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現在這樣純粹的~男~權~時代,女子幾乎不能自立門戶,能改變命運的方法少之又少,而且真正确實可行的首選就是謀得一場好姻緣了。
像寶釵和探春這樣,認真生活,不認命,努力改變生活狀态的女孩子,水溶是非常欣賞乃至于欽佩的。
比起這兩位,黛玉和湘雲就有點“順其自然”了,當然在水溶看來,更為關鍵的原因是黛玉和湘雲全都父母雙亡,沒有寶釵和探春那樣的資本和底氣去抗争。
但是水溶再欣賞再敬佩,力所能及的時候幫幫忙他是願意的,但是為了讓女孩子們脫離苦海而把自己“奉獻”進去……免談,告辭。
帖子看完,水溶就知道這次寶釵也會找機會出現,畢竟寶釵對自己的相貌和才學都很自信——這個自信是真自信,不是自大和自負。
水溶難免好奇,于是就對梅非道,“打發個人傳個話,說我應下了。”
榮國府王夫人的屋子裏,王夫人就讓寶玉坐在自己手邊,與寶玉……還有她的妹妹薛姨媽外甥女寶釵一起等候北靜王府的回複。
寶玉牽線這事兒,王夫人主動提起不假,但說她一個人能做主,未免太小瞧賈政了。
賈政看起來再無能,依舊是一家之主,還是權力沒被架空的一家之主。薛家借着自家的門路奉承北靜王府,不知會賈政一聲,王夫人就真不能自作主張。
不光是借用自家人脈的事兒要賈政親自點頭,而名帖這些比較要緊的東西,賈政看管得也要比賈琏嚴實多了。起碼王夫人絕對不能也沒想過像鳳姐兒那樣,偷摸拿了賈琏的名帖買賣訴訟亂摟錢。
目前,比起鳳姐兒為了銀子而劍走偏鋒不擇手段,王夫人是一門心思用“正經法子”給寶玉鋪路。
而且,不管是王夫人還是薛姨媽,包括心氣頗高的寶釵在內,都沒想過讓薛家跟北靜王府正式聯姻——薛家母女求的是個側妃,再進一步說,有分量的側妃,至于王妃之位……那也是寶釵生了兒子且兒子長大之後的事兒了。
總而言之,榮府二房這一系現在想的謀劃的,都還挺靠譜。
傍晚用飯之前,北靜王府就來人帶來了回複。
得了回應,王夫人眯了眯眼——這位當家二奶奶不僅寡言還有點面癱;而薛姨媽就幹脆喜形于色。
寶釵也微微低頭,笑了笑,但這笑意不達眼底:進宮計劃受挫,寶釵成長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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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裏寶釵的态度做派的變化也是有章可循:初期立志入宮,對賈府衆人也是讨好居多,但卻刻意保持着些距離,尤其對寶玉也不算親近,起碼主動的親近之意一點沒有。
得了元春賞賜的手串,讓寶玉無心說了一句,立即大怒且果斷怼回去了。
再往後,寶釵青雲路斷,思來想去只得選擇寶玉的階段,她曾經坐在寶玉的屋子裏替寶玉繡制裏衣;被寶玉諷刺滿腦子仕途經濟的時候,不也是紅着臉沒吭聲?
別說古代了,就說在二十一世紀的~天~朝,得是什麽樣的關系,才能讓一個女人給男人買~內~衣?
