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斜陽灑在金燦燦的箔紙上，陸安安看着手中沾了灰的獎狀，這是她打掃衛生的時候翻到的。

【茲證明宮伯玉同學

在第4屆T市數學競賽中獲得一等獎。

特頒此證。 】

她感到高興且自豪，畢竟自家的孩子這麽聰明，可少不了她的功勞。一旁還擺放着老師發放的“冠軍”筆記本，上邊留着老師的批語。他不僅僅是一等獎，還是以滿分的成績。

但是，小六為什麽不告訴她呢？這是多麽好的一件事，陸安安有些摸不着頭腦。

回想起近一年來，一切進展順利。

令她擔心的事，那對夫妻也沒有再找上門，一切都顯得那麽平靜，順利。

今天是雙休日，小六會和陸南山在柔術俱樂部訓練一整天。陸南山不理解她為什麽會讓一個孩子這麽努力練習，畢竟她看起來不像是要讓孩子去打職業的樣子。

但一直未完成的任務二——保護欲讓她無法放下心來。

“噠噠——噠噠——”鬧鈴響起，掏出手機一看，整齊的一串阿拉伯數字昭示着她該去接孩子了。

将獎狀擦幹淨放在桌子上，它自然地卷起，邊角一道裂痕，這本該是一份被裱起來挂在牆上的榮耀。

暖黃色斜陽，初夏，家裏陽臺上許多的花都開放了，姹紫嫣紅的模樣美極了。

敞開窗戶，任風刮進車裏，随着音樂的跳動而擺動。但是冷淡的導航聲卻将她拉入現實。

“下個路口左轉。”

嗯，轉盤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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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轉。”

打開轉向燈，方向盤向左打，車子緩緩地向左轉動車頭。

“前方三百米——”

咯咯，不知怎麽的，未知的煩躁心情讓陸安安關閉了車輛導航。而不遠處，一大一小兩個人已經站在路邊等候。

陸南山看到熟悉的車牌號，開心的笑了起來，伸出手揮舞着，“嘿，安安，你來了。”

陸安安的心情好像被他感染了，不自覺地露出笑容。将車子靠邊停下，掀開車門走出來。

“嗨！真是麻煩你了，幫我照顧小六。”

對面的男人笑得腼腆，手放在腰上，寬闊的肩膀顯得更加的厚實，而一旁低矮的小男孩則被二人無意地忽略了，“沒事，這不是應該的麽，咱倆客氣啥。”

陸安安有些不好意思，剛準備開口說些什麽，宮伯玉直接打斷道：“我餓了。”

低頭看向将衣服挂在身上的小孩子，“行，那我們先去吃飯。”擡頭看向陸南山，他眼裏含着笑，似乎期待着什麽。

“你……和我們一起吃飯嗎？”陸安安發出邀請，面容含羞，帶着羞澀的笑容。

“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笑容更加燦爛了，兩人之間的暧昧情緒也觸動了宮伯玉敏感的神經，但他只是仰着頭，冷漠地打探着沉浸在幸福中的兩人。

“來，先上車吧。”陸安安轉到駕駛位，而宮伯玉率先走到副駕駛的位置，拉上車把手，“啪”的一聲關上車門，坐到座椅上。

被落在一旁的陸南山則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坐到後排位置，宮伯玉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安安一來，就變了個樣。

他不知道該怎麽描述，他的舉動就像是……安安是屬于他的一樣。

陸南山可不想和一個小孩子吃醋，特別是在兩人還沒确定關系之前，他可不想留下這樣的印象。

車子中間的後視鏡裏顯現出女子豐潤的嘴唇和完美的下颌線，陸南山看着這些，難免有些心猿意馬，和她的相識就像一場夢。

陸南山的心已經飛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陸南山？”

耳邊又傳來清脆的聲音，使他如夢初醒，腦袋一頓一頓地轉向發聲處，“到了，下來吧，在幹什麽呢？”

陸安安看着發呆的男人，有些好笑，都多大了還傻乎乎的。陸南山随即流露出燦爛的微笑，“欸，沒，沒事，我馬上下來。”

而已經站在車外的宮伯玉，看着車裏兩人的歡聲笑語，好像和他們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砂牆，他們在另一個世界甜蜜幸福，而他被她抛棄在了另一個世界。

他的腦海中突然映出些猩紅的畫面，還有它們臨死前的嗚咽，自己的手中好像多了把沉重的斧頭……

直到她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宮伯玉，走，進去吃飯了。”

陸安安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心裏面總有些愧疚感。她想要和陸南山嘗試一下。只是看到宮伯玉的表情，盡管這孩子有的時候會将事情搞得一團糟，但是他本身并不是一個壞孩子。

