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禮後,又對一直站在遠處的木婉月擺了擺手,道,“月丫頭,快過來見過你舅母。”
木婉月小步過來,給柳夫人行禮請安。
柳夫人拉起木婉月細看,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呀,這就是我那外甥女啊,才十歲就這般出挑了啊!老太太定是把你捧在心尖尖痛,不然怎會長得這般好?”
第 28 章 過招
第 28 章 過招
如果說柳夫人同陳國公夫人起了争執是因為她在邊關待久了,忘記了那些繁雜的規矩,那她拉着木婉月的手一直說是木婉薇,可就是有意為之了。
木老夫人的确是顧及平遠大将軍如日中天的威勢,可真被人欺上門,也不是一味伏低做小不要臉面的。
到底是在京城貴夫人圈裏混跡了三十年的老人了,她略微收了收臉上的笑意,中氣十足的對柳夫人道,“親家舅太太說的是,月丫頭可是我心尖尖上的。平日裏捧在手心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誰要是虛微給她個臉子看,我這心裏別提多不得勁兒了。”
沒明着接柳夫人的話,卻暗中指了。你那外甥女,不也是我安平侯府裏的丫頭。惹毛了我,你手伸的再長,還能礙着我管教自己孫女不成?
柳夫人連戰場都上過了,又如何聽不出這層意思來。
木二夫人招呼了別的夫人姑娘落座繼續看戲後,忙過來打了圓場,拉着木婉月對柳夫人笑道,“舅太太,這是你大外甥女,婉月。你說的那個年歲小的叫婉薇,今個兒早清起猛了,招了風寒,老太太心疼孫女兒,就讓她在屋裏好生養着了……”
柳夫人心中恨得直癢癢,面上的笑意卻分毫不減,她将木婉月上下打量一翻後,将話拿回來說,“怪不得,我還道老太太有什麽仙方良藥呢,原來是月丫頭……嫣紅,”柳夫人回頭,從嫣紅手時接過了一個小巧的琉璃匣子遞給了木婉月,柔笑道,“這是我特意從邊關帶回來的,你拿去玩吧。”
木婉月看了木老夫人的臉色,道了謝後接過去打開了。
那小巧的琉璃匣子裏,是一對寸大的水晶兔子。雕刻的極為精致,連三瓣嘴邊的胡子都能看清,最為難得的是用紅寶鑲嵌的眼睛,紅紅的,似真的一般。
木婉月将那對小兔子捧在嫩白手心裏,臉上露出了平常少女般的天真笑容。
珠釵玉石,錦鍛羅紗這些子值錢的貴重東西她見過不少,可卻遠遠沒有這一對晶瑩剔透的小兔子得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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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實了說,到底還是個孩子,還不滿十五歲的孩子。
只是這純真的笑顏如昙花一般,還沒等人細細去品味,就隐去了。
木婉月一臉淡然的将琉璃匣子交給身側的菊兒,對木老夫人和柳夫人福下身子,溫婉道,“老太太,舅母,若沒有別的吩咐,婉月便告退了。”
木老夫人臉上閃過得意之色,對木婉月擺了擺手讓她退下了。同柳夫人讓了幾遭茶水糕點後,将話題往正事上扯,“親家舅太太,也未聽聞平遠大将軍回京的消息……”
“明旨早就下了,直接下到了邊關。我念家,先行了一步,他還在路上。趕巧兒,回來就收到府上的請帖了。一晃十年沒來給老太太請安了,自是要過來看看的。”收了刺人的銳氣,柳夫人的規矩可圈可點,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木老夫人聽後微微點頭,“這次回來,可是不走了吧。”
