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止老太太,連老爺早先想得也是一樣:探春才是首選!

老太太和老爺都覺着自家女孩兒送過去,首先就是能得北靜王的寵愛,這樣自家便能與北靜王府再親近幾分,一個庶女姨娘罷了,哪怕成了側妃,卻又不至于在大局有變時拖累自家……此舉可謂兩邊投注,橫豎自家都不會有損失。

萬一自家女孩兒真得了北靜王愛重呢?正可趁着宮裏娘娘風頭正盛,聖上心有歉疚的這幾年,內外一起使力,把老爺往上推一推!就算不能立竿見影地升遷,老爺在衙門裏處境也會好上許多。

說真心話,在香山見到女兒,知道了女兒在宮中的一二遭遇,王夫人當時就心疼壞了:愛女入宮,遭遇坎坷磨難,甚至蹉跎青春,這些她不是不曾設想過,但她真沒想到女兒貴為賢德妃,還是會遇上這等傷心事!

沒了個孩子……這可是~龍~種!不過傷心歸傷心,在宮裏那種地方必須日日都笑臉迎人!

之後連着好些天,王夫人別說睡不好,人來人往時她都笑不出來——幸好她是個面癱。必得知道元春遭遇,又十分熟悉王夫人之人,才能瞧出王夫人的心神不寧。

王夫人回了京城,又過了幾天才徹底琢磨過味兒來:合着在娘娘心裏這事兒不能說放下,這種事兒也沒法兒放下,但娘娘又氣又怒又恨,忍不下想拼命的那股子勁頭兒已經過去了,如今怕是正尋思着報仇雪恨……所以她追問,娘娘就平平靜靜地回答了她。

思及此處,王夫人更是心痛得難以言喻。

老爺難受過幾天就過去了,心裏一準想着讓娘娘忍下這口氣,可她這個當娘的起碼要助娘娘一臂之力!

探春是個精明的丫頭,但畢竟跟娘娘隔了肚皮……論親疏,還是寶釵更親些。

而且妹妹願意拿銀子出來,方便老爺與上峰往來走動——不然如何能說動老爺放着親女兒不用默許讓寶玉給寶釵牽線搭橋?!

話說王夫人倒是不擔心假若探春進了北靜王府會過不好。

一直以來,王夫人就認定:寶釵這個元春的表妹,一定比元春同父異母的妹妹探春更肯為娘娘費心費力。

探春的才能本事,她這個對庶出向來不大存着好心的嫡母都打心眼兒裏認可,只是她堅信元春若是有棘手之事交代下來,探春絕不會為娘娘分憂,而會選擇明哲保身。

實際上,王夫人還真失算了:論節操,探春要比寶釵高一個層次。論明哲保身,探春要對寶釵甘拜下風。

因為這次有點糟糕有點意外的牽線搭橋,水溶頭昏眼花,暫且丢開王府規劃大計之後,便關注起了榮國府。現在的榮國府差不多承包了他閑暇時的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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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水溶對寶釵是單純地欣賞,見識過薛蟠的能耐之後,就變成了欣賞和同情。

寶釵還不到十五周歲,已經在差不多無師自通的情況下具備了許多後世精英的特質:比如堅定果斷,有眼色懂進退,以及冷漠……至于自私就不用提了。

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自私,不是有這麽句俗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嗎?

只不過作為同樣自私的普通人,很多人也做不出踩着剛剛故去的人來謀取好感——寶釵在金钏兒自盡後的表現,是她很為人诟病的地方之一。

根據昨天寶釵的表現,寶釵知道親哥哥辦了糊塗事兒,的确是氣得話都說不出,但之後她緩過勁兒來卻也沒找水溶分辯解釋。

昨天水溶離開酒樓後直接回府,寶釵有心追肯定追得上。回到王府後,薛家也沒打發人來有所交代。

如今的京城可是不宵禁的。

不過水溶确認了一點:目前為止,寶釵的臉皮可不厚。

他由此覺得原著裏的寶釵許多選擇都是被逼無奈:不走王夫人的路子,寶釵覺得她很難争得過黛玉。基本讀過書,有過哪怕一丁點道德觀念的人都知道,踩着死人上位是件非常不光彩的事兒。

