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也沒說,小姑娘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低頭踢着腳邊的積雪,像極了個犯了錯的孩子。
“那位是誰。”江霖小聲問了句。
“山神溫韻。”他才剛說完,就看着山神來到了江霖身邊。壇中的酒險些灑到江霖身上。
溫韻:“沒事吧。”
江霖略微颔首,怎麽說人家也是神明,“無礙,勞您挂念。”
随後就見着溫韻蹲到顧連澤旁邊,拿手肘戳了戳他,用極低的聲音問他,“怎麽沒動手。”
顧連澤:“你怎麽這麽迫不及待。”
再怎麽說也是自己養大的姑娘,如今說殺就殺也就算了,還再催促別人快些動手。
“那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扶夷是被聚魂器養大的,你遲一分殺她,她便壯大一分。”
“你用聚魂器養的她?”顧連澤一眼橫過去。
山神還是那般慵懶着,随意點點頭,“對啊。不過也就是十幾年前的事。聚魂器本就是煉魂用的,養她合适。”
江霖疑惑,“被聚魂器養大的怎麽了嗎。”
卻看着顧連澤沉思了下,想說什麽卻改了口,“不知道。”江霖這邊看起來他好像就是單純想訝異一下的樣子。
“真沒意思啊。”山神見此眯着眼,突然長嘆,抱着酒壇子仰躺在了地上。
皆虛瞧瞧他們,又看看另一側,“不是我說,你們還聊啊,都不去追的嗎…”
衆人一齊轉過頭來,就瞧着那丫頭邁着小碎步已經噠噠噠蹿出去了老遠。
江霖看着那孩子的歡快步伐,一時說不出話來,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正琢磨着怎麽大義滅親,該是什麽樣個想法。
“欸欸欸。”皆虛喊道,“她那個方向,是不是咱們家啊。祛魂器好像還在她手上。”
決戰。
江霖一個挺身站直了起來, 猛地一起來腦袋還有些暈。家那邊就是劇組的人,江霖不可能放着書彤她們不管。
“過去吧。”顧連澤也跟着起來, 聲音依舊清透且平穩。只是眉頭微蹙,略帶了些微的焦急。
“我…就不去了吧。”山神大人抱着酒壇子在地下蜷縮着, 一根豹尾拍打在雪地上濺起雪沫子。
顧連澤見着心裏麻煩, 一腳踹在他後腰上, “起來。”
山神抱着酒打了個滾, 不讓顧連澤再碰他, “我不想去,我閨女都要被你們弄死了,你讓我看什麽去。”
江霖才反應過來他不是不難過…他就是喝多了。
顧連澤也是沒想到他還真有些羁絆, 頓了下才道, “我不殺她。”
溫韻一骨碌坐起來,“那你不殺她我叫你來做什麽。我不就是動不了手才讓你來的嗎。”
顧連澤垂着眸子,沒再多跟他廢話, 彎腰撿起山神的豹尾,将他在雪地裏拖行着。
“兔崽子你放開我!”山神叫罵道。
“不要。”顧連澤冷聲答道。那邊江霖和皆虛隔着他們三五米開外,顫顫巍巍看着這兩人的舉動。
江霖輕咳了一下小聲問皆虛,“這樣可以嗎,他可是神明啊。”
“沒事吧…報複也報複不到你身上。”皆虛也不确定, 神明之中心眼小的不少, 他不知道溫韻是不是其中一個。
