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木老夫人一合計,将拜訪的事推延了。
拜訪大将軍府的事,木婉薇不知道。臨時改意不去了,木婉薇也不知曉。
這些日子來,她只專心一件事——養鳥!
養什麽鳥?自然是那一日她碰到的鴻鹄。
其實也不用她做什麽,只需每日早晚兩次拎了精細谷物或新鮮小魚,往荷塘的蘆葦中撒上兩遍即可。
吃不吃,便是鴻鹄的事兒了。
據木婉薇的觀察,這兩只鴻鹄,更喜歡從爛泥中找草根吃。
不過也正因這個活計,木婉薇倒是得了個景致極佳又清靜的好地兒。讓粗使婆子在荷塘旁的大垂柳上拴了個秋千,她無事時就坐在秋千上看書,要多自在就多自在。
有時,鴻鹄還會走上岸來,站在木婉薇的面前和她對視。
鴻鹄對木婉薇的信任,遠沒有到她可以伸手随意去碰的程度。面對這種人人稱頌的吉鳥,木婉薇唯一敢做的,也就是小心翼翼的将嫩白的小手遞出去,讓它吃手心的糕點碎末。
只是,每次鴻鹄都是歪着頭好奇的看兩眼就掉頭走了。
雖然鴻鹄不會說人話,木婉薇卻從它的動作裏看出了嫌棄,沒錯,就是嫌棄,它嫌棄木婉薇的吃食。
這一日日落時分,當鴻鹄再一次以嫌棄的姿态,扭身肥胖的身子走回荷塘後,木婉薇對着鴻鹄潔白的背景吐着舌頭做鬼臉,“不知好壞的大笨鵝,這可是蜜露酥,不吃是你不識貨。”
這蜜露酥,還是當初木娘娘得寵時宮裏賞下來的吃食。因木老夫人和木婉月都喜歡這微甜不膩的味道,便從宮裏弄了制作的秘方來。
這些日子來,木婉薇吃了不少好糕點,卻獨獨喜歡這一道。那特有的清香,萦繞舌尖,怎麽吃都吃不夠。
“姑娘,它又不是人,怎會分出好壞了?”秋錦輕笑,将手中的茶盞遞給了木婉薇,“姑娘,這是用羊奶,杏仁泡得花茶,您嘗嘗。”
Advertisement
論茶藝,秋錦是比不上木婉薇的。可她有股子不氣餒的創新勁兒,總是花樣百出的想些新樣式讓木婉薇來嘗。
“用奶泡茶,怎還會有茶的清香?”木婉薇将手心裏的糕點末拍落,接過茶盞輕抿了口,“果真,茶香淡了許多。”又品了品,舔了舔嘴唇,“這杏仁不好,有些子苦。不僅沒提出香氣,反倒壞了奶的香醇。下次你若再泡杏仁花茶,試試先用羊奶煮了上等好杏仁,将杏仁過掉後再泡茶。或是……”
看着茶盞內的杏仁和舒展開的花瓣,木婉薇念頭一動,笑道,“或是将這杏仁炒熟,打成杏仁碎,再沖到羊奶裏……”彎起眼眸一笑,主意越來越多,“再放上花生碎,芝麻碎,配了糕點,欣兒定會愛吃……”
秋錦連連點頭,用心記下了,“回去後我就到小廚房做去,做好再請姑娘細品。”
木婉薇又喝了兩口,将茶盞還給秋錦後,看着黃昏下的碧綠荷塘伸了個懶腰。
無意間向遠處一望,見幾個大小不一,姹紫嫣紅的身影正從荷塘上用防腐木搭建而成的親水橋上走來。
親水橋,因浮水而建得名。安平侯府內荷塘的面積頗大,這種九轉十八彎的親水橋随處可見。
芍藥抱了錦鍛制成的薄披風來,也看到橋上的身影了。她邊将披風披到木婉薇的肩上,邊自語道,“這是哪個?不知道這裏飛來了鴻鹄不許人接近嗎?”
