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意識的把耳朵護住了,她還沒穿耳洞呢!

日落時分,六姑娘木婉蘿果真來尋木婉薇玩兒了。

沒敢将木婉蘿往雜亂的內室裏領,木婉薇拉着她的手上了二樓,在木婉欣閨房外的一處平臺上閑坐。

夕陽西下,彩霞滿天,落日的餘輝像是給花園中開的粉色櫻花渡了層金邊,映在紫薇園外那條通波光粼粼的小水渠裏,美不勝收!

木婉蘿看得眼都直了,小嘴一倔開始抱怨起來。她住的望荷軒現在只能看到成片成片的荷葉,再見不到一點別的顏色。

木婉薇連聲安慰,說園子裏的花都是初夏季節開的,等這些花開敗,正是荷花開得好時。

木婉蘿雙眸一立抱怨的更甚了,“什麽啊!荷花開的好時,正是蚊蟲最多的時候。那樣熱的天,屋子裏要整日整日的焚香,不然連窗都不敢開……”

木婉薇被說得啞言,不知要如何做答。

屈媽媽忙打了圓場,“六姑娘,你可讓丫鬟婆子們将窗上的棉紙撕下去,換上薄薄的蟬翼紗,這樣既不用開窗也能透氣,還能看到窗外的景色。”

這妙招還是柳氏想出來的,因為她居的潇潇院前就是荷塘,一到夏日蚊蟲滋生,煩不勝煩。

其實望荷軒早就這樣做了,木婉蘿不過是為了抱怨而抱怨。

嘟着嘴,皺着眉,揪着帕子又抱怨了幾句自己屋裏的丫鬟婆子後,木婉蘿終于說出是什麽惹她不高興了。

木三姑奶奶帶着盧碧雲回侯府省親了,現如今正坐在竹苑中同木老夫人閑聊呢。

“回就回呗。”木婉薇早就知道這對母女要回來,只是行程比原來預計的晚了一個月。

“回就回呗!!”木婉蘿對木婉薇的語氣特別不滿,一雙丹鳳眼又瞪起來了,“你可知盧碧雲多麽惹人厭?”

木婉薇心中滑過一絲不快,卻沒表現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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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知道盧碧雲有多麽惹人厭!

木婉薇七歲那年回府過端午,恰好木三姑奶奶帶着盧碧雲省親。十歲的盧碧雲帶着丫鬟跑到潇潇院前指着木婉薇大聲責罵,說木婉薇是喪門星,克死了侯府嫡長孫,為何還要回到侯府中來,怎麽不滾回道觀去做一輩子的臭姑子……

那是木婉薇第一次知道自己為何被養在道觀中。自那時起,她自責的不敢接近柳氏和木婉欣。也是自那時起,原本還肯拉着她小手去玩的木婉月,再看向她的目光裏全是恨意……

木婉蘿咬着牙,掰着手指細數盧碧雲所做過的惡事,“她不敢欺負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只敢到我這裏來散野。五歲時,因為一朵荷花把我推到了荷花池裏,害得我發了兩日的高燒;六歲時,搶我玉簪子;七歲時,偷我瑪瑙手串;八歲時,往我羅裙上畫王八;去年,就去年,把大哥哥送我的那條珍珠項鏈硬生生的要去了!”

七巧站在一旁聽得呆住了,不敢相信的問,“三,三姑奶奶就不管一管嗎?”

“呸!管什麽管,她巴不得盧碧雲多拿些呢!”木婉蘿身邊的大丫鬟嫣紅也是牙尖嘴利,一張嘴就把木三姑奶奶的家底抖了個幹淨,“三姑老爺是個舉人,早些年家境也算殷實,可後來不知怎的就開始流連勾欄之地,大把大把的往外撒銀子,後來竟還娶了個煙花女子回來做妾。三姑奶奶嫁過去時也是帶了不薄的嫁妝的,現如今,只怕是都搭進去了……”

“那,老太太不會坐視不管吧……”木婉薇問。

“管!”木婉蘿越加的氣急敗壞,揪着手中的帕子道,“可有什麽用?往往都是三姑母說句雲兒還不小就搪塞過去了……老太太總覺得有愧于三姑母,是不會對這些事深究的。”

木婉薇還想問木老夫人為什麽覺得愧對木三姑奶奶,香蘋便踏進了紫薇園。

的确梳了婦髻,白皙的小臉上帶了一抹嬌豔的桃紅。她看到端着糕點的櫻桃,問道,“六姑娘可是來找五姑娘玩了?”

