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進言 (22)
“你想想辦法……”
江顼猛的咳嗽了幾聲,喝下兩口茶後平下氣息後,對木婉薇吐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來,“其實,那日我也喝多了。所以……你我已經有了,有了肌膚之親,你已經是我名副其實的妻子……若不然,我也會不把那日的醉話當真話,去求皇上下旨賜婚……”
木婉薇臉色變得蒼白,被這句話驚得久久沒回過神來。待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破江顼了身子,哭聲直接掀翻了房頂,把手能夠到的東西都砸向了江顼,“江顼,我恨你!”
第 216 章 女人
第 216 章 女人
對于如何從一個姑娘變成女人,木婉薇完全不懂。
她自小在道觀中長大,遠離俗塵。回到安平侯府後,府上又沒有給她安排管事媽媽。就一個屈媽媽信得着的媽媽,還是木婉欣的奶娘,因不是從小跟着她的,許多事都不好開口來問。
長到這麽大,唯一一次朦胧的聽這種事,還是木婉蘿對她說的。可木婉蘿自己也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她便是知道,又能知道幾分……
江顼帶着一身茶水,沒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木婉薇一句。輕咳兩聲,他命随從将男方應該擡回的聘禮擡走,算做女方回禮,大聘便算是成了。
臨出門前,對張牙舞爪和自己哭鬧的木婉薇道,“禮部正在請期,你莫要心急……”
回應江顼的,是一只迎面飛來的茶壺蓋。江顼側身躲過,直到出了別院,一直忍着的笑才挂上嘴角。
小尾巴懷裏抱着幾個椰子,對江顼道,“爺,奶奶的脾氣,似乎有點不好。”
“揚着利爪的小獸,牙尖嘴厲的……”江顼笑了,捂着胸又是輕咳幾聲,“我這病也是時候好了,不然怕是應付不來……”
屈媽媽幾人從沒見過木婉薇發這樣大的脾氣,哭得撕心裂肺,還将屋裏能摔的東西都摔了。
直到許久後,屋內一片狼藉,地上落滿碎瓷後,木婉薇坐在椅子上不動了。
屈媽媽這才上前小心翼翼的問了句,“姑娘,這,就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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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顼沒将聘禮擡走,那就是大聘成了,現在木婉薇是江顼明正言順的未過門兒妻子。
木婉薇哭得腦袋暈暈的,委屈的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她和江顼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不再是完壁之身,不嫁江顼還能怎麽辦?
木婉薇的眼淚一對一雙的往下掉,咬着唇點頭。
屈媽媽長嘆一聲,勸解道,“姑娘,既是已經決定嫁給江世子了,那,那您就別哭了。這是大喜的事……”
木婉薇瞪圓了哭得紅腫的雙眸,哽咽道,“哪,哪裏就喜了!要不是,要不是……”要不是江顼那登徒弟借着酒醉占了她的身子,她才不會嫁。這話木婉薇說不出口,只委屈的哭道,“要不是賜婚聖旨不能收回,我,我才不嫁給他……”
秋錦對合子和櫻桃使了眼色,紛紛上前勸解。左一句,江世子人不錯。右一句,江世子一直待姑娘好。再一句,姑娘和江世子成親後,定是受不到委屈的。
本都是些寬慰人心的話,木婉薇卻一句也聽不下去,起身回了後院,過了許久後,将秋錦叫進去了。
這會木婉薇已經不哭了,看着挽着婦髻的秋錦,咬着舌尖兒,欲言又止的問秋錦行房到底是怎麽回事,身子和以前可是有何不同。
到底是婦人了,秋錦可沒木婉薇那樣扭捏。趴在木婉薇的耳邊兒,面紅耳赤的告訴了木婉薇什麽是破瓜。
木婉薇聽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愣了許久後,顫着聲音問道,“很痛?會痛多久?”
她從鎮國公府醒來時,除了頭痛外,沒感覺到自己身子有任何不适。這是不是說,江顼在騙她?