作為鮮明對比的是,黛玉對寶玉的态度:幾乎一如既往。
現在寶釵還沒到不得不選擇寶玉的時候,但她已經足夠謹慎:此番能不能如願要看北靜王……反正她不會再覺着只要貴人見了她,與她相處,就一準會取中她。
卻說寶玉再傻,也明白母親姨媽在謀劃什麽,而且這份謀劃還得了老爺點頭。
眼見着寶姐姐要嫁人,寶玉的确有點失落,但他堅定認為寶姐姐跟了北靜王,不算委屈,許是彼此都能得償所願。
這場飯局約在了三天後,這天也不是大朝的日子。水溶在家盯了一上午,看着自家匠人們用自産水泥磚鋪路,再用水泥填縫……于是來赴約時面上略帶疲憊之色。
前陣子他在山莊曬黑了一圈,如今回京待了半個月,就又白回來了,再配上疲憊之态,整個人有點羸弱或者說脆弱之感。
馮紫英跟本尊挺熟,深交提不上,但說幾句玩笑話絕對沒問題,“王爺忙什麽呢?瞧着……菜色都出來了。”
在場幾人除了薛蟠,都知道北靜王一貫的行事作風:德行怎麽樣另說,但吃喝嫖賭樣樣都不大沾。
因此馮紫英這話就是純粹的調侃,而這話落在薛蟠耳朵裏就是另一個意思。
薛蟠是個愛玩的,“五毒”之中只差一個抽。加上他身邊的狐朋狗友,包括寶玉在內,都不甚像樣……或者說只把不那麽着調給他看。
堅信“我身邊等于全世界”之人又不是二十一世紀獨有,薛蟠就是個中“翹楚”。
但他不像樣,不代表他願意妹妹也找個跟他差不離的,就算不得不嫁,也得是明媒正娶!
話說,當街打殺,惹了人命官司還能全身而退,怎麽能不助長薛蟠的膽色?!有了王子騰這個舅舅,他簡直無所畏懼!
偏偏進京之後,薛蟠又沒遇到連王子騰都覺得棘手的真正上等人家的公子,當然無知者無畏。
于是此番面對水溶的時候,都敢想讨價還價一下——堂堂榮國府還不是要看舅舅的臉色,你北靜王府也不如以前,敢招惹我舅舅?!
水溶馮紫英衛若蘭寶玉他們正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哪裏想得到還沒喝酒的薛蟠已經醉到上了頭?
而水溶一直不大喜歡薛蟠,也不是說這個人渾身上下一點閃光點沒有——待柳湘蓮薛蟠也算真心,但光憑薛蟠手上沾了人命還能不當個事兒,就足夠他厭惡了。
水溶自認不是什麽好人,好歹還有點底線。于是除了彼此見禮引薦,水溶就沒跟薛蟠說上一句話。
水溶的态度,別說人精一樣的馮紫英和衛若蘭,連素來不大會看人臉色的寶玉都發覺了點端倪。
看着北靜王,寶玉莫名篤定:寶姐姐她們謀劃的……怕是不成了。他帖子寫得那麽明白,北靜王怎麽會不知道此來是做什麽的。
北靜王肯來,也是給他個面子。想到這裏,寶玉還有點小慶幸。
卻說北靜王一點都不搭理哥哥,躲在包廂後面的寶釵……心都涼了一半。但她毫無辦法,這種時候她實在做不來闖出去自薦!
生就玲珑心的寶釵,不用誰來提醒,只隔着個薄薄地包間隔板,聽着男子們的玩笑話,哥哥的聲音始終不曾夾雜其中,她就能猜着這事兒不成了……而且可能是因為哥哥……哥哥拖了她的後腿。
并非寶釵多心,薛家在京城背靠着王子騰與榮國府,別說故交沒斷了往來,還結識了不少新朋友。
入宮之事被元春婉拒之後,吃一塹長一智,薛姨媽和寶釵自然不會非北靜王府不可。
只不過薛姨媽試着與交好的人家探探口風,想要相看一二的時候,就不停地碰軟釘子。薛姨媽托人問過去,求個明白的時候,人家直接提起了薛蟠……
這個結果一點不讓人意外。
在金陵薛蟠名聲都臭了,稍微像樣點的人家都瞧不上他。金陵又不缺好人家好姑娘,不然薛姨媽早為兒子定下親事了。
母親失落和惱怒交織,寶釵都看在眼裏,而她內心也在掙紮……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入宮不成,也有哥哥的原因在裏面?
