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十年一心,花開不靡(一)
是夜,賀辛塬站在房間的落地窗邊出神,辦公桌上還擺放着一份今天晚上談攏等待簽約的合同,此刻為其苦心孤詣耗費了不少心神的人,卻沒有再像前幾個夜晚那樣伏案研琢。
賀辛塬自己也想不明白,怎麽腦海中除了幾個小時以前的那場意外偶遇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事情。
意識被對方轉身離開前,看向自己的那一道冰冷視線侵占,間或交替對方毫不猶豫離開的腳步。他好像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平靜意識到,自己這麽多年的鋪墊,大約還是就此泡湯了。
只怪他本該早早預料到,C市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算小,高級一些的場合終究是有限的,他要以一個公司總裁的身份出來交際應酬,就免不了在意料之外與黎瑰辰“偶遇”。
只是自己之前一直在心裏保持着一絲僥幸,覺得至少不會這麽快就被拆穿。
沒想到最後輸給了兩人之間的緣分,怪不得人們常說它“妙不可言”。
啧,真麻煩。
直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傳來來電的震動提示,男人默默“自我反省”的思緒才被打斷。
沒想到來電顯示的電話那一頭,恰與自己前一秒還不住回想的青年不約而合。
男人的眼中難得因為屏幕上那個熟悉的備注閃過一絲錯愕,猶豫了片刻才接起來。卻沒來得及等他開口,聽筒那一頭巨大的背景音樂與鼎沸的人聲就先一步齊齊攻占了他的耳膜,緊接着似乎是發現了連線的接通,混合着嘈雜的音樂聲,一道喑啞的嗓音低低地湊近話筒,幾乎是貼着他的耳朵傳了過來。
“!@#¥%……&*你負心,呃……薄意……”
“……”雖然似乎是在罵自己,但對方明顯一聽就是喝了不少的狀态,使得被語言攻擊的男人雖然面上不顯,心裏一時也有些啼笑皆非。
沉默地接受了對方的斥責與謾罵,賀辛塬知道現在對着一個酒鬼,自己說什麽都沒有用。
最終還是電話那頭的旁聽者聽不下去了,一聲帶着略微不耐的“啧”隐沒在喧嚣的背景音中,卻還是被賀辛塬敏覺地捕捉到了。
男人的表情微變,繼而便在一陣大約是手機易主的細微聲響後,伴随着某個酒鬼含混的話語聲遠去,取而代之的變成了一道低沉的男聲:“……你要不過來接他一下吧?”
“?”賀辛塬原本微微蹙起的眉峰又不動聲色舒展了開來,用慣常的平淡掩飾好了內心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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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他滿心滿口都是在念着你的份上。”對方補充。
“……”
如果罵也算是“念着”的一種的話……
卻不等男人做出回應,那頭已經徑直報了一個地址。賀辛塬握着被挂掉的電話站在原地,看着此刻窗外漸漸升起斑斓色彩的整座城市,在靜默了片刻之後,最終還是對着漸露魅色的夜色做出了一抹不耐的神色,卻還是無奈轉身,從桌子上拿過鑰匙向外走去。
這是繼上次如夢館開業,賀辛塬默默在馬路對面觀望之後,第一次進入這個現已隸屬黎瑰辰名下的高級會所。
建築內夜間的酒吧狀态由于燈光以及些許布置變動的緣故,如果不是平日裏就觀察細微的人,基本已經看不出其白天溫馨純潔的模樣。
站在入口處就着閃爍的燈光環視了一圈,賀辛塬很容易在吧臺邊上找到了握着酒杯醉得不行的青年。
對方柔順的長發因為趴伏在桌子上的姿勢,在自己的肩背上大片地披散開來,由于坐在高腳椅上的緣故,更加顯得對方腰窄腿長,乍一看去那道纖瘦的身影,說是一個身形高挑的美女也不會有人快速否認。
借由入口處可以縱覽全場的便利,男人輕而易舉便捕捉到徘徊在圓形的舞廳裏,不少面容猥瑣的男人,對着那已然神魂不知的人投去明晃晃觊觎的眼神。想來如若不是對方身邊此刻有一個氣場強硬,并且不動聲色以昭示全場的姿态護着他的男人,這些人早就上前将那人想方設法拐去自己老巢了——而且是那種即便發現他的性別,也不會輕易放手的類型。
啧,真是一點安全意識也沒有。
不知是不是因為震耳欲聾的DJ背景音樂,與周遭放蕩不羁瞎叫喚的人群,賀辛塬覺得自己此刻的心口堵得慌,有一種稱不上是憤怒,但也欲.望發洩的情緒在心底醞釀。