木婉蘿站起身,對樓下的香蘋道,“香蘋姑娘找我何事?”

以前香蘋是木老夫人跟前的紅人,木婉蘿親近的叫她一聲香蘋姐姐。如今香蘋是木老侯爺的暖床丫頭,木婉蘿尊她一聲姑娘。

香蘋規矩的給樓上兩位姑娘行了禮,“六姑娘,粗使婆子已經把雲姑娘的随身物件搬到望荷軒了,可您不在,小丫鬟們不敢……”

“啪”的一聲,一只青花茶碗在香蘋的面前摔成了碎瓷。

木婉蘿又擡手将茶壺扔了下去,黑着臉,一字一句的怒吼道,“她算哪家的姑娘,有何資格居進我的地方!我不許,不許她邁進望荷軒一步!!”

第 16 章 上學

第 16 章 上學

木三姑奶奶的夫家在贏陽,距京城不遠,所以她才能每年都帶着女兒回安平侯府‘小住’幾日。

往年木三奶奶都是在木老侯爺壽誕前幾日回來,賀了老父壽辰,一直住到秋菊傲霜再走。

今年來的這樣早,是打定了主意讓盧碧雲争争入宮的份兒。

知女莫若母,木老夫人如何不知木三姑奶奶心中是如何想的。

再說,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四年前,木三姑奶奶的大女兒盧碧霜就曾經同木婉蓉一同被賢貴妃相看過,只不過兩人的資歷相貌都未能入賢貴妃的眼。

此時,木三姑奶奶正坐在木老夫人的面前,側着身子,眼淚一對一雙的往下落。

香蘋跪在地上,頭垂得低低的,安靜的如沒有她這個人一般。

木老夫人依在炕枕上,微眯着雙眼假寐,手中的玉石佛珠一直撚着。

自香蘋回禀了木婉蘿在紫薇園中大發脾氣,将木老夫人送給木婉欣的一套青瓷茶具摔得粉碎後,木老夫人便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

木三姑奶奶聽了木婉蘿說不許盧碧雲進望荷軒後,就坐在那裏一直抽抽噎噎的哭,帕子都濕了兩條。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還不見木老夫人說話,木三姑奶奶豁的一下站了起來,邊抹眼淚邊道,“嫁出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就不該回來受這屈辱。可憐我的雲兒,才這樣小的年紀就要受這翻白眼。我這就帶她回去,不在這這兒礙您眼,礙姑娘們的眼……”

木老夫人終是不再撚佛珠,睜開雙眼,沉了臉色道,“回去吧,什麽時候管教好雲姐兒,什麽時候再帶她來。”

“母親!”木三姑奶奶一下子呆住了,回過神來噗通一聲跪到香蘋身旁,泣道,“還求母親垂憐,雲姐兒沒教育好是女兒的過錯。可女兒是有心無力啊!盧青罔顧斯文,只知道同那窯子裏出來的賤妾鬼混,何曾管過我們母女了。女兒這次沒有非分之想,只想着讓雲姐兒好好學學大家的規矩作派,來日也好議門好親事……”哽咽了兩聲後,哭得更厲害了,“不然,只怕要同女兒一樣随便尋了個人家嫁了……”

話裏話外,皆是暗指盧碧雲的規矩禮義不周全,最根本的原因都是她沒有嫁了個好夫家。

木老夫人就是覺得在這事上愧對于木三姑奶奶。

木三姑奶奶的夫家姓盧,是木老夫人的母家表親。盧家世代從商,家底頗豐,盧青又有功名在身,木三姑奶奶也不算是低嫁。

可誰知後來盧青竟不求上進,連賭再嫖,敗了幾代家業。盧老爺子過世後幾房兄弟再一分家,日子越發的難過了。

識人不清,誤将女兒推進火坑是木老夫人心中的痛。

所以,木老夫人再一次心軟了。

嘆了口氣後,她對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木三姑奶奶道,“小六性子倔強,她說容不下雲姐兒,那就是容不下雲姐兒。看看你那好女兒,眼皮子淺到了何種程度,這若是四丫頭的閨女,我非讓粗婆子給扔出侯府去!”

