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具體情形,水溶也不太清楚,只是聽心腹偶爾念叨過,舅老爺每回來,太妃都很大方,出手便是五百一千的,兩千兩銀子大約也給過,不過給兩千的次數應該不太多。

畢竟太妃各項收入,包括體己,那可是有章可循的。

水溶估摸着:這些年太妃貼補這個兄弟前前後後也得三四萬兩銀子……

不得不說的是,太妃跟水溶親娘舅那邊已經不再是一房人,然而太妃這一支過得非常富裕總是沒跑的。

因為娘家根本不差錢,太妃也不貼補娘家,她真正貼補的就只有這麽一個親哥哥。

現在看來,太妃真是……誤打誤撞地……特別有眼光。

想到這裏,水溶簡直忍俊不禁:太妃最喜歡她這個娘家哥哥,也拿這個哥哥完全沒轍,實際上對于“青銅白銅黃銅的制造和應用”一竅不通的太妃,并不知道她這個哥哥整日裏究竟“忙活”的都是些什麽。

話說自打見到幾塊礦石,水溶整個人的氣場都柔和了下來。

與之相應的是,便宜舅舅也不再戰戰兢兢,聽到水溶那句“盡管找我來”之後就算是徹底放松了下來。

水家與洪家捆綁得可比賈史王薛四家結實多了。

水家又“素有大志”,不管這個“大志”是被逼無奈還是早有預謀,仔細分析過天下大勢,洪家在這兩年來差不多達成了一致:決定在北靜王身上下個重注。

對此,水溶心知肚明。

而便宜舅舅惹了事,立即交出“買命錢”,單就這個舉動,也能看出幾分他本人的傾向。

雖有小瑕疵,但便宜舅舅毫無疑問是個十分難得的,在采礦甚至是冶煉方面有些建樹的人才。而水溶一貫的原則就是:人才不放過,先扣下再說。

便宜舅舅明顯是個明白人,眼見着王爺端詳了他好半天,他就知道自己走不脫了。

不過他一直以來鑽研的東西能得王爺這樣的懂行人大力支持,他在小有遺憾之餘又止不住地心中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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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水溶與便宜舅舅對坐喝茶,秋日的陽光灑在身上,聽着小茶爐上茶壺咕嚕嚕地作響,便宜舅舅面上也帶了幾分惬意。

水溶特地親自給便宜舅舅倒了杯熱茶,更誠懇道,“舅舅這些年天南海北沒少跑?”

大約是察覺到水溶的真誠,這杯茶便宜舅舅生受了,他并不矯情也不隐瞞,“都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萬卷書不一定讀完,萬裏路我卻不止走了一兩回。得虧年輕,身子骨還好,”難得吐吐苦水,便宜舅舅不想放過這樣的機會,“也有一兩回差點回不來。”

科學考察在這個時代,既辛苦又危險,哪怕對于便宜舅舅這樣的世家大族的富貴公子而言都是一樣。

關鍵是這個時代又幾乎沒人意識到科考的意義!便宜舅舅不管有多少私心在內,又有幾分是單純的興趣使然,他肯自掏腰包堅持做下來,而且明顯有個成果,都足夠讓水溶肅然起敬了。

便宜舅舅哪裏想得到自己面對面的王爺把自己拔高到了何種地步,他只是繼續絮絮叨叨,“陸路上運,怕是很難,王爺想要,最好走海路。”

瞧瞧這見識……水溶暗道:你別想跑了。

本朝金銀礦不允許私有,不過在自家地盤上發現金銀礦,四處打點好,偷摸私采……不少人都這麽幹,就是別被捅上去,來個上達天聽,不然一準兒抄家流放。

銅礦相對而言管得就寬些,允許私有,但是每年挖出來的礦石起碼有半數都要以一個相當低廉的價格賣給朝廷。當然,如果自家關系不夠硬,要麽比例上升到七八成,要麽整個銅礦就幹脆被人硬生生奪走……