寶釵千算萬算讨好了幾乎所有能讨好的,對她與寶玉的婚事有影響的長輩和平輩,甚至連襲人她都籠絡了,偏偏漏算了寶玉的~性~情。

誠然,在很多時候面對長輩,寶玉都是很懦弱的,然而真到了他想果斷膽大的時候……直接出家,基本就沒管寶釵這個妻子的死活,更別提寶釵的意願了。

不知道那會兒的寶釵後悔沒有……水溶“妄自”揣測一下,後悔肯定是有的。

因為寶釵對寶玉确有真感情,這個沒法兒否認,但寶釵最大的目标是“過得更好”,婆家且富且貴丈夫一表人才或者手掌大權是她的志向。

這一瞎捉摸,沒想到越想越遠,水溶自嘲到笑出聲來:怎麽忽然心軟起來?不僅僅同情寶釵,還連帶着覺得寶玉也挺可憐的?明明我信奉“弱即是原罪”啊。

水溶這邊還走着神呢,梅非的禀報以及寶玉的腳步聲都沒讓他“歸位”,非得梅非特地大聲招呼,“王爺,榮府寶二爺到了。”

寶玉昨晚在水溶走人時就表示第二天會上門,今天當然如約到來——就算他不想來,他爹媽也要逼着他。

彼此見禮過,水溶端着茶笑問,“我挺好奇的,從昨天到現在,薛家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你倒來了?”

這你讓寶玉怎麽回答?

實話實說呗。在寶玉心裏,表哥薛蟠怎麽比得上北靜王水溶?

寶玉勉強一笑,“不敢啊。這不讓我厚顏過來探探口風……”他輕哼一聲,“賠賠不是。”

水溶笑道:“又不是你的錯,你賠什麽不是?”

其實寶玉一直都忐忑不已:別因為表哥,把他也牽連上了。但他又覺得北靜王不是那樣小肚雞腸的人。

昨晚表哥……與地痞無賴何異?馮大哥哥,衛家哥哥忍不得,他這個表弟都看不下去!

于是寶玉道:“我姨媽和表姐在家哭了半宿,我表哥倒是沒事兒人一樣呼呼大睡,今早……天不亮就出門,姨媽打發人去找,都找不回來。”

水溶大笑:“怎麽跟躲賭債似的?”

寶玉亦失笑:“真欠了賭債他不這樣。回家插科打诨一頓,姨媽就忍心不下,出銀子給他把賭場都買下來。”

不管你喜歡不喜歡他,寶玉的确很單純,但他的才情聰慧……還有美貌都無法否認。

聽出寶玉話裏話外濃濃的不屑之意,水溶又道,“你姨媽那邊有章程沒有?”

寶玉奇道:“王爺您有什麽章程?我姨媽那邊六神無主就不說了,這事兒明擺着我表哥理虧,我父母……”他想了想還是老實道,“不想插手。”

水溶也直白道:“你父母怕惹麻煩,躲了。”

寶玉好似破罐破摔一樣,坦誠得吓人,“我姨媽給的銀子,不足以讓我父親出面,我父親素來膽小,王爺哪裏不知道?莫說我父親,連我母親都不想再沾手了。太丢人了,他們……我瞧着意思是不怕破財免災,只求別牽連就好。”

水溶今天頭一次正視寶玉,是那種從頭認真打量到腳的“正視”,“你今日大不同于以往啊。”

寶玉頓時哭笑不得,“我又不傻!求奧援……本來也是我妹妹先來吧?忽然換成表姐,總有個緣故不是?我就打聽了一下,原本我母親都不想告訴我的。我是兜了圈子,之前問過表哥手下才知曉的。”

“行啊,”水溶不吝贊美,“都會迂回作戰了?”

寶玉暗道:都說了我沒那麽傻……轉瞬之間他就意識到自己在別人眼中究竟是什麽樣子了。

他頓時沮喪了下來,“我不是故意裝聾作啞。”他沉默半晌,才低聲道,“家裏的事兒我不問,自是沒人要告訴我;我問了,家裏人都不想說啊!”