“許是特意來看的也說不定。”秋錦将茶盞放回食盒子裏,回頭道,“這兩天不管是主子還是奴才,哪一個不是對這鴻鹄好奇的緊。姑娘不在時,不少人都靜悄悄的過來,偷偷看上幾眼再走。”
“想看,便讓她們看吧。”
木婉薇從秋千上起身,讓秋錦芍藥将食盒,棉墊等雜物收好,準備回去了。
可誰知她剛轉過身子,便聽荷塘裏的鴻鹄傳來一聲長鳴,緊接着,便是震翅高飛的聲音。
“是玉姐兒!她往鴻鹄身上扔石子!”芍藥看着親水橋上的幾個人道,“還有婁姑娘和盧姑娘……”
木婉薇回頭,見那只剛剛還跑到岸上來鄙視她的雄鴻鹄正在荷塘之上盤旋,叫聲一聲比一聲凄慘。
盧碧雲笑的最為大聲,指着蘆葦叢喊道,“玉姐兒,用石子扔那個白色的蛋!看到了嗎?就在那鴻鹄的身下,你若是扔得準,我就将頭上的翡翠簪子賞了你!”
木婉薇小手緊握,心中怒急,她提裙邁上親水橋,對玉姐兒大聲喝道,“将石子放下!”
玉姐兒轉過頭來看木婉薇,舉着的小手裏赫然是一顆拳頭大小的石子。這若是砸了下去,蛋沒有不碎的道理。
婁雨晴看了木婉薇的穿着,別過頭噗哧一聲笑了,伸出右手,用帕子墊着食指點了點玉姐兒的肩膀,嗤笑道,“這就是你那養鳥的姐姐?你姐姐命令你将石子放下呢。”
婁雨晴正值豆蔻年華,最重着妝打扮。鵝蛋臉上化了精細的妝容,頭挽單螺髻,包了一塊汗巾,簪了兩只綠玉簪。身上穿着嫰粉色的裙衫,外面套了件藍粉色繡梅花的大褙。
标準的大家閨秀裝扮,只是看向木婉薇的眼光中,全是譏諷。
木婉薇對此見怪不怪,只要同木婉月走得近的人,沒有不厭棄她的。盧碧雲是,婁雨晴更是,如今,小小的玉姐兒也加入其中了。
沒理會婁雨晴的話,木婉薇只盯住了玉姐兒,平靜的道,“放下,不然我去告訴老太太……”
“拿着雞毛當令箭,真當自己是東西了。”盧碧雲穿得是月白色的裙衫,外面套的粉紅色大褙,她捂嘴偷樂,“老太太是讓你看着鴻鹄,蛋碎了,自是你看護不利,還能怪到別人身上嗎?”
“怎的,你當這府中的下人都是瞎子……”木婉薇話說到一半,住口了。
因這地兒飛來了鴻鹄又産了蛋,木老夫人曾特意叮囑過,不管有何等急事,丫鬟婆子皆是不許靠近。此時,整個浮水橋上,只有木婉薇,盧碧雲,婁雨晴,玉姐兒,和各自身側的丫鬟。
玉姐兒輕蔑的看了木婉薇一眼,回頭對婁雨晴童聲童氣的道,“盧姐姐,老太太曾親口說過,她是孽障,是災星,又怎會是我的姐姐?你當她耳上的傷是如何來的?是老太太親手打的,還讓她滾出去。也不知她臉皮怎的這樣厚,竟還賴在我家裏不走,是想克光整個侯府的人嗎?”
論年紀,玉姐兒要比木婉欣還要小,可說出的話,卻惡毒至極。
此番話說罷,玉姐兒挑釁的看了木婉薇一眼,将手中的石塊大力的向目标砸去。
第 33 章 攻擊
第 33 章 攻擊
木婉薇站在一丈遠的距離,眼睜睜看着玉姐兒手中的石子在空中劃出一個圓滑的弧度,最後砸向鴻鹄。
‘咚’的一聲,石子沒有砸到鴻鹄蛋,而是砸在了母鴻鹄身前的淺水中。
母鴻鹄發出一聲凄厲的長鳴,扇起了巨大的翅膀。可它沒有飛走,而是将窩中的蛋護得更緊了。
木婉薇的心情由驚到喜再到怒,短短的時間內經歷了幾次轉變。
盧碧雲依着欄杆向裏望了一眼,甩了帕子道,“真沒用,這麽近的距離都沒打到。”
玉姐兒一跺腳,回頭怒視了木婉薇一眼,咬牙道,“果真是災星,竟是克到我了。小紅,籃子拿來!”