當他發現了“目标人物”并朝之走去的時候,自然也沒有忽略坐在對方身邊神色沉穩的另一個男人——這應該就是剛才接過電話,讓自己來接人的那道低沉聲音的主人,對應黎瑰辰曾經向自己描述過的幾個發小,不難猜出這人應該是對方提到次數最多的,那個“從小穿一條開裆褲長大”的“網瘾少年”顧延凱。
看着對方看似一本正經地隔着吧臺,與內部的某名侍應生小.姐講話的樣子,賀辛塬不做多想,便穿越人海往這處走了過來。
顧延凱似有所感地頓了頓,轉過頭來對上了一雙淩厲的眸。
朝在黎瑰辰醉得不省人事之後等待男人到來的期間裏意外發現的游戲同好者做了個“暫停”的手勢,顧延凱調整了一下坐姿,直面此刻正橫穿舞廳朝自己走來的男人。
白天在酒店偶遇的時候還是太突然了,以致自己在後來發現某人情緒太過不對勁後,才聯想到對方大概就是那個,自己曾在網絡上意外追蹤到過的黎瑰辰的網友。
剛才的電話裏,黎瑰辰給對方的備注更是佐證了這一點。
——他就是黎瑰辰一直心心念念,甚至搞不好十年如一日暗戀着的“荒原”。
賀辛塬在兩人面前停下。兩個同樣高大的男人一坐一站,視線彙聚在半空,片刻後,顧延凱率先開口,朝對方打了個招呼:“來了。”
賀辛塬點了點頭,将視線轉移到趴在桌上的人的身影上,一面在心中詫異這人此時此刻的表現有別于常年來在自己心中留下的印象,一面卻是自己都說不出來的,對對方現在這副樣子的不滿。
“你把他帶回去吧,他這副樣子回家被他爸看到,還不如‘夜不歸宿’來得輕松。”顧延凱瞥了發小一眼,聳了聳肩道。
賀辛塬這才将視線轉移回男人身上,說了到這裏之後的第一句話:“……你放心我?”
對方似乎是聽到了個笑話,搖頭道:“我又不認識你,憑什麽相信你。”
賀辛塬:“……”
“可是他信你啊。”男人說着,側眸觑了眼不省人事的某人,“說出來我都覺得好笑,今天下午雖然不是很清楚到底怎麽回事,但是你應該從來沒有坦誠地對待過他吧?可是現在他像個失意人似的在這邊買醉,嘴裏來來回回反複提到的卻只有你的名字……”顧延凱說着,再一次無奈地聳了下肩,“你帶他回去吧,給他準備碗醒酒湯,收留他一個晚上就行,明天早上他肯定一醒來就會因為自己今天晚上的‘形象損失’主動離開的。”
“……你很了解他?”
“呵,從小穿一條開裆褲的了解罷了——我先走了,你照顧好他,缺胳膊少腿了唯你是問。”
“……”
又出現了,今天晚上莫名壓不下去的不滿。
交托完好友之後沒有一點留念,顧自穿過人潮走出喧嚣的男人,自然也沒能注意到,在這之前還與自己“相談甚歡”的侍應生,在自己起身的剎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賀辛塬倒是瞥了那名侍應生一眼,但是因為很快就有另外的侍應生在不遠處叫了那人一聲:“小雅,季主管找你去一下員工休息室。”男人便也沒有再多關注這個人。
只是當原本的地方只剩下了自己和依然不知今夕何夕的黎瑰辰,賀辛塬默默看了對方秀麗的臉數秒,才最終妥協地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認命地在舞池裏數十雙眼睛的注視下,一把打橫抱起了毫無防備的長發青年。
啧,真輕。
次日早上,當黎瑰辰在陌生的床上醒來的時候,迷糊了片刻才發現自己不僅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身上還被人換了一件明顯不屬于自己的白色襯衫,并且因為原主的身形要比自己的寬闊偉岸許多,高定材質的襯衫此刻穿在自己身上,像是完完全全地印證了網絡上所說的,男女之間情.趣不能的“男友襯衫”這樣東西——黎瑰辰想不通自己明明也有178的身高,怎麽能産生這樣的錯覺。
想不通就選擇不去深究的黎大少用審視性的目光四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所處的房間,八個字評價:空空蕩蕩簡潔明了——這種一眼就可以看完的陳設黎瑰辰顯然已經不想評價屋主人的不上心——雖然是和某人所表現出來的性格特征很相符沒錯。
昨天晚上他也不能算是全無意識,如果不是潛意識裏知道來接自己的人是賀辛塬,他覺得自己應該還是可以堅強的“醒過來”,把意圖對自己不軌的那些人都打得片甲不留……至少叫人來把他們打得片甲不留,再順便揍邊上的顧延凱一頓。
無視了床邊整齊擺放的拖鞋,黎瑰辰順了順長發,也沒穿褲子,就赤着腳走出房間。
廚房裏某個目測188的襯衫原主,正一本正經圍着一條藍格子布的圍裙,熟練地操作鍋鏟。
黎瑰辰冷眼看着在廚房忙碌的男人,在原地抱臂站定,筆直的視線盯着對方的側顏,似乎在等一個解釋。
“昨天你打電話給我,”男人頭也不回,“叫我接你回來。”
黎瑰辰冷笑了一聲。
“我就把你接回來了。”
黎瑰辰覺得自己簡直要被氣笑(雖然在前一句就已經笑了),誰踏馬在等這個解釋?