不過, 他閨女他們都要幫着大義滅親了, 感覺只是強行雪地拖行并不算什麽大罪過。皆虛這麽想着, 整個人都放松了起來。
“欸,顧先生到底什麽來頭啊。”江霖看着他們那邊,拽了拽皆虛袖子。任誰看着有人把神明拖在地上摩擦,也能察覺出點什麽來了吧。
“啊…嗯?俄羅斯套娃啊。”皆虛信誓旦旦道,還偷偷瞥了顧連澤一眼,倒是沒看他瞥自己。
江霖将信将疑,“俄羅斯套娃能成神嗎。”
“萬物皆能成神。”皆虛明明說的是真的,但卻莫名的心虛。
“那俄羅斯套娃神能做什麽啊。”江霖突如起來的好奇,弄得皆虛還怪手足無措的。
“可能,就給孩子們送俄羅斯套娃吧…”
江霖點點頭,“那也還好。那他哪天成神了,我需要給他在家裏擺個神龛嗎。”
皆虛越說越沒底氣,“不用吧…多買倆俄羅斯套娃放家裏照顧一下生意就好了。”
他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什麽啊。
·
皆虛心裏念叨着總算到了,江霖也終于跳過了這個話題。那邊的山神大人就被這麽拖行了一路,已經懶得張嘴罵顧連澤了,甚至還十分惬意的躺在雪地裏,往自己嘴裏灌着酒。江霖旁邊看着還怕他嗆着。
江霖趕到的時候,快跑了兩步上前,卻發現眼前是一片烏漆抹黑的場面,那是大片大片的死靈彙聚成的。中間有幾個江霖還瞧着面熟,有一個是村長,那邊的孩子是他剛來時欺負貓的那幾個。
山村再小,那也有幾百號人。此時全都聚集在這裏,不知道的以為鄉村愛情又拍續集了。由死靈組成的人牆,只讓人覺着心顫。江霖試探性的往前,果然被最後面的死靈發現了。一人回頭,衆人回頭,越發多的目光聚集在江霖身上。
為首的村長向着江霖邁步過來,身後的人便也跟着往前移動。他們向前,江霖只得慌忙後撤。那些人像是預料到了江霖的害怕,反倒以更快的速度沖了過來。
被死靈沖進身體的回憶再一次湧上心頭,好在是皆虛及時發現,沖到了江霖身前,禪杖橫空一掃,将最近的幾人直接打飛出去。被打飛的死靈在半空中就灰飛煙滅。
“阿彌陀佛。”
“這禪杖…這麽厲害呀。”江霖驚嘆道,探過身子戳了戳。
“嗯。”皆虛用力點頭,“有來自菩薩的淨化之力哦。”
江霖:“真的假的。”
“逗你呢。”
死靈不敢再妄動,此時正和江霖面面相觑。
江霖還給人家招招手,“嗨。”他還是沒辦法把這些人當作徹底死掉之人,總還幻想着能不能用愛感化他們。
好在他也沒說,不然連皆虛都得罵他。
皆虛背過身來,用禪杖在江霖身邊畫了一個圈,立刻雪地裏中顯出了一個泛着金的光圈,是江霖喜歡的顏色。
“不要出來。”皆虛道。
江霖看看腳下的圈圈,悄聲問了句,“這是孫悟空給唐僧畫的那個圈嗎。”
皆虛有時候也挺佩服他都這節骨眼了,還能想東想西的,“就那個就那個,你別出來啊。腕子上的金幣系好,兜裏的顧連澤你也揣好。”皆虛不信這樣江霖還能出事。那要是這樣還能出事,一般就是有人催命呢。
顧連澤本是也想給他設個界的,但看皆虛先一步做了,也就沒再管顧。只是看了江霖一眼,要他多加小心。