故意瞞着他,是覺得他沒用嗎?

水溶又樂了:由此看來,寶玉遠沒到朽木不可雕的地步嘛。

只要有個恰當的機會,寶玉也是會“上進”的,不過他這個“上進”顯然是因為“事不大關己”,就算不成,也沒什麽。

寶玉處在初中生的年紀……擱在二十一世紀的~天~朝,一個初中生,父母做什麽工作,大約掙多少錢,家裏有什麽買賣産業,産業經營什麽,家裏跟哪家關系好,又跟誰家不對付,總是有個起碼的認知的。

原著裏的寶玉對這些……還真有點一無所知的意思,他只管自己高樂,甚至在黛玉對榮府前景表示擔憂的時候,直說“不缺了你我的便是”……原話記不清了,大意如此。

寶玉如此,當然跟他的性格有直接關系:他不耐煩仕途經濟,但是賈政王夫人作為父母,賈母作為祖母,都沒打算潛移默化地給寶玉交交底嗎?

尤其是賈政王夫人夫婦,他倆就是這麽教導自家的繼承人的?榮國府傳到現在就是第三代,富貴看着就要到頭了,但即便如此,水溶也不覺得賈政王夫人沒這個智商。

水溶再“惡意”揣測一下:交過底就要分權指派人手下去,讓兒子練練手了吧?王夫人還好,賈政……許是舍不得,或者覺得“麻煩”。

其實賈政作為一位老資歷中層官員,他能力有限沒錯,但絕對不可能是傻白甜。

賈政在家時總跟門客一起喝茶飲酒,吟詩作對……聽門客吹捧——他要真是仰慕隐士大賢,辭官歸隐不就完事兒了?偏偏這位二老爺還想再進一步。

論野心權力欲,賈赦完全比不上他這個親弟弟。

總結一下,賈政愛權,王夫人愛錢,這兩口子可真尼瑪是絕配。

于是水溶越發同情寶玉幾分,望着寶玉的眼神帶着滿滿愛憐,直接把寶玉看出了一個寒顫。

梅非在邊上輕咳了一聲:作為大伴,不能說他跟王爺形影不離,但他與小時候的王爺便有些接觸,王爺除服前後他開始貼身伺候,對自家王爺的脾氣愛好頗有了解……

王爺愛~美~色,但這個“愛”并不是非要對美人做些什麽……只是剛剛剛這樣,看美人看入神,也是十分罕見。

他試着提醒一下王爺:他知道王爺是什麽人,可他不想王爺被旁人誤會。

其實梅非不咳嗦,水溶都是清醒的。梅非的心思,他用腳指頭都猜得出,面無表情地瞥了梅非一眼:你把我想成啥了!

王爺與他內侍的眼神鬥,直接讓寶玉笑出了聲。

寶玉也是很相信北靜王人品的,不然早都下手了,哪裏要等到現在?

