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幽暗的夜裏,雲層陰郁,時不時傳來一聲鳥嘯,面前是一條粗石塊鋪成的坑坑窪窪的道路,兩旁雜草叢生。
道路盡頭是高聳的鐵門,圍牆上繞着鐵線網欄,紮手的刺。大門上兩個監控器俯視。
胡國鋒輕聲提醒:“別動。”摁住對方,繩子繞了幾圈,綁住宮伯玉:“等下按計劃行動。”
“咚、咚、咚”間隔三秒敲擊一下,一段寂靜後,鐵門緩緩打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一個黑衣光頭男人冒出上半身,一圈絡腮胡,擡起棍子指向宮伯玉,質問:“這個家夥是誰?”
“蔡姨說的那小子。”
光頭大漢仔細打量面前這個高挑的小夥,一臉醉醺醺的、娘娘腔似的小卷發、瞧這小身板,哪有他們吹得那麽厲害。
他早就看這小子不順眼,一條賤命還裝模作樣,繼續挑刺:“你怎麽抓到他的?”
胡國鋒理也沒理他,“這就不關你的事了。讓開。”說完側身準備押着人往裏走。
“诶——”大漢伸開右手阻撓:“沒說清楚就想走?”
正是膽戰心驚的時刻。胡國鋒抿嘴吸氣,兩人對峙。正當他想要先退一步的時候,一道身影突然變幻到禿頭大漢的身後,捂住了大漢的口鼻,一把鋒利的刀割破了他的喉嚨。
血濺出來,光頭男掙紮着,兩手掰扯脖子上緊扣的雙手,支支吾吾地宣嚷着,最終還是無力倒下。
他什麽時候把繩子打開的?胡國鋒驚訝地看向宮伯玉,再看向趴倒在地上,兩眼空洞的禿頭男人,再看不出之前嚣張的模樣。
好吧,這樣也行。
胡國鋒揮手示意處理屍體。
宮伯玉颔首,兩人将屍體搬到小屋後的草堆裏,走進監控室。拆開電源、翻出機器裏的硬盤一并損壞,線路上冒出火花,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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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控器上的畫面由清晰變成幾十條黑白閃動的豎向條紋,最後屏幕黑掉。
漆黑的夜裏。
“三蠻?”
另一個守夜男人抖了抖,拉上褲子,從茅廁裏走出來。人呢?他打開手機想照亮,卻在屏幕亮起的一瞬間無聲地倒下,被拖進黑夜裏。
掃蕩了巡邏的小隊,刀上已經浸滿了血的痕跡。
胡國鋒向他遞來一把長刀,宮伯玉搖頭放棄了。胡國鋒從領頭的衣服裏翻出來一把手木倉:“你會嗎?”
宮伯玉接過去,裝卸彈匣,動作熟練。他一摸到這個東西,好像就知道該怎麽用。
胡國鋒點點頭,拿起砍刀,提醒:“今天是'奉日',他們都在倉庫清點'貨品',大概有七八個人。我們得快點。”
一想起能手刃仇人,他的內心又感到激動又感到興奮。
這麽多年來,胡國鋒無時無刻都想着能夠報仇,但是對方的力量遠遠超過他,他根本翻不得身。
多少年的鞭笞,他本來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裏,但是蔡姨喚來他,饒了他一命,讓他去中學讀書。“把他換來,就放你走。”
她給出這樣的承諾。
他的一生已經毀了,不想再禍害別人。他本想着逃跑,逃到別的地方,卻被發現。
他一直沒有接近那個小孩,面對一次次更嚴重的懲罰,死亡的念頭在他的腦中盤旋。但是看着那些罪人的面孔,他想着至少要帶個人離開,絕望之際。
轉機來了。
當宮伯玉向他伸出援手,他終于明白了為什麽蔡姨要這個男孩。一段時間後,宮伯玉敏銳地發現了他的身份,幸而在他坦白之後,對方選擇幫助他。
這給了胡國鋒希望。他們密謀了很久,終于在朋友的幫助下,他們不得不延期處理貨物,而給他們贏得了時間。
胡國鋒握住刀的雙手禁不住顫抖。他得相信自己,至少,他得相信宮伯玉。
“你會關電閘嗎?”宮伯玉顯得駕輕就熟,将手木倉卡到腰間:“你去把電閘斷,剩下的我來。”
“啊。你,你行嗎?”胡國鋒焦慮地問。
“還有誰有槍?”
“夫妻兩個都有。”
“聽到第一聲槍響,就切斷電源。”說完宮伯玉就起身往樓梯裏面走了。
好。胡國鋒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哽了一口氣。握緊拳頭給自己加油,起身剛想往總閘走去。還沒起來,突然一個男人打開大門門鎖,推開門踏進來,他左右搖晃,喝得醉醺醺的。
“三蠻?”