芍藥氣急,上前就想分辨。
木婉薇在看了眼天空後,将芍藥攔住了,拉着她和秋錦向後退了兩步。
玉姐兒當木婉薇是怕了她,神情越加的傲慢。
一個小丫鬟從人群的後面走出,胳膊上垮着的竹籃內竟全是大小不一的石子。
玉姐兒從裏面挑了個中等的,一揚手又向鴻鹄扔了過去,“一次打不到,我不會打兩次?兩次打不到,我不會打三次?我倒是要看看是我厲害還是這只畜生厲害!”
“正是這個理兒!”盧碧雲拍手大笑,“玉姐兒,論模樣長相,在老太太面前受寵的程度,你都應該是個嫡姑娘。打明蘭姨娘扶了正,你可就明正言順了。”
“自是!”玉姐兒二擊未中,轉身又去拿石子,小臉繃得緊緊的,心中憋着一股怒火。
在寧遠時,府裏的奴才都管她娘叫大太太,管琴姨娘叫二太太。對她和芳姐兒也是百般讨好,不敢有私毫的怠慢。
可一回到這侯府,一切都變了。她娘由主子變成了低賤的奴才,她更是變成了拿不上擡面的庶女。
這種落差,年紀小小的玉姐兒怎承受得住?
婁雨晴不着痕跡的往遠站了兩步,看向玉姐兒的眼神裏全是嘲諷與不屑。不僅是她,就連她的貼身丫鬟靈芝亦是別過頭癡笑出聲。
見玉姐兒手中的石子一次比一次扔的準,木婉薇高聲問道,“玉姐兒,你當真不住手嗎?若是現在停手,還不晚。”
“滾一邊去,”玉姐兒手裏的石頭向木婉薇抛出,正打在木婉薇的膝蓋上,“你這喪門星!”
木婉薇‘哎呀’一聲,捂着膝蓋蹲下了,小臉變得蒼白。
秋錦怒急,一雙大眼瞪得溜圓,似能噴出火來。她将手裏的食盒放到一旁邊,不顧木婉薇阻攔向前萬了兩步,左手插腰,右指着玉姐兒大聲罵道,“你個姨娘養的的小潑婦!自小奴才教大沒教養。竟敢拿石子扔你嫡姐。這若是太太在世,定将你這不要臉的下賤坯子綁了賣到窯子裏去!就你這副德行,還妄想你姨娘被擡了正經夫人?也不好好照照鏡子,你那家往上數八輩都是破落奴才出身。好人家的姑娘,誰跪着往床上爬,連個大紅都穿不得。把不要臉當擡舉,什麽東西!你當你是什麽好出身?庶姑娘,還不如個得臉的奴才。長大後和你那沒尊卑的波婦姨娘一樣,只能給了有錢人家的庶子當小老婆。”
秋錦這一罵,将親水橋上的幾個人都震住了。
婁雨晴和盧碧雲再不像話,畢竟也是嬌生慣養長的姑娘,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丈。
玉姐兒就更不用說了,被秋錦罵得臉紅一陣青一陣白一陣,最後竟是哇的一聲哭了,指着秋錦對小紅直跺腳,“還不快去撕了這奴才的嘴!”
小紅聽命上前,木婉薇站起來一側身子,不着痕跡的将秋錦護到身後了。
芍藥早懷裏的墊子放下了,未等小紅走到木婉薇身前,一個耳光就抽了過去,罵道,“你這小狐媚子,竟是敢對主子動手。明兒我就告訴了二太太将你賣到窯子裏去!”
芍藥罵人的詞少,這句‘狐媚子’還是從櫻桃那裏學來的。窯子兩字,則是現學現賣了。
小紅反身過來要打芍藥,可畢竟年紀小,身高上有差距,讓芍藥一腳踢到一邊去了,“再不老實,仔細你的皮!”