秋錦看了眼木婉薇的臉色,以為木婉薇是怕了。連聲寬慰,“姑娘,不是很痛,就和被蚊子叮了下,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兒就過去了……”
木婉薇聞言又癟了嘴,眼中的淚水又浮上來了。
她醉酒後丢了一天,在鎮國公府醒來時,早已經沐浴淨身過,如今看來,江顼說的是真的了,她丢的那一天就是在江顼那裏……
秋錦連忙拿着帕子給木婉薇擦淚,心中詫異,自家姑娘割腕時,咬破手指寫血狀時,連眉頭都沒動一下,怎麽現在變得這麽怕痛?
屈媽媽是看着柳氏出嫁的,對這種事自是明白幾分,聽秋錦悄悄對她說了後,她笑道,“咱們姑娘不是怕痛,是在擔憂成親後的日子。沒事,咱們好好勸着些,過幾日就好了。”
江顼擡來的聘禮頗多,屈媽媽便指揮着兩個粗婆子把別院的庫房打開,看看裏面有什麽是再用不上又占地兒的,統統的擡出來,再把聘禮好生擡回去。張成家的則眉開眼笑的拿着聘金單子核對那兩箱金銀珠寶——玉如意一對、金如意一對、南海珍珠二十顆、羊脂玉镯子八對、東珠項鏈六條……
越對,心中越開心,中間拉住出來進去的秋錦,笑道,“還是我閨女有眼光,這主子選的好!”
不僅把她兒子的身契還給了她們家,如今還縱身一躍成了安慶王府的世子妃娘娘。
秋錦對着她老娘翻了個白眼,張成家的以前可沒少因為她對木婉薇打她。如今倒是變得快,一個一個主子,倒比以前叫木二夫人時還要真心了。
屈媽媽把以前的舊物拿出來翻看一遍後,将一幅畫軸拿在了手中。那是柳氏及笄時的畫象,雖然近二十年過去,因保存的好,還和從前一樣兒。
來到屋裏,她把坐在床上發呆的木婉薇叫回神,展開畫軸後告訴她這是柳氏,是木婉薇的生母。
木婉薇擡頭看畫軸上那個眼熟的少女,柔柔的笑了。讓秋錦和櫻桃把畫軸拿遠些,對屈媽媽道,“母親,和欣兒長得真像。眼睛鼻子都像……”
說着讓屈媽媽拿過了一柄手鏡,對着畫看幾眼,再對着鏡子裏的人看幾眼。半天後,道,“舅父從前來說我眼睛同母親長得像,如今看來倒是糊弄我的。我要真長了母親那樣的眼睛,定是要比現在好看。”
又對着看了幾遍,木婉薇竟是沒發現自己和柳氏有任何像的地方兒。撇了撇嘴,對屈媽媽抱怨了一句,“母親真偏心,将欣兒生的那般好看,在我這裏就随便糊弄過去了……”
屈媽媽笑了,仔細端詳了木婉薇後,道,“姑娘長得不差,也是個美人胚子。只是同太太和欣姐兒這種不一樣罷了,姑娘要多笑,姑娘笑的時候最好看……”
木婉薇挑起嘴角對屈媽媽笑了個,問這樣好看嗎。
“哎喲~”屈媽媽一聲怪叫,逗木婉薇道,“這眼睛都哭成核桃了,便是笑成花兒也不好看。”
秋錦和櫻桃忍俊不禁,笑得亂做一團。
被屈媽媽這樣一鬧,木婉薇心裏那點事兒淡了許多。反正已經這樣了,再哭也沒用,江顼,這些年來待她還是不錯的。
至于安慶王妃,恐怕要比她還氣惱吧。
當初她行克的名聲是安慶王妃命人宣揚開的,如今她再嫁進安慶王府……
怎麽都覺得安慶王妃有種搬了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一想到這兒,木婉薇忍不住笑了。這算不算她沒動半分心思,沒動一兵一卒,就給了對手沉重的一擊?
