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宜告別

堂堂刑部侍郎被一個九級服兵關押在刑省院,朝中議論紛紛。

“皇上,刑部侍郎張顯德為官廉正,縱使他教子無方,也罪不至此啊,何況一個小小服兵在大庭廣衆之下将朝廷命官抓去刑省院,這成何體統啊!”

“劉大人此言差矣,張大人之子張岘所行之事駭人聽聞,令人發指,要說其父毫不知情怕是不能令人信服吧?”

楊寧看着底下大臣你一言我一語,雖眉頭微皺卻也不急着發言打斷,不過朝中總是有人受不了這種嘈雜鬧騰的場面。

“依臣之見,程羽雖為服兵但也是秘密培養人員,上過鬥龍臺,定不可能沒有緣由便将一名正三品官員胡亂關押,更何況,令牌是皇上親自賜予,臣想他也不會糊塗到得罪皇上吧?”

也是奇怪,他一開口,其餘官員都自覺的安靜,嘴邊的話也都咽回去了。

“邵将軍所言甚是,朕也想看看到底還有什麽事情是朕不知道的。”

朝下大臣沒有再多說,只能說:“皇上聖明!”

退朝後,同行的官員還有繼續議論的:“平日邵将軍都不管這些事,怎麽今天還為那程羽說話。”

大家都是搖頭,誰知道今天是怎麽了呢。

刑省院,張顯德與張岘兩父子牢房就在對面,對方在幹什麽說什麽,都能第一個知道,兩人比之前在自己家裏都離得近,從這點說,真是方便父子聯系感情的好地方。

蕭羽晨把他們關在這裏已經五六天了,沒短他們吃,沒短他們穿,不過待遇自然不能和之前的生活比了,對他們來說大概就是天與地的差距。

外面的陽光只能透着高牆上那堪堪能過手的孔隙溜進來,讓濕暗的牢房有了幾許光亮。一道亮光從打開的門縫裏短暫出現又消失,蕭羽晨走過狹長黑暗的過道,來到兩人牢房中間,漠然的看着已經失去那天見面的精神勁了。

跟在蕭羽晨後面的獄員,在蕭羽晨的示意下打開了張岘的牢門,張岘聽到聲音,費力睜開眼睛,在迷蒙的光中看到一個黑影,随後又出現兩個黑影走到自己身邊将他拽了起來,拖離了那間牢房,不知道要帶他去哪了。

張顯德起身抓着牢房木栅:“你們要幹什麽,要把我兒帶到哪去?”

即便張顯德多麽急迫,可是沒有人會再去理會他,蕭羽晨轉身對着張顯德,漸顯老态的臉,多了幾分憔悴,看上去可憐的緊,可一想想他的所作所為,又覺得可惡的很。

Advertisement

“張大人,不需要擔心,只不過是找張公子說些話罷了。”

張顯德激憤的看着蕭羽晨:“本官我一生坦蕩,為官清廉,若是說錯,便是太過寵溺那唯一的兒子,可是就這般把我關在這,天理何在啊!”

“張大人,我想你誤會了,請你到這來,不單是因為你兒子,貴人多忘事,許是已經忘了七年前,褚淵一事?”

蕭羽晨冷冷的聲音在濕涼的牢獄中顯得更加冰冷刺骨,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讓張顯德的神情都變得難看了幾分,聲音都有些顫抖:“你是什麽人,怎麽會…”

“何必如此慌張呢,張侍郎大人,自己做過什麽,心知肚明吧。”蕭羽晨留下這麽一句話,沒有再看張顯德愈顯蒼白的臉,轉身離開了。

來到省案堂,張岘不複那日神氣,看到蕭羽晨的時候也是畏畏縮縮,蕭羽晨沒有包含任何情緒的話傳到他耳裏都是致命。

“張岘,以你犯下的罪行原該立馬處以死刑,可我覺得對你太不公平了,怎麽可以死的不明不白呢?”