小紅見實在打不過,趴在橋上嗚嗚哭,不再動了。秋錦氣得真哆嗦,在一旁又補了幾腳。
“我是奴才如何了!我就奴才了!”秋錦惡狠狠的,指着玉姐兒再次駡道,“我是奴才我有臉,我不成天白日想着往爺們兒的床上爬,生下些不三不四的下賤東西!呸!羞是不羞,自己都是奴才養的,還有臉說別人是奴才!”
“放肆!”到底是同一陣營的,盧碧雲挺身上前,喝罵道,“你這賤蹄子!竟敢出言辱罵主子!”
“你又算哪根蔥哪棵蒜!”秋錦一擡頭,将矛頭又指向了盧碧雲,“安平侯府姓木不姓盧,想耍姑娘威風滾回盧家耍去!”
木婉薇輕拉了下秋錦的衣袖讓她別再說了,盧碧雲不同玉姐兒,身後可有着木三姑奶奶和木老夫人當靠山。
惹惱了她,最後吃苦果子的是秋錦。
秋錦卻如沒明白似的,撥開木婉薇的手站出去,雙手一插腰,冷笑道,“喲,我這不長腦子的賤蹄子倒是忘了。如今盧家敗落了,怕是只能算個下等人家了吧!怪不得,以往府中的丫鬟婆子說起盧姑娘,都說有個大家閨秀的模樣。如今,只說出落的越加小家碧玉了!”
“你!”盧碧雲臉色發青,指着秋錦罵道,“你這不要臉的賤貨!”
“我就是賤貨,怎麽了!”秋錦迎聲罵了上去,“這府裏的丫頭五兩銀子一個從外面買來的,哪個不是賤貨!我賤我明白,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盧姑娘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你!你!”
盧碧雲氣得說不出話來,嘴唇一個勁兒的發抖。罵不過秋錦,她一彎腰将小紅先前放下的竹藍拎了起來。
抓起一把石子,不顧頭腦的向木婉薇,秋錦,芍藥三人砸了過來。
芍藥連忙将棉墊子揀過來擋在了自己和秋錦的身前,把木婉薇緊緊的護在後面了。
盧碧雲見打不到木婉薇主仆三人了,氣得真跺腳。最後在婁雨晴的提示下,冷笑一聲抓着石子用力的向荷塘裏的鴻鹄砸去。
護着鴻鹄蛋的母鴻鹄叫得更凄厲了,那聲音,震得人心尖發麻。
木婉薇擡頭看了眼天上,起身拉着芍藥和秋錦就跑。
她們的身後,盤旋在天上的那只雄鴻鹄,已經似箭一樣俯沖下來……
第 34 章 審問
第 34 章 審問
自木老夫人讓木婉薇去看顧那兩只鴻鹄,木婉薇便一直搜尋着有關鴻鹄的書籍來看。
書上有記,鴻鹄具有非常強的領地意識。
強到何種程度?
當有陌生人出現在它的領地內,或試圖傷害它和它的幼崽時,它會發動攻擊,輕則至傷,中則至殘,重則至死。
木婉薇到親水橋去同玉姐兒争辯,護着鴻鹄不被傷害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不想鴻鹄被激怒,從而從溫婉優雅的吉鳥一躍變成傷人性命的猛獸。
只是,她低估了玉姐兒對自己的敵意,也低估了——秋錦的戰鬥力。
這次鴻鹄傷人的事件中,有至殘,更有至死。
在兩只鴻鹄的夾擊中,大驚失色的婁雨晴将吓呆的玉姐兒拉過來擋在了身前。
只不過是巨翅輕輕一掃,玉姐兒的左臉便被削下去了一條嫩肉,鮮血直流;盧碧雲閃避不急,被鴻鹄一翅膀拍到親水橋的欄杆上,右臂骨折,暈了過去。
至于那三個丫鬟,除了小紅是趴在地上只後背受了輕傷外,其餘兩個被鴻鹄又拍又抓,皆是送了性命。
饒是木婉薇拉着秋錦和芍藥跑得快,落在後面的芍藥依舊是被拍到了荷塘裏。好在水淺泥軟,除了吃些泥水外,并沒傷到筋骨……
---------------
夜幕下的竹苑內,四房人馬皆是到了,除了年節,再沒有像這樣整齊過。
當然,還有一臉驚恐的木婉薇和毫發無傷,卻吓得快要破膽的婁雨晴。再有,就是小紅,芍藥,秋錦這三個當事的奴才了。
審問這種事,一向都是從卑到尊。因此玉姐兒的貼身丫鬟小紅是第一個回話的。
到底是自小服侍在玉姐兒身邊敢同主子動手的主兒,即便是後背全是傷只能爬在地上回話,一張嘴也厲害得緊。她略過了事情起因和緣由,只指着跪在她身邊的秋錦對木老夫人大哭。說秋錦是如何口出諱言,罵玉姐兒是姨娘養的,上不得臺面,長大是要給別人當小老婆的貨。
大肖氏本就哭得肝腸寸斷,聽了這話後越加生氣發狠。顧不得衆人在場,兩步上前一個耳光将秋錦打倒在地,拉着秋錦左耳擰了兩個圈,嘴裏不幹不淨的罵道,“這個萬人騎的小娼婦,讓你紅口白牙編排我的玉姐兒。今兒我非撥了你的皮,敲碎你的骨頭不可!”