屈媽媽見木婉薇笑了,對秋錦使了個眼色,意思是我說的沒錯吧。秋錦也放下心來,讓櫻桃把畫軸圈起來後,道了句,“也不知日子訂的什麽時候,我得着急讓我娘繡嫁衣了,不然怕是趕不上。”
大家閨秀的嫁衣皆是請了技藝好的繡娘回到自己府中繡制,顯少有去制衣鋪上訂做的。張成家的就是刺繡的好手兒,親手繡過安平侯府大姑娘二姑娘的嫁衣,對這最是通透。
屈媽媽點頭,把合子叫起來陪着木婉薇後,出去和張成家的商量這事兒去了。
木婉薇躺在床上愣愣的發呆,雖然已經決定要嫁給江顼了,可還是接受不了自己已經是個婦人的事實……
合子見木婉薇一會擡腳一會早腿的不知道她在幹什麽,便道了句,“姑娘,再不您同二姑娘去玩兒。”
出了安平侯府,木婉薇和木婉欣便再不是木家人。所以在屈媽媽的授意下,丫鬟婆子們皆是改了口,管木婉薇叫大姑娘,管木婉欣叫二姑娘。
木婉薇搖頭,木婉欣到底是小孩兒的脾氣,她現在沒心思哄木婉欣兒玩。
想到小孩兒,木婉薇一下子坐了起來,臉色變得蒼白!她把手放在胃上,心驚的想,自己會不會已經有了江顼的孩子?她聽宇二奶奶說過,行過房就會有小孩兒……
合子忍不住上前問,“姑娘,您胃痛?”
木婉薇結巴了,看着合子不知要如何說自己的擔憂。認真的想了好一會,才想起宇二奶奶相當懷安哥兒時吐得稀裏嘩啦的。
自己沒吐,那就是沒有。
想到這裏,木婉薇放下心來,神色松緩了許多。
剛想再躺下,秋錦一臉糾結的進屋來了。看着木婉薇看了許久,才氣悶的道,“姑娘,您猜誰在咱們院門外?”
“誰?”木婉薇問道,“江顼?他不是走了嗎?”
“不是江世子,”秋錦撇着嘴道,“是江世子的表妹,司徒姑娘……”
第 217 章 可好
第 217 章 可好
司徒靜已經來許久了。
自江顼讓家丁擡着聘禮從安慶王府出發,敲鑼打鼓,浩浩蕩蕩的穿半個京都,她的車馬便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
她親眼目睹了江顼如何在眉心挂着一抹自信的進去,又如何一臉洋洋得意的出來,如何從一個衣裳整潔,貴氣逼人的貴公子變成一個一身茶水,平日裏她連看都不屑于看一眼的邋遢漢。
江顼走後,司徒靜下了馬車,在丫鬟的陪同下來到別院的門前。
舉起的手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沒有落下。
凝視着紅漆斑駁的院門許多後,她轉身上了馬車,華麗的馬車無聲息的駛離了別院的門口。
木婉薇趴在院門的小洞處看了許久,直到那一摸落漠的俏影轉身離去,她才長長嘆出一口氣。
如果司徒靜真的敲門進來,她還真不知要說什麽好。
司徒靜同江顼有十幾年的感情,而自己和江顼,一直都是朋友關系。說起來,她覺得理虧,覺得是自己搶了司徒靜的東西……
可轉念一想,木婉薇又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自己平白就失了清白身子,嫁江顼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怎麽能算搶呢?
說起來,這事還是怪江顼。
木婉薇恨恨的想,那一日她喝多了,江顼可能根本就沒有喝多……
也不對勁兒,如果江顼沒有喝多,怎麽可能會在心裏有司徒靜的情況下還碰自己?
