擡手去摘腦袋後的栀子,嚴衍抓住他那只手:“別啊,來,哥拍一張,真可愛。”

“……”

偶像包袱和實力差距讓顏溯不得不壓抑下揍嚴衍一頓的想法。

“删了。”顏溯望着他,不容置喙道。

嚴衍聳肩,不無可惜地删掉照片。

“性格呢?”嚴衍問。

他話題跳的太快,顏溯忙于笨拙地和栀子花做鬥争,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性格?”

“兇手的性格。”

“哦……”顏溯手笨,不僅沒把栀子扒拉下來,還扯着了幾根頭發,有點疼,他微蹙眉頭。

“我來。”嚴衍三下二除五取了花,順便理順他的頂毛。顏溯發絲柔軟,栗色,光照下仿佛泛着絲綢般的流光。

顏溯仰頭望向身後的嚴衍:“将馬超從西區抛屍到東區,沒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痕跡,還不夠聰明?至于懷才不遇,聰明人在西區那種地方,都會有這種想法吧。”

嚴衍點頭同意,忽然說:“還有一點,表現欲強。”

顏溯垂下眼簾:“除了第一案薛玲玲,黃勝勇和馬超都抛屍在人流密集處,這種抛屍風險很大,随時可能被發現。除非兇手渴望被發現,否則為什麽特地抛屍公園和菜市場?”

嚴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顏老板。”

“嗯?”

嚴衍攬住他肩膀,朗聲笑道:“你這麽聰明,我倒是越來越稀罕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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