木老夫人口中的四丫頭,是木四姑奶奶,通房生的庶女。

“所以女兒才想讓雲姐兒好好學學規矩……母親疼我……”

木老夫人挑眉,“柔丫頭和晴丫頭性子倒好,可她們那裏卻住不下了。再有,就是紫薇園了,欣兒姐年紀小,薇丫頭事少,倒是可以擠一擠……”

“母親!五丫頭行克!”木三姑奶奶猛的擡高了聲音,越發不依不饒起來,“雲姐兒可是您的親孫女兒!”

木老夫人的眼眸裏沒了溫度,往後一靠,問,“那你說要如何才好?”

木婉薇才是她正經八百的親孫女兒,侯府的嫡出姑娘,行不行克,何時輪到一個外人來說三道四的嫌棄了?

木三姑奶奶跪爬到腳榻前,讨好的給木老夫人捶腿捏腳,“母親,不如讓雲姐兒居到挽月居去吧。月丫頭性子好,定是不會嫌雲姐兒的……”

木老夫人勃然大怒,手中的玉石佛珠狠狠甩在了木三姑奶奶的左臉上,“滾!你這喂不飽的狼!你那雲姐兒給我月丫頭提鞋都不配!”

最終,盧碧雲居到了花園左側的臨水閣中。

臨水閣原來是三房庶女巧姐兒的居處,只是巧姐兒命薄,九歲的時候去了。

如今臨水閣裏居着的是四房的庶女梅姐兒,今年五歲,剛剛學認字。

盧碧雲安頓下來後,緊接着就是姑娘們上學的日子了。

姑娘們們上學的地方在梅林深處,一個名喚品秀閣的繡樓裏。

品秀閣共有三層,一樓用來用來習字做女紅。二樓用來練琴和學茶藝。三樓,則是邢嬷嬷用來教導規矩禮儀的地方了。

侯府中的姑娘們只要過了五歲便要上家學,學認字,練女紅,可要跟着邢嬷嬷學規矩,則要十歲以上了。

一是姑娘年紀太小的話記不住什麽,二是邢嬷嬷貴人事忙,每次只到侯府中住那麽幾日,哪有過多的功夫哄小孩子?

所以上學這日,去品秀閣的只有侯府裏的幾個大姑娘和盧碧雲。

木婉蘿雖然見過邢嬷嬷,可跟着她學規矩卻是第一次。到底是年紀小,性子再乖張也免不了緊張,所以一大早她就到紫薇園來找木婉薇一同去上學。

木婉薇自是高興,帶着芍藥同木婉蘿一起走了。

品秀閣樓前,二姑娘木婉月,三姑娘木婉柔,四姑娘木婉晴已經到了。

都穿着同款式的水清色掐腰襖裙,胸前戴着銀項圈。只是在發髻配飾上做足了功夫,每個人都有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木婉薇也是穿的水青色掐腰襖裙,這還多要木婉蘿的提醒。

邢嬷嬷的規矩是大,什麽衣裳配什麽發髻這些說頭也都有,可那是在專講搭配的課堂上。

其他的時候,幾位姑娘着裝是一樣的。

見到木婉薇和木婉蘿攜手而來,木婉晴先迎了上來,拉着木婉蘿誇張的道,“六妹妹,你真厲害!你居然就那樣把她從你那裏攆出去了,這要是我,我可不敢!”

