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是一條通往廢棄籃球場的小路上,幾個穿着破爛短褲、剃着板寸頭的幾個大男孩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

當中最壯的一個男孩臉上好幾道口子,趴在地上,一邊□□着,口中還念念有詞的,“你給我等着……欸呦我*”

小六沒有理會這蒼白的恐吓,他瞥過去一眼,那個男孩瞬間閉上了嘴。轉身看向那個哆哆嗦嗦蹲在角落的轉校生,看着他茫然而恐懼的臉龐,出聲安慰道:“沒事了。”

小胖子鐘全回頭看了看倒了那一地的人,呼哧呼哧跟過來,瞪大眼睛一陣誇,“宮伯玉,你可真厲害。這,這麽多人呢。”

小六點了點頭,冷靜地整理了一下校服,将襯衣的領口折好,拉順自己的領帶,打落身上的灰,他對該這套操作很熟悉。

“嗯。你也把身上搞幹淨一點,不然回去會被你媽罵的。”

鐘全聽了也拍打起自己的衣服來,而遠處鼻青臉腫的小個子男孩則還是停留在原地,一臉呆愣模樣。

“你要一起嗎?”小六發出邀請。

這個人是班裏新來的轉校生,家境不好,不參加班級社交,一直悶着頭學習,沒什麽存在感。

他也不知道怎麽的惹到別人了,連續好幾天,一放學就被逮在這,被推倒在地上,那些施暴者一陣拳打腳踢,然後一頓辱罵外才放他離開。

只是今天的辱罵格外的不堪,男孩的反抗卻引來更激烈的攻擊和嘲笑。

小六本來想報警,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控制不了自己,沖了上去。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那些人就已經趴在地上了。

小六撿起攤在地上的書包,打開拉鏈,翻出那粉紅色卡紙包裝的禮物盒,果然,水晶球已經碎成一堆玻璃渣了,狐貍和小女孩也分崩離析了。

這本該是送給姐姐的禮物。

看到水晶球破了,小六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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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全走上前來看到小六的表情,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唉,宮伯玉你那麽沖動做什麽,我們就不該管這個小子。”

而落在兩人後面的小個子男孩,臉上鼻青臉腫的,一臉惶恐。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猶豫了一瞬,立馬跟在後面,保持着一段距離。

小六什麽話也沒說,大步地向前走着。

鐘全一時有些無奈,抓抓腦袋,想讓他寬慰一點,畢竟他知道這是宮伯玉給他姐姐精心準備的禮物,還是那個品牌聯動排隊搶來的。

“其實也沒必要啦,今天可是情人節,說起來,不給禮物才是正常的吧。”

小六轉過頭盯着鐘全,迫使鐘全不得不改變了說法,打哈哈道:“但是想送什麽日子也都可以嘛。”

小六扭過頭去,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心情郁悶極了。

聽到兩人的對話,一直尾随後面的小個子忙沖上前,鼓足勇氣開口,“嗨——”,兩人轉過身來,他反而低下頭不敢看,“謝,謝謝你們,幫我……”

“沒事。”小六冷淡地回應了。

“沒事啦,我們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以後你就跟我們混就行了,我們會罩着你的。”鐘全瞅了一眼宮伯玉的臉色,還好,回頭繼續吹牛。

小個子男孩看着沉默不言的宮伯玉,還是決定開口,“禮物……”

“我會做花環,也許,也許她會喜歡……”

“哈哈哈~花環,用野花做花環?拜托,誰會看得上呀?”鐘全毫不留情地嘲笑,他送給媽媽的禮物都是很昂貴的,就沒見過有人拿這種東西送人。

“比如?”小六的眼裏卻突然添了光彩,姐姐喜歡花,這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在他的注視下,小個子男孩四處望了望,發現目标,跑到附近的花圃,探進身去摘了幾株白色栀子花,湊進了聞,芬香撲鼻。正準備扯幾根藤蔓,高處突然傳來一陣女人的咆哮聲。

“你們在幹什麽?!”

三人轉頭望上去,一個穿着寬松衣褲,散着頭發的老阿姨拿着根生鏽衣架從石欄杆後面沖出來。

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三人面面相觑,突然一陣短促的叫聲,就像裁判吹響了號子,“跑!”,三人齊刷刷拔腿狂奔。

“你們給我站住!”

