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真心非假意

蕭羽晨随意往吳星遠後方看了一眼:“僅你一人前來,還真是勇敢。”

“這次事情,從頭到尾,都是我一人的主意,他們不過是拿錢辦事,該散也就散了。”

蕭羽晨沒有再說,吳星遠應該知道他孤身前來的危險,或者說,他來這就沒想過回去。

吳星遠和蕭羽晨對立站着,同時向後退了兩步

“升龍高院九級服兵程羽!”蕭羽晨拔出佩劍,劍尖筆直朝下,雙手握住劍柄,身體向前微躬。

吳星遠做出同樣的動作:“一介草民吳星遠!”

風起,卷沙。

戰鬥起,沒有問原由,如若蕭羽晨勝,吳星遠走脫不了;蕭羽晨敗,吳星遠同樣離不開。說到底這是一場不公平的對弈,從吳星遠獨自一人前來時便已注定。

劍影重重,風聲吹動衣角,只聞破風聲,配着兵器交刃的尖銳聲。月時隐時現,人也跟着明亮不定。

不遠處某高樓隐蔽處,藏有一人,幾百士兵卻無一人察覺。

“原來是他,果真是熟人啊!”

暗中人嘆了口氣,似是夾雜說不清的感慨:“既是找我,就別躲躲藏藏的了。”

他所在之地安靜異常,分明無人,可他這邊話了,果真出來一人,竟也逃過了百人之眼。

“你們做了這麽多,就為了找我麽?”那人轉過了身,正好月與雲分又合,一閃而過的臉龐,不就是那位老者麽?

“沒有一點轟動,哪能請得動您呢?”方才現身之人也沒有再做隐瞞。

老者走向那人:“有事相托?”

那人點頭:“褚淵他信你可以做到所托之事。”

兩人目光都看向了廣場空地上激戰的身影,勝負于他們來說倒是不重要了。

蕭羽晨持劍作勢欲刺吳星遠胸口,角度刁鑽,心裏早已有了一番計量,他知道吳星遠躲得開,,随後蕭羽晨可以借着他躲避露出的破綻,将他拿下。

什麽都算好了,唯獨沒有算出吳星遠居然不躲!

“當年他正值壯年,卻辭官返鄉,過了八年再次出現,還鬧這麽一出,看來事情不簡單了。”

“如果不難也不會來麻煩您了。”

老者沒有接着這個話頭,而是問他:“你僅說褚淵信我,那你呢?”

“我也信。”

老者輕笑着摸了摸胡須:“可你現在依舊認為我是最佳人選麽?”

眼神不自覺再次飄向了那處,此時勝負已分。

劍入三分,蕭羽晨生生将它止住,将它收回,吳星遠站在那處,一動不動,鮮血外流,染了衣裳。

“為何不擋?”語氣中竟帶着怒氣。

“十年前,身為将軍副将,不能救他,茍且多年,是不義;九年前,身為皇上臣子,不能直言,辭官離去,是不忠;七年前,身為家中族長,無法保全,全家獨我一人活于世上,是無能!”吳星遠語氣平淡,話語中流露的情感卻是沉重,“像我這種人,還應該活下去麽?”

蕭羽晨心中一沉,吳星遠說的這些,包含了太多未知的信息:“你的命不是由我決定,也不應該由你輕賤。”

“當日發誓,同生共死,我早已把命交給了你,如今我也知犯了大錯,由你結束我的命也是應該。”吳星遠眼神飄遠,他看着蕭羽晨,可是卻不是和蕭羽晨說的這番話。

面具?蕭羽晨第一閃過這個念頭,答案也許就是這個。

吳星遠舉劍,蕭羽晨一時不穩向後退了些:“我不答應,既有冤屈,就該說出原委。”

“我只相信我能信的。”

熊濤提高警惕,他聽不見那邊的聲音,但是現在是個什麽情形也是看的清楚,吳星遠步步緊逼,而蕭羽晨卻步步逼退,若是吳星遠有什麽動作,這邊立馬行動。

蕭羽晨右手緊握着劍柄,牙龈緊咬,重複說着一句話:“我不答應!”

吳星遠将劍高高舉起,直指蕭羽晨,熊濤緩緩舉起右手,百名士兵箭在弦上。

箭撕破空氣,傳出的聲音是凄厲的,一箭起,百箭齊發,西城門廣場處下起一場箭雨,箭還未至,吳星遠反手持劍妄圖自行了斷,蕭羽晨一劍将其打走,劍身卻被吳星遠緊緊抓住,原來,吳星遠等的是他的劍…

穿膛劍,身染紅。

箭至,空中穿梭根根銀針,月色下,似形成如電光團将蕭羽晨和吳星遠包裹起來,前頭直沖的箭羽微轉了方向,狠狠插入土地中。

“住手!”熊濤怒吼,他剛剛還沒下令,不知道是誰竟擅自發箭,讓其他人誤以為是指令。

吳星遠身體裏的血流在了蕭羽晨身上,緊握劍柄的手竟是不知該如何擺放。

蕭羽晨扶着吳星遠漸漸失去力氣的身體,跪了下來,将吳星遠抱在自己的懷裏,說不出話。剛才救了蕭羽晨和吳星遠的那人,緩緩向前走了一步,看到如此場景終究是不忍,手裏的銀光閃閃,好不詭異。

吳星遠牢牢的看着蕭羽晨,最後呈現的是蕭羽晨熟悉的笑容:“羽晨,不要太相信別人了,看我、不是也騙你了麽?”