合子見木婉薇的臉色一會陰一會晴,一會糾結一會憤怒的,以為木婉薇又要反悔,不由得道,“姑娘,世子爺給您下了大定您都收了,你們也有賜婚的聖旨,這事改不了的。”
木婉薇低下頭摸摸鼻子,轉身回後院了。
家中無長輩,受了大聘之後的木婉薇,完全不知道一個待嫁新娘此時應該要做什麽。後來是張成家的提醒了一句,“姑娘,您這個時候兒應該親手做一雙鞋,做一條長褲,等到年節的時候,還禮給江世子……”
木婉薇又茫然了,鞋要做成多大尺碼的,長褲又要做成何等樣式。一連舉了幾次針,她都沒能在花繃的底布上繡下任何東西。
京都的秋短,似乎前一日還能看到秋菊傲頭,後一日便是小雪迎門了。
正在冬雪這一日,鎮國公府再次來人了。
這次來的,是鎮國公夫人。
木婉薇當時正在和木婉欣窩在自己的房間裏,從炭盆裏扒烤熟的洋芋和雞蛋吃。因天氣驟然轉冷,小姐倆一人抱兩個手爐,還是凍得小臉通紅。
聽了櫻桃過來說鎮國公夫人來了,木婉薇心中先是一驚,然後下意識的就想逃。
她正跳腳的想要往哪裏躲,鎮國公夫人已是在張成家的引路下推門進來了。
一股寒風卷着雪花兒迎面撲來,就像一盆結冰了的水潑在木婉薇的身上一般。木婉薇臉色微白,看一眼鎮國公夫人,讪讪的笑道,“我正想着出去迎舅母,舅母便進來了。”
鎮國公夫人也未說話,走進來坐在床榻上,先是将屋子打量了一番。
老式的屋子,不分內室外室,打開門便能看到床榻。屋子裏只擺了平日裏用到的東西,別的一些閨閣少女喜歡的擺件一樣沒有。桌幾繡墩也是舊物,紅漆已經斑駁,露出木材的本色……
就這樣的屋子,任誰看了也想不到是個姑娘家住的。
鎮國公夫人心中一酸,眼圈紅了。她又看了眼站到一旁邊,滿臉是灰的木婉欣,問了句,“想纖靈了嗎?”
說着伸手去拉木婉欣,用着帕子細細擦去木婉欣臉上的炭灰。
木婉欣看了眼低頭不語的木婉薇,搖搖頭,堅定的說,“不想。”
鎮國公夫人的手微微一顫,放下了。
木婉薇心底暗嘆一聲,知道自己今日是躲不過了。她擡手推了把手裏還捧着個芋頭的憶朵,道,“帶二姑娘去洗洗。”回身又對鎮國公夫人道,“舅母,我們前廳說話吧。”
鎮國公夫人卻沒動,按了按眼角後,對不願擡頭看她的木婉薇道,“就在這裏吧,讓舅母看看你現在過的什麽日子……”
“挺好的……”木婉薇背着手,低下頭看自己沾了炭灰的裙擺,似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般小聲道,“吃的好睡的安……”
鎮國公夫人把手往疊得整齊的被子裏探了探,觸手滿是冰涼,“你想如何過冬,這屋子裏連個地龍都沒有。”
“白日裏多放幾個炭盆,晚上多抱兩個燙婆子……”聲音一頓,又道,“欣兒的房裏有地龍,我過去和她擠一擠就行了……”
地龍這種東西又要挖地竈,又要壘煙洞,很是麻煩。她這廂房是老式的,禁不起折騰,所以也就沒廢那個事兒。
原想着等天涼她就搬到木婉欣那裏,卻沒想冬天來的這樣快,一夜之間便轉寒落雪了。
“就在這裏出閣?”鎮國公夫人眉頭一挑,“你嫁的是安慶王府,難道就想在這裏上了八擡的喜轎?嫁妝可曾備齊妥了,聽說江世子給你送來的聘禮,足足有半條街那麽多……”
木婉薇啞言。
鎮國公夫人所說的,正是屈媽媽和張成家的近日來所愁的。論門第,木婉薇和江顼實在是差太多了,光那兩箱聘金,木婉薇就拿不出相應的陪嫁之物。
如今又到了冬日,年關将近,想似平常人家一般去婆家走動都不知要拜哪個府門。就更不要說要如何備給未來公婆的見面禮了。
沉默了會,木婉薇澀澀的回了句,“我本就不是高門之女,論門第,連給江顼當丫頭都不配。他若覺得我寒酸落破配不上他……”
木婉薇本想說江顼大可以去求皇帝把聖旨收回,可一想自己清白都被江顼給毀了,硬把後面那句話給咽下去了。
聽了木婉薇這番破罐子破摔的話,鎮國公夫人的淚再也忍不住了,她上前拉着木婉薇的手問,顫着聲音問道,“薇兒,你是真不想認鎮國公府這門親戚了?”