“有什麽不敢的!”木婉蘿冷哼一聲,“以前是我年紀小,如今我也是正經八百的姑娘了,怕她?她算什麽東西……”

木婉柔親昵的拉過了木婉薇的手,捏了捏她的小巧耳垂,驚訝的道,“呀,怎麽沒有穿耳洞?”又輕拉了拉木婉薇頭上的綢帶,“怎麽連枝珠花也不戴?邢嬷嬷看到了是要說的……”

“不是說只在課堂上才講究……”

“哼,自是沒有了。誰不知道老太太不喜歡她?二舅母又會給她些什麽好東西……”盧碧雲氣鼓鼓的梅林裏走出來,臉色不是一般的差。

可見,木婉蘿的話她都聽見了。

第 17 章 跪香

第 17 章 跪香

品秀閣聳立在梅林之中,而梅林又座落在花園的東北角。要想進品秀閣,只有一條石子鋪就而成的蜿蜒小路。

木婉薇和木婉蘿進來時未見盧碧雲跟在身後,此時又從梅林中沖出來,那定是早就來了。

木婉晴心中劃過一絲不安,她雖然天真愛愛卻極怕惹事,如今說人是非被聽到,心裏不勉怯怯的。

木婉薇順着木婉蘿的目光看過去,入眼的是一位比自己高了半頭的少女。

雖過去了三年,盧碧雲的相貌卻沒有太多的變化。

圓圓的臉盤,眼睛特別有神,嘴唇略薄,此時正抿成一個譏諷的弧度。頭上挽的追月髻,抿起了兩鬓碎發,露出了白皙滑嫩的頸子。

腰間系了條嫩粉色打底,繡了紅花綠色彩翅蝴蝶的羅裙,配了同色系小襖,一條嫩黃色綢帶為邊,從兩側腋下穿過,在胸前打了個蝴蝶節。

在一群水青色為色調的木家姑娘裏,盧碧雲的打扮可謂是萬從綠中一點紅,分外的顯眼。

只是年紀尚小,這樣成熟的裝扮,反倒失了少女應有的天真爛漫。

木婉月臉上挂适宜的微笑,輕輕颔首算是打過招呼,将目光移到了品秀閣的描金牌匾上。

品秀閣這三個字,是木娘娘最為得寵時親手所提。

木老夫人如獲珍寶一般,回到侯府後便讓人将其裱了牌匾,挂在這座繡樓之上。

木婉柔無論見誰都是三分笑,上前兩步搭了話,“原來是碧雲妹妹,怎的來得這樣遲,若是晚了可如何是好?”

盧碧雲先給木婉月行了禮,又給木婉柔行禮,略過了比自己年長的木婉晴後,将輕蔑的目光盯在木婉薇身上。

木婉蘿冷笑一聲,譏諷道,“我還當是誰,原來是盧二姑娘。”

‘盧’字,音咬得尤其重。

木婉晴輕拉了木婉蘿衣袖一下,讓木婉蘿不要再說了。木三姑奶奶未出嫁前最受木老夫人寵愛,這會要是惹了盧碧雲,木三奶奶定會到木老夫人那裏告狀,最後受斥責的還是木婉蘿。

木婉蘿一甩袖子,氣呼呼的。這些年來,每次同盧碧雲拌嘴,都是以她被訓誡為結局。前一日她大鬧着不讓盧碧雲住進望月閣,當天晚上便在木四夫人的面前罰跪了半個時辰。

木婉薇迎上盧碧雲的目光,彎起嘴角笑了,“那些子東西我是沒有。可,只這一件我便很是滿足了。”肉呼呼的小手摸上自己胸前的銀項圈,笑得挑釁,“定是我上世積下了厚德,今世才會有這樣的福報……盧姑娘,你說是不是?”

木婉蘿‘噗哧’一聲笑了,一掃怒容,“自是上世積下的厚德,不然怎會生在侯府,還是嫡出的姑娘?”