總之這段時日,是寶釵自父親去世後最為煎熬的一段,雖然面上看不大出來。
再在北靜王這邊碰了個釘子,寶釵在哥哥那邊散席的時候都沒打起精神,而薛蟠老半天等不來妹妹的信號,他便打算……主動~出~擊!
薛蟠沒喝的時候就有點“醉”,如今當真半壇酒下肚……酒壯慫人膽說的就是現在,他一胳膊伸出去,想要捏住水溶肩膀……
然而他的手還沒碰到水溶肩上,就被一直站在水溶身後不言不語地梅非猛地捏住。
薛蟠立即哀嚎出聲,失控之下一頭撞翻桌子,再次吃痛後他又嚎了一嗓子,而後……被自己連帶撞翻的椅子絆倒在地。
而寶釵待在隔間,一聽這個,登時腦子一熱,什麽都管不了,直接沖了出來。
話說這次大家小聚,目的為何,在場的幾人都心知肚明,然而寶釵就在隔壁等着……這個馮紫英、衛若蘭甚至寶玉,的确都不知情。
這三個人演技都不怎麽到位,水溶掃過他們的臉便心裏有數。
至于寶釵……別忘了水溶有個能看好感度的外挂,他今天為了保險,特地調整出顯示周圍二十米所有人的好感度——外挂開啓,需要消耗精神。開着這個外挂,水溶就會累得特別快。
不過外挂總是物有所值的,本身好感度系統不能穿牆視物,但以水溶為中心,方圓二十米內每人腦門上的綠紅灰~三~色~大圓點一個都不少。
當薛蟠腦門上的淺綠色圓點轉變為淺紅色,水溶就已經留心起他來,至于隔壁唯一一個淡綠色圓點,水溶很容易猜到等在隔壁的究竟是哪位。
現在這個時代,說婚事大多“盲婚啞嫁”并不恰當,因為訂婚前彼此有意兩邊父母在相看時,會特地讓年輕人見上一面。
相處多久提不上,但對方長什麽樣,說話什麽聲音,愛好習慣等等,并不至于一無所知。
像今天,寶釵在香山馬場“偶遇”之後想再次近距離瞧瞧他,這不算沒了規矩。
終身大事寶釵自己上陣才行,水溶自己也覺得沒毛病,再加上親哥薛蟠完全不靠譜……嗯,這不真惹出事來了?
好歹自己是個郡王,莫名其妙湊上來想近身還一言不發就動手,作死都作得這樣低級……薛蟠以為自己是馮淵嗎?随便欺負嗎?
看着抱着自己手腕蜷作一團的薛蟠,水溶搖了搖頭。
此時馮紫英三人更尴尬得不知說什麽好。
等了一會兒,還沒人圓場,水溶定睛一看,守在薛蟠身邊的寶釵已經落下淚來,淚水直接滴在地板上,很是顯眼。
大約是哽咽得說不出話,不然憑這姑娘的情商,必會立即請罪。
薛蟠沒輕沒重,寶釵可不是。
想到這裏,水溶越發同情寶釵幾分。于是他擺了擺手,“罷了。”對于大美人,他肯定不能惡聲惡氣,于是特地道,“薛家大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說完就與馮紫英三人道別,之後帶着梅非與侍衛們揚長而去。
水溶走了,馮紫英、衛若蘭與寶玉三人面面相觑:他們仨覺得這會兒誰說話都不合适,說什麽也不合适……
又過了會兒,馮紫英覺得自己年紀最長,還是出頭了吧……就主動道,“還不趕緊請大夫去,若是傷了筋骨可不好挪動!”