江霖不想他們為自己費心,還給顧連澤招了招手,想要他放心。但見顧連澤拖着溫韻過來,也扔進了圈內。
“你也進去。”
山神在抱着酒地上滾了兩圈,自顧自的躺在了圈的正中,絲毫不理會發生着什麽。
·
江霖沒去管山神大人如何了,那喝的都要不省人事了,江霖也想不出什麽能讓他清醒的法子。
界的外面圍了一整圈的死靈,手挽着手,在界外繞着圈。江霖覺得自己像極了一攏篝火上架着的烤乳豬,篝火外的人正手拉着手載歌載舞。好在他們只能從界外盯着江霖這塊肉,江霖心下打嘀咕,但多等了會兒,發現他們的确是進不來,這才歇心踮着腳尖觀看着外面的景象。
因為顧連澤的緣故,死靈四散着奔逃着。江霖這才看見遠處那個還沒自己膝蓋高的身影。小小的身影,一襲紅衣在雪地上跳着旖旎的舞蹈,像是落在雪地上的一只紅雀,有些稚嫩笨拙,又有些柔和妖冶。
腳腕上的碎鈴聲此起彼伏着,沖破了這雪地上的寂靜。
“她在跳舞。”江霖小聲說着。
卻看山神晃晃悠悠坐起了身子,盯着不遠處那個幼小的身影,良久緩緩道了句,
“好看吧。”
江霖點點頭,也坐到了他身邊,“她死了,您會如何呢。”
“我?不會如何。”溫韻團在一起,抱着膝蓋神色溫和,目光卻一直未從扶夷身上離開,“神明沒那麽容易死。只不過活是活不好,死也死不成。湊合過日子吧。”
溫韻從沒未擔憂過自己以後會如何。
“我剛帶她來時,她也就這麽大,只是話還說不利索,走路也踉踉跄跄,每天睡覺都要抱着才能睡。更過分的是還要找你要奶喝。我去哪給她找奶去嘛,我就只能大半夜去村人家裏給她擠羊奶擠牛奶去。”
“這麽想想,也都快一百來年了啊。”溫韻算着日子,數千年的人生裏,這百年實在是不值一提,但養只狗都還有感情,更何況是個孩子。
江霖:“為什麽不早些時候…要她不要這麽做。”
溫韻側頭看他,“做了便做了,神要殺人,一定就需要理由嗎。”
江霖不知為何身上打了個寒噤,“那為何現在,又要殺了她。”
溫韻歪歪腦袋,眼底逐漸清明起來,嬉笑了一句,“因為主宰世界的不是我。”
“如果是您呢。”
“人類沒準就沒了。”溫韻像是酒醒了,聲音輕快的嘻嘻哈哈說道。江霖琢磨着,前面喝多了也沒準都是裝出來的。他竟然會信神仙喝多了。“如果我是凡人,我會感謝現在的天帝,若果不是他,神明不會這麽安穩的。”
“會發生什麽。”
那時候溫韻說了句,一直到後來都讓江霖記憶猶新的話,
“神明在有了私欲的那一刻,就不能或是不配再被稱之為神明了。他們只是不同于凡人的又一物種。比凡人更高端,比凡人更智能,比凡人更能支配這個世界。于凡人來講,根本不該出現神明,如果不是天道調平着這個世界,凡人早就滅絕了。”
江霖下意識的又去舔嘴,他想問神明為何會有私欲,可未說出口都覺着這個問題可笑。
神明為何不能有私欲。
山神看出了他要問什麽,“神明起初是沒有私欲的。你要問後來發生了什麽,那就有太多的故事了。有空讓他說給你聽吧。”溫韻的眼神看向顧連澤,後者正矗立在一群死靈正中,整個人都還向外散着些微的金色光芒。
江霖不再問訊,也将目光落回了戰場上。
·
扶夷還在跳舞,碎鈴聲未曾間斷。江霖在鈴铛聲中,隐約看見了劇組方向影影綽綽着。