“站住,聽到沒?!”

婦女追了兩步,卻難以趕上幾個男孩。慢慢停了下來,憤怒的罵道:“一群臭小子!”

小個子男孩緊緊捏着手裏的花朵,花莖一顫一顫,呼嘯的風吹過他的臉,刮起他的頭發。

身後婦女的追趕就像洪水猛獸,但是他正在逃離她,就像逃離了其他生活的追趕一樣。她的狂嘯更讓這場逃亡增添了樂趣,哪怕只是一瞬間自由的感覺,男孩不自覺地咧開嘴角。

“噠噠噠”一陣陣鞋底拍打地面的聲音,小胖子鐘臉上的肉随着他的步伐亂抖,“快跑——”,他一邊跑一邊喊,震耳欲聾的那種音量。

小六身體瘦長,跑得很快,步伐邁得很大,白色的襯衫緊貼在他的身體上,頭發被吹向臉的兩側,長手長腿的跑起來就像一只矯健的獵豹。

随着身後婦女的叫喊聲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前面兩人慢慢停下來,叉着腰往後瞄,一邊喘氣,“她,她沒跟上來。”鐘全慶幸地說。

嗯,“他也沒跟上來。”小六看着那條彎曲的道路的盡頭,“等等他吧。”

兩人坐在一塊大石上,上面蓋着個下水道井蓋,上面有一行搬運食物的螞蟻。

“我餓了。”鐘全說。

兩人相視一笑,“他來了。”手指所向,一個矮個子男孩從半米高的雜草叢中走出來。三人聚首。

小個子男孩看看鐘全,又看看小六,三個人圍在一起。

抽出兩根栀子花,他心靈手巧沒幾下就編好了,彎曲重疊的綠莖藏在裏面,而外面則環繞着一圈白色清新的小花蕊。

小男孩将它戴在頭上,“這是以前和大人上山的時候,她們教給我的。”,白皙的花朵襯着黑色的頭發,花冠戴在他身上并不怪。

“你一個男生還戴花。”鐘全雖然這樣說着,但是,回頭看向宮伯玉給以肯定的眼神,“這個花環看起來确實還可以。”

小六靜靜地打量着小個子男孩,确實不錯,姐姐戴上一定更加好看。想起她高興地神情,自己嘴角也不由得向上揚起。他點頭算是同意了,“我們去花店買花吧。”

“可以啊,反正我媽今天不在家,我正好也給她弄個,等她回來就願意給我買新出的游戲機了。”

“好。”小個子男孩望着兩人,毫不猶豫地加入這場花市之旅。他的心裏高興極了,這算是和他們交上朋友了吧自己能夠幫上忙,他們也沒有罵自己是娘娘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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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市出來。

小六本來是想要自己一個人回去,給姐姐一個驚喜的,但是身後的這兩個家夥,一個說家裏面沒人,死活要到他家蹭飯,另一個則是特別愧疚,擔心他會因此被家長罵,怎麽說都不肯走。

于是現在就是三個小學生一起回家了。

路過保安的小屋子,打開鐵栅欄,走進樓梯間,樓梯的牆壁上塗着富有童趣的動物油漆畫,長長的陰影透過窗子打在階梯上。

小六幾番回頭看向兩人,鐘全聳肩,“嗨,別擔心。”又望向小個子男孩,鐘全走過去,按着小個子男孩的肩膀,“等會到家裏面你有禮貌一點,叫姐姐別叫阿姨,別亂問問題,知道不?”

小個子男孩打探兩人的神情,老實地點點頭。

走到了一個平臺上,靠近樓梯旁有一個小花園,藤蔓一直延伸到附近一戶的窗戶,那就是小六的家。

“把花環放書包裏。”三個人站在走廊邊緣,陰影和陽光籠罩處的邊界。等到兩個人都把東西都放進書包,小六再次将兩人掃視了一邊,小六點點頭,“走吧。”

“咚咚咚——”一邊敲門一邊喊,“姐姐,我回來了。”小六和鐘全兩人都長到的超過了貓眼的高度,敲門遲遲沒有人來開門,小六遲疑地湊進貓眼往裏瞧。

等了好久,鐘全有些抱怨,“你怎麽沒家裏面鑰匙?你姐到底在——”

話還沒說完,房屋的門就從裏面打開了,迎面而來的是一個體格高大的男人,穿着正式西裝,是陸南山。他來幹什麽?