“這可說不準……”柳夫人要親自給木老夫人斟茶,木二夫人忙将茶壺接過去了,“許是待幾個月,又許是待幾年,唉,走不走,往哪走,還能咱們自己做了主不成?那全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木老夫人附和着點頭,同柳夫人又聊起邊關的風情習俗。木二夫人立在一側伺候茶水,聽得也是津津有味。
柳纖雪獨自坐在欄杆旁,木二夫人讓她去尋木婉月去玩,她卻連連搖頭,只用手中的素帕子去攪荷塘裏的水玩兒。
離得稍遠的一張如意桌上,婁雨晴正拿着那對小兔子在手中玩,身邊圍了幾個年紀相當的少女。木婉月雖就坐在婁魚晴的身邊,卻沒往前湊熱鬧,只在一旁邊吃茶看戲。
戲臺上,一群遠時妝扮的戲子正在唱《白兔記》。正唱到劉智遠入贅到李家娶李三娘為妻後,李家兄弟騙劉智遠去守有瓜精作祟的瓜園,李三娘力阻那一段。
臺上的戲子唱腔極好,将李三娘對劉智遠的擔心和柔情盡數表現了出來。
木婉月聽得正入迷,只聽耳邊傳來‘啪’的一聲,似是什麽東西摔了。
她連忙回頭去看,見自己還未拿在手中好好看上一看的水晶小兔,此時已經掉在地上摔得首尾分家。
婁雨晴将另一只還完好的塞到木婉月手中,毫無歉意的道,“諾,這個給你,反正有兩只,又不是什麽稀罕玩意兒。”
菊兒是最了解自家姑娘的,見木婉月愣了神,忙在身邊碰了她一下。
木婉月把手中的小兔子又遞給婁雨晴,溫和的笑了,“拿去玩兒吧,本來就是舅母送我玩兒的。”
見木老夫人和柳夫人正向這邊兒看,她又起身過去道歉,說是自己不小心将兔子摔碎了。
菊兒在心底松了口氣,用帕子小心的将碎兔子包了起來。
柳纖雪是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她連連搖頭,手裏的帕子在荷塘裏攪得更歡了。
柳夫人并未在安平侯府用飯,離擺席還有半個時辰的時候帶着柳纖雪回去了。
一出了安平侯府坐上了自家的轎子,柳纖雪開始喋喋不休起來。
“娘,娘,我看到表妹了。她根本就不是得了風寒!她同我說話時雖總是側着身子遮掩,可我還是看到了,左臉有些青腫……”
“娘,娘,您沒見表妹瘦弱的。”柳纖雪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圓潤的手臂,“她那小胳膊,也就有我的一半粗細吧……”
“還有,還有。”柳纖雪放下衣袖又道,“表妹的房裏雖然擺了不少好物件,可表妹的妝臺裏卻沒什麽首飾,我掃了眼內室,也沒見什麽體面的妝匣子……”
柳夫人的身子随着轎子一晃一晃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中一變再變。
當柳纖雪說道,“娘,我也看到小表妹了。竟是真如傳聞一樣,癡了。我躲在花叢裏,聽到她一個勁兒的同帶她的大丫鬟找娘親……”時,柳夫人一巴掌打在了轎壁上,牙齒咬得咯吱做響。
轎子停下,嫣紅掀了轎簾來看,“太太,可是有吩咐?”
“沒有,”柳纖雪對嫣紅擺擺手,“回府吧。”
柳夫人別過頭,不去看自己的女兒。柳纖雪卻遞了條帕子過去,“娘,今日您為何對那木老夫人那般客氣?要不是她,姑母和兩個表妹也不會受那麽多的委屈。”
柳夫人吸了吸鼻子,用帕子按了按微紅的眼角,嘆道,“你還小,許多事情還不懂。你兩個表妹到底姓木,是安平侯府的嫡女。你爹爹能指揮着千軍萬馬退敵千裏,卻不能将木家的女兒接到柳家來養。”
“那,那就任她們……”
“誰說的?”柳夫人坐正了身子,冷哼一聲,“等你爹爹回來,我再同她們這群賣女求榮的仔細過過招兒!”
柳纖雪心中高興了,輕撞了下柳夫人的胳膊,嬉笑道,“娘,你是怕爹爹不在,你闖禍了沒有收拾爛攤子吧?”