“是劇組的人?”江霖小聲問着兜裏的顧連澤。
“嗯,被祛魂了。”顧連澤也看到了那邊的景象,只見成體的顧連澤快跑了兩步沖着扶夷的方向,一把按在了那姑娘肩上,餘下一手兩指聚力,一道靈力閃過,直接将她右邊小腿從膝蓋處直直砍下。
皆虛就在旁邊看着,千年前他就被砍過一次雙腿,這會兒瞧着了,自己幻肢又疼了一次。
扶夷停下來了,呆滞看着自己被削下去的小腿。顧連澤彎腰從她腳腕上将祛魂之器取了下來。扶夷這之間什麽也沒做,就那麽安安靜靜看着他。祛魂器被奪走,自己也絲毫沒去阻攔。
顧連澤對她的漠然保持着懷疑的态度,總怕她還能做出什麽。
果不其然,扶夷坐回了地上,可胳膊卻舞動了起來,相比起方才的舞蹈,這會兒胡亂揮舞着,倒像是跳大神一般,可在這種無規則的律動中,劇組那群人的魂魄還在向前走着。
“怎麽回事。”顧連澤問溫韻。
“啊,她是我用聚魂器養着的,其實有沒有那玩意兒,她都能聚魂的。”
顧連澤凝眉,又一次将她兩條胳膊全都削了下去。
“你有完沒完了!”小姑娘生氣的回頭吼他。
“你把他們送回去了。”
“不要。”扶夷轉回頭。
溫韻嘆了一聲,“她不受控了,聚魂器本就有掠奪魂魄的意念。你那會兒說了,不殺她的。”
顧連澤不是不殺她,顧連澤都不确定能不能殺死她。
扶夷失了雙臂,僅靠着一條腿癱坐在地上,癡癡望着遠處,嘴裏不知是開始念叨着什麽。江霖聽到這聲音時,格外的不舒服,腦子裏有什麽一直在亂竄,緊接着四周的死靈越聚越多,自山底一步一步聚集到了此處。
人群密密麻麻,給人一種難以名狀的壓抑感。劇組的人已經混入在了裏面,轉眼間就找不到了。那些熟悉的他還能尋一尋,總還有些一面之緣的,這會兒混進人群中,江霖根本無法辨別。
皆虛不知道為何一時間湧入了這麽多死靈,但他能感覺到四周的靈力攪動的愈發渾濁,無奈一時找不到解決之法,只能僅憑一己之力消散最多的死靈。但靈力的異常,就是他都有一種靈力抽離體內的感覺,顧連澤本就分出一部分靈力給了山神,此時定然更是難受。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時,卻突然聽到了一個不大熟悉的聲音。
·
“讓讓讓讓,別擠啦我說。你們這五迷三道的整啥子呢。哎呀,這老多人吶。”
江霖聽着那熟悉的東北大碴子音,幽幽回頭,尋思着肯定是逍遙,卻順着音沒尋到人。
江霖:“他在哪。”
顧連澤:“天上。”
江霖猛地擡頭看,發現月亮被遮蓋住了,他仿佛入了一片混沌初蒙之中,天空中好似盤旋着一只巨獸,但因為過于昏暗,江霖無法确認自己是看到了什麽,還是純粹自己幻想出的。
顧連澤輕聲道,“眼睛閉上。”
“啊?”
“他讓你閉上就閉上嘛。那家夥長的可不好看。”山神适時開口。
江霖還是聽了他們的,蹲在地上把腦袋蒙在了臂彎裏,溫韻一旁看着,還覺着好玩,怎麽這孩子這麽聽話。
那足以遮天蔽日的巨獸,向下俯沖之時,帶起的飓風直接将江霖掀翻在地,好在是溫韻攔了他一下。沒讓他跌出這個這個圈。江霖慌亂之中睜開了眼,卻發現自己什麽也看不到,閉不閉眼其實意義不大。
江霖:“這就是鲲?”