“陸哥好。”小六禮貌地開口問好。身後的兩人也學着他打招呼。

男人的表情一下子由陰轉晴,笑着開口,“小六回來啦。安安不太舒服,你多照顧她,我工作有事,就先走了。”說完穿上鞋子離開了。

噌亮的皮鞋,整齊修身的小西裝,還有若有若無的香水味,還有櫥窗上玻璃瓶中突然出現的紅玫瑰。

“宮伯玉,這人……”鐘全似乎看出了什麽,“閉嘴。”

“小六回來了麽?”陸安安原本躺在沙發裏,撐着自己坐起來。

她之前從沒有經歷過痛經這回事,而這具身體的痛經也只是稍有不适,只要不進行劇烈運動就行。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麽的,格外的痛,就像是一個鈍器不斷錘打她的肚子,一陣一陣的疼痛。她根本就不能爬起來去進行正常的學習。

幸好之前陳姐有叮囑,她雖然沒在意但還是聽了,家裏面備着止疼藥,然後就準備在家裏面躺屍一天。

哪裏想到陸南山特地準備好了“驚喜”,上門來看望她,然後驚喜就變成驚吓了。陸安安第二次拒絕了他。

陸安安說不好,她的心裏感到很愧疚。她不能這樣心安理得的和對方交往,因為她随時會離開。

兩次的拒絕,他應該會明白。

甩開這些想法,陸安安回到現實生活中來。望向走廊的方向,卻只有小六一個人從櫥窗後走出來。

“剛才我聽到幾個人的聲音。”陸安安疑惑地開口,“是樓上請的裝修師傅。”小六臉不紅心不跳,極其自然地撒了謊。

小六将書包放到一旁的沙發凳上,旋即走到陸安安的身前,蹲下來,兩人平視。“姐姐,你不舒服嗎?”

她慘白的臉色讓小六很擔心,注視着她的臉,仔仔細細地察看着。“我沒事,別擔心。”暗沉的唇色讓女人看起來比平常柔弱許多。

“他惹的?”

“誰?”陸安安一時沒反應過來,後來恍然大悟,大笑道:“你在想什麽。”

“呆子。”滿眼都是寵溺,“就是肚子痛,沒事,明天就好了。”

小六想了一會兒,突然聯想到什麽,明白過來,臉頰和耳朵慢慢爬上紅暈。無措地站起來。“那,那我去給你煮點紅糖水。”

看到孩子那麽乖,知道心疼自己,陸安安欣慰地抹開笑容,“好,謝謝小六。”

男孩子于是迅速走進廚房,挽起白襯衫,倒騰起來,煮紅糖水,還有今天的晚飯。他的動作迅速有序。

陸安安默默地看着,最終心裏冒出一句——乖崽,然後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

也許是樂極生悲,突然一陣餘波傳來,噢!陸安安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腹部,她只覺得整個世界都灰暗了,天吶,這還是人能承受的麽?

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雙眼無神。

也許是十分鐘,也許是半小時。陸安安把不準時間過去了多久,她的腦袋裏一片混沌,小六端着碗紅糖水走過來,蹲下身碰了碰她的肩膀,好像是在勸她喝點熱水。

陸安安挪了個屁股,坐了起來。一勺一勺的溫熱的糖水灌進胃部,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個暖寶寶被放在了她的肚子上,捂得肚子暖暖的。

熱水喝完了,兩個人倚在沙發上,有一叨沒一叨地聊天,“你去做作業吧,快要中考了。”

小六看着她暈紅的臉蛋,說話也跟喝醉了酒似的軟棉棉的,貼得更近了,伸直了腰,“我明天再做,我想陪着你。”

末了補了句,“你身體不舒服。”

陸安安感覺自己很暈很暈,眼皮很重,今天好像是周五,“嗯。”一陣胡亂地哼哼,頭一點點歪過去,這枕頭好硬,換一邊,靠着沙發睡着了。

小六轉過頭看向她,去卧室裏拿來小枕頭和一張毛毯,把她放倒在沙發上。拾起放在書包旁的白蕊花環,起身去端來煮好的米粥,坐在一旁地板上,翻看着書,不時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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