“你這死丫頭!”柳夫人在柳纖雪腋下輕掐了把,“竟然敢編排你親娘!”
第 29 章 心思
第 29 章 心思
自木老侯爺千秋後,木婉薇的待遇驟然好轉。
明明春日裏才将這一年的新衣縫制好,木二夫人卻以木婉薇身子長的快為由,命針線房又給她制了三套長短不一的新襦裙。
襦裙,雖然也是日常所穿,可相比襖裙可就講穿多了。
配色,掐邊,走線,刺繡,樣樣都要精細,微微差上那麽一點,便失去了名門貴女的身份。
襦裙縫制需要細功夫,一時半會還穿不到木婉薇的身上。可那些搭配襦裙的頭面首飾,卻是先送來了兩個妝匣子。
這次不再是那種成套的頭面了,什麽白玉蘭花形狀的玉釵,玉扣子耳環,拇指肚大的貓眼制成的手钏,嵌了紅寶藍寶的抹額,各色精繡腰帶,各種材料制成的領扣,多到眼花撩亂。
除了這些外,還有上好的補身藥材。
木老夫人親自開了庫房,從自己的嫁妝裏尋出了一枝三百年的老參,讓再次上門的屈郎中入藥給木婉薇調理身子。
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如此作派,底下的那些奴才還不緊得巴結?
水,不再是府內的井水,而是從府外運進來的泉水。當日食用的果蔬,定是頂着早上的露水新摘的,送到紫薇園時,上面的水珠還晃蕩着呢。
大落之後的大起,沒有讓木婉薇這個十歲孩子在心底生出一絲絲高興,臉上的表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這突然之間的好,讓她捉不着邊際。總怕跟着這些好所來的,是她付不出甚至是付不起的代價。
細思了兩天沒有頭緒後,木婉薇打發櫻桃去同小桃通個話。小桃卻也不知道緣由,她剛回到竹苑裏當差,只知木老夫人近幾日來也是心事重重,是不是因為木婉薇則憂心的就不知道了。
屈媽媽則将傷還未好利落的秋錦打發了出去,本想着事情都過去好些日子了,張成就算再有氣,不也能往死裏禍害親生女兒吧。
卻不想張成是消氣了,張成家的這氣卻在心裏憋着呢。
秋錦出去一次,不僅沒打聽回來有用的東西,反而在腋下多了幾塊紫青。
芍藥邊給秋錦抹紅花油邊氣呼呼的道,“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老娘,就像你不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一樣。怎的,護着姑娘就那樣不對了,用得着老子打完老娘打嗎?還讓不讓人活了?”
秋錦抽抽噎噎的,眼淚和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紫薇園雲裏霧裏時,木二夫人正坐在夕月居裏拿着帳本叫肉疼。
這幾日來連着給了木婉薇不少好東西,有些還是專門從外面買進來的,加起來可不是個小數目。
許河家的坐在屏風處如意桌旁,手旁一只烏木珠算盤打得‘噼啪’做響。聽到木二夫人連聲嘆氣,笑了,“太太,這才幾個銀錢,怎的就讓您這般心疼了?月前在寶福齋給二姑娘打的那只金釵,可要比這些物件貴多了。”
“那能一樣嗎?”木二夫人放下帳本,拿起茶盅輕抿了口,“二姑娘定是要入宮當貴人的,把銀子花在她的身上,才是花在了刀刃上。往五丫頭那裏花一錢,我都覺得肉疼……”
許河家的是木二夫人的陪房,為人甚是圓滑,看問題也頗有遠見。
別看木二夫人在木老夫人面前畢恭畢敬一副好媳婦模樣,實際上也是個嬌橫的性子,發起脾氣來沒人敢上跟前。也就許河家的,不管木二夫人惱不惱,都敢說上幾句逆耳的貼已話。
此時聽了木二夫如是說,她将算盤往遠一推,直言道,“太太這樣想就不對了,老太太曾經說過女孩家都是嬌客,定要同等對待才……”
“屁!”木二夫人冷笑一聲,輕啐了口吐沫,道,“這麽些年了,我還看不明白她心中是如何想的?什麽女孩都是嬌客,定不能慢怠了,若真是這樣,七年前她怎麽不這麽說?還不是因着小七入宮為妃,給安平侯府長了臉面,遠日裏,她哪拿庶女當過人……”
“太太!”許河家的略提高了嗓音,攔住了木二夫人往下說的話,将在一旁侍候茶水的如意打發到外面守着去後,又放底了聲音道,“老太太這樣想是沒錯的,想想大老爺和三老爺,如若不是木妃娘娘,他們又怎會有今日的成色?”
