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進言 (23)
見木婉薇鄭重的點頭後,鎮國公夫人看着不知明的遠方輕聲一嘆,“那小子,挺不錯的。”
木婉薇沒接話,她不知道鎮國公嘴裏的‘那小子’指的是楊林還是江顼。
鎮國公府中人少,過年卻極是熱鬧。藍城公主也抱着幼子,和柳景盛回府參加了家宴。
在落坐的時候,木婉薇特意拉着木婉欣往遠坐,想着離藍城公主越遠越好。藍城公主卻是如往日一樣的笑顏,席間和木婉薇有說有話,面兒上絲毫看不出她對木婉薇不喜或是厭惡。
吃過了年夜飯,藍城公主和柳景盛回驸馬府了。他們第二日一早要進宮去給皇帝皇後請安拜年參加宮宴,再次日還要再回宮中走娘家,事情很是煩多。
藍城公主走後,不僅是木婉薇的心落了底,便是鎮國公夫人,神色也是松緩了許多。兩人隔着酒桌對視了一眼,歡快的笑了。
正月初一,按例拜年。
木婉薇姐妹給鎮國公夫婦拜了年後,就沒什麽事兒了,不像鎮國公一家人,還要乘了馬車往柳家老宅去給柳老太爺和柳老夫人拜年。
因天氣冷,她抱着湯婆子躺回到床上補覺。誰知剛迷糊着,就被合子給叫起來了。
合子言稱外面有一位管事婆子來找木婉薇,說是府上來了一位貴客,要木婉薇出去坐陪。
木婉薇連忙起身,略收拾了一番後同合子出了裏屋。
那位管事婆子木婉薇認識,姓周,是鎮國公夫人的左膀右臂。
周婆子站在外室中,正捧着一碗熱茶喝。見木婉薇出來,先是笑了,把茶盞放到身邊的小幾上後,對木婉薇說府上來的這位貴客是位長公主,是當今皇帝的第六個妹妹,平日裏和鎮國公府并沒來往,今日不知怎麽的就登門兒了。
木婉薇聽後詫異,眨眨眼對周婆子問道,“沒同她說舅父舅母都不在府上嗎?”
周婆子點頭,笑着回道,“說了說了,可朝瑰公主說天寒冷的厲害,要進來喝盞熱茶再走。”
鎮國公府的侍衛們自是不敢将一位長公主擋在門外不讓進,只能敞了府門,将朝瑰公主請到花廳之中好生坐着,又命丫鬟上了最好的茶點。
朝瑰公主卻沒用茶,才剛落坐,便點名讓奴才們将木婉薇叫到花廳去見她。
聽了這話,木婉薇明白朝瑰公主是沖着自己來的了。只是她不明白,自己連聽都沒聽說過的一個人,怎麽會突然點名要見自己呢?
木婉薇随着周婆子來到花廳時,朝瑰公主正捂着胸口輕咳。見到木婉薇過在周婆子的身後過去,擡眸仔細的上下打量。
須臾,又讓木婉薇靠前讓她仔細看看。
木婉薇本以為朝瑰公主指名叫她來是同她找麻煩的,卻不想朝瑰公主拉着她的手看了須臾後,問到,“你還有一個妹妹?”
見木婉薇點頭,朝瑰公主又命人去将木婉欣叫來。
這期間,朝瑰公主就一直緊皺着眉心,額頭上的冷汗似豆子一般滑落。
木婉欣被領來後,朝瑰公主又是上下打量一番,然後微微點頭,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再後,起身告辭了……
木婉薇目瞪口呆,朝瑰公主拖出病殘的身子到鎮國公府來,難得只為了看自己和木婉欣一眼?
鎮國公夫婦回來聽說此事後同樣是疑惑不已,皆是弄不明白朝瑰公主此行的目的到底為何。
到了正月初六,朝瑰公主拖着病體再次登鎮國公府的門兒時,将話說明白了。
朝瑰公主體弱多病,膝下無子,此來,是想認木婉薇姐妹為女兒的。
鎮國公夫人聽後心中一驚,這樣一來,木婉薇姐妹可就不再是被安平侯府驅逐出家族的落魄女,而是沾了皇親兩字的宗氏之女!