水溶又看了看寶玉,打定主意:以後有機會提點寶玉一下,能不能成,要看寶玉自己的了。

好為人師什麽的,他還不至于,再說他那幫子手下正“嗷嗷待哺”,讓他“哺育”新鮮的科學技術呢。

最後寶玉臨走前,水溶才表示:看在你的面子上,賠罪免了,這段日子別讓我再見薛蟠就行。

其實水溶是看在寶玉這個原著男主,以及寶釵這個并列女主的面子上,懶得再追究。他這會兒提起寶釵,寶玉一準兒要誤會。

就憑“不敬”二字,都夠薛蟠喝一壺的,進“局子”冷靜一下是起碼的。

而且這次薛蟠沒受什麽教訓,以後再惹禍,八成又是大禍。

水溶願意在必要的時候提點下寶玉,甚至幫寶玉一把,但薛蟠……目前為止實在不值得。

寶玉任務完成,回府後……他剛踏進家門,還沒下馬,等在這邊的小厮就急匆匆地把他請到了賈政的內書房。

既然是內書房,不僅王夫人在,薛姨媽也在。

寶玉見到姨媽,一點虧心的感覺都沒有,哪怕他自始至終沒替薛家說半句好話:表哥惹了麻煩自己縮頭躲了;而姨媽光知道哭,也沒別的表示,往北靜王府送表心意的賠禮也沒有……

于是寶玉向長輩們禀報過北靜王不打算追究後,便直奔賈母的院子:回府來他得向祖母請安呢。

到了賈母這邊,寶玉讓鴛鴦親自引進門,定睛一瞧,不僅自家姐妹都在,連二嫂子與寶姐姐也都守在祖母跟前。

寶姐姐這會兒眼睛都沒消腫呢。

寶釵現在急于知道結果,不然今晚也別想睡了:哥哥惹出的禍事,一晚上加半個白天,榮府早已傳遍。就算旁人不知怎麽笑話,她也得硬着頭皮過來。

不過三春和黛玉還真沒什麽看笑話的心思,滿心的都是憐憫:擱誰有這麽個親哥,縱然你天資異禀又能如何?還不是要受場拖累?

黛玉和探春還能多想點:薛家大哥哥這麽個做派,也是薛姨媽寵出來的。

話說這件事固然丢臉,但能讓王夫人并王熙鳳也跟着丢臉,府裏不少太太少~奶~奶都是十分樂見的。于是薛家這點破事,一夜裏就傳遍整個榮府,寧府那父子倆當然也一并知道了。

探春年紀小,也有個把耳目,就是願意給她傳消息的婆子丫頭。她“耳聰目明”自是應當的。

甚至黛玉這邊都不是親歷者寶玉來告訴她的,而是紫鵑聽了滿肚子八卦回來就吐了個幹淨,寶玉跑來說話……那都是“後話”了。

順便提一句,紫鵑是從老太太身邊出來的大丫頭,自打寶釵入府且和她家寶二爺交好,這個大丫頭就開始警醒了。她不會說寶釵的壞話,卻會關注寶釵的言行,同時偶爾提醒下自家姑娘為自己多多着想。

至于賈母……老太太人老成精,此事也沒人敢瞞過她——賈政這個人辦了錯事打了臉,就能甩手丢開,責任他是絕對不擔的。不過他倒是有一點好,他不選探春而選寶釵,這選擇錯到家,他縮頭回書房便罷,壓根沒想過出手壓制住消息。

然而就是因為這一點,讓老太太對他更為失望,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她心裏清楚:老~二~家的看重寶釵遠勝黛玉。偏偏她不覺着好,說她偏心外孫女也好,說她是門第之見也好,她就是篤定商戶出身的丫頭眼界總是淺一些。

好麽,這回寶丫頭眼界淺不淺沒瞧出來,倒是看出就憑寶丫頭的親哥,這門親事也不好做!

其實~老~二家的傾向于寶釵,也是想找個精明又能耐的兒媳婦,自己且能壓得住……縱然黛玉不配給寶玉,也是要擇一官宦人家或是素來親厚的人家做親家。

賈母為這個事兒琢磨了小半宿:當年選了鳳哥兒也是因為王家出了個王子騰。但是如今單靠王子騰,自己兩個兒子能耐在這擺着,讓賈母如何安心?怎麽也得再尋個強些的姻親。而~老~二又為了銀子自己斷了這條路……背後少不得她那個兒媳婦一力勸說舉薦!

老二只看得到眼前,賈母卻是已經警惕老~二~家的野心:見了好處,事事都要~插~手,件件都要讓她的人頂上!

其實說心裏話,賈母歷來都不是多看好王家的女孩兒,固然黛玉剛來她就來了句“女子無才便是德”,那多半是提醒外孫女……因為王夫人和王熙鳳兩個人都不大認字。

賈母話雖如此,但是賈家的女孩兒各個都讀書,元春入宮也是先做的女史——肚裏沒點墨水能選作女史?