整個侯府中,誰都能說木老夫人的不是,偏偏木二夫人不能說。因為木老夫人不僅是她的婆母,還是她的親姨母。木二夫人,可算是木老夫人看着長大的。
若不是因着這樣的雙層關系,木老夫人怎會對她如此信任,将整個宅子都交給她去打理?
“正是這個理!”木二夫人放下茶盅,拭着唇角,挑眉道,“論學識能力,二郞哪裏就比大哥和三弟差了。為何小七得寵,大哥得了個官做,三弟得了皇家買賣,偏偏二郎什麽好處也沒撈到?”
許河家的心中暗嘆,将整個侯府的田莊店鋪子都掐在手中,還要怎樣才是撈到好處?
可這話她不能明說,只能換了角度去勸,“太太說的有理,可二姑娘真入了宮,未必會如木妃娘娘那般順遂。即便是賢貴妃暗中肋力,真的就得寵了,也未必會多看二房一眼。”
木二夫人神色一愣,端在手裏的茶碗頓住了。
許河家的見木二夫人聽進去了,緊接着又道,“太太,您且想一想,這管理內宅的本應該是誰,這接管田莊店鋪的,又應該是誰?二姑娘自幼是在老太太屋裏長大的,對這些又怎會不知如何不曉?她若是得了寵,只有幫着大老爺穩固在這侯府裏位置的理兒,又怎會幫着二房排擠她親老子?”
按理說,這整個安平侯府,不管是內宅還是外宅,都應該是大房的。現如今之所以落到了二房房手裏,最根本的原因是大房無後,沒有兒子!
木婉月要是得了寵,自然是要先幫着木大老爺将本應該屬于他的東西拿回去。至于子嗣,木大老爺正當壯年,娶妻再生不就是了?
這些道理,木二夫人自是早就明白,不然也不會屢次在帳目上做手腳。
只是這些年來大房一直在任上,木婉月又養在木老夫人房裏,竟是讓她在潛意識裏把木婉月當成孤女看待了。
“對五丫頭好,對我又有何好處?她又不能進宮為妃,看老太太的意思,将來也就是随便尋個人家嫁了……”木二夫人神色一頓,将話停住了。沉思了好一會後,挑起嘴角笑了,“以前,老太太是這樣想的。可這以後,就不見得了。侯爺千秋那日,大将軍夫人可是好大的派頭……”
許河家的臉上露出笑意,知道木二夫人是真想通了,又勸道,“五姑娘自小受冷落,小小的人兒嘗盡了世間百态。我的好太太,只要您對她裝出三分真意來,還怕她不和您親近。只要她能稍微在大将軍和大将軍夫人那裏提提您的好,還怕大将軍大将軍夫人不拿您當自己人看嗎?”
“是這個理兒,如此看來,五丫頭倒比二姑娘有用了……”木二夫人嘴角露出笑意,可馬上臉色又沉了下來,“那件事……”
“我的姑奶奶!”許河家的臉色一下就青白了,顧不得主仆規矩,趴在木二夫人耳邊急聲細語,“都過去十年的事了你還提它做甚。三太太瘋了,知道原委的丫鬟婆子攆的攆賣的賣,這府裏只要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能知道?”