朝瑰公主将話說完後就走了,仿佛只是來知會一聲一般。
朝瑰公主走後不到半個時辰,宮中的傳旨公公登門。
依舊是那道給木婉薇和江顼賜婚的聖旨。只是聖旨之上,木婉薇的身份卻變了。
她由安平侯府五姑娘木婉薇,變成了朝瑰公主長女朱婉薇。
木婉薇捧着那道聖旨愣了許久,自己不過是幾日前見了朝瑰公主一面,怎麽就成了朝瑰公主的女兒了,平白多了位公主娘?
而且,連姓都改了,改姓朱!
鎮國公夫人卻全明白了。
朝瑰公主認木婉薇為女,是當今皇帝的意思。不然也不會朝瑰公主前腳剛走,這改了身份的賜婚聖旨後腳兒就到了。
擡手摸了摸木婉薇的發髻,鎮國公夫人挑眉道,“薇兒,你這未來的夫君,在皇上面前很是得臉啊。”
第 220 章 遺憾
第 220 章 遺憾
賜婚的明旨再次下達後的次日,禮部将請的幾個吉日送到了安慶王府,鎮國公府和朝瑰公主的府邸,三府共同商議下五月初七的婚期。
再次日,宮中的兩名禮儀嬷嬷被派到了鎮國公府上。
一名姓汪,一名姓顧。在大婚前的幾個月裏,汪嬷嬷負責教導木婉薇大婚時的禮儀,顧嬷嬷則負責管教約束木婉薇平日裏的行為規矩。
汪嬷嬷和顧嬷嬷居進鎮國公府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給木婉薇淨身。
熱氣騰騰的香湯室裏,兩位嬷嬷将木婉薇從上到下明明白白的看了一遍,連腳趾蓋都沒有放過,直看得木婉薇恨不得鑽到地縫中去。
再後,便是學習練習各種繁瑣的禮儀規矩。
木婉薇終是明白當日柳纖雪的苦了,她本以為只有太子妃的人選才會被按到一個框框裏塑的方方正正,卻不想一個世子妃竟是也有這樣諸多的規矩。
最初幾日,木婉薇還能精神飽滿的跟着兩位嬷嬷一步步學習,待到半月之後,學習的規矩禮儀越來越多,她就不免有些頭暈腦帳了。
好在離大婚還有四個多月的時間,這些都可以慢慢練習,兩位嬷嬷催的也不是很急。
急的是要将木婉薇的出嫁之所定下來。
木婉薇以前單純的想在別院裏出嫁便好,如今看來怕是想回去一趟都難。按理說,外甥女在舅父家出嫁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可現在她卻有了個公主母親。
這個朝瑰公主,木婉薇曾和鎮國公夫人好好的打探了一番。
朝瑰公主是當今皇帝的第六位妹妹,自小身子便弱。後來指了驸馬,生下一個死嬰後,被禦醫斷定再無育子之力。
因着這個,朝瑰公主的驸馬明正言順的納了兩名妾室,五年之內誕下了一子兩女。
本來這一子兩女最少要有一個是挂在朝瑰公主名下,可朝瑰公主卻沒同意。
眼下,時間一晃二十幾年過去。在衆人眼中體弱多病,随時可能西去的朝瑰公主還建在,而那個人人都說能活到古稀之年的驸馬卻早早去了。
所以,木婉薇姐妹除去多了一名公主母親外,還多出三個身分尴尬的兄姊。
而且,據說這三位兄姊還頗為不安份,打着朝瑰公主的名義四處為禍。早幾年朝瑰公主還有力氣管上一管,如今,卻只能是耳不聽心不煩,任他們去折騰。