卻說寶玉看過屋裏的姐妹,又見二嫂子笑得也比往日真心,再仔細看過老太太——在王府,寶玉是真真正正地看過北靜王的臉色,如今回來再集中精力瞧他的祖母……

他忽然想起來:祖母并不喜歡愛多管閑事的兒媳婦!在祖母和母親都擺在眼前,讓他選擇一邊站的時候,他選擇“幫禮不幫親”。

于是面對祖母和一衆嫂子姐妹的時候,他說得比面對父母薛姨媽那會兒更多——對話能說的都已經說了,沒有可做文章的地方,但是他可以說說北靜王當時的表情啊。

他好一大通話說完,就靜等答疑了。

滿屋子人都聽得明明白白:北靜王不會計較。但是北靜王卻特地問了一句怎麽是寶玉過來,寶玉那惹事的表哥呢?

寶玉也是實在,告訴衆人他以實相告薛家大哥哥的去向。

這些話聽得寶釵心砰砰跳,暫且不想北靜王此時作何感想,她和表姐王熙鳳都瞧得出寶玉多少對薛蟠有點……厭惡。

寶釵再怎麽心裏難受也沒覺得哪裏不對:她也暗自惱恨她哥哥胡鬧!惹下麻煩卻要寶玉上門分說解釋,她若是寶玉說句厭惡都算輕的。

而王熙鳳此刻也不遮掩了——一衆女孩子都是第一次見她冰着一張臉,連假笑都不肯了。

不過賈母明顯也不高興,鳳姐兒這次跟賈母保持一致,旁人自然沒什麽可說的。

薛蟠也是鳳姐兒的表弟,此時此刻她心裏就在埋怨薛姨媽不管兒子!這兒是京城,不是金陵……其實就是金陵,薛蟠惹下了人命官司照樣有點過不下去,才順勢——順妹妹進京待選的勢,進京生活。

鳳姐兒包攬訴訟已是輕車熟路,但她卻一點都沒有把“業務”拓展進京城的意思……她知道起碼的敬畏,她伯父王子騰貴為一品大員,就算她伯父是她親生父親,她也遠不到橫行無忌的地步。

所以她心裏十分瞧不起薛蟠:怎麽當着王爺都能來一套撒潑打滾?這都是跟誰學的!忒不上臺面!

而且讓鳳姐兒頗為惱火的地方是,把寶釵薦過去,這事兒她們大房也是事後,也就是薛蟠辦砸了之後才知道的!

事後計較這些也沒用,鳳姐兒就是覺得二太太這事兒辦得太~操~切,沒細想當然沒有好結果。

之後就是賈母又問了寶玉幾句,就打發寶玉回屋換衣裳去了。寶玉走了,這邊也暫且散了。

鳳姐兒有心勸勸寶釵,轉念一想這個表妹素來要強,這會兒勸她她未必念你的情意。

讓鳳姐兒說句真心話:真進了王府,寶釵站住腳,榮府有用得着的地方,她許是不大會照應榮府,但探春……則會盡力而為。

因為寶釵為人處世上就看得出她并不是太會講情分,而且薛家跟榮府畢竟隔了一層。

再往深裏說,寶釵入宮不成,要擇良婿的話,要麽位高權重,不在意拖後腿的薛蟠;要麽就是薛家能徹底壓得住的殷實小門小戶。

前者寶釵攀不上,後者寶釵看不上,所以寶釵的婚事一點都不容易。

想到這裏,鳳姐兒嘆息了一聲,憑着良心道,“多勸勸姨媽,也多瞧着點你哥哥。”賈琏寶玉都是纨绔,但這哥倆加一起都沒薛蟠會惹事。

寶釵還能說什麽?只能默默點頭。

來一趟賈母的院子,寶釵的心又涼了一半。鳳姐兒的看法,寶釵猜不着卻也跟表姐想法近似:寶釵的精明包括自知之明在內。

短短一天之中,就足夠讓寶釵下定決心:想辦法管住哥哥,不然她的好姻緣都是水中月鏡中花!

回了梨香院,母親正好也回來了,寶釵進門就問她哥哥的去向。

薛姨媽這會兒淚水剛幹,見女兒氣勢不對,她莫名心虛,“人還沒影兒,我的兒,”她拉住寶釵,“你可別氣着了,我知道那個混賬對不起你,可……你們……究竟教我怎麽活?!”