鐵礦情形與銅礦類似,只不過賣給朝廷的比例還能更寬松點兒。

北靜王在東北的封地,鐵礦,煤礦,油井……全都有,還有肥沃的黑土地,水溶覺得不僅僅是運輸礦石,運人也需要踅摸靠譜的海商。

水溶笑了笑,“看來舅舅有妥帖的門路?”看來還真沒猜錯,便宜舅舅不僅是個合格冶煉專家,更能兼任渠道中間人啊。

便宜舅舅點了點頭,“有。妥不妥帖……就難說。”說着,他面皮微紅,“這回來京城,我見的都是有十年交情的老朋友,還不是中了招?”頓了頓,他連忙解釋,“王爺的田莊大豐收,很是惹眼,回京來幾場應酬席間全提到過,我自然記在了心上,估摸着人事不知時也只能反反複複說這個,至于礦場尋買主,在座的都知道……說這些也是無用。”

別莊糧食大豐收倒也罷了,真正産量驚人的是他從商城裏兌換出來的良種,而且用了點磷鉀複合肥——用量上他拿捏得很死,生怕一個手抖,來個平均畝産兩千斤……那就是純作死了。

不管是良種還是複合肥,都不是便宜舅舅能知道的,而本土現有的玉米土豆紅薯産量也頗為可觀,他讓皇帝以及衆多世家權貴知曉玉米土豆紅薯在北方種植,收效頗高,那又如何?

因為大力推廣種植……完全是另一個概念。這時候的華夏,土地可是私有啊喂!大量田地都掌握在大小世家手中,皇帝一紙诏令,就能讓這些人家的田地改種?別做夢了。

當然,別莊大豐收的消息傳出去,實際麻煩還是有一點的,比如再次被皇帝關注上了,但比起便宜舅舅奉上來的“買命錢”,連零頭都比不上。

水溶語氣輕松,“畢竟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豐收怎麽瞞得住?不過每畝真正能産多少糧食,我還是想多瞞一天是一天。”他又給便宜舅舅續了杯,“種子不難搞到,有心人拿回家試着種種,最遲一年後也知道結果了不是?”

便宜舅舅輕嘆一聲。即使被王爺親口勸解,他還是難掩愧疚。

水溶看着又樂:搞科研的,不論古今,真實心情很容易從他們臉上讀出來。他轉移了話題,“你那些朋友,家裏都有礦啊?”

便宜舅舅認真點了點頭,“自家有,親戚家也有。”

這可真是極好的。

水溶順口跟小圖标道:“我現在很想問他大客戶給什麽折扣,是不是現貨,最快什麽時候發貨……”

小圖标感受到宿主極佳的心情,自己也再頻頻閃爍,“貨源有着落啦。說真的,從商城裏兌換物資都是權宜之計,長此以往,你肯定要破産的。”作為人工智能升級後情商略有長進,但本質上還是走耿直路線的小可愛,“你做任務得積分,我才能跟着升級,商城那邊我一點提成都沒有呢!”

水溶大笑。

便宜舅舅又喝了半杯茶,默念這茶真不錯,再擡頭就發覺王爺……好像心情更好了。反正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在察言觀色上并無建樹,所以還是以王爺的“金口玉言”為準吧。

而水溶繼續跟小圖标說話,“喝兩杯茶了。我打發他去看望太妃,順便讓他去放水。對了,幫我找點冶煉還有合金方面的資料。”

小圖标刷了個“明白”的表情,自覺主動地縮回了視野的角落。

便宜舅舅告辭,水溶也跑了趟廁所,回來就見王松鶴拎着大水壺往小茶壺裏蓄水。

其實沒外人的時候,這個放在大窗子邊上的茶爐和茶壺就是個土加濕器。

時值深秋,水溶現在的書房兼辦公室正間大北房,陽光非常足,暫且不需要點上地龍——這個時候玻璃固然很貴,但總算沒那麽稀罕,舍得花錢把起居的屋子全換成玻璃窗,房子的舒适度就立即上升了一個大臺階。