就在年前十月的時候,那兄妹三人中最小的那個妹妹,因同管家通奸被夫家捉到,被夫家休了回來。
這是極打朝瑰公主臉面之事,朝瑰公主氣極之下和那名庶女撇清了關系,再不許她登公主府的門檻……
木婉薇聽鎮國公夫人講完一遍後,暗中搽了額頭上的汗。這皇親之家,也不消停啊!她暗暗希望,這輩子都不要見到那三位義兄義姊。
鎮國公夫人和朝瑰公主商量之後,木婉薇出嫁的府邸定在了朝瑰公主的府邸。因朝瑰公主身子不好,在大婚前一個月,木婉薇再從鎮國公府搬去朝瑰長公主府居住待嫁。
日子定下來後,鎮國公夫人給木婉薇的嫁妝便被陸陸續續的擡到了朝瑰公主的府上。
朝瑰公主嫁女,備的嫁妝也頗為豐厚。田産莊子店鋪一樣不缺,不僅如此,還特意給備下了三十壇的女兒紅。
女兒紅這種酒最有說頭。
這是女孩兒落生之時,父母特意選了優質黃酒埋到地下的。待到女兒出嫁之時,再從地下挖起開壇。在娘家時,用來宴席賓客,擡到婆家,便是嫁娘的私産了。
閨房之中同夫婿淺酌一杯女兒紅,是每個嫁娘想想都會臉紅的事兒。
這個風俗本來是江南地區流傳的,後是因為先祖皇帝所娶的一位妃子而在貴族圈子裏流傳開來。
鎮國公夫人在備嫁妝時,就為這女兒紅酒好好的惋惜了幾日。木婉薇一落生便被送到了道觀之中,怎麽可能會有人為她埋下女兒紅。
卻不想朝瑰公主說有,而且數量還不少,都埋在清心觀的一株桃花樹下。是當年木婉薇的奶娘由氏,受柳氏所托埋下。
了塵仙姑雖然在宮中說過木婉薇與她再無關系,可在得知木婉薇要嫁人後,還是命人将那近四十壇女兒紅運下了清心觀,浩浩蕩蕩的擡進了朝瑰公主的府邸。
木婉薇得知後心中笑開了花兒,同那些女兒紅相比,她更看重了塵仙姑對自己的态度。
三月中,是木婉薇的十五歲生辰,也是及笄大禮。因有着大婚限着,及笄禮并未像柳纖雪那般大辦四處散帖,卻依舊來了不少賓朋相賀。
木婉薇明白,這些人皆是看着鎮國公夫婦和朝瑰公主的臉面來,若說起自己,怕是只有馮青蓮一人肯出席。
雖說是簡辦,可應該走的步驟卻一步也沒少。從吉時起,到馮青蓮的母親長寧公主将三加的發簪簪到木婉薇的頭上,已是過去了整整半日的時間。
待到跟在長寧公主的身後謝了來賓貴客,散了宴席時,天色已是黃昏時分。
木婉薇累壞了,身上的繁瑣服飾,頭上的沉重發飾,無一不壓得她喘不上氣來。得了鎮國公夫人一句快回去休息吧,木婉薇拉着合子就往清明居走。
剛僵硬着腿走過假山,被穿着一身水清色長袍的江顼攔下了。
江顼和木婉薇以前曾在鎮國公府的花園中多番相見,從未覺得有何不妥。如今有了未婚夫妻的身份,反倒不如以前那般便宜了。
江顼把木婉薇拉到一處陰涼處坐下,将一只漢白玉的簪子簪到了木婉薇的發髻上。
整個過程木婉薇都愣愣的,臉色慢慢的由粉紅到微白最後定格在了桃紅上。以前她見到江顼時能說能笑能哭能鬧,現在,卻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樣的心緒。
江顼還是那個江顼,可有了肌膚之親後,好像就不一樣了……
江顼見木婉薇的水汪汪的大眼裏滿是迷茫,笑着問了句,“不打我了?”