“我沒說不認……”木婉薇的視線變得模糊,豆大的淚珠滑下,砸在髒了的裙擺上,她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回道,“我是認不起啊……”
一句認不起,讓鎮國公夫人心如刀絞。她坐回到床榻上痛哭了許久,擦了眼淚哽咽道,“薇兒,舅母不應該牽怒于你,舅母錯了。你,你就同舅母回鎮國公府吧……”
見木婉薇沉頭不語,鎮國公夫人聲音裏帶了一絲祈求,“就住這一個冬日,舅母派人把這院子收拾了,再送你回來……可好?”
木婉薇咬着唇,哽咽半天後,道了句,“舅母,你別對我這樣好。我不值得……等你對我不好了,我,我怕我會承受不住……”
時隔半年,她好不容易才把鎮國公府,把楊林,把那些讓她生不如死的東西忘到腦後。她怕一松了口,這種痛以後會再經歷一遍。
木婉薇不确定自己下次,會不會再這般堅強的抗下來。
鎮國公夫人聞言身子一震,‘豁’的一下站起身,拉着木婉薇的胳膊就往外走。
木婉薇抓着桌角不動,看着鎮國公夫人道,“舅母,我不去……”
“你還叫我舅母,你就是我的孩子。去不去要我說了算,快松手……”鎮國公夫人态度變得強硬。
“我……”木婉薇看着鎮國公夫人,心如被劃了無數刀似的,她想叫一聲鎮國公夫人,可那五個字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這門親戚木婉薇沒想過不認,她只想離得遠遠的看着,小心翼翼的不想接近。偶爾憶到那個高門闊府時,會想到曾經待自己和妹妹如親女的鎮國公夫婦,和四個善待于她們的表哥表姐……
鎮國公夫人很怕木婉薇叫出那聲鎮國公夫人,連聲道,“我就是你舅母,血脈親情哪是你說不要就不要的?我不依,你舅父也不依……”
說着對門外叫胭脂,讓她安排侍衛繼續暗中護着院子不要走了賊,然後拉着木婉薇直直出了房門上了鎮國公府的馬車。
過了片刻,木婉欣被胭脂拉了上來。
一車鞭響後,馬車向鎮國公府駛去。
第 218 骨傷
第 218 骨傷
木婉薇姐妹還是居在清明居,因鎮國公夫人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她們接到府中,所以早早就收拾齊妥了。
小姐倆兒往屋子裏一進,一投熱氣迎面撲來。
木婉欣縮了縮脖子,回頭對木婉薇笑了句,“姐,好暖和。”
木婉欣的屋子裏雖然有地龍,可因多年未用,夏季時又沒收拾,五條煙道只有三條是通的。
木婉薇擡手撫在木婉欣的背上,心中泛上一絲酸澀。她一直想着帶着妹妹獨過,卻從未想過這獨過中的艱辛。
柴米油鹽,衣食住行,無一不要費盡心思。
雖然丫鬟們沒說,可木婉薇還是覺得木婉欣自安平侯府出來後瘦弱了許多,往日肉肉的雙頰消瘦下去,露出了尖尖的下巴。
鎮國公夫人一直跟在她們身側,一邊注視木婉薇的神色,一邊吩咐丫鬟們上茶水糕點。
待到圓桌上坐下,木婉薇對鎮國公夫人笑了,“舅母不必如何張羅,我們又不是第一次來……”