“嗯。沒有一個人能見過他的全貌。”溫韻一旁開口,“長這麽大,吃得飽飯嗎。”
“你可閉嘴吧。”逍遙吼了一聲,震得江霖還打哆嗦,“不是你,能有這麽多事嗎。我可都吃了啊。”
江霖聽到這兒向喊住他,示意他別吃劇組那些人,顧連澤卻和他道無礙,生靈和死靈不一樣,逍遙不會吃的。
密密麻麻的死靈,在逍遙的眼裏如同一群螞蟻一樣,講道理是不大想吃,但顧連澤已經翻身跳到了自己背上,非得讓自己把他們都吃了。
那…吃呗。
逍遙貼着地面而行,張開巨口就将前面的死靈全都納入腹中,嚼也不嚼一下。然後愣怔了一會兒,再吐幾個生靈出來。如此反複,總算是将此處的死靈吃了大半。可那邊扶夷還在往外召着死靈,兩相抗衡之中,死靈又重新聚集起來。
“我能把那兔崽子吃了嗎。”逍遙看着還來氣。
顧連澤在他背上,“不能。我聯系了冥域,他們來人自會處置。別插手了。”
“那咋的呀,我吃到冥域來人?你咋不怕我吃吐了。”
他們這邊還有空打诨,只有皆虛兢兢業業觀察着四周的動靜,死靈依舊在向着正中聚集,一步一步走到扶夷身邊。可若是多看兩眼,便能發現不對。死靈奔向扶夷的速度愈來愈快,甚至有幾個直接從扶夷身上穿了過去。
“反噬了…”皆虛馭着禪杖也翻身去了逍遙背上,“領魂者如果死了會怎麽樣。”
“靈力會崩塌。山神已經不作為了,這一塊靈力沒人護着,已經全部斷開了。”這才是顧連澤遲遲不肯殺死扶夷的原因。
“那丫頭不行了,死靈也開始不受控了。那她這是…要同歸于盡?”若是同歸于盡,靈力崩塌的瞬間顧連澤定然不好受,她是算好了,還準備要顧連澤那點靈力?
有些人瘋了就是瘋了,皆虛已經找不到她做事的合理性了。
·
死靈從攻擊外人,到現在的無差別攻擊,不過就是須臾之間的事情。
江霖還有結界護着,可扶夷就那麽将自己暴露在衆多死靈之中,口中還在不斷念叨着什麽,任由死靈連同自己一并攻擊。
“快吃。”顧連澤發現事态不對,催促着逍遙趕快幹活。
“我日…”逍遙罵了聲,但還是俯沖回了地面,張開嘴再次開始吞噬,“我為什麽要爬地上舔螞蟻。我們不能直接把那丫頭吃了嗎。”
“她不能死啊。”皆虛開口,“你去吃她,她給你來個自盡怎麽辦。”
逍遙晃晃腦袋,還帶起一陣驟風,“人類幼崽真的很煩。”
顧連澤對此不置可否,也實在沒空去讨論這件事。“怎麽過去。”
現在他們就是誰去,那姑娘都可能給他們表演一個當場去世。
“你讓溫韻去啊。那不是她閨女嗎。”逍遙提議道。
顧連澤愣了下,轉而另一邊和溫韻說了這事。
溫韻遲疑,雖有又斬釘截鐵一句,“我不去。她要想死…就讓她去吧。”這對兒父女意外的很默契,都是自己不想活了,還不準備讓別人也活着。
江霖不知道這算是薄涼還是如何,“可她是為了你才會變成這樣的…”
溫韻聽他問,反倒苦笑,“我當然知道。她為了我做到這一步,可我卻把她往死路上推,你讓我還怎麽面對她。”溫韻搖搖頭,“不見了。”
江霖蹙眉遲遲不言語,卻又不敢再遲疑,“那我去。”
“不許去。”顧連澤不讓他折騰,別人還沒救回來,再折騰進去一個算什麽事。
江霖戳了戳手心裏的顧連澤,“沒事沒事。不就是把她帶回來嘛。你等我你等我。”江霖說着從衣服裏取出來一小塊糯米紙包裹着的糖果。
顧連澤:“這什麽。”
江霖傻乎乎笑着,還有些不好意思,“就上次那個長翅膀的糖,我自己留了一塊。”說完他就将糖覓進了嘴裏,等着身後長出來好看的翅膀。
顧連澤是攔也攔不住的,吃就吃了吧。江霖背上有些發疼,能感受到那翅膀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蹿出身體,卻覺察不到什麽厚重感,和第一次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很輕盈,甚至有些舒适,江霖下意識回頭往後看。