木婉薇聽後心中一惱,揚起右手就去捶江顼,卻被江顼把手腕握住了。
江顼微一用力,把木婉薇拉到自己懷裏輕輕抱住。
木婉薇耳根一下子就紅透了,她剛掙紮了一下,便聽江顼在她耳邊輕聲道了句,“……又不是沒抱過,只是你當時不知道……”
木婉薇這回真惱了,自己最不願聽的就是憑平失了清白身子這件事,偏偏江顼一提再提。心中氣急,她爬在江顼肩膀上猛咬了一口。
江顼呼痛出聲,輕聲道,“你也不怕被丫鬟婆子看到,知道的是你同我生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
還以為木婉薇在踮着腳親他。
木婉薇聽了此話連忙松口,後退一步後眼中滑過了一絲慌張。四顧一望,這裏哪來的丫鬟婆子,便是原來跟在她身邊的合子也沒了蹤影。
“你……”木婉薇跺腳,柳眉擰在了一起。
江顼看木婉薇氣急敗壞的樣子,輕笑一聲,岔開了話題,“這只簪,不是我送你的。”
木婉薇咬牙,怒視了江顼須臾後,将手撫上了自己的發髻,把那只漢白玉的玉簪拿到眼前細看。
玉簪的成色極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簪尾的花樣也很別致,是方圓相環的。越看心中越喜歡,木婉薇終是心平氣合的對江顼說了一句話,“誰送的?”
江顼揚起手剛想指向一個地方,卻又突然放下了,笑道,“過兩個月,再細細告訴你。”
木婉薇深覺自己被江顼忽悠了,咬了咬牙,轉身回清明居了。卻不想還沒走到地方,就被胭脂給攔住了去向。
胭脂神色很急,言稱鎮國公夫人讓她趕快過去一趟。
木婉薇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清明居,心中暗嘆一聲,托着沉重的雙腿跟在胭脂的後面往主院去了。
小巧精致的花廳裏,鎮國公夫人緊鎖着眉頭,正拿着一張帖子發呆。見木婉薇來了,也未羅嗦,把帖子遞過去後,直道這是安平侯府送來來,目的是要請木婉薇過去一趟。
木婉薇心中生起反感,她和木婉欣已是被安平侯府驅逐的人,事到如今,又叫她們回去做什麽?
看也不看的将帖子放到一側的小幾上,木婉薇寒了聲音,道,“如今我同安平侯府無分毫關系,他們又要讓我回去做什麽?”冷笑一聲,話變得刻薄,“難不成,還想認我回去?可惜晚了,我現在姓朱,不姓木。”
鎮國公夫人自是知道木婉薇心中的怨恨,猶豫了半天,勸了句,“薇兒,你曾說過安平侯府的老侯爺一直待你不錯……你,你還回去看看吧,不然,怕是要在心中留了遺憾……”
第 221 章 嫁妝
第 221 章 嫁妝
木婉薇回安平侯府那一日,鎮國公夫人安排了兩個嬷嬷四個丫鬟随行侍候,十六名侍衛兩側保護。一行人浩浩蕩蕩從鎮國公府出來駛向安平侯府,排場遠勝于柳纖雪姐妹出行。
四駕馬車在安平侯府門前的落馬石前一停定,跟在馬車旁邊的嬷嬷上前喚了門。待到木二夫人帶着幾個丫鬟婆子出現在門前後,才恭恭敬敬的将蒙了一層面紗的木婉薇扶下了馬車。
木婉薇眼眸輕揚,目光在陽光下金光燦燦,龍飛鳳舞寫了‘安平侯府’四個大字的牌匾之上掃過。
安平侯府的正門,她以前從未走過。卻不想在被逐出安平侯府後,會從這個地方被風風光光的迎進進府去。
木二夫人很是熱絡,想似從前一樣上去拉木婉薇,卻被嬷嬷不着痕跡的擋開了手,最後只能站在一丈開外的距離。
眼眸一緊,木二夫人又道,“五丫頭……”
“木夫人莫不是說錯話了吧,我們姑娘在朝瑰長公主府排行第三……”合子嘴角挑起絢爛的笑容,說出的話卻如刀似針,“再說,我們姑娘是什麽身份,豈是誰都能叫丫頭的?”