馮紫英有個做了大将軍的爺爺,耳濡目染之下,處置跌打損傷很有些經驗。
大爺出手後,薛家的下人們一直大氣都不敢喘:自家大爺光顧着喊疼,自家姑娘又不吭聲,終于馮家大爺出面做主,下人們也跟着有了主心骨。
跟着薛蟠的小厮一溜煙兒地跑了,叫人去請大夫不提,同時還得回去向太太傳個信兒:大爺又惹禍了……
卻說吩咐完,馮紫英就走到薛蟠身邊,此時衛若蘭已經查探過薛蟠的傷處……衛若蘭将門出身,不大善言辭,卻是個走耿直路線的英俊少年。
他向馮紫英與寶玉解釋道:“那位內侍極有分寸,就捏青了一塊,藥都不用上。”
馮紫英和寶玉聽了,徹底無語。
莫說衛若蘭輕易看出薛蟠傷勢,寶釵第一時間沖出來沖到哥哥身邊,薛蟠什麽情況她只比她哥哥知道得晚一點。
薛蟠自小就熊,親爹在世時挨揍家常便飯,因此這次被北靜王身邊太監一捏,疼歸疼,他當即知道自己筋骨無事。
然而他總挨親爹的揍,習慣成自然:親爹出手,只要一疼,哪怕只是破了點油皮,都要大聲哀嚎。因為母親妹妹聽見,一準兒匆匆趕來為他向父親求情……
等自己意識到今時不同往日,他嚎都嚎了,自然要做戲做全套。
萬沒想到嚎了一聲,妹妹也按以往在家那樣沖了出來……薛蟠頂着酒意也知道壞事兒了!
然而開弓哪有回頭箭?他只能繼續做戲,裝作疼得抽搐——經驗豐富,于是演得相當逼真。不過妹妹趕至身邊,他還是沒忘記給妹妹遞個眼色,好安妹妹的心。
寶釵剛撲到哥哥身邊,就迎上了那個無比熟悉的眼神——每次父親打哥哥,哥哥只挨了一兩下的時候就會給她給母親偷偷遞上的這種眼神。
寶釵最初是吓哭了——被北靜王揍了,還是哥哥先動手,別說找回場子,北靜王府不追究都是大善,等得到哥哥這個眼色,寶釵直接氣哭了。
還是氣到頭暈目眩完全說不出話,只能嘩嘩落淚的那種氣哭。
而馮紫英他們三個知道薛蟠壓根就是在做戲,他們倒沒什麽惱羞成怒之感,只覺得……包括寶玉在內,都覺得以後離薛蟠遠點吧。
這哥仨為人都還過得去,做不出丢開薛蟠不管的事兒來……有他們三個幫忙,寶釵終于把親哥“全須全尾”地帶回了家。
薛蟠在半路上酒就醒了,面對淚流滿面的薛姨媽,他終于悔意上頭,試着安撫一下母親;妹妹此時完全不肯見他,他也沒有法子。
薛蟠也就後悔一下,至于後怕,那是什麽,他薛蟠壓根不知道!
說過北靜王怎麽收拾他,薛蟠還不忘盡量在言語上替自己遮掩,“北靜王眼高于頂,壓根就沒把咱們家看在眼裏!”
就這麽一個兒子,如此不成器,薛姨媽又能怎麽辦?!幸好北靜王素來不霸道,王爺當時就說了罷了,還能安撫寶釵,應該是沒放在心上,但是寶釵嫁入北靜王府,怕是沒戲了!
哪家心這麽大,找個險些跟自己結仇的大舅子?!
卻說薛蟠在自家房裏哄着母親,而寶玉則在賈政與王夫人面前一五一十地說起今日席上發生的一切。
若是平時,寶玉還會為薛蟠這個表哥說兩句好話,但這次……須知在寶玉心裏,水溶地位高過薛蟠,還高了不少!
賈政聽完,閉住了眼,低聲道,“終究沒這緣分,王爺說罷了,那就罷了吧。”
王夫人看似依舊八風不動,但捏着的念珠的手指已經發了白:北靜王與寶玉交好,不會因為薛蟠連帶着厭棄寶玉……這就是萬幸了!
妹妹糊塗啊!明兒……我怎麽跟老太太交代!原本老太太是看好探春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
腸胃炎沒好利索,可是好想吃冒菜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