小紅在一旁适時的又道,“她還說盧姑娘算不得姑娘,要耍威風回盧家去。又說盧姑娘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
木三姑奶奶聽後也瘋了似的沖了上來,卻是對着木婉薇來的,不顧頭不顧臉,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卻是落在芍藥的後背上了。
木三姑奶奶更氣了,回手就是一擰,痛得芍藥連連慘叫。
主子奴才在這邊正亂做一團時,木老侯爺揚手就将一只描金茶碗摔在了地上,沉了聲音道,“成何體統!”
木二太太和小肖氏連忙将木三姑奶奶和大肖氏拉開了,扶到一邊低聲安慰。
秋錦耳朵紅腫得似能滴出血來,左臉上還帶着三條血印子。就是這樣,她都沒哭一聲,只咬着嘴唇強忍着。
張成原來是個管花草的小管事,是新近才被木老侯爺叫到身邊侍候的,此時他就站在珠簾外守着不讓閑雜人等靠近。見自家女兒被人打成了這副模樣,白眼仁變成紅眼仁,後槽牙都要咬裂了。
待木三姑奶奶和大肖氏終是将哭聲憋回去後,木老侯爺又問小紅,“你可還有話說?”
小紅搖搖頭,表示沒話說了。
“你呢,你可有話說?”木老侯爺擡手指了指秋錦,,“可是理虧,無言以對?”
秋錦跪直身子給木老侯爺跪了個頭,抽噎了兩聲,忍着哭聲道,“回老侯爺的話,婢子不理虧!婢子不說話,是因為主子沒問話。如今老侯爺問了,婢子便一五一十的将經過說出來。”
秋錦扶着身旁的芍藥跪直,擦了眼角的淚繼續道,“老侯爺,自老太太讓我們姑娘看顧那兩只鴻鹄後,我們姑娘便日日過去照看。今日,也是如此。本已給鴻鹄投了新谷準備回紫薇院了,卻見玉姐兒,盧姑娘和婁姑娘從親水橋的另一邊兒來了。我們姑娘以為她們只是好奇想看看,也就沒阻止。誰曾想玉姐兒竟拿了石子去丢鴻鹄,我們姑娘心中着急,就上前去阻止玉姐兒。玉姐兒不僅不住手,還說我們姑娘是喪門星,克得她扔不準鴻鹄。”
“放你娘的屁!”大肖氏怒罵道,“誰不知道那鴻鹄被整個侯府寶貝着,我日日叮囑玉姐兒別到那裏去!”
木大老爺見木老侯爺面色不善,回頭對大肖氏大聲喝道,“住口!你這不知規矩的悍婦!”
大肖氏哽咽一聲,扭過臉不說話了。
秋錦又繼續道,“還請老侯爺打罰,婢子是對盧姑娘出言不敬。只因她對玉姐兒說,讓玉姐兒和大老爺說,擡了蘭姨娘為正經夫人,那時她便是嫡小姐了。到時,蘭姨娘就能将我們姑娘綁了賣到窯子裏去……”
“你胡鄒!”