蕭羽晨開口的那一瞬間,吳星遠便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程羽、銀煞是自己的五弟,自己心疼的五弟!百般滋味湧上心頭,可是更多的卻是驕傲。

夏夜深了,風也涼透了,懷裏的身體也冷了。

“對大哥來說,死在你手裏是最好的歸宿,認罪被捕,只怕會死的更冤。”

蕭羽晨後面傳來的聲音,也是那麽熟悉,緩緩的腳步聲,蕭羽晨拼命忍住按捺不住的痛苦。

箭頭銳利,将夜空生生撕破,濃烈的危機感讓蕭羽晨警覺,可是蕭羽晨的劍還在吳星遠的身體裏,無法格擋,要想全身而退怕是不可能,只能避重就輕,已經做好如此打算的蕭羽晨剛要有動作,卻被人用力按住,感覺到自己整個人被他的身體保護起來,蕭羽晨絕望了。

“三哥!”

絕望的喊聲響徹天地,光是聽都能感覺到濃厚的痛苦。

“誰放的!”熊濤在那頭也是暴怒,明明他這裏什麽指示都沒下!

老者在高處看着發生的一切,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還記得剛才他們還在此處,現在,他卻已經身死。

“可你現在依舊認為我是最佳人選麽?”

面對老者的問題,鄒泉将目光放在了蕭羽晨身上:“不,你的确不是最佳。”

老者笑而不語,他們也許已經找到了最值得托付的人吧。

按在蕭羽晨肩上的雙手失去了力氣,鄒泉半跪于地,蕭羽晨着急的轉過身來:“三哥,三哥!”

鄒泉本就白皙的臉更加蒼白,嘴角挂着的獻血,讓他多了絲陰暗詭異。

“大哥三哥有事托付給你,你可要記得紅閣樓,右倒二,藍書海,上五左七。”鄒泉抓着蕭羽晨的手臂,很重很重。

強忍了許久酸澀的眼淚終是落下,蕭羽晨欲将鄒泉扶起,為他療傷,卻被他拒絕,堅決的眼神望着蕭羽晨,蕭羽晨點頭回答:“我記得,我一定記得。”

鄒泉發出一聲嘲諷的笑:“大哥說他騙你,其實我們誰不在騙,你知道我們就是頭目,我亦早知你是程羽、銀煞。”

蕭羽晨淚總是止不住了,是,他知道,不過也是經過一番思量。夢香樓的盆景裝飾就是他們傳達消息的通道,花種代表人,多少代表人數,朝向代表方位。他知道鄒泉也是其中一員是在前不久,上山采藥,蕭羽晨懸于崖下,是鄒泉救了他,沒有武功,是不可能這麽輕松,腳步輕盈,是個輕功高手。

鄒泉那夜在高院與蕭羽晨對峙,他是多麽喜歡蕭羽晨這個兄弟,他是多麽熟悉蕭羽晨的雙眸,以至于僅看到他的眼睛,鄒泉便知道他是蕭羽晨!可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他沒有告訴吳星遠,也許是不想失去兄弟吧。

鄒泉凄然一笑,“這樣也好,你騙我們,我們也騙你,扯平了。”

蕭羽晨眸光閃閃:“我救你。”

鄒泉看向蕭羽晨,說出的話卻狠狠刺痛了蕭羽晨的心:“誰也救不了我,就如你所說的,失去了土地,早已經失去了性命,待我死了,才能和他在一起,我才算活。”

眼前銀光微閃,鄒泉失去最後的氣力,倒地。蕭羽晨将他抱起:“三哥,與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只是蕭羽晨,真心的。”

“那便好,因為我們也不是假意。”

鄒泉眸光暗淡,恍恍惚惚間看到楊柳樹,風吹柳枝揚,樹下,一人捧書,面目如畫,轉頭,他看向了自己,眸中柔情萬分:“昱寒,天涼了,回家吧!”

隐隐約約鄒泉聽到自己似乎回了一聲“好!”,走向了他的伴清。

在這場你追我躲中,難得的幾人真情,最後卻仍是虛妄。眼前看到往日一幕幕重現,耳中聽到昔日話語一遍遍響起。

“羽晨,我不讨厭你,相反,我很喜歡你,可你也折磨我,你的眼睛讓我想起幾年前的伴清,是我害了他;可你也讓我有了勇氣,我要我的伴清回來。”

“小五弟,快,再叫聲大哥!”

“羽晨,比起子缙,你讓我更心疼,你逼迫自己像個大人一樣面對生活,不累嗎?”

“臭小子,讓你蹲一個時辰馬步,誰讓你站起來的!”

夜快盡了,卻也更黑、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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