寶釵都不用仔細端詳,就知道哥哥早早逃了,母親許是……并非一無所知:都這種時候了,哥哥要躲,母親還想着用銀子請旁人出頭!北靜王是出了名的好涵養好說話,哥哥這都不敢親自上門賠罪,昨兒的膽氣都哪裏去了?

同時寶釵又是止不住地心寒:在母親心裏,她怎麽貼心識大體有能耐,終究比不上她那個大半時候都在亂花銀子惹事情的哥哥!

寶釵知道自己怒氣上頭,不該此時多說什麽,她只是道,“王爺不計較哥哥無禮,母親怎麽連賠禮都忘了送?”

薛姨媽呆了,她是心緒大亂之下真的忘了,但被女兒這樣質問,她還是忍不住道,“你姨媽說等寶玉的消息……”

寶釵徹底無話可說。

卻說寶釵氣怒無比的時候,薛蟠正待在溫柔鄉裏:美人兒的軟語柔情,讓已經吃了半壇佳釀的薛蟠都忘了昨晚他做了什麽。

薛蟠也難想到自己昨天明明為妹妹出頭,卻讓妹妹與他有了條不可彌合分歧。

話說薛蟠是出來躲風頭的,卻也沒想一連好幾天不着家。算算時間差不多,他從溫柔鄉戀戀不舍地出來,剛巧就碰見了馮紫英。

馮紫英見到薛蟠,立時一怔,旋即就想給薛蟠豎個大拇指。

既然遇見,兩人還是寒暄了幾句,馮紫英特地問,“上門賠罪了?北靜王素來不難為人的。”

薛蟠沒什麽急智,被這麽說也只能支吾幾句。好歹他知道此時扯謊,轉眼就會被拆穿。

馮紫英何等人物?薛蟠幾句話,他就能看透虛實:王大人若再不出手管教,這位……算是廢了。

這位的姻親表兄弟們,也就是寧榮兩府的公子哥兒,出挑的的确沒有,但人家曉得京城不是能妄為的地方,折騰都是關起門來折騰;一旦出門必定謹慎,時至今日也無甚惡行惡名。

可憐馮紫英不知道有這麽句話:無知者無畏。

聽了馮紫英派人來打了小報告,水溶搖了搖頭:寶釵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兒,能早點想明白早好。

薛姨媽和寶釵其實從某種程度上看,都挺涼薄,偏偏薛蟠還比較仗義一點,但是說實話薛蟠涼薄一點可能更好。

卻說薛家榮府因為這檔子事各自埋下了隐患,水溶就不關心了,他現在正在驗收王府裏第一條水泥路。

在京城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北靜王府占地面積不算小,而且王府裏有個小校場,明面上還能存下一百兵。

這次率先鋪上水泥路的就是校場……邊上,從府衛宿舍到校場的路。

北靜王府原本的大路都是石板路,小路也是鋪過了沙土,不過再怎麽用心,一下雨……大家最好還是別出門,而且石板路好看好走,但卻很脆,經不住折騰,起碼就憑自家府衛每日~操~練來回,那條石板路已經差不多變成小石子路了。

然而水泥剛開始鋪上去,灰突突的,平整是平整,走起來跟石板路沒感覺有什麽差別,別的……大家暫且看不出來。

大管家王棟十分清楚:水泥在他看來那就是土燒的,成本……沒有什麽成本,從燒制水泥磚到鋪路,最貴的地方是人工錢。

水溶驗收過水泥路,剛一擡頭,就對上滿臉崇拜的王棟……的熱切的目光。在他弄出若幹在外人看來極具帝王之資的新技術新産品之後,府裏下上崇敬崇拜的目光他收了好幾波。

從好感度系統來看,就是王府上下一片綠。虛榮感滿足感永遠不嫌多,水溶剛剛有點得意,小圖标忽然跳出來“潑冷水”,“綠算什麽,金色才是好感度的極限。”

“金色?”水溶好奇道,“深愛我愛到願意為我去死?”

小圖标刷出大半視野的省略號,“你想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合一,肥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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