“…這次是不是有點太亮眼了。”江霖就覺着死靈的目光突然就又聚集到了他的身邊,緊緊盯着他身後那五光十色的輕薄…蟬翼。
透明的蟬翼上,流動着不同的光暈,在昏暗之中格外紮眼,莫名就讓人覺着珠光寶氣。
“還挺好看。”溫韻開心的将豹尾用力拍打在地面上。
“您可閉嘴吧。”那不是您,他犯得着折騰成這樣嗎。
江霖輕輕揮舞着翅膀試探了兩下,發現還算容易控制,将顧連澤往口袋裏一揣,自己就準備飛向敵方了。
·
江霖飛的高,盡可能避開地面上的死靈。他在裏面還發現了楊書彤的影子。
救不了你了,大家自求多福吧。
江霖看到了雪地上的那枚紅色印記,旁邊還放着她的斷手斷腿,本來還算旖旎的風光,立刻就變得血腥了起來。江霖輕躍而下,落到了扶夷身前,他看見扶夷心口處有一顆小小得珠子,大概只有尾指指腹那麽大,透着溫和得光芒。
“這是什麽。”
“內丹。”顧連澤只知道這是什麽,卻不知道她為何已經化出了內丹。
扶夷聽見有人來了,緩緩睜開眼,停下了口中所言,轉而問他,“做什麽。”
“山神在找你。跟我過去吧。”
扶夷有些遲疑,那是隐藏不住得想要去,可眼神卻瞟向了自己得斷肢上,果然還是在最後搖了搖頭,“不去啦。”
這父女倆都好執拗。
江霖蹲下身子,将一只手從她胳膊下穿了過去,把女孩兒整個抱了起來,“他哪裏會嫌棄你。”
“是嗎…”扶夷有些動心,“那你把我胳膊腿兒拿上。”
江霖又蹲下身子将她兩條胳膊一條腿兒撿了回來。抖動着翅膀往回飛。
這剛才升空,果然發生了意想不到得事情——他把口袋裏得顧連澤摔下去了…江霖僵在了半空中,因着兩只手都占着,也沒法去撈顧連澤,就看着拇指大的娃娃從半空中直直跌落,看起來弱小可憐又無助,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好在顧連澤也不是摔了就能死的,落地上時穩穩當當,就是面對那些參天的死靈,一時還真沒脾氣。
不過這個角度的江霖,夜色之下,抖動着蟬翼,讓他在月光中格外皎潔,如果懷裏不抱着那個髒丫頭就好了。
江霖呆呆看着地面,已經找不到顧連澤的身影了,但他想顧連澤那肯定也不會有事,随而對着地上喊了聲。
“顧先生!我們先回去了啊!”
于是顧連澤就仰頭看着他那皎潔的人兒抖抖翅膀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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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霖帶着扶夷離開的瞬間,逍遙就已經張開大口開始吞噬着周遭的一切。過多的死靈讓他不得不多嚼兩口,是真的惡心。顧連澤不想吃是對的。
死靈終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減少。
“聚魂器有這麽大的能力?”皆虛坐在逍遙背上,感覺也沒自己什麽事了。
“有。”顧連澤應得直白,“若不是那丫頭身子弱,場面會比現在還嚴重。”能贏全靠反派boss自暴自棄。
皆虛:“這之後怎麽處理。”
“先把生靈送回去,然後看冥域什麽時候來人吧。”冥域這種部門,問責的時候來的可快了,真找他們有點什麽事,人影也找不着。