木婉薇輕握了下合子的手,讓她住了口。轉頭又對被噎得啞口無言的木二夫人道,“二夫人,今日是貴府侯爺相邀,還請二夫人差人帶路。”
木二夫人銀牙暗咬,臉上的笑容卻不減半分。揚手招呼了暖轎過來,客客氣氣的讓木婉薇上了轎子,然後命婆子們往書齋的方向去。
木婉薇坐在轎子裏,心中即是再踏進這個府邸的深深厭惡,又是對木老侯爺身體的滿滿擔心。
聽鎮國公夫人話中的意思,木老侯爺好似已到彌留之際……
轎子行得穩而快,約大半個時辰左右停在了書齋的面前。木婉薇下轎所見,是木大老爺和小王氏。
木大老爺看向木婉薇時的表情很是怪異,一聲薇兒,在臨出口時改成了朱姑娘。小王氏倒是很高興,熱絡的道了句木老侯爺正在屋裏等着呢。
木婉薇輕輕颔首算是打過招呼,在書鳴的引領下進了書齋。
書齋中的人很多,除了丫鬟婆子外,還有屈郎中在場。
屈郎中見木婉薇進來,先是一愣後是一笑,沒說話,先是進了屏風後面。出來後,将丫鬟婆子們都打發出去了。
迎上前來,對木婉薇道,“五,朱姑娘,老侯爺已經候您多時了。”
木婉薇面上露出些許不自然,別人喚她朱姑娘她還能坦然接受,可屈郎中幾次救了她的命,這樣叫,顯得生分了許多。
沒先去看木老侯爺,木婉薇先是問了木老侯爺的病情。
屈郎中一嘆,一臉難色的道了句,“老侯爺不是病,而是傷。頗重,可惜我醫術不精……”
南海距離北元京都有數千裏之距,木老侯爺獨身而去,本就兇險。再加上他所尋的蛟人淚又是南海百姓口中的聖物,可想而知這一行要有多麽艱辛。
這其中的細節,屈郎中知道的不多,最後只對木婉薇道了句,“老侯爺能還撐着口氣回來,已是不易。他只想見見你……”
聽了這話,木婉薇垂了嘴角,眼淚眼瞅着就要落下來。屈郎中醫術高超,若他都無能為力,那木老侯爺……
屈郎中卻說哭不得,連忙讓木婉薇把淚擦了。
木婉薇點點頭,把跟在自己身邊兒的丫鬟婆子都打發出去,拿着帕子按了眼角,提裙繞到過屏風,來到了木老侯爺的床榻前。
只一眼,眼淚差點又落了下來。
木老侯爺相比上次相見時老了許多,那會木老侯爺的頭發還是花白的,而如今,卻是全白,和冬日裏的新雪一樣。滿上也布滿了皺紋,深的似拿刀刻的一般。
木婉薇在腳榻上坐下,輕握木老侯爺的手,小聲喚了聲祖父。
木老侯爺緩緩睜開眼睛,看清眼前是木婉薇時,笑了,“回來了?”
木婉薇連連點頭,嗓子裏似哽了塊棉花般,只發出一聲小貓樣的輕叫。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木老侯爺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卻沒成功,累得躺在床上氣喘連連。
木婉薇連忙上前把木老侯爺扶起,讓木老侯爺靠着枕頭坐了。
木老侯爺累得滿頭虛汗,身子雖弱,精神看起來卻不錯,他看了木婉薇好一會兒後,道,“我這次回來的路上,就想着看看你和六丫頭,只看你們一眼,我也就滿足了。卻不想,你們被那老娼婦逼得都不在了……”
“我還在……”木婉薇從嗓子眼裏道,“祖父,我就在這兒呢,不走了,陪着您……”
木老侯爺卻搖頭,“薇兒,我不是你祖父……”
“不,您是,”木婉薇拿帕子擦了眼淚,對木老侯爺笑道,“不管我現在姓什麽是什麽身份,您都是我祖父,永遠都是,您不能不認我……”
木老侯爺閉上眼睛良久,長嘆一聲後,對木婉薇挑眉問道,“薇兒,你可曾想過,這些年來我為何對侯府中的事不管不問?”