看着斯文又俊秀的秘書給土加濕器加水,陽光照了他半個身子,明暗交織之下,美色撲面而來。

水溶暗自感慨一聲:本尊雖然沒給他真留下什麽桃花債,但……這個取向真的挺危險。

再想起小妹妹傾心王府第一美隋遠,還有便宜舅舅……水溶都不得不承認:便宜舅舅不靠才華,單靠臉一樣能吃飯。水溶人都見了,可以負責任地說便宜舅舅一點都不油滑,嘴也不甜,太妃在并不了解哥哥的事業和野心的前提下,偏偏只偏心這個哥哥,幾乎予取予求,十有八九也是看臉。

水溶想到這裏,又笑了,“這家子……有點危險啊。”

小圖标是個多核心人工智能,跟宿主聊天不影響他檢索的效率和速度,“美色有什麽不好,賞心悅目呀!我變個鏡子主人你自己照照看,看我說得對不對?”

視野的四分之三都化作鏡子,把自己照得分毫畢現。水溶摸了摸自己的臉,嘆了口氣,“只是美色見得多了,我有點麻木了而已。”

水溶照鏡子,在王松鶴看來就是王爺端詳着桌上的幾塊石頭……他也難免多瞧了好幾眼。

小圖标再次縮回去,水溶也注意到了王松鶴的視線,他就好奇道,“認不認得?”

結果王松鶴不僅認識斑銅礦石,還曉得閃鋅礦……斑銅礦石好說,尤其是便宜舅舅拎來的這塊,暗黃色,帶着金屬特有的光澤,一看就知道是銅礦石;但閃鋅礦……顏色有多種,而且賣相極好,尤其便宜舅舅拿來的這塊,足夠當擺件,而王松鶴能一眼看準,水溶當然更好奇了。

水溶邊跟王松鶴聊天,再次給小圖标發布了個小任務,小圖标不負“他”望,秒速給了反饋:斑銅礦分布于雲南、江西和甘肅,而閃鋅礦則有雲南、廣東和青海三個大礦出産。

王松鶴實際是四川人,但他是在舅舅身邊長大——他舅舅當時在雲南做了十好幾年地方官,他跟着舅舅見了些世面,礦山礦場礦石他全都親見過,“人人都知曉這些是好東西,然而苦于無法運輸,真是守着金山餓肚皮。”

順便一提,王松鶴的爹是老北靜王的親兵,跟着老北靜王南征北戰,官至五品将軍,又在北靜王府趕上用人荒的時候,毅然把中了舉的兒子塞進了王府。

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水溶即使不滿王松鶴不想兩頭得罪,也來了回“輕輕放下”。

王松鶴真正見識過百姓疾苦,惋惜之情全然不似作僞,水溶聽了稍有動容,不過也只能無奈地表示暫且記下了。

便宜舅舅拿來的礦石無一産自雲南……雲南平均海拔兩千米,哪怕現在十分繁華的茶馬古道正經過雲南,只要搜搜圖片,就知道這些商路不适合運輸礦石。

也就是說,水溶一旦回到封地,銅礦和鋅礦他會從江西和廣東采購,然後就近,從廣東海港啓程一路北上,直達大連港。雲南出産的礦石再便宜,運輸成本讓財大氣粗的水溶都吃不消。

與王松鶴聊了會兒天,水溶從梅非的徒弟手裏接了張帖子:薛蝌的拜帖。

薛家人……也就是他預定的快遞公司終于到了。

晚上,水溶與太妃,弟弟妹妹,再加上便宜舅舅一起吃了頓飯,随後水溶指定便宜舅舅住在曾經老老北靜王,也就是第二任北靜王靜養的院子。

包括本尊在內,歷任北靜王都上過戰場,而第二任北靜王帶兵的年頭是所有北靜王之中最長的,比他老子第一任北靜王還久。

不過這位老人家閑暇時間喜歡養花……而便宜舅舅據說也喜歡侍弄花花草草。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水溶梳洗時,就聽來伺候他的梅非道,“舅老爺起得早,梳洗更衣後便給園子裏花草修剪起枝子。”

水溶就笑,“這是見獵心喜啊。”

而老老北靜王靜養院子的旁邊,便是王府新建的溫室,裏面已經種上了好幾種蔬菜。水溶從梅非手裏接過面巾,邊擦手邊道,“閑着也是閑着,帶他去溫室裏搭把手。”