但顯然賀辛塬并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的打算,逃避心态地打算轉移話題。恪守“不上班不抹發膠”原則的男人頭頂略顯柔軟的發絲垂下來遮住了飽滿的額頭,高大的男人維持着一如既往的神色自如,舉起手中的平底鍋,用淡漠的語調平緩地問剛剛起床的男人:“吐司加煎雞蛋,吃嗎?”
黎瑰辰覺得自己簡直要被這個“傻大個”氣笑了,抱臂冷哼了一聲:“不吃。”
“哦。”
看着對方沒了後話,黎瑰辰真是覺得自己要被氣炸了。
“我頭疼。”
指了一下微波爐:“醒酒湯馬上就加熱好了。”
黎瑰辰受夠了男人的避而不答,直言道:“我不管你之前是為什麽不對我說實話,不信任我也好,防着我也罷,我會讓你知道我是不是真心對你的。”
“……?”
黎瑰辰嚴肅地問道:“你介意同性戀嗎?”
賀辛塬眨了眨眼,依舊面無表情:“……不反對。”
“也對,你國外來的……那你聽好了,本少爺打算追你。作為你騙我的道歉,你不許阻止我也不準拒絕我送給你的東西對于我的約會邀請只能選擇同意。”
賀辛塬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裂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然而黎大少還是維持着一臉嚣張,仰着脖子看着比自己高出小半個頭的男人,一字一頓道:“賀辛塬你給我聽好了,本少爺喜歡你……”
賀辛塬煎雞蛋的動作終于有了一絲停頓,眼中閃過一絲隐晦的複雜情緒,自覺十分有氣勢地告了白的黎大少看到對方的動作,終于有了一點成就感,抱着臂滿臉“本少爺大發慈悲喜歡你你還不快跪下領旨謝恩”的驕傲神态,不慌不忙補充道:“我說我喜歡你你聽明白了嗎,愛情的那一種,從明天,不,今天開始,我會追求你,直到你答應和我在一起。”
“你……”
“不過現在我有些介意我的形象,所以追你的事情暫且延後,也順便給你一些時間消化。”
“我……”
“你不用這麽快就給我答複,也不要和我說什麽我們都是男的這種屁話,勞資才不會管性別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你不要和我說你個從小生長在國外的比國內的那幫老學究還要保守。”
“對不起。”
“我說了你不要現在就給我……”
“對不起。”賀辛塬神情認真地看着他,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你……”黎瑰辰的神情也在對方顯然嚴肅的神情下漸漸沉了下來,第三次說,“我說了你不要現在就給我答複。”他冷笑了一聲,“反正我是不會聽的。”
賀辛塬看着對方說完這一句後,徑直在沙發上拎了自己的一件大衣,便不給他任何時間拒絕地走到門邊開門摔門而出,于是一時間,剛剛還交談不斷的整個公寓裏就只剩下了平底鍋上早已微微泛焦的煎雞蛋“哔呲啵呲”的煎炸聲,以及微波爐裏遲到的醒酒湯加熱完畢發出的“叮”一聲的提示。
“……”
啧。
真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的賀總全程保持耐心匮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