木婉薇搖頭,她隐約覺得是和那封休書有關,可這事又不能說出來。
木老侯爺收了笑容,又道,“當年,你……”話說一半,木老侯爺硬把話咽回去了。
木婉薇當年是謹慎,可慌張将休書放回到詩集中時,卻沒有發現書面上落得一層薄灰。
纖小的巴掌印,一看就是個孩童的。只一眼,木老侯爺便斷定是木婉薇進來翻看過。
木老侯爺因為這事暴怒,以至于知道木婉薇受了承大奶奶算計被木老夫人責打都沒有站出來說半句公道話。
這全因為那封休書,是他這輩子的恥辱。又或者說,這整個安平侯府,都是他的恥辱。
年輕時的木老侯爺是個不羁之人,喜歡結交好友游走四方,對仕途沒有絲毫興趣。是木老夫人進門了安平侯府的門兒後,才在木老夫人的督促之下謀化仕途。
可木老侯爺閑雲野鶴般的性格根本就不适合當官,在連考了四次功名都沒能中個舉人後,倦意頓生。
再加上自己最為寵愛的姨娘無故慘死,木老侯爺本就不高的鬥志徹底沒了。
就在這時,木老侯爺竟發現自己的妻子同自己庶弟渾濁不清。忍下怒氣仔細一查,發現兩人的關系可以追溯到木老夫人剛嫁進安平侯府時。
再回想到木老夫人所生下的三兒兩女中竟有四個是早産生下,且,木大老爺七個月早産落生,竟白胖胖的有近六斤三兩重……
可笑他當時抱着這個嫡長子時,還以為是老天庇護安平侯府!
憤怒之下的木老侯爺當即寫下休書,想要休掉木老夫人以淨門庭,可木老夫人生母婁太夫人跪在他面前說的一番話卻讓他如遭雷擊。
這等醜事若是傳出去,安平侯府豈不成了京都最大的笑話?再加上他當時纏綿病榻的高堂老母,若知曉了這些,豈不是會被活生生氣死?
名聲,孝道,百年基業三座大山壓下來,讓木老侯爺的脊梁彎了。
他忍辱将那封休書放入暗閣,把庶弟攆出安平侯府平息一切,想等自己老母西去之後再将這等醜事揭露出來,還自己一個公道,還安平侯府一個安寧。
可誰知,木老侯爺老母過世時,歷哥兒都已經出生了。處理完老母後事,木老侯爺放目一看,心中頓生凄涼。
妻不是妻,兒不是兒,孫不是孫。他暗中費盡心力培養了十年用來繼承安平侯府的木四老爺,卻偏偏是堆扶不上牆的爛泥……
這些事木老侯爺在心中憋了一輩子,就是到了這個境地,他也難言出口。看着木婉薇迷茫的眼神,他品了品口中的苦澀,苦笑道,“……當年,祖父就不應該硬将你留在侯府中。如果你一直在道觀,就不用受這麽多的苦了。”
木婉薇搖頭,“有祖父疼愛,我不苦……”
木老侯爺長嘆一聲,笑了。往事一件不提,讓木婉薇去暗閣之中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給他。
暗閣之中,除了木婉薇當年看到的那本夾了休書的詩集外,還有一個紅綢布包着的東西。
木婉薇沒碰那詩集,而是将那個紅綢布拿出來遞給了木老侯爺。
看到那包東西,木老侯爺一改心中苦悶,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他把那包東西接到手中顫巍巍的把紅布打開,露出了裏面兩顆似水晶般透明的珠子。
指着那水晶般的珠子,木老侯爺興高采烈的對木婉薇興奮的說這就是蛟人淚,是他歷盡萬難從南海尋來的。
将那寶貝在手中摩挲了片刻後,木老侯爺又從枕頭下摸出幾張碎紙,握在手裏一起放在木婉薇的手上,嘆息着笑道,“祖父雖弄懂了鳳羽龍麟是什麽,卻再沒那份心力去尋了。薇兒,你要是在安慶王府過的不好,就想想辦法把那兩樣東西弄到手,然後煉了丹藥飛仙去吧……”
木婉薇把手推回去,那蛟人淚是木老侯爺用命換來的,她怎麽能要?