她知道身為局外人的感受。父親和繼母生下了小妹妹，他們笑得開心，她也笑，心裏卻只想回到奶奶家，她感覺自己是在陽光下暴曬，明明是最溫暖的東西，卻成了她的催命符。

她的存在就是為了能夠幫助這個反派，幫助他能夠獲得幸福的生活。現在這樣，她去追求幸福，而宮伯玉卻又變成家庭之外的孩子，她到底在想什麽？

陸安安的嘆氣聲讓陸南山注意到了，他停下來擔心地開口詢問，陸安安禮貌地回複道：“沒事。”

“安安，你可以依靠我。”陸南山低下頭來認真地看着她，眼眸裏的關心不是假裝。

“沒事。”語氣之中的疏離，陸南山愣了一下，尴尬地回應了一聲，“沒事就好。”背過身笑容卻悄悄落下了。

她該找個機會和陸南山說清楚，這樣對他不公平。望着男人的背影，陸安安這樣想着。

一回過神，才看見宮伯玉側着半邊身子，站在那裏等自己，雖然目着一張臉，眼睛也漫不經心地撇向別處。

走上前，扶着他的肩膀，“走，進去了，你想吃什麽？”

沒有回應，“小龍蝦。”

等等，陸安安頭甩過去，瞠着眼睛确認。宮伯玉終于肯和她正常交流了。

“小龍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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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湯，而小木碗裏則乘着色澤飽滿、晶瑩剔透的米飯，一陣陣熱汽往上冒。

陸南山相當自然地拿起幾人的碗一一盛飯，壓成一個小山尖，“小夥子正在長身體，應該多吃點。”

将筷子遞給她，“安安也是，太瘦了，像一陣風就能吹似的。”陸安安笑了笑，“你就是吃得多才胖。”

“我這哪叫胖，我這叫壯——”男人連忙給自己辯解道：“壯實一點才好，才能遮風擋雨，而且我從來不生病。”

向上翻了個白眼，自吹自擂這家夥。陸安安決定先放下這個話題，“吃飯吧～”

一頓飯過程中，陸南山幾次想要帶出話題，試着開口向她表白。但是都被陸安安不輕不淡地擋了回去。

幾次下來，他也有些挫敗，也許這不是個好時機。結賬時，服務員報出消費數額，陸南山先行開口說：“我來付吧”，陸安安卻婉拒了，率先一步掏出錢包，将賬結了。

“算了，當我請你，你幫忙訓練小六辛苦了。”

對面的男人拿着錢包掙紮了兩下，最後只能點點頭勉強扯開嘴角，“好。”

“我送你回家吧。”

“算了，我走路回去吧，我剛好去買點東西。”看着車外還帶着一臉笑容的男人，陸安安不知道該怎麽自處，只好點了點頭，與他道別後，開啓汽車。

然後就是小六的事。

車輛開下高架橋，陷進了綿長的堵車隊列中。

漫長而看不到盡頭的隊列，前面的車輛一動不動，後面車子又不時有鳴笛聲傳來。

“宮伯玉，你知道房間裏的那張獎狀嗎？”發呆望着外面，這是一棟十層的小樓房。

“我知道。”沒有語氣起伏的回答。

“你為什麽不和我說？”

“他會和你說的，他會想要親口和你說。”他的左手拉扯着另一只手的指甲。

“他是誰……小六嗎？”

一陣沉默。沉默意味着默認。她沒想到這一點，看向表情冷淡的宮伯玉。

“這是小六得的獎狀嗎？”

男孩露出一種奇怪的笑容，“你覺得呢？”

這個疑問撞進了陸安安心裏，也是，如果是小六獲得的獎項，他又怎麽會藏着不讓她知道呢。她一直以為，宮伯玉除了鬧事給她找麻煩之外就不會做其他事了。

她潛意識裏一直将他當成攻擊靶子。

但是，沒想到，他其實很保護小六……

“宮伯玉，你真厲害。得了數學競賽的一等獎，還是滿分。”滑動的喉結與停止擺動的雙手，長長的睫毛像扇子一般開合。

“你真是個好孩子。我該獎勵你，你想要什麽獎勵？玩具還是別的什麽，都可以和我說……”

“我和他你更喜歡誰？”

陸安安感到驚愕，他怎麽會問出這個問題？但是他神情認真不似玩笑。

陸安安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嘗試回避這個問題，“你在說什麽呢？”

在她話音未落，“宮伯玉和小六你更喜歡誰？”

“說啊。”

他的語氣很平靜，一雙黑眸攀着陸安安的臉，不放過她的任何舉動，試圖找出哪怕一丁點猶豫的痕跡。

陸安安只能側過頭，她騙不了他。

随着一聲冷笑，兩人的身子只是各自朝向一邊，低着頭仿佛漫不經心地呆在那兒。

直到前面的汽車的尾燈閃起，一陣陣白光閃爍，打入陸安安的眼睛。一腳踩下油門。

“轟轟轟——”汽車開始震動，男孩的眼眶蒙上一層白霧，随着一輛車子經過，那濕潤的眼睛似乎只是一場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