木二夫人的神情慢慢松緩下來,自嘲的一笑,“正是,知道原委的人差不多都死幹淨了……那還愣着做甚?我妝臺上有只成色上等的翡翠镯子,讓莺歌得空送了去。”
許河家的卻沒動,小聲道,“太太,您忘記了,上兩日您已經讓下人給莺歌鋪房了……”
木二夫人咬牙切齒,揚手将茶盅摔在了地上,“這不要臉的狐媚子……”
第 30 章 鴻鹄
第 30 章 鴻鹄
最終到紫薇園中送那只翡翠镯子的,是常來常往的餘媽媽。同時送來的,還有那兩套加緊縫制好的襦裙。
芍藥拿起一件桃花粉色的短襦,在木婉薇的身前身後比劃,又用手量尺寸。
前後量完後,臉上露出一絲滿意,“沒見繡娘來量身也是做得分毫不差,算她們長心。”
可對比了木婉薇以前的衣服後又沉了臉色,這根本不是繡娘長心,而是這半年來木婉薇就沒長多少。
肉沒長,個子也沒長,本胖呼呼的小臉還消瘦了。
木婉蘿比木婉薇小上一個月,個子卻比木婉薇高出半頭,身段也長開了。就連大肖氏身邊養的玉姐兒,也抽身段兒了。只木婉薇還卻似根豆芽似的,連點肉都看不到。
秋錦臉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拿着那件清水藍的長襦在手中細看,須臾,指着裙角幾朵薔薇道,“這是鎖繡和羽毛繡錯開了落針的,在光線暗的時候,鎖繡顯眼,花是含着苞的。在光線亮的地方,羽毛繡顯眼,花是盛開的……這針法,出自我娘之手。”
張成家的身為針線房的管事媽媽,除了木老夫人和木婉月的衣裳,是幾乎不動針線的。如今能親自給木婉薇繡襦裙,可見是真将木婉薇當個上等主子看了。
木婉薇卻只拿着那只镯子在陽光下細看,直到被陽光晃了眼,才将視線落回到了室內。
看着芍藥和秋錦喜滋滋的翻看新送來的襦裙,她淡淡的道,“給我換身衣裳,我要去看看二太太……”
芍藥一愣,将襦裙抱到懷裏後,道,“姑娘,餘媽媽不是說了這都是您應得的份例嗎,為何還要去……”
“那襦裙,許是我應得的。可這镯子,卻不是。”木婉薇緩步來到妝臺前,對着銅鏡細看左耳“也好的差不多了,應該出去走走了。”
秋錦挑了身水粉色的裙襖給木婉薇換上,見外面天有些陰沉又在外面套了件翠綠色繡迎春花的大褙。
芍藥要重新給木婉薇挽髻,木婉薇卻依舊只讓她挽了包包髻,兩條藍綢一系就算齊妥了。
妝扮齊妥了,一整顆準備溶入侯府的心,也準備齊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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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老侯爺的千秋一過,接緊着便宮裏賢貴妃的壽辰。
木婉柔練琴時心神不寧,接連彈斷了兩根琴弦。因靜不下心,便徹底不練了。
木婉薇還在初學階段,只專心的撥自己的調調兒。
後來見木婉柔的心情實在是不好,便命芍藥抱着古筝告辭了。
姑娘們都不練琴了,于樂娘自是沒有再久留的道理,便同木婉薇一起出來了。
走到花園中的小路上,木婉薇對于樂娘童聲童氣的笑道,“初次上琴技這門課時,我本是選得瑟。現在想想,沒學那個真是要道句慈悲,連這二十三弦的古筝都這樣難學了,更不要說那五十弦的瑟了。”
于樂娘聽得直笑,對眼前這個一身清雅打扮的小姑娘道,“其實,我也學過瑟的。同瑟相比,古筝的聲音的确要圓潤很多,也好學很多。可在演奏和意境上,古筝卻是比不上瑟的,準确的說,是比不上五十弦的瑟。”
木婉薇微張了小嘴,明亮的大眼中全是好奇,“難道,還有不是五十弦的瑟?”