木老侯爺卻緊握住了木婉薇的手,道,“薇兒,這些年來安平侯府已經被二房掏空了。這蛟人淚,全當是祖父給你的嫁妝。至于那半張仙丹方子,本來就是你生母留給你的……”
第 222 章 瘋子
第 222 章 瘋子
書齋前守着的丫鬟婆子很多,卻安靜的連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都能聽到。
屈郎中坐在抄手的欄杆之上,慢悠悠的輕啜了一盞茶後,把合子叫到了身前,細細問了木婉薇近日來飲食如何,睡得可踏實。
聲音不大,卻讓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們都堅起了耳朵。
合子掃了一眼後,笑盈盈的對屈郎中回道,“我們姑娘什麽都好,吃的好睡得安,眼瞅着臉色比過去幾年裏都好……朝瑰公主将我們姑娘捧在手心裏疼,什麽樣補身的好東西都打發了人往鎮國公府送……就是鎮國公夫人嫌我們姑娘吃的少……”
屈郎中聽後眯着眼睛直笑,連聲道,“好就好,你家姑娘自小便坎坷,此後,定是可以順遂了。”
剛走進院子裏的呂媽媽聽得這話刺耳,卻沒表露在面兒上。直到合子和屈郎中都不說話了,才走到屈郎中的身邊,陪笑道,“屈郎中,如今老侯爺正跟五、朱姑娘說話兒呢,您要不移移地方,去給我們老夫人瞧瞧?”
木老夫人吐血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身下還是濕淋淋的不幹淨。人瞅着是比以往年輕不少,可身子卻薄弱了不少,往那兒一站,似陣風能吹走了一樣。
“侯夫人啊?”屈郎中神色先是一愣,随意連連擺手,對屈媽媽道,“不成不成,候夫人的病老夫可瞧不了,那要去尋婦科拿手的郎中,老夫只會治跌打傷寒之症,老夫實在是無能為力……”
呂媽媽還想再求,卻聽書齋的門兒被打開了。一擡頭,見木婉薇正提裙出來。
打量須臾,心中不由得嘀咕上了。到底是嬌慣着當宗氏女養起來了,看上去就是和從前大不一樣。穿的衣裳也不見布料有多名貴樣式有多新穎,可看過去就是覺得得體大方,舉手投足間全是貴氣。
合子連忙湊上前去,扶住了木婉薇微擡的左手,輕聲道了句,“姑娘,老侯爺沒事吧。”
木婉薇對這事兒不願多說,同屈郎中含蓄了兩句後,對合子吩咐道,“回府。”
呂媽媽一直在一旁站着,見院中沒有主子,便自做主張的笑問了句,“眼瞅着就到晌午了,姑娘不用了中飯再走?”
合子一挑眉,想說兩句難聽的,卻被木婉薇制止住了。木婉薇連看也沒看呂媽媽一眼,只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對合子道,“你這耳朵,怎麽什麽貓言狗語都聽得懂?”