鎮國公夫人拉起木婉薇的左手,手指在她那道傷疤上輕撫了兩下,想說什麽,卻又閉嘴了,最後帶着哭腔道了句,“安心住下,舅母下帖子請禦醫來給你看傷……這裏雖是京都,外面卻也不太平,別再私下裏帶着欣兒亂跑了。等那院子修置的差不多了,舅母再派人送你回去……”
木婉薇一一點頭,看了眼旁邊小幾上的沙漏,已是末時三刻。以往這個時候,都是鎮國公府內的管事們前來回話的。她輕搖了鎮國公夫人的手臂兩下,輕言道,“舅母去忙吧,我既是跟着舅母回來了,就不會亂跑讓舅母擔心……”
鎮國公夫人點點頭,道了句傍晚的時候帶她去看鎮國公後,起身離去了。
過了片刻,丫鬟婆子們開始擺飯。飯菜很是豐盛,四葷四素外加一道文火炖了一日有餘的老鴨湯。
用過飯,木婉薇便帶着木婉欣在雪地裏團起一個又一個的雪球,在院子裏堆了一排半人高的小雪人兒。
粗婆子說暖房裏的花兒開得正好,要帶木婉薇過去看看,挑幾盆回來擺,木婉薇卻拒絕了。
她所說的不亂跑,是只待在清明居裏,連院門都不輕易踏出去一步。
待到日落時分,胭脂過來請木婉薇姐妹去了主院兒。
鎮國公夫人帶着姐倆先用飯,木婉欣的眼睛瞄了好一會兒以前柳纖雪坐的位置。鎮國公夫人見了,淡笑着說柳纖靈正在驸馬府做客呢,明個兒一早就回來了。
用過了飯後,鎮國公夫人讓丫鬟們帶着木婉欣玩兒,自己則帶着木婉薇去看鎮國公。
鎮國公依舊躺在床榻上,人已經瘦得脫了形,神思時而清醒,時而迷糊。
鎮國公夫人帶木婉薇進來這會兒,鎮國公是清醒着的。他看到木婉薇後十分開心,擡起瘦骨嶙峋手對木婉薇擺了擺。
鎮國公看着精神氣像是不錯,可眼神卻是飄忽不定的。話是對着木婉薇說的,目光卻落在了她旁邊的一枝梅瓶上。
木婉薇把左手的袖擺攥在手心裏不讓它滑落,然後握住了鎮國公的手,啞着嗓子喚了聲舅父。
鎮國公笑了,道,“你這丫頭,怎麽這麽久不來看我?”
木婉薇擦了眼角未落的淚,擡頭看了鎮國公夫人一眼。見鎮國公夫人對自己輕輕搖頭後,便知自己的這半年來的狀況,鎮國公并不知情。撐了笑臉,木婉薇笑道,“我想來來着,可上段日子十二皇子過周歲,我三姐姐拉着我進宮陪了她些日子。這不出了宮剛收拾齊妥,就來看舅父了……”
鎮國公輕輕點頭,閉上眼睛安靜了會兒後,讓鎮國公夫人出去,說他有話對木婉薇說。
待到屋裏只剩下他們倆個時,鎮國公輕握了下木婉薇的手,笑了,“我外甥女就是有眼光,選的男人能一掌把老子打成這樣,是條漢子!”
話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承認楊林了,也同意把木婉薇和楊林的婚事了。
見木婉薇的眼淚似決堤的洪水般流下,鎮國公輕嘆了句,“你別怪他,當年的事我雖是迫不得已,可到底是害了楊老将軍一門七十七口性命……這若是換做我,怕是不只打一掌這麽簡單,我怎麽也要屠了對方一族,才能解我滅門之恨……”頓了下,鎮國公問道,“他武功高強,身負血仇卻沒想過害柳氏一族任何人的性命……薇兒,你可知這是為何?”