盧碧雲銀牙緊咬,剛要頂回去,便見品秀樓的大門無聲息的打開了。

她忙止住了聲音,先一步站到了木婉月的身後,神态畢恭畢敬。

木婉柔柳眉微挑,退後一步站在了盧碧雲的後面,也低下了頭。

木婉蘿不願同盧碧雲站在一起,拉着木婉晴和木婉薇按着長幼又站了一列。

從品秀閣中出來的,是随行服侍邢嬷嬷的宮女藍果。

藍果在前引路,木婉月帶着小姐妹幾個緩緩跟在她的身後上樓,随行來的丫鬟則被打發了回去,告知日落之時再來。

進了四樓的正廳後,木婉薇不敢擡頭,只用餘光打量周圍的環境。

正廳很空曠,正北高位擺放了一張桌案,兩把太師椅。

東邊是天彎罩,天彎罩的兩側垂着白紗,挂了紅紅的如意結和翠經的玉墜子做裝飾,天彎罩的正下方,擺着一架紅梅傲雪的白玉屏風,看不清後面還有什麽。西邊是一個紗隔,上面繪了春夏秋冬四景,同樣看不到後面。正南則敞開的,晨陽斜斜的撒進來,帶着梅林裏特有的芬芳。

地上鋪了編有蔓草紋的地毯,上面錯落有致的放了六只做功精細的蒲團。

藍果引領着五位木姑娘一位盧姑娘在各自蒲團前站定後,對着邢嬷嬷福了福身子,無聲息的站到角落裏去了。

木婉月在最前,她的身後是并排而站的木婉柔和木婉晴。最後一排,從左到右依次是木婉薇,木婉蘿,盧碧雲。

邢嬷嬷的目光從木婉月身上掃過,心中甚是滿意。

雖微低着頭,神色卻是不卑不亢,相比她身後的木婉柔和木婉晴要好上些許。

待看到木婉薇,神色微微愣了下。

眼前這位姑娘,頭上挽了兩個包包發髻,兩條淡綠綢帶垂肩,除了一只銀項圈外未任何飾物。如果不是身上的青衣是繡了花樣掐了腰身的裙襖的話,邢嬷嬷真就以為這是一個道童了。

這一愣,不過是一瞬間而已。

審視夠了,邢嬷嬷聲音幹脆的吐出一個字,“跪。”

木婉月理了裙擺,毫不遲疑的跪了下去,面色未改半分。

木婉晴晚了一瞬,卻也馬上就反應過來,學着木婉月的樣子跪了下去。木婉柔跪得倒是快,羅裙卻在膝上鼓起一塊,用手按壓了兩下才平整。

盧碧雲得了木三姑奶奶叮囑,讓她一切都照着木婉月做,所以也跪得規整。

木婉薇只詫異了一下,就彎了膝蓋。木婉蘿則是不明所以的挑起了眉毛,直到看到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站着時,速度的跪下了。

邢嬷嬷将幾位姑娘的神态動作都看在眼中,沒說什麽,走上前矯正幾人的跪姿。

“二姑娘,雙手要互疊,右手在上左手在下。”

“三姑娘,您也是同樣的道理,背要挺直,萬不能彎了。”

“四姑娘,請站起來,重新跪一次……”

走到木婉薇的面前,邢嬷嬷讓木婉薇擡頭。

眼前這六位姑娘,其餘五位她都見過,只有這一個未曾看過真容。

木婉薇也是借着這個機會繼續看了邢嬷嬷。

算起來,邢嬷嬷的年紀要比木老夫人小上幾歲,可臉上卻布滿了褶皺。只一頭長頭還烏黑亮麗,在腦後盤了個利落的宮髻。

面相柔和,打量自己的目光可以說是慈祥。可不知為什麽,木婉薇就是覺得眼前的人很威嚴。

邢嬷嬷仔細端詳了木婉薇一翻後,輕聲道,“五姑娘,肩打開,不要含胸……”

木婉蘿同木婉晴一樣,重新跪了一遍。

待走到盧碧雲身側時,邢嬷嬷只略略的掃了一眼,未說話,轉身離開了。

盧碧雲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在邢嬷嬷矯正別人時,她一直在細心觀察,暗中糾正了自己的錯處。

邢嬷嬷走到桌案前,對角落裏藍果擺手,道了句,“上香。”