皆虛想想也确實沒什麽更好的辦法了,好在祛魂之器和聚魂之器都在顧連澤手裏。好生看管那丫頭,應該也興不起什麽風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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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霖将扶夷送到山神面前,溫韻看着自家姑娘那可憐模樣,心裏也不落忍。便從江霖手中接過了她的斷肢,掌間彙出靈力,将其重新按了回去。
“不用了啦。”扶夷往後躲了躲,“你別亂用靈力了。本來也沒多少。”
“沒事。”溫韻神色柔和着,用豹尾纏在了扶夷腰上,将她往回拽了拽。
“你又喝酒了?”扶夷用剛接回來的手把玩着地上的酒壇子,“少喝一點吧。”
“嗯。”溫韻應道,“起來走走,看有事沒。”
扶夷聽話的站起身來,在原地蹦了蹦,語氣有些雀躍,“沒事啦。”
江霖把大部分的地方留給了他們,自己就在界的邊緣坐着,偶爾還故意伸出一只腳,看見有死靈撲過來,猛地一下把腳再縮回來。皆虛他們就在天上看着,一個兩個都也忍着沒笑。
扶夷在山神身邊時,乖巧的不像樣子,而且倆人誰都不談剛發生過的這些事。什麽死靈,聚魂器,仿佛跟他們一點關系也沒有。
江霖就背對着他們啧啧稱奇。偶爾還抖落一下自己的小翅膀。
逍遙落回地面時,便化回了人形,走了兩步還打了個飽嗝,“如果可能,真的不要再給我吃這個。”
顧連澤沒搭理他,自己徑直去了圈內,“你弄出這麽死靈到底要做什麽。”
扶夷眨巴了兩下眼睛,“你死了,靈力定然會散到山中啊。這樣阿韻不就有靈力了。”山神在旁邊有些尴尬,他其實不大想把自己牽扯進來。
溫韻笑笑,“孩子不懂事嘛。”
是,不懂事的殺了一村子的人。
江霖沒多大心情理會他們的事,“書彤他們怎麽樣了。”
“沒什麽事,皆虛去處理了,天亮就能醒來了。”好在是魂魄離體的時間不長,又加之和頌一直在屋裏護着他們的屍體沒讓涼了,勉強算是拖延了一會兒時間。方才聽着皆虛說魂魄都以歸位,等他們自然醒來就好了。
江霖見此才算是安心下來。
扶夷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靠在了溫韻懷裏,“我好累啊。”
“睡會兒吧。”溫韻輕拍着她。
“那我是不是睡醒就見不到你了。”
沒等山神開口,顧連澤反倒接茬道,“能,還得等兩天才見不到。”
扶夷聽到後一點都不好奇會發生什麽,她就知道醒來還能看見溫韻,轉而妥帖的就靠在他懷裏睡下了。
·
衆人簡單的清理了下戰場,和死靈交手的好處就是不會破財毀物。之後便各自回…都回到了江霖的屋子裏。
“把他們兩個就那麽放回去沒關系嗎。”
“沒事。”皆虛道,“再怎麽說也是山神。不至于答應了的事都做不到。他既是本就想殺了扶夷,也不會大費周章之後再護着她與我們為敵。”
逍遙見着沒自己事情,轉身就鑽回了域內,走之前還直喊他這裏實在是太小了。
皆虛沒久留,說是去山附近看着點去,再說沒事,他也還是有些擔憂的。打發走了衆人,屋裏又只剩下了江霖和顧連澤兩人。
顧連澤遲遲沒說話,就一個人靠在沙發上發怔。
“怎麽了。”江霖喊了他一聲。
顧連澤就木着搖搖頭,“沒事。”
江霖看他這樣還心裏發怵,一點也不像沒事的樣子,但緊接着就瞧着他目光猛地甩向門口,緊随其後的就是快速的敲門聲。江霖被驚得一個激靈,看看顧連澤不知道要不要開門,後者只是給他使了個眼色,要他過去。
江霖哆哆嗦嗦打開了門,卻發現門外并無人,這更讓江霖心下生寒。
“關門啊。”腳邊卻突然傳來了聲音。
江霖慌忙往地下看,才看到是被自己遺落在外的小顧連澤。
“完了,我忘了…對不住啊。”江霖将人拾了起來抱在手上,卻轉眼功夫就看着他在自己手心裏化回了娃娃樣子,那大的在那兒坐着,他還真就忘了還有個小的在外面。
江霖将娃娃擦幹淨之後放回了最內部,轉而去沙發上去找顧連澤,後者閉着眼像是睡着了。
“困了?”