見木婉薇低着頭不說話,鎮國公又道,“他能為你做到這種地步,可見對你用情之深。我不是那蠻不講理之人,我不反對你們……”
話說一半,鎮國公的語音含糊了。
木婉薇擡頭去看,見鎮國公的雙眼緊合,她喚了聲舅父,鎮國公也沒答應。
木婉薇心中駭極,連忙跑出去叫鎮國公夫人。
鎮國公夫人一臉緊張的急急進來,坐在床榻旁看了須臾,神色松緩了下來,對木婉薇說鎮國公已經睡着了。
鎮國公現在就是這樣,說着話就能睡過去。有許多次鎮國公夫人都是哭着去喚太醫的,還好到最後只是虛驚一場。
半年過去,鎮國公夫人已經能區分出鎮國公是睡還是昏了。
出了卧室,鎮國公夫人帶着木婉薇到花廳坐下,丫鬟上了茶點後,兩人皆是用帕子按了眼角。
沉默須臾,鎮國公夫人對木婉薇道,“舅母知道你舅父都對你說了些什麽。這些年來他一直覺得對楊老将軍有愧,所以當他醒來後知道打傷他的是楊老将軍的後人,當下便和皇上請旨放了楊家公子,說那日在試場上不過是誤傷……”
聲音一頓,鎮國公夫人又道自己心底千百萬個不同意木婉薇和楊林的婚事。她是個婦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不管鎮國公和楊家之間到底是誰對誰錯,在她的眼中,楊林就是打傷她丈夫的仇敵。
雖然有着鎮國公的多番勸解她不會讓自己的兒女前去尋仇,可她也不情願把自己視為親女的木婉薇嫁過去……
鎮國公夫人輕輕抽噎了一聲,看着低頭不看自己的木婉薇笑了,“……但他對你是真心的,你若是真同他在一起了,不管他帶着你走了多遠,記得時不時回來看看我和你舅父,讓我們知道你好好兒的……”
木婉薇哽咽了兩聲,揪着自己的手指直說鎮國公夫人想多了。不管鎮國公是否同意,她現在都已經是江顼未過門的妻子,怎麽可能再和楊林在一起?
鎮國公夫人眼神閃爍,許久後,“這事兒,你若是真想,舅母就讓你舅父去和皇上請旨。你舅父正在病中,皇上許是會給兩份臉面……”
從江顼到別院下聘到現在,已經過去近兩個月時間。這兩個月裏,皇帝的賜婚聖旨沒有再下,安慶王府那邊也沒有絲毫動作……
在鎮國公夫人看來,這婚事,許是有變。
與其到時被皇帝收回賜婚的聖旨,讓木婉薇本就不堪的名聲再壞一筆,倒不如趁着事情模淩兩可主動出擊,最起碼可以保住木婉薇幾分顏面。
楊林雖打傷了鎮國公,可就如鎮國公所說,那是個真男兒,又是将門之後,對木婉薇又是用了十分的心思,倒不失為一個良人。
木婉薇卻連連搖頭,“皇帝是君,說出的話豈可朝令夕改?”
她以前只是從別人那裏聽說鎮國公傷得是如何如何重,并未親眼看到。如今看到了,覺得自己和楊林更是有緣無份了。
鎮國公曾經殺了楊林一家七十七口是事實,楊林将鎮國打傷至今沒有痊愈也是事實。
這是兩道入骨的傷,她和楊林費盡一生怕是也無法撫平……
鎮國公夫人心中說不出是喜是憂,拉了木婉薇的手問,“這樣說來,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嫁給安慶王府的世子了?你可知安慶王府是何樣的府邸?”