餘下的時間,六位姑娘在水深火熱中度過。

跪也倒罷了,可面前擺着只燃着的檀香,還要保持端正的姿勢不動……

一柱香後,六位姑娘裏唯一合格的是木婉月。得了邢嬷嬷的準許後,被藍果帶到屏風後小坐吃茶。

其餘五人,皆是續了香,繼續跪……

第 18 章 耳洞

第 18 章 耳洞

邢嬷嬷身為賢貴妃最為信任的左膀右臂,自是不能在外久留。

所以,她每次奉命到安平侯府來,只教導适齡的姑娘三日。

每次來,邢嬷嬷教導的東西都會與往次有所不同,可對侯府的姑娘們來說卻是同樣殘酷。

這一次,因得了賢貴妃的指示,更是暗自下了狠力。

第一日,跪香。練的是耐力和沉穩。

第二日,練妝容和儀表。

木婉薇終于知道了正廳西面的隔扇後面是什麽。

滿滿一屋子尺寸不同,款式各異的華麗宮裝,還有整整兩個妝匣的珠玉寶釵。

每個姑娘,都要自行進去搭配服飾,上妝,挽髻,插戴頭面。

妝儀這一項,木婉月勉強合格。

她跟着邢嬷嬷學過一次,到底是有些見識了。

木婉晴雖然是第一次接觸,卻也得了邢嬷嬷兩聲贊賞,因為她別出新意,将整頭的青絲挽成一個側髻,只簪了一綠玉一珍珠兩只珠釵,趁得臉如皎月,膚色瑩雪。

至于木婉晴,木婉薇,木婉蘿,盧碧雲四人,皆是不合格,要一遍又一遍的重來。

這其間,邢嬷嬷親自動手,用顆小小的玉珠粒輕撚木婉薇嫩嫩的耳垂,待耳垂撚得只有薄薄的一層後,銀針一過,穿了耳洞。

當日,木婉薇空了十年的耳朵上,先後戴了碎玉耳環,珍珠耳環,紅寶耳環……

練習妝儀的時候,邢嬷嬷說得清楚,“安平侯府的姑娘都是金枝玉葉,穿着打扮自有丫鬟動手。可越是這樣,越不能沒有自己的見地。記住,你們是主子,不是丫鬟手中的木偶。”

第三日,練雍容華貴的氣質。

藍果綠果動手給六位姑娘換了長極地面的宮裝,挽了高高的宮髻,帶了繁雜的頭飾,上了妩媚動人的妝容。

打扮的,就如宮中的妃嫔一般。

在邢嬷嬷的一聲聲指令下,昂首,挺胸,收腹,目不斜視,唇角要有弧度,似笑非笑,讓人覺得親近卻又有種高高在上的疏遠……

穿戴着這身華麗的行頭,坐着時都束縛的慌,倘若想站起來,必須有丫鬟在一側扶着。

什麽?弱柳迎風百媚嬌?

木婉薇心中憤憤,那全是壓的,勒的!

她年歲小,身形尚未成熟。為了能束出纖纖細腰,藍果拿着細綢帶在她腰上纏了整整六圈,整整六圈!!

喘氣都艱難,還提什麽起身?讓走路,心中緊三緊,讓下樓,那就要了小命了。

盧碧雲在行走時踩到逶迤拖地的裙擺,直接将扶着她的藍果撲倒,妝容全毀。

木婉柔也沒好到哪裏去,腿一酸,歪倒在木婉晴的身上,碰落了木婉晴發髻上的一只玉釵。

木婉蘿從小頑皮好動,體力倒是幾個人中最好的。只是下樓時太過不小心,一腳踏空,若不是綠果拉得緊,只怕就直接摔下去了。

六個人,轉眼間就斷送了六個。只剩下木婉月和木婉薇小心翼翼的,努力保持着端莊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

行了兩丈有餘,姐妹倆對視了一眼,幹脆往近靠一靠,相互攙扶着慢慢走。木婉月還不忘小聲提醒一句,“笑……”