“當然!有二十五弦的,二十七弦的,卻皆比不上那五十弦的。”于樂娘柔柔道來,“說起來,瑟這種樂器由來已久,可以追溯到遠古時期。傳說黃帝最喜聽瑟,有一次他曾命素女鼓瑟,因其聲色太悲,罷撥劍将其一分為二。自那時起,便有了二十五弦的瑟。可,也只是有罷了。二十五弦的瑟,相比五十弦的瑟,大小減了一半同時,聲色也減了一半,彈奏起來大失味道。我家祖上曾經傳上下張五十弦的瑟,我小姑母對其造詣極其深厚,每當她鼓瑟,都是鳥獸環繞……”
于樂娘微微愣神,随即搖頭一笑,“不提也罷,總之,于氏女,是不會再有鼓瑟之人了。若不是如此,我倒不介意教教你。”
“罷了罷了,我現在只恨不得去學一根弦的樂器,才不要學那樣麻煩的。”木婉薇連連搖頭,深怕于樂娘會突然變了主意教她似的。
于樂娘本有些感慨,見木婉薇一副讨饒樣子,噗哧一聲被逗笑了。
一直目送着于樂娘出了花園,乘上了出府的小轎子,芍藥才在一旁邊接口道,“姑娘,聽于樂娘所說,我倒覺得她那小姑母和了塵仙姑相似。鼓瑟的時候都是鳥獸環繞……”
“不許繞舌!”木婉薇回頭輕斥,“若了塵仙姑真是于樂娘的小姑母,于府定是知曉的。若不知道,了塵仙姑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再說,天下之大,藏龍卧虎的能人何其多,會彈個瑟有什麽稀奇?”
芍藥咬着舌頭連連點頭,眼光一轉,指着假山旁的荷塘叫道,“姑娘,您看那是什麽鳥?”
木婉薇順着芍藥所指之處看過去,只見荷塘的蘆葦之中,站着一只通體雪白的大鳥。
那白鳥目測人高,長着長長的黃黑相間的喙,一只腿單獨站立着,在木婉薇看向它時,它那黑豆似的眼睛竟也在看木婉薇。
木婉薇歪了歪頭,那只白鳥也歪了歪頭,眨了眨黑豆似的眼睛後,‘咕嚕咕嚕’的輕叫了兩聲。
叫完後,長長的脖子向後一彎,優雅的梳理後背上的羽毛。
木婉薇前十年都居在山上道觀中,回到侯府後更是深居簡出,何曾見過這種優雅的動物,當下便也看直了眼睛。
最後還是芍藥,指着那白鳥大聲喊道,“鵝!這是大鵝!小的時候我家裏養過,就是這樣的!只是,這只鵝也太大了些……”
随着芍藥的大叫,那白鳥扇動着潔白的雙翅,一聲長鳴後同蔚藍的天空溶為了一體。
“鵝會飛?”木婉薇連連跺腳,輕掐了芍藥腰側一把,埋怨她把鳥吓飛了。
“痛,痛……”芍藥連連求饒,指着遠處的小點道,“姑娘,姑娘,那鵝又飛回來了。”
木婉薇回頭去看,見那只白鳥果真身姿優雅的飛了回來,收了翅膀又落在了剛剛起飛的地方。
遠處兩個粗使婆子從遠處急急跑來,見到木婉薇也未行禮,只高聲喊道,“五姑娘,可曾看到那只在天上飛的鴻鹄落在哪裏了?”