“你放屁!”
小紅和木三姑奶奶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叫罵了出來,卻都在木老侯爺的怒視下住了口。大肖氏也是一臉怒氣,卻因小肖氏掐了她一把而未罵出聲來。
“老侯爺,婢子知道婢子的話您不一定信。芍藥雖也親耳聽到的了,可她也是姑娘的丫鬟,您也未必會信。”秋錦這回是落淚了,“婢子百口莫辯,只請老侯爺看看姑娘身上的傷。若不是婢子和芍藥護着姑娘,讓盧姑娘和玉姐兒打不到,她們也不會瘋了似的丢鴻鹄,從而引得這般禍事。”
秋錦拉過木婉薇,讓木老侯爺看木婉薇手背上的紫青。哽咽了一聲後,又道,“婢子護主不利,身上定還有許多……”
木婉薇順着秋錦的力道跪下,滿臉的驚色,直愣愣的看了木老侯爺許久。
直到木老夫人低咳了一聲,她才哆嗦了一下身子,低下頭回話了,“老侯爺,婉薇自幼在道觀之中長大,對府裏的許多規矩都是一知半解,也不會教導婢女。秋錦出言不不遜,沖撞了玉姐兒和盧姑娘,是婉薇的錯。無論是打是罰,婉薇都受着。”
“你……”木老侯爺擡眼掃了木大老爺一眼,對木婉薇道,“你不喊冤,就這樣将錯認下來了?”
“總是要有人受罰,不是這兩個丫鬟便是我。”木婉薇将頭垂得低低的,兩只小手在膝蓋上相互揪扯,“芍藥是自小伺候我的,這些年來盡職盡責不曾出過一點差錯。秋錦雖跟着我時間不長,卻屢次為我挨打受罵。是我無能,不能讨姐妹們歡心,讓她們厭棄我……”
木婉薇偷偷看了木老侯爺一眼,眼睛紅紅的,似個不知所措的膽小兔子一般。
“如此巧言令色,”木三姑奶奶整張臉都扭曲了,指着木婉薇大罵道,“和你那早就該死的娘一樣!你這災星,若不是你,我的雲姐兒怎麽會斷了手臂……”
木婉薇咬了下唇,眼淚滑了下來,她顫着聲音對木老侯爺道,“老侯爺,婉薇雖讀書不多,卻也知當子不罵父的道理。更何況,婉薇生母已亡。”擡手捂住臉,她哽咽出聲,“婉薇不孝,讓亡母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要因我受如此辱罵……”
直到此時,木老侯爺才是真正動怒了。他指向木三姑奶奶的手微微顫抖,喝道,“你,你還不給我閉嘴!”
木三姑奶奶一哆嗦,臉色變得青白,終是住嘴了。整個廳堂,陷入了死寂,只偶爾聞得幾聲抽噎。
“侯爺,老太太,”春蘋站在珠簾外,打破了這沉寂,“梅姐兒哭着跪在竹苑外,說要是不讓她進來,她就一頭撞死在外面。”
第 35 章 梅姐兒
第 35 章 梅姐兒
梅姐兒雖是庶女,卻也是木老侯爺和木老夫人的親孫女兒。耳聽着一個五歲的孩子說要撞死在竹苑外,自是沒有不讓她進來的道理。
春蘋出去須臾,将腫着左臉,淩亂着衣裳,披散着頭發的梅姐兒帶進來了。
廳堂內的衆人皆是驚到了,木四老爺更是疑惑。他來竹苑前,梅姐兒剛從他那裏請安回去,那時她還是好好兒的。
梅姐兒站在廳堂中間,飽含淚水的雙眸将屋內人掃了一遍,最後幾乎是飛奔着撲到了木老侯爺的懷裏,眼淚一對一雙的往下掉,“祖父救救梅兒,祖父救救梅兒。”
“快從你祖父身上下來!”木四老爺低聲輕喝,上前去拉梅姐兒的手道,“你母親是怎樣教你的,怎的這樣沒有規矩?”