安慶王雖說是異姓王爺,皇帝卻對他青睐有佳,讓朝中臣子以半親王之禮待之。安慶王妃雖是寒門女,早年卻在機緣之下侍奉了太後兩年。原來是主子奴才的關系,可安慶王被封了異姓王爺後,那主子奴才的關系便被太後說成了是‘養’了兩年,憑添了兩幾分臉面……
木婉薇心底長嘆,她又怎會不知安慶王府的艱難,可她和江顼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她不嫁又有何辦法?迎着鎮國公探尋的目光,木婉薇咬着銀牙點了頭,“是。”
鎮國公夫人心中思慮須臾,擡手撫了下木婉薇的發髻,笑了,“既是這樣,那你便等着風風光光的出嫁,舅母給你備嫁妝,不會讓人看低了你半分!”
第 219 章 身份
第 219 章 身份
嫁妝的種類繁多,大到各式家具名貴擺件,小到吃穿住行各樣首飾,甚至于一個恭桶,一個手帕都在其內。
這些東西不是一時買下,皆是從女子嬰啼時期便開始準備。待到出嫁之時,那擡在喜轎之後的數裏紅妝,即是女子來日在婆家中過活的資本,又是父母的拳拳愛女之心。
木婉薇自弱在道觀中長大,又在安平侯府中又不得寵,自不會有人為她細心備下這些東西。所以鎮國公夫人給木婉薇備嫁妝時,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連匹陪嫁的布料都要親自過目。
張張羅羅的一忙活,日子便進了臘月。
因木婉薇顯少帶着木婉欣出清明居玩,從驸馬府回來的柳纖靈便天天到清明居中來。從柳纖靈的口中,木婉薇得知藍城公主在一個半月前給柳景盛誕下了一位白胖胖的哥兒。
木婉薇心中暗暗算了日子,正是鎮國公夫人去別院接木婉薇回來前不久的事兒。
然後釋然一笑,對鎮國公夫人的難過又多了幾分理解。
有一個公主兒媳在那擺着,便是不居在一個府中,也定是有多番顧忌。
柳纖靈看木婉薇的臉色,以為木婉薇對藍城公主有了什麽想法,便道,“表姐,其實公主嫂嫂人很好的。她聽說父親傷重,不顧自己孕後身子弱,定要前來探視,後又在府上住了半年之久。雖然有着身子不能給父親端茶倒水,可每日晨昏定醒,她是必到的。那些日子母親的心情不好,也是她時時陪在身邊……”
木婉薇點頭承認。
做為一個兒媳,藍城公主在本朝的列位公主媳婦中已是頭一份。
她便是不願木婉薇同鎮國公府扯上關系,可在得知鎮國公夫人把木婉薇接到鎮國公府後,依舊是讓柳纖靈給帶了一份厚禮回來。
那枝鑲嵌了紅藍寶石的華麗鳳釵,幾乎抵了木婉薇的全部家當。
進了臘月中旬,葉元的家書從邊關傳回來了。信上稱柳纖雪已經有了身孕,在葉元提筆寫家書的時候,已是二月有餘。
柳纖雪和葉元成親後不到半月便起程去了邊關,因事情緊急,夫婦兩人帶着随從一路縱馬急行,平時要走上一個半月的路程,他們只用了二十天便到了。
柳纖雪有孕,鎮國公夫人自是高興。她喜滋滋掰着手指算日子,突然神色一愣,在心中輕斥了一聲胡鬧。
柳纖雪的身孕竟是在去邊關的路上結的果,那會葉元和她可正是急着趕路,連個正經落榻的地方都沒有……
接了這封家書後,鎮國公夫人更加忙碌了,除了要準備過年所需之物,準備木婉薇的嫁妝外,還要準備送去給未出生的外孫的見面禮。
這些瑣事,木婉薇能幫上忙的地方不多。閑暇的時候,她便去主院陪鎮國公說話。
入了冬後,鎮國公的傷勢好的很快。他現在不僅能神智清醒和別人談笑風聲,還能在丫鬟的攙扶下慢慢走動。
在得知皇帝已經下旨指婚,讓木婉薇嫁給江顼後,他的第一反應便是問木婉薇可是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