張岘面無血色的臉緊張的看了蕭羽晨一眼,可是太過迫人又不自覺低下了頭。

“從現在起,好好回憶一下被你傷害過的每一個人,忘記了多少,便以十倍鞭刑奉還,直到你完全想起來。”

“那,那全想起來之後,我會怎麽樣?”張岘露出少許期冀。

蕭羽晨從張岘身邊走過:“你有什麽資格過問呢?”

看着張岘面如死灰的被人拖下去,蕭羽晨心裏依舊悶悶的,熊濤從後堂走到蕭羽晨身後,沉默了一會,他答應蕭羽晨這件事他不插手,就連刑罰也如他所願的更改,可是回不去的終究回不去,蕭羽晨的背影透着的依舊是愁。

蕭羽晨轉過身看到熊濤,對他行禮:“熊大哥,謝謝你。”

熊濤擺手,這都算不得什麽事:“那份名單我已經備錄了,張岘的确死有餘辜,禍害了不少人,可是用針鞭我怕他挨不下去,萬一就那麽死了,又該如何?”

“在他沒有完全贖罪之前,我不會讓他死的那麽輕易。”蕭羽晨是笑着說的,讓熊濤白白發了個顫,“等他全記起,便按照刑法處斬吧。”

熊濤點頭,他似乎又重新認識了眼前的程羽,誰敢傷害他在意的人,那個誰怕是會死的很慘啊。

回到高院,蕭羽晨一個人走到後院樹林,神情木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也許真的什麽都沒有想。

“大仇得報,不開心麽?”靜谧的樹林,突然有人說話,蕭羽晨也是一驚,待看到說話的人,更是驚訝。

“老頑固?”

自那天黃人傑一事,兩人便沒有再見,如今明顯不是偶遇的情況下,讓蕭羽晨有些猶豫:“你不會又要來勸阻我吧?”

老者沒有往日玩笑的神态,很是正經:“沒錯。”

蕭羽晨苦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所以大哥的仇,不能報了麽?”

別過臉,蕭羽晨有些氣悶,老者倒是忽視他的脾氣,走到他的身前:“你是不是想将褚淵的事情散播出去,引起他們的警覺,然後甕中捉鼈,捉到幕後人?你太天真了。”

看着蕭羽晨氣不順的模樣,老者嘆氣:“我沒有告訴你,褚淵他們原本是想找我幫忙,不過最後鄒泉選擇了你。”

蕭羽晨察覺到老者的身份不一般但是他從沒有過問,老者接着說:“我來處理這件事,也許會更輕松,但是在褚淵一事上,我也有許多禁锢。倒是你,有機會。還記得我和你說的要忍麽,以你現在的身份,說句不好聽的,還沒有資格和他們硬碰,你若直接告訴皇上,也只會讓皇上為難,結果也不一定如你所願。”

“難道他們做了那些事情,皇上還能不理不睬?”蕭羽晨語調驟然降低,老者皺眉看着他。

“這話過頭了,你要知道沒有絕對的黑與白,另外你放心,張顯德活不過今晚。”老者眼眸深邃,“也算是有個交代。”

蕭羽晨有些不明所以:“今晚?”

老者哼了一聲:“已經有人幫你驚了鳥,引了蛇,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還有今晚你也絕不可以出現在刑省院。”

看到蕭羽晨一臉不解,老者只能再次開口:“要知道現在的你在他們眼裏什麽都不算,想殺你易如反掌。只要你不明着出現,他們便不會把你當做肉中刺,雖然會有所防備,卻也給了你成長的時間,到時候你在暗,他們在明,等你有能力了,才能做你想做的。”

蕭羽晨靜默了許久,老者問了一句:“你信我嗎?”