呂媽媽恨得暗暗咬牙,一扭腰身,先木婉薇一步出了書齋的院子。
一坐進小轎,木婉薇的思緒随之翻騰了。她一直以為木老侯爺手裏的那半張丹藥方子是無意中得來的,卻不想這個‘無意’,是在自己身上。
柳氏臨終前,曾命下人将那半張丹藥方子送到清心觀中給木婉薇。半路因事耽擱,待那下人到了清心觀時,木婉薇已經被接回到了安平侯府。那下人,便又一路追随到了安平侯府……
最後,半張丹藥方子便落在了木老侯爺的手中。正是從那時起,木老侯爺開始沉迷于煉丹之術的。
木婉薇心中難過的厲害,她寧願木老侯爺不要告訴自己實情。那樣,她就會以為木老侯爺将自己留在安平侯爺,又對自己百般的好,都是出自真心的……
回想起自己小時薅木老侯爺的胡子撒嬌耍賴;兩人在後山之上為一株雪蓮争得面紅耳赤;雪夜路滑,木老侯爺背着她一步步下山……
木婉薇止不住眼淚,她掀起轎簾對合子道了句,“合子,老侯爺一直待我很好很好……”
合子不知木婉薇為何突然間哭得這般厲害,連連點頭道,“老侯爺是姑娘的祖父啊,當然待姑娘好!”
木婉薇把簾子放下,用帕子捂着臉,淚流得更兇了。
雖然那會木老侯爺的話沒有說完,可她知道木老侯爺那句‘我不是你祖父’是真的。自己不是木老侯爺的骨血,自己的父親,是木老夫人和奸夫生下。自己身上流着的,是污穢的血液……
抽噎了很久,木婉薇把帕子拿下來了,将這些年的事一件件想過。
木老侯爺最初對她好,許是因為以為她有另半張方子,可後來對她好,一定是真心實意的好。
不然,怎麽在得知她對仙丹方子的事一概不知的情況下,還是對她百般縱容,屢次和木老夫人叫板?又怎會在最後,把這用命換來的蛟人淚給了自己做嫁妝?
雜七雜八的想了許久,木婉薇心中舒服了。她擦幹淚痕,再次掀起簾子,對合子道,“回了鎮國公府後,記得提醒我一聲兒,我要求舅母請禦醫來為祖父醫傷……”
她不知木老侯爺是怎麽受的傷,傷又有多重。可禦醫連鎮國公的傷都能醫好,定能醫好木老侯爺的。
合子見木婉薇笑了,連聲答應了下來,“不是什麽大事兒,舅太太定會……”
話未說完,合子突然見一個穿着湖綠色襖裙,披頭散發的女人似瘋子一般向木婉薇的小轎沖了過來。
合子連忙喚了幾聲護着姑娘,然後将雙臂張開擋在了小轎前。可卻來不急了,沒等幾個丫鬟将小轎圍起來,那個瘋女人已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撞向了轎子。
兩個擡轎的粗婆子當即跌倒在地,小轎傾斜着向另一側的荷塘翻了過去。
合子被撞翻在地,她心急之下連忙伸出左手去抓,卻只抓到了轎底的橫木。傾斜的橋子力道極大,合子的指甲蓋一下子便被掀翻。合子顧不得指尖鑽心的痛,還想再去抓,手臂卻沒那麽長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小轎往另一側的荷塘翻去。
木婉薇在那瘋子撞轎時,頭一下磕在了轎壁上,正在她心中大喚一聲不好,護住頭臉準備再重摔時,轎子突然停住了傾斜。
一個閃神間,已是有丫頭掀起簾子,将扭着身子坐在裏面,抱着頭的木婉薇拉了出來,焦急的道了句,“姑娘沒事吧?”
木婉薇皺着眉頭沒有回話,她除了頭上被撞了下外,手碗也扭到了,此時正痛得厲害。
擡眸一看,見那個瘋子已經被自己帶來的丫鬟擰住了,原來擡轎的那倆個粗婆子中的一個正急匆匆的離去,想來是去叫主事之人了。
身後‘嘩’的一聲傳來,木婉薇回了頭。見楊林正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而她剛剛坐的頂小轎已經翻落到荷塘裏去了。
合子用帕子抱了自己的手,咬了嘴唇上前,輕聲道了句,“姑娘,剛剛是楊公子抓住了轎子……”
如果不是楊林憑一手之力抓住橋子,再讓丫鬟扶木婉薇出來,此時木婉薇已經随着橋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