顧連澤點點頭。
“去床上睡會兒?”
顧連澤又點頭。
“生我氣了?”
顧連澤點——慌忙就把點頭換成了搖頭。迷迷糊糊睜開眼,看着的确是沒精神。但還是一如既往的乖巧。
只是這時,他屋裏茶幾上随意放到一本雜志卻自己動了起來,江霖慌張跳到顧連澤身後,但顧連澤還是懶懶散散的連眼皮也不擡。
“這是怎麽了。”
顧連澤勉強安撫着,“沒事。”
江霖這才試探性的往前挪了挪,去看那份雜志是怎麽了。
只間雜志正中,浮現出了藍色記號筆的字跡。先化了一個圓,又畫了一道線,兩道線…轉眼就在紙上出現了一個——
火柴人。
火柴人費力的從紙面上掙紮的要站起,奈何并沒有成功。
“需要我幫你用剪子裁開嗎。”江霖小心翼翼問道。
“那可真是太感謝您了。”雜志上的火柴人突然開口說話了。
江霖已經不至于大吃一驚了,自顧自的用剪子将火柴人依樣剪下,看着火柴人自己站立在桌子上。
“你叫什麽。”江霖順嘴問着。
“頹廢火柴人。”火柴人如此答着。
江霖:“你們冥域起名都這麽起啊。”
頹廢火柴人:“好像是的呢。”
“什麽事。”一直沒開口的顧連澤終于說話了。
“冥域收到了您的消息,預計明日就會過來。”
顧連澤表示自己知道了,但還是問了句,“誰來。”
“好像是許先生。”
“知道了,回去吧。”顧連澤揮了揮手,那火柴人就在空中引火***了。
·
“你把那些靈力給他,自己會有事嗎。”江霖又想起顧連澤拿靈力換他的事來。
顧連澤思忖着,随便晃了晃腦袋,“也還好,多吃些就回來了。”言外之意無外乎讓江霖多給自己做些吃的,同時也不想讓江霖過分擔憂。
“現在想吃嗎。”江霖也乏得緊,但總還是怕他出事。
顧連澤還是呆滞着搖腦袋,這怎麽出去打了場架,回來孩子就傻乎乎的了。
“我給你沖杯蘋果蜂蜜水,你喝了睡覺?”
顧連澤愣怔了好久,才點了頭,“嗯。”
江霖從冰箱裏取了果子打成汁,又加了蜂蜜進去,混合好給他加熱了一下,這才遞給了顧連澤。
顧連澤晃晃腦袋接過,閉着眼就一飲而盡,也不管燙不燙的,随後站起身就撲到了床上,“我睡會兒。”
看起來是真撐不住了。
江霖見此也沒再管顧他,想睡就睡去吧,扯了被子給他搭到了身上,就是蓋被子前還多看了一眼,今天果然沒有尾巴欸。
意外得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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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霖迷迷糊糊之中,夢見了一個奇異景象。夢中他有一次伸出黑暗之中,但這次不再是空曠之處,反倒逼仄得緊,略微伸一伸胳膊就能碰到壁障。
就像是…棺材。
在夢中的江霖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緊張得情緒蔓延至全身,他開始試着将棺材推開,卻發現無濟于事。慌張之中,他的動作幅度反倒越發大了,踢打在棺材上,棺材板仍舊紋絲不動。
為什麽牛頓的棺材板就那麽容易壓不住,他的就不行。
江霖沒多思考這種問題,可掙紮之中,缺氧感愈發明顯,窒息的錯覺讓他更是慌張。可身子已經無力再去推開棺材。
顧連澤睡得好好的,可被子卻被身邊人抽走了…雖然他也不大需要蓋被子。可那人搶了被子不說,還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