梅姐兒卻只抱着木老侯爺,放聲大哭。直到木老侯爺一再肯定會為她做主,她才道出緣由。
原來是盧碧雲醒了。
不醒還罷,一醒便将臨水閣鬧了個天翻地覆。一會大哭着讓丫鬟去請木老夫人給她做主,一會又大罵木婉薇是個災星,克得她斷了手臂。
梅姐兒年紀小,向來就寝早。被盧碧雲吵醒後她便讓奶娘嚴氏去看看怎麽了,誰知盧碧雲不僅命丫鬟将嚴氏打出去,還對梅姐百般辱罵。
什麽賤婦生的小賤人,身份卑微的下等庶女,姨娘不要臉,女兒也不臉……
竟然将秋錦罵玉姐兒的話,統統拿去罵了梅姐兒。
兩人的房間只隔了兩層隔扇,這等粗話梅姐兒又怎會聽不到?
梅姐兒被罵得委屈,就回了句她母親是木四太太,是正經的嫡夫人。盧碧雲聽了更怒,氣急之下命身邊的丫鬟過去打了梅姐兒一個耳光……
梅姐抽抽噎噎的說完,不僅是木老侯爺的臉色難看到極點,便是木老夫人,也是面若寒霜。
木三姑奶奶連忙上前,指着梅姐兒對木老夫人道,“母親,難道你信這小賤蹄子說的話?雲兒可是斷了手臂,怎會……”
木三姑奶奶話還沒說完,梅姐兒的奶娘嚴氏和貼身侍候的大丫鬟碧水被春蘋從外面帶進來了。
至此,廳堂內的審問,從查問鴻鹄為何傷人,變成了查問盧碧雲如何霸道,橫行安平侯府。
一臉傷的嚴氏低眉順眼的跪下,将話說得極其利落。她沒提自己受了什麽樣的冤打,只是将盧碧雲居到臨水閣第一日起,如何欺負梅姐兒,如何打罵丫鬟的,都說了個一清二楚。
其中,碧水被打得尤其嚴重,有時甚至是叫了去用簪子紮,只因她名字裏也有個碧字,沖了盧碧雲的閨名。
碧水也未給自己喊屈,接了話并沒有後倒是将盧碧雲居到臨水閣這段時間,強行搶去梅姐兒多少頭面首飾都典算了個清楚。
就連去處,也是說明白了。除了送給綠果藍果這兩名宮女的,其餘皆是私藏在了她閨房床鋪下,一個醬紅色的小匣子裏。
不僅如此,碧水還抖着手指,指着木三姑奶奶發髻上簪得一只成色上好的漢白玉釵道,“那只釵,是韋姨娘被擡姨娘時四太太親手給簪上的。韋姨娘見梅姐兒喜歡,便将它給了梅姐兒,還讓梅姐兒好好存放着,待到長大再戴。卻不想盧姑娘一眼就看上了,說什麽也要奪了去,還說梅姐兒是個庶姑娘,不配戴這樣好的首飾……”
木二夫人一向待人圓滑,聽到此處,也不免沉了面色,對木三姑奶奶冷聲道,“三姑奶奶,你手頭若是緊,便直說。你雖已經嫁出去了,可幾樣首飾我們還是給得起的,何必平白教壞了雲姐兒?往日我就看你那根玉釵眼熟,如今才算想起,竟是四弟媳婦過門時,老太太送的幾樣首飾之一。”
事情進行到這裏,已經沒有木婉薇多少事了。在木老侯爺一聲怒急的‘滾’聲中,她和婁雨晴被春蘋恭恭敬敬的請出了竹苑。
芍藥跟了出來,秋錦卻被留下了。
婁雨晴依舊神情呆滞,身邊的小丫鬟讓她走就走,讓她停就停,和沒有靈魂的木偶一般。
木婉薇擔心秋錦,徘徊在門外不肯離去。
張成從後面追上來,将手裏明亮的燈籠遞給芍藥,對木婉薇壓低了嗓子道,“五姑娘,夜深露重,您快回吧。秋錦能跟着您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您放心,我便是拼了老命也不會讓秋錦有事兒的。”
至此,木婉薇才知道秋錦的父親是何模樣。還不到四十歲的人,卻滿臉皺紋,蒼老得如五十歲一樣。背駝着,弄不清是天生如此,還是後天形成。眼圈微紅,嗓子沙啞,明顯是已經哭過了。