木婉薇努力在嘴角扯了個弧度,卻笑的比哭還難看……

木婉月也沒合格。因為在落坐休息時,端着茶碗的手抖了,讓茶碗和茶碟碰出了輕響……

于是,在木婉晴和木婉柔一遍又一遍的繼續練習走路時,木婉月哭笑不得就坐在白玉屏風後練端茶碗,一遍又一遍,臉上還要始終挂着暖沐春風般的笑容,不許露出絲毫急躁。

課上到這裏,木婉薇明白了邢嬷嬷真正調教的只有木婉月,木婉柔,木婉晴三個人。

因為她對木婉月,木婉柔,木婉晴三人的要求特別苛刻。

一遍不合格,來第二遍。第二遍再不行,來第三遍。第三遍再做不好,那一直練下去。

而自己和木婉蘿,盧碧雲三個人,做到第三遍就是極致了,再不好也不會強求。

木婉薇沒有進宮的想法,只盼着早些結束早些輕松,木婉蘿更是。因此只要邢嬷嬷讓她們歇着,兩人便會貓到屏風後喝茶吃糕點。

倒是盧碧雲,跟在三位年歲大的木姑娘身後學得異常認真。

并且不懂就問,她不敢去纏邢嬷嬷,就各種讨好藍果綠果。

什麽珍珠珠花,琉璃手钏,珊瑚簪子,能送的都送了出去。

木婉蘿背地裏譏諷不已,對木婉薇道,“真是下了血本,以前這些東西她都寶貝的和什麽似的,別人看一眼都不行,如今倒是全舍出去了。”

木婉薇對別人的是非不上心,只要不惹到她的頭上,愛幹嘛幹嘛去。

她現在只關心自己的耳朵。

別的姑娘耳朵上都只有一只耳洞,她的耳朵上被邢嬷嬷穿了三個!

每邊三個,加起來就是六個,可比一只手的手指數還要多了!!

入夜睡覺的時候都不敢側身,一碰到火燒火燎的痛。

屈媽媽看着倒是樂呵,穿了耳洞才正經的女兒家。她多次商量着給木婉薇穿耳洞,都被木婉薇以怕疼推脫過去了。

如今倒好,穿了三個,就算以後要嫁的夫家是親王世家,也不必再現穿了。

傍晚時分,勞累了三日的六位姑娘徹底解放了,算是暫時脫離了邢嬷嬷的魔爪。下次再相會,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兒了。

木婉薇被芍藥扶着回到紫薇園後,第一件事就是摘掉了耳上的耳環,換了小巧的銀釘。

然後,妝一卸,爬上床榻開始大睡特睡。

這三日來,她日日早起晚睡,都顯出尖下巴了。

另外四位木姑娘也沒好到哪裏去,區別是木婉月還堅持着沐浴,木婉蘿連卻妝都沒卸,蜷縮在稍間的小榻子上就睡過去了。

盧碧雲精神倒是好的很,沒有回臨水閣,而直接奔去找木三姑奶奶,将自己這一日的所作所學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同樣疲憊了三日的邢嬷嬷用過晚飯後沒有休息,而是踏着夜色去了竹苑。

竹苑中的西稍間裏,上等的香茗已經烹好,放在雕了仙鶴的炕幾上香爐,也飄着縷縷青煙,香氣怡人。

明顯,木老夫人已經等候邢嬷嬷多時了。

邢嬷嬷被香蘋引進屋後,木老夫人沒讓她給自己行禮,而是打發了丫鬟婆子,直言問道,“含玉,婉月,婉柔,婉晴三人裏,你認為哪一個最為合适?”

含玉是邢嬷嬷年青時的名字,木老夫人和賢貴妃早年相識,自是知道。

邢嬷嬷在一旁的小幾上坐下,笑道,“無論相貌還是氣度,婉月姑娘都是頭一份,”略一停頓,邢嬷嬷轉了語氣,“只不過,自古以來,講究的都是好事成雙……”

第 19 章 烹茶

第 19 章 烹茶

木老夫人同邢嬷嬷在竹苑中的話沒有人聽去,可鼻子靈的人幾乎都知道,安平侯府怕是要出另一位木娘娘了。

而這位木娘娘,十有八九是居在挽月居的木婉月。

挽月居最初不叫挽月居的,而叫盼月居。木婉月居進去後,看着牌匾上那三個描紅大字,道,“盼,盼,盼,不過是一紙空願。攬在懷中不是更好?改做挽月居吧。”

自小就有這般見地,又怎會是池中之物?