‘歐~~”
一聲長鳴,鴻鹄再次振翅,飛向天際。
第 31 章 吉鳥
第 31 章 吉鳥
鴻鹄,自古便被奉為吉鳥,用來贊嘆志向宏遠之人。
又因鴻鹄從來都是成雙成對出現,若其中一只早亡,另一只定會孤獨終老的習性,更是被文人墨客稱為忠貞之鳥。
這樣一對寶貝自己飛到安平侯府的荷塘中安家,自是讓整個侯府的人都覺得臉上增光。
竹苑的抄手上,幾個丫鬟婆子午後得閑,正湊在一起聊這奇聞。
趙婆子一邊繞着手裏的粗麻線,一邊壓低了聲道,“你們是沒看到,那日老太太看到鴻鹄在花園上方盤旋,趕緊着打發了我和楊婆子去。離老遠的,我們就見那鴻鹄在圍着五姑娘飛。一邊飛還一邊叫,那音兒別提多好聽了。”
楊婆子在一邊附和,本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兒,“那日五姑娘是去三姑娘那裏學琴技的,穿着和天空一個顏色的衣裳。小小的人兒往荷塘邊兒上一站,別提有多好看了。那鴻鹄見她也不害怕,我們眼見着就落在了她的身邊。她往出一伸小手,那一人高大的鴻鹄竟是順從的低下了頭,讓她去摸……啧啧,”楊婆子邊說邊搖頭,“那情景,就和五姑娘要坐上鴻鹄飛仙了一樣。”
趙婆子怼了楊婆子一胳膊肘,看了眼四周後謹慎的道,“青天白日的又未吃酒,說甚胡話。五姑娘好好的,什麽飛仙不飛仙的?”
只有死了的人,才會隐晦的說一句飛仙了,西去了,伴佛祖去了。
楊婆子沒反應過來,一扭肥胖的身子直橫橫的頂了回去,“五姑娘可不是跟個神仙似的妙人兒?以前那些不長眼的奴才欺淩她,你可曾見她惱過?現在又都去巴結她,你可曾見她傲過?”
這話說的就過了,在竹苑裏侍候過的丫鬟婆子,哪個沒暗下揣摩過木老夫人的意思,從而給木婉薇臉子看過?
楊婆子這樣一說,竟是将圍在這裏扯閑話的丫鬟婆子都捎帶上了。
趙婆子一板臉,将粗線團夾在腋下,扭着水桶腰走了。
留下的丫鬟裏有心思巧的,忙将話題差了過去,神秘兮兮的道,“楊婆子,聽說那鴻鹄認主了。只許五姑娘靠近,別人走近一點都會尖叫,也只吃五姑娘喂的東西……”
“要不怎麽說五姑娘是個神仙似的妙人兒呢,這吉鳥,同她有緣……”楊婆子成了話題的中心,話說得越加不着邊際起來,“以前都說五姑娘行克,是個災星。可看五姑娘回府這段日子,府裏出什麽要了命的大事了?不僅沒有,還飛來了鴻鹄……”
這話一出,圍在楊婆子身邊的丫鬟婆子皆是找了借口都散了,再不敢做一絲停留。
談談鴻鹄,可以,畢竟整個侯府都在談。可談五姑娘行不行克,是不是災星,那不是閑日子過得太舒坦,吃飽了撐的嗎?
院子裏的人各歸各位,各幹各的差事後,春蘋将窗戶上的小縫隙關嚴了。
她扶着在窗前站了有一會子的木老夫人坐回到竹榻上,轉身拿起一枝銀頭簪子挑了兩下香爐。
須臾,一股檀香在屋子裏飄散了開來。
木二夫人親自端茶給木老夫人,接着說先前被打斷的話頭,“柔丫頭和晴丫頭進宮的衣裳頭面也趕做出來了。按您的吩咐,是做得一模一樣的。”
“嗯,你辦事,我放心。”木老夫人吃了口茶,咽下後沉默了許久,眯着閃着精光的眼睛問道,“你說,是月丫頭合适,還是柔丫頭晴丫頭合适?”