“三蠻?”男人迷迷糊糊地大罵,搖搖晃晃準備往茅廁走。胡國鋒緊張地藏在牆壁後面,悄悄地靠近它
男人走到茅廁裏拉開拉鏈,水聲響起。胡國鋒走近,走到他身後。回想起往日的畫面雙手顫抖得不行。
一股氣湧上來,那男人剛拉好。他學着宮伯玉一樣捂住男人的嘴,在脖子上重重一劃。男人激烈掙紮,他眼睛含淚地死命地捂住他的嘴,直到他最後停止了呼吸。
将他踹進茅坑。“咚”
胡國鋒連忙向電閘總處趕去,他要配合宮伯玉。今天是最好的機會。
随着“砰——”的一聲劃破天空,胡國鋒一把拉斷了電線的連接處。工廠陷入黑暗,到處漆黑一片。
器物碰撞的聲音從工廠裏傳來,随後是激烈的木倉響。胡國鋒小心翼翼地掏出手電筒,往裏面走。考慮了許久,他要去幫忙,而不是坐在這裏當成什麽也沒有發生。
黑夜是他最好的掩護。
二樓的幾個人悄無聲息地倒了下去。一樓的人紛紛找東西隐藏了起來,一盞手機燈光亮起又迅速被拍關閉,響起夫妻兩的命令聲。
他們想藏在暗夜裏,找出那個入侵者。
但是對方卻像暗夜裏的獵手,矯健、手法利落。當你模模糊糊感知到他的臉,你已經處于危險之中。
夫妻兩持木倉,躲在孩子堆裏,一把拽住小男孩撐在前面,後背緊靠牆壁,小心翼翼地打開照明燈,一枚子彈卻聞風而來。
不過一會兒。滿場的人無一不倒下。而剩下的人也失去了反抗能力。胡國鋒姍姍來遲。擡着一盞燈,猶猶豫豫地走出來。
“都完了?”
“嗯。”
胡國鋒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地上屍體不小心挪動一下下肢,他驚得停滞了一步。呼~确定了沒事之後,他慢慢地走過來。
“陸姐在哪?”胡國鋒問蔡姨。
女人剛剛從震驚、悲痛中緩過神來,思緒轉到面前這個小子,眼神輕蔑地啐了一口,右手不着痕跡地移動着。
宮伯玉輕笑一聲,一腳将她踢倒在地,右手扳開,赫然是一片藥片。将她身上所有武器卸掉,綁起來,站在一旁,“快說。”
胡國鋒看了看對方,追問:“蔡姨,我聽到了。你說吧,這樣你能走的快一點,不然我們可以陪你慢慢玩。”
中年女人在兩人身上流轉,特別是那把染着鮮血的小刀。神情突然變得凄苦,轉眼間就淚流滿面,伏地哀嚎求救,讓人驚訝于她變臉之快。
聽濫了她那套說辭,胡國鋒打住她的話,憤怒地咆哮:“老妖婆,閉嘴吧!你害死了我妹妹,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
宮伯玉變得不耐煩了,蹲下身,手持刀刃逼近她的皮肉:“說。”
女人的變得忐忑,說話斷斷續續:“我我我我說。”刀子離開,脖子上勒出紅印。“她在郁那兒。”
“什麽?!”
“郁澤新。就是你們的鄰居。”
宮伯玉緊張:“他去哪了?”
女人搖頭:“我們幹這行的,不問去路的。如果你們要找的話,得快點,去得晚了……”她哪裏想得到這個孩子能翻得出這麽大的風浪呢?
宮伯玉聞聲迅速起身離開。“剩下的你來處理。”留給兩人一個背影。
蔡姨見小閻王走了,合攏雙手苦苦哀求,胡國鋒看了她一眼,女人苦苦哀求,雙手顫抖,燈光忽明互亮,男人緩緩走過去……
而在另一處。他終于回到了家中,翻牆走進郁澤新的房子,空無一人。安靜、凝滞,沒有任何跡象。他把陸安安帶去了別的地方。
該死!
宮伯玉憤憤地掃過桌上的瓷瓶,又回到家中。
都是他的錯。
翻開監控器,試圖在上面尋找更多的跡象,什麽都沒有,都是沒用的消息!
“都是你的錯!”腦子裏開始回響一個聲音,“你害死了她!”
“你這種怪物就該去死!”大腦變得越來越腫脹、疼痛起來。
“閉嘴!”憤憤地捶向地面,“我會找她回來的。”
宮伯玉一刻也不多耽誤,立馬起身。
“吱——”是老鼠的聲音。
宮伯玉回過頭看,是她養的那只小白鼠,口裏叼着一塊布料,随後一堆老鼠湧了出來,搬運着一根白骨。
饅頭一瘸一拐地挪動,它被砸到地上受了點傷。宮伯玉看到那塊白骨,心态都快崩了。接過這塊布,她喜歡在包裏面放一張精美的刺繡布料。饅頭擡起鼻子左右嗅着。
轉身向外面走,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似乎在示意他跟上。宮伯玉站在原地停滞了一會兒,決定跟着去,将它抓到自己手上,往正門走去。
神奇,他竟然相信一只小白鼠。他是無神論者,但是當這種奇跡發生在她身上,他願意去相信。
伴着饅頭的指路,他開車逐漸駛到荒郊。遠遠地停在路邊。饅頭埋在地上,另一只老鼠又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兩只老鼠一來一回地确認。
饅頭又爬到他的腳上。它确定了地點。
夜色很濃。
宮伯玉潛伏逼近,小白鼠則奔竄在草叢石礫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