侯府中的丫鬟婆子們,對挽月居越加的精心了。

大廚房研制了新樣式的糕點,除了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外,木婉月是最先嘗到的。

花房裏也是日日選送開得嬌豔的花卉,今日牡丹,明日百合,沒有一日是重樣兒的。

新鮮的時令瓜果,更是時時不斷,別的雜碎小事就不肖細說了。

木老夫人沒有出言否定奴才們的巴結,木二夫人便從庫裏選光鮮的緞子又給木婉月裁制幾身新衣。

看着木老夫人滿面含笑,木二夫人又從自己的陪嫁裏選了成色上好的玉釵送到了挽月居去。

相比挽月居的熱鬧,別的姑娘那裏就是門庭冷落了。

木婉薇對這些有的沒的無所謂,本來她就是個事少的人,越少人來她越覺得自在。木婉蘿性子古怪,平日也是少有人去她那裏巴結。

兩個小姐妹難得的合拍,沒事時就膩在一起玩。

木婉薇話不多,性子淡,多數都是靜靜的坐着,聽木婉蘿講一些府中趣事。

相比這對小姐妹的輕松愉快,木婉柔和木婉晴所居的雙星閣,氣氛就要沉重多了。

木婉柔知道自己和木婉晴從小到大都是木婉月的陪襯,可真當結果呼之欲出時,還是咽不下那口氣。

憑什麽!

她木婉柔長得又不差,也是自小在蜜水裏泡大,膚若凝脂目若含星……

若非要說差,不就是差在自己身為庶出而非嫡出嗎?

木婉晴膽子小,從來都是聽木婉柔的。這會兒,她不敢說什麽,只怯怯的蜷縮在角落裏,深怕木婉晴的怒火會殃及到自己。

休息了五六日後,姑娘們上學的日子又到了。

這次,上的就是平日裏的課。習字,女紅,琴技,茶藝一日挨着一日,每到月底才會有兩日空閑的地裏。其他日子除非是得了木老夫人的恩準或是病了,否則不許逃學。

侯府中到了學齡的姑娘們都是出了年就開始去品秀樓上學了,木婉薇一直病着所以才拖到了這個時候。

不過她也不是唯一的一個新同學,同她一樣的還有不惜離家前來插班的盧碧雲。

才正式念家學的第一日,木婉薇就遇到了比邢嬷嬷所教還要難的課程——女紅。

同她一樣年歲的木婉蘿,已經能在她自己面前的繡架上繡出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了。就連才五歲的梅姐兒,也是能繡朵簡單的小花兒了。

只有她,連繡針都捏不好。

負責教姑娘們女紅的李媽媽一次又一次的停在木婉薇的身邊,孜孜不倦的指教。

“五姑娘,針是這樣拿的,不要太用力,會捏彎的。”

“五姑娘,線尾巴上要打一個小小的結,不然這線怎麽會停在布上呢?”

“五姑娘,這針腳要緊挨着針腳,錯落着,才會好看……”

“五姑娘,萬不要用手去扶繡布的後面!”

“唉喲……”木婉薇倒吸一口冷氣,繡架的純白底布上,染上了一朵紅潤。

出師未捷,淚滿衣襟。

六歲的惠姐兒捂嘴直笑,拉着梅姐兒道,“果真是同道士一同長大的,沒拿過針捏過線,一點也不像女兒家。”

梅姐兒沒搭話,咬着唇,手中的繡針一次次用力的刺進繡布裏,眼中滿是委屈。

盧碧雲心中得意,捧着自己繡得一朵蘭花各種炫耀,她的繡技是木三姑奶奶手把手教的。雖然比不上三位年長的木姑娘,可比木婉薇,木婉蘿和那些年歲小的卻是綽綽有餘了。

木婉蘿白了她一眼,“繡的好有何用,難不成去當繡娘嗎?”

盧碧雲本也是沾火就着的脾氣,可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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