老者對蕭羽晨來說如師如友,蕭羽晨也知道他說的都是幫自己,可是每次道理明白,要做到卻需要付出多大的決心啊。

“如果不信你,黃人傑現在就不可能在高院了。”

似有輕風拂來,吹起衣角,林間葉動無聲。

第二天,果然傳出刑部侍郎張顯德在刑省院畏罪自殺的消息,早朝皇上大發雷霆,下朝後,大臣們心驚疑惑的回到自己府中。

坊間頓時流言飛起,都是些飯間小談,蕭羽晨等也沒有什麽心思聽了,與林子缙,夜楓等在三兄弟墓前站了許久。

雲珊給鄒泉敬了一杯酒後便離開了,也許到此刻,她才終于放下心裏的牽挂,恢複自由身了吧。

而雲珊是夜楓今天送走的第二個人,沅顏在天還沒亮就離開了,許多年後,還能聽到清玉寺出了一位名僧,法號無心。

夜楓喚了一聲蕭羽晨五爺,應聲回頭,卻是聽他說:“沅顏走之前托我說句對不住,希望你能原諒他。”

野外的風狂肆,将蕭羽晨的衣袖及散落的發吹起,眼睛微眯,嘴角微起:“你我都知道,他下藥的目的是救我們。”

聯系張岘殘暴的性子,即便你性子剛烈,可耐不住他心狠,就算是不順從,打到你無力抵抗,不從也得從,最後還可能早早送了命。結局改變不了,沅顏也不願看到有人受折磨,便假意為張岘獻計用迷藥,雖不是長久之計,卻能保一時之命。

蕭羽晨也是事後想通沅顏将迷藥混在了洗澡水裏,藥物由皮膚滲入,效果慢卻中用。

夜楓何嘗不知沅顏的用心,對那時的他而言,寧可不要這換來的茍且,可對現在的他來說,必須感謝沅顏,不然也沒有機會看到張岘落網。

“小五爺,請您也原諒我,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的不信任。”

“因為你向我隐瞞,我便要怪你麽?那是你的過往,沒有義務向我說,而且你有你的顧慮”蕭羽晨望了夜楓一眼,“至于說不信任,站在你的角度想,你不相信我能為大哥三哥報仇也是情理之中,更何況,我的确辜負了大哥,他的仇我還沒有能力。”

夜楓搖頭:“不,您沒有辜負任何人,他們能有四爺五爺這樣的兄弟,定是知足的。”

落日餘晖似血,夜楓的背影在如此情景下,透着凄,散着傷,可他邁出的每一步都輕盈了不少,那段黑暗日子終于不再成為他活下去的阻礙,他還活着,他還要好好的活着。

風小了些,林子缙将蕭羽晨飛亂的頭發扶到耳後:“回去吧。”

回頭看到林子缙深邃的目光,蕭羽晨乖乖的點頭,一路上,兩人鮮有交談,蕭羽晨沒有告訴林子缙自己家在何處,林子缙也沒有問,再一個路口,林子缙便要回到駐地了。

“羽晨,我馬上又要走了。”林子缙停下腳步,看着一旁的蕭羽晨,“不過我會抽時間來看你的。對了,我不在的時候,不許去找程羽,聽到?”

“好,都聽你的。”蕭羽晨心裏犯苦,自從上次出事之後,林子缙對蕭羽晨溫柔了不少,對程羽卻粗暴了不少,蕭羽晨享受着此時的待遇,頭疼于差別待遇。

回到高院,便被淩墨殷那很不正常的神情弄得心慌,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而這件事,他還沒有做好準備,或者他沒有想過這一天到來的這麽突然。

兩人站在那晚出事的地方,天還沒完全暗下來,所以蕭羽晨清晰的看到淩墨殷眼中的淚,晶瑩憐人。雖是不忍,卻還是開口。

“要走了嗎?”

淩墨殷低頭看地,不說話,蕭羽晨向他走了兩步:“要和我告別是麽?”

淩墨殷擡頭看着蕭羽晨,緊緊抱住蕭羽晨:“我想說再見,可是小哥哥,我走了以後還能再見麽?”