木婉薇不知要說什麽好,沉默半天,道了句,“以後,別打她了,身上紫青了好些日子,眼睛腫得也看不到東西。等她平平安安回來,就領她回家好好過日子吧,別跟着我受委屈了……”
張成未回話,随手指了個守在遠處的粗使婆子,盡量穩着聲音道,“愣着做什麽?沒見姑姑娘要回紫薇園,還不快護着些。”
楊婆子爽快的‘哎’了聲,上前将木婉薇背起來,道了句‘五姑娘您摟緊奴才’後,穩穩當當的踏入夜色之中。
此時,竹苑的廳堂裏已經亂成了一團。
木三姑奶奶跪在木老夫人面前痛哭流涕,幾翻争辯梅姐兒主仆幾人冤枉她們母女。可當木老侯爺下令将盧碧雲身邊的丫鬟婆子拉下去嚴加拷問時,木三姑奶奶一下子癱在了地上。
木老夫人氣木三姑奶奶的不急氣,手中的玉石佛珠在小敗上拍得‘啪’‘啪’做響,氣得連氣也喘不均勻。
木老侯爺也不說話,只看着一坐一跪的母女,目光中全是嫌棄。
論教育兒女,木三姑奶奶是個無能眼界小的,木老夫人又能好到哪裏去?
就在木老夫人順過氣來,對木三姑奶奶又掐又罵時,小肖氏突然跪在地上嚎開了。
木大老爺氣得太陽穴亂跳,額頭上青筋爆起。他上前拉起小肖氏,怒道,“這種時候,你又添什麽亂?”
小肖氏不起來,指着秋錦道,“老爺,老爺,不是奴添亂。是奴想到了這個丫鬟的話,剛剛這個丫鬟說,是盧姑娘告訴玉姐兒,讓玉姐兒再同您說擡了姐姐做正經夫人……”
木大老爺手一頓,停下了動作。
剛剛秋錦說那許多話時,木大老爺根本就沒有細聽。他只覺得大肖氏着實可惡,竟是觊觎正太太之位,将玉姐兒調教得不成樣子,實在是可惡。
小肖氏跟在大木老爺身邊近二十年,如何會不了解木大老爺的品性。
因一向厭惡大肖氏,只要是遇到關于大肖氏母女的事,木大老爺皆是在心裏認定是大肖氏母女的錯,從而不辯青白。
“你再将話說一遍!”小肖氏推了秋錦的肩膀一把,“将你聽到的看到的一五一十全都說出來。”
秋錦便将親水橋上的事又說了一遍,只不過這一次,着重說了盧碧雲是如何挑唆玉姐兒拿石子去砸鴻鹄蛋和木婉薇,又是如何說那番擡了姨娘做正經夫人的話的。
趴在地上的小紅被小肖氏暗裏踩了一腳,抽抽噎噎的也哭上了。一邊摸眼淚一邊對木大老爺說盧碧雲是如何去潇潇院裏找玉姐兒玩的。又是如何提起去荷塘邊找木婉薇麻煩的,就連那一籃子的石子,也是盧碧雲身邊的丫鬟揀好讓她拎着的。
其間還提了婁雨晴兩句,亦是挑唆玉姐兒同木婉薇做對的話。最後,重重的點頭,證實了的确中盧碧雲挑唆的玉姐兒,讓她同木大老爺說擡大肖氏為正房太太……
木大老爺雙手緊握,一擡頭,将刀子一樣的目光射向了木三姑奶奶。
木三姑奶奶哭得嗓子都啞了,右手指着秋錦和小肖氏,直用左手猛捶心口,“你們,你們合起夥來編排我的雲姐兒,欺負我們母女。”
哭罷又回過身去拉木老夫人的裙擺,“母親,母親,雲姐兒可是您的親孫女兒啊……”
木老夫人将裙擺從木三姑奶奶手裏抽出來,氣得眼前發黑,雙耳鳴響,“五丫頭,才是我嫡親的孫女兒!可憐我三個孫女兒,竟是讓一個小門小戶的丫頭挑唆的反目!你看看梅姐兒,臉腫成了何等樣子?!你再看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