溫室固然稀罕,但對便宜舅舅而言也就是驚訝一下罷了,水溶覺得既然都住在王府了,雖然這個舅舅“傾心王府”表現得也很明顯,但想讓便宜舅舅徹底歸心,得拿點像樣的“前沿技術”——沒錯,水溶在自家新建大溫室的角落玩起了水培蔬菜。

不過驚沒驚到便宜舅舅暫且不說,但水盆種植的蔬菜已經都生根發芽,長勢良好,而王府上下那些忠心無比的心腹們……普遍淡定。

當時水溶就曾跟小圖标抱怨,“手下已經都不能給他帶來~裝~逼~成就感了……”

小圖标當時還安撫他,“你的手下內心不知給你上過多少次香……”

實際上,王府裏的确有人嘀咕“咱們王爺是不是天上哪一位大能轉世”,而且這個說法貌似很有點市場。

這話輾轉通過小圖标傳到水溶這裏,水溶就立即打算低調點兒。所以這幾天哪怕水泥作坊已經建成,任務完成積分到手,他也沒再折騰什麽“黑科技”出來。

話說今天是薛家上門拜訪的日子,就水溶看過幾次薛蝌送來的拜帖書信,外加探子們傳回來的消息,不敢說整個薛家如何,起碼薛蝌這一支是很甘願也很積極地向北靜王府靠攏。

這次薛蝌進京,自然也把妹妹薛寶琴帶了過來。

薛蝌寶琴兄妹的父親沒了,母族那邊不像薛蟠和寶釵有個薛家不敢招惹的娘舅王子騰,偏生寶琴又生得貌美如花,性子開朗,皇帝又素愛好顏色……寶釵沒能一步登天,薛家有幾位族老便動了心想把寶琴頂上去。

薛家是皇商,自家若能出個娘娘,而不是賈貴妃這樣隔了一層的貴人,當然不必憂心動辄沒了差事。

而寶琴之父給寶琴定下的人家……一個清貴翰林罷了,薛家自是不懼。

薛蝌何等靈透?發覺族裏氣氛不對,正好接到了北靜王府的邀請,他搶在族老們發難前帶着妹妹和自家靠得住的管事長随們一起直奔京城。

薛家這點破事,也全都讓水溶看在眼裏。

看完紅樓,水溶就很嫌棄寧榮兩府的男人:眼光淺,本事差。

可別忘了這一家子的上一代,也就是賈代化賈代善兄弟全都官居一品,賈敬賈珍以及賈赦賈政外加賈琏,好歹見過父親祖父威儀,見過世面都尚且如此;薛家這樣連着三四代都沒培養出一個正經科舉出身的官老爺的商家,哪怕一直都領着皇商的差事,跟貴人們好歹沾點邊,但指望他們高瞻遠矚,也忒不現實了。

水溶想了想,還是決定薛蝌只要差不離,他願意費點精力和時間指導一下——快遞這大單就交給他了。

薛蝌哪裏知道有這種好事?

他遠比水溶的便宜舅舅更戰戰兢兢:北靜王乃是一品郡王,真是他這輩子見過的地位最尊崇的大人物了!

別說薛蝌了,縱然今天作陪的寶釵也不免忐忑不安——這份忐忑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北靜王府打發人來說,只除了哥哥,全都能前去拜見。王爺都這麽說了,哪有缺席的道理?

寶釵反反複複琢磨過好幾回,覺得哥哥得罪了北靜王,但是王爺似乎不會牽連自家,而且還有想提攜……重用自家的意思?

寶釵以前沒沾手過自家的買賣,如今試着主事才知道自家一年究竟要給舅舅多少孝敬……寶釵年輕,但真不心疼這一大筆銀子,她和她的堂兄弟薛蝌都再明白不過,沒有硬紮靠山,他們家在京城根本做不得生意。

如今又有個靠山上門,寶釵和薛蝌十分默契:瘋了才不順勢抱上靠山的大腿!

偏巧此刻到了地方,他們在王府側門下馬下車,姐弟倆似乎是想到了一處,一起擡頭對視了一眼,二人又幾乎同時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作者有話要說:  閃鋅礦石真的好看,大家可以搜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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