“這……”木二夫人眼眸輕轉,将要說的話在心裏細細的過了兩遍,慢悠悠的道,“母親,這合适不合适,還是要賢貴妃來說,畢竟,她才是做主的人。”
木老夫人不再說話,又低下頭去吃茶。
木二夫人撂裙坐在腳榻上,力道适中的給木老夫人揉腿,狀似無意的道,“昨個兒,聽二郎說平遠大将軍的車駕已經入城了。那排場大的,皇上下旨,讓太子殿下親自帶着文武百官出城去迎。大紅的地毯,從朝天門一直鋪到了皇宮跟前,皇上摟着平遠大将軍的臂膀進了朝堂……”
這話的前半段,說得還算平淡,後半段,卻有一股子酸勁兒摻雜進去了。
只要是個女人,哪個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個頂天力地,受萬人矚目的大英雄?木二老爺,英雄稱不上,最多只能算是個好色的狗熊!
木老夫人将茶盅放在一側的矮幾上,冷笑了一聲,“平遠大将軍大敗敵軍,凱旋而歸的事侯爺怎會不知道?怪不得他讓我将五丫頭接回侯府,又因五丫頭與我屢次翻臉……”
木老侯爺雖未入仕,可和朝中的內位內閣大臣卻關系非淺,朝中有些什麽風吹草動,他總能掃到一耳朵,不至于心中無數。
木老夫人深居簡出,對朝庭中事的了解全來自木老侯爺。木老侯爺不說,她便是雙眼一閉的瞎子。
她所知道的關于平遠大将軍的消息,還是在一年前。那時木老侯爺對她說,平遠大将軍在邊關行軍急躁,忘了勞寇莫追的道理,不僅損失了兩萬大軍,自己也身受重傷,生死兩茫……
“母親,”木二夫人輕聲勸道,“父親雖是沒同您說,卻也将事情圓過去了。不然,薇丫頭現在還在道觀裏修行呢。不管怎樣,她現在是在侯府中……”
木老夫人長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到底,侯爺還是顧着侯府的臉面的。只是,他不同我說,我又要如何知道外面的事情呢?”
“母親,三叔叔行皇商,同宮裏的人接觸頻繁……”
“他?”木老夫人冷哼一聲,“他不将麻煩惹到侯府裏來,我就要到佛祖前燒高香了!”
自木娘娘入宮得寵,木三老爺便在木老侯爺的許意下做起了皇商。不似別的皇親國戚那般做得多大,只管供應宮中香料這一項。生意雖不大,卻也是不小的進項。
可木三老爺卻偏偏是個不提氣的,生意沒見做得多紅火,卻學會了娶平妻!
木老侯爺千秋時,木三老爺将古氏帶回侯府賀壽。家宴時,與同席而坐的木三太太拌了幾句嘴,氣得木三太太瘋病發作,拔下頭上的銀簪就要行兇……
木二夫人亦是一嘆,又說了好些子寬慰木老夫人的話。後又話風一轉,“母親,平遠大将軍凱旋是喜事,咱們是不是備份禮前去拜訪,畢竟,平遠大将軍的夫人已經登過府門了,還送了不薄的賀禮……”
“去吧……”木老夫人往後一靠,閉上眼睛道,“就帶着五丫頭去,将她收拾齊妥了,別給安平侯府丢人現眼。”
第 32 章 玉姐兒
第 32 章 玉姐兒
有了木老夫人的授意,木二夫人開始着手準備拜訪平遠大将軍府時的賀禮。順帶着,又吩咐針線房給木婉薇趕制兩條樣式新穎,用料講究的披風。
就這麽張張羅羅的忙了幾日,一向不作為的木三老爺突然派人遞回了話。
陳國公,竟是真上折子把平遠大将軍給參了。參平遠大将軍治家不嚴,其妻張狂,污蔑先祖皇帝;其弟目無王法,倒賣人口,罔顧人命;其叔父,強占良田千畝,逼死百姓無數……
這折子遞上去後,如石牛入海,再沒了動靜。可平遠大将軍府門,卻少了正四品以上官員的身影。
木二夫人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