蕭羽晨輕輕回抱淩墨殷,上次在這林中與他交手的人,許是與淩墨殷走失的親人,聯想上次邱雅蝶與淩墨殷被岚瓊攔在街上,如果不是蕭羽晨出現及時,淩墨殷就要親自出手了。

從接觸的徹骨冰寒,未見過的招式,很容易想到淩墨殷是會武功,不僅不是本國之人,還很有可能是那個地方的人。淩墨殷離開之後,見面的機會的确渺茫。

“與他們分開近一年,他們一定也很擔心你,的确該回去了。”再見與否的答案,蕭羽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想給予兩人都不信的承諾,也不想出言徹底斬斷聯系。

淩墨殷将臉埋在蕭羽晨懷裏,吐出來的話都是悶悶的:“小哥哥,你從來都不問我關于家人的事,是不是早就不關心我了,早就想我走了是不是?”

蕭羽晨心疼的摸了摸淩墨殷的頭,憐愛萬分的喚了一聲:“小墨。”

“我不想走,不想離開你,小哥哥,我喜歡你,喜歡被你照顧,喜歡被你關心,喜歡被你寵着。”淩墨殷再次哭了,這一次無論蕭羽晨說什麽也止不住了。

時間流逝,淩墨殷只想停在這一刻。

終于,淩墨殷眼淚沒斷,哭聲卻是小了,只是哽咽着:“小哥哥,走之前能不能見你一面?”

淩墨殷殷切的盯着蕭羽晨,在如此強烈的目光中,蕭羽晨點頭了。淩墨殷緩緩舉起手靠近那副銀色面具,黑色的陰影慢慢從蕭羽晨臉上移開。

一聲輕笑,淩墨殷指着蕭羽晨:“小哥哥,你太壞了,我都做好準備,不管你長得多難以描述,我都接受,可是你現在的模樣,真是讓人恨啊!”

蕭羽晨也笑出了聲:“讓你失望了。”

淩墨殷不舍的望着蕭羽晨,似要将他的模樣刻在心裏,最後不舍的幫蕭羽晨戴好面具:“小哥哥,我走了,你一定要想我,不要忘了我。”

“一定。”

蕭羽晨在林中站了許久,看着淩墨殷離開,背影都消失了,他還在那,嘆息聲起:今天仿佛是個宜告別的日子!

隔日再來高院,淩墨殷離開的消息已經傳開了,邱雅蝶只看到淩墨殷留在茶桌上寫給她的信,那個時候淩墨殷早就走了,邱雅蝶着急忙慌找蕭羽晨說這件事,蕭羽晨只能安慰邱雅蝶,向她解釋他的家人已經找到了,所以離開了。

感情在相處中變得深刻,邱雅蝶哭了許久,蕭羽晨手足無措的給她遞手帕,等到她息聲才算松了口氣。

在他們心中,淩墨殷已經成為了家人,離去自然憂愁,可生活還将繼續。

特訓期間,蕭羽晨身邊多了一個‘探班’的人,可她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一次家宴上,皇上都忍不住問岚瓊了。

“你可是有心儀之人了?聽說你最近去天龍軍院的頻率有些高啊。”

堂堂公主,本就引人關注,還去了特別受關注的軍院,從皇上都知道這一點看,便猜到消息多盛大了。版本很多,但是萬變不離其宗——岚瓊公主去見天龍軍院的程羽了。

對此,岚瓊從來沒掩飾也沒解釋,所以大家都當她是默認了。

楊寧也是難得看到岚瓊露出女兒家神情,便也了然一笑:“算算時間,岚兒也到了成家的年紀了,程羽确實不錯,可是不知其相貌,不知道是否入的了岚兒眼中?”

“皇上,您知道我從來不在乎相貌的。”岚瓊微微笑道。

她這一回答,宴上一片笑聲,還有說女兒家也不可如此主動,失了體統雲雲,皇上楊寧倒是欣賞,表示支持雲雲,場面一片和諧。

蕭羽晨坐在一邊,看着臉不紅說着大謊話的岚瓊,很是無奈不解:岚瓊姐,明明每次都是去騷擾小雅,幹嘛要把鍋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章要過渡,所以劇情可能會有點拖拉,我會加快節奏,也盡快恢複更新,謝謝親們的支持!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