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當初王府曾和林之孝有約定:無需他背主, 只要寧榮兩府出大事及時送個口信就行。
至于什麽事兒才叫“大事”,全看林之孝個人理解。
打個不大恰當的比喻,榮國府相當于一個規模中等的民營企業。作為這個檔次民營企業的財務總監, 林之孝的見識果然沒令水溶失望——因為該企業的董事和總經理全都是世襲的, 而真正的管理團隊成員則大多是憑真本事真才幹爬上來的。
寶玉在水溶這兒求了明白的第二天, 水溶起床梳洗來到辦公室, 準備跟辦公室裏的秘書們一起吃早點——只限于婚前,婚後只要條件允許肯定要跟老婆孩子吃飯。
王松鶴一大家子就住在王府裏,他在家裏跟他媳婦吃一點兒,留點肚子再跟王爺吃個二輪兒。
他吃完一碗粥,見王爺一如既往地拿着邸報看,便說了點兒他認為不大要緊的消息, 林之孝昨晚送來的口信兒就在“不大要緊”之列:賈母直接氣病了。
水溶可不覺得經歷過大風雨的賈母會如此脆弱:氣到中風癱在床上什麽的不用想, 但直面自家稀爛的家底, 老人家一時看不開,血壓飙升也很正常。
就看寧府賈珍操辦秦可卿喪事時的風光, 以及榮國府上下日常吃穿用度, 就知道這兩府還當賈代化賈代善在世時那樣過日子。
原著裏黛玉都看得出榮府該開源節流,不然日子遲早過不下去, 賈珍和賈赦賈政兄弟好似“仍舊活在夢裏”。
賈家現在以及以後怎麽過日子,幹他屁事, 他最多就是為寶玉和黛玉的處境……心疼一下他倆而已。
寧、榮兩府現在無權也無錢,之所以他們還會讓水溶關注,理由也就一個:寶釵黛三人目前全都住賈府。
不過拿着寧榮兩府的“笑話”也不能下飯, 飯後水溶例行和王松鶴去暖房消了消食,才開始每日工作。
新的一年自然有新的氣象。
系統裏刷出的任務也不再限于京城的王府還有京郊的別莊,而是擴展到了北靜王府關外的封地:系統要求他修路,起碼先把王府到府衛所在的兵營的路修平整了。
在這個時代,關外都算苦寒之地。即使是直隸,中原還有最為富庶的江南地區的官道都不能普及石路,可以想象東三省官道在經歷了一冬雨雪霜凍之後,又是什麽糟糕的狀态。
貼錢修路,水溶還是很樂意的:要想富先修路,在他的認知裏就是真理。道路不暢,就談不上快速發展。而且等他回到封地,取消入城費,養路費毫不含糊地收起來,修路怎麽都不是賠本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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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王爺熱衷于種田修路,王府有識之士紛紛“樂見其成”:王爺雖然年輕,卻十分沉得住氣,沒有大權在握第一時間都動起刀兵。
上午與一衆幕僚們一起規劃了下第一段水泥路,下午水溶就聽說寶玉打發了長随上門,問一會兒他能不能再上門拜見。
下午水溶正好也沒事,他就是有點猶豫:估計最晚明年他就要離開京城,要不要抓緊機會再讓寶玉“醍醐灌頂”一下?
現在王子騰還好好的,皇子們都沒成婚,距離奪嫡自然有些年頭,宮中還有個元春,想來這些年寧、榮國府都不會倒。真等賈家回天乏術的時候,寶玉再醒悟……水溶都覺得太殘酷了。
講真,跟點家男頻那些男主角們比,寶玉是廢柴了點兒,但真正跟他相處過,水溶這個不是那麽好心腸的人都得承認,寶玉很難讓人生出惡感。
小圖标再次一針見血,“就說他挺讨人喜歡的,你既然都跟他亦師亦友了,就……好人做到底嘛。”
水溶從善如流,“準奏。”
他跟寶玉絕對談不上什麽交淺言深……不是水溶自我感覺忒良好,而是以寶玉目前傻白甜的程度,不只看他姐姐有口信也第一時間趕來送,而是一有煩惱就往他這兒跑,再加上不掩飾他自己對父母漸生的不滿,寶玉顯然是拿水溶當真朋友的。
實際上,水溶估計無誤,寶玉跑到王府就是來找他抱怨吐苦水,然後再求個建議:他究竟該怎麽辦。
大約是頭回背後說人是非,還是自家長輩的是非,寶玉顯得“業務非常不純熟”,敘述起來都斷斷續續,總是停下來斟酌用詞,不過不管他敘述的水平如何,意思總是明白無誤地傳達給了水溶。
自家吞了黛玉的嫁妝,吃穿用度也就那樣,寶玉也承認,“我終究沒和我母親分辯什麽,只是我有的,她一定有。”
水溶點了點頭,“畢竟父母都不在,百萬家資怎麽都難保得住,你若是真內疚,盡心照顧就是。”
寶玉沉默片刻,才道,“如今……更是不吞也得吞。修造院子花銷甚巨,随後……我竟不知家裏給娘娘送了那麽多銀子……”
水溶并不隐瞞,“娘娘早些時候若舍得銀子,總有消息靈通的內侍或是女官提醒一下,哪怕仍舊避免中招,卻能借機再多讨要些好處。”頓了頓,他又笑道,“使足了銀子,在宮裏總不會落到什麽事兒都是最後一個知道。”
說起來,宮裏能給王府送信兒那幾位,心向不向王府其實沒那麽要緊,多年過來被王府喂得飽飽的才是關鍵。
見寶玉有點恍惚,水溶也不急,又等了會兒才再開口,“宮裏極有臉面的幾位大太監,都是幾十萬家産,你覺得這銀子都是打哪兒來的?當然,吳貴妃賞人倒是不用花許多銀子。”其實你家在王子騰身上也沒少使銀子求庇護……
寶玉大概是最近被打擊習慣了,說話不那麽委婉,同時怨氣十足,“王爺勸我,我明白……我父母他們總是逼不得已……我二嫂用嫁妝在外放貸也就罷了,還挪用公中的銀錢……我母親明明知道,卻也一聲不吭……委實太過貪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像我家這樣的人家,沒一個是這樣的!揭出來……祖宗的臉面全都丢光了!”
水溶在心裏都笑開了花,“原著裏寶玉絕不會這樣說話。”
小圖标道:“你沒白教他呀。”
“這我不能一個人貪功,陸先生可是功勞不小。寶玉原先對仕途經濟人情長短絲毫不感興趣,還不是因為沒個好老師。連個良師都請不到,賈家的身家地位有此可見一斑,不怪其他人家不怎麽把他家看在眼裏。你看他家都出了個貴妃,寶玉他娘一年到頭可收到幾張豪門大戶的帖子?”
小圖标就說:“對于自家真實情況缺乏真實認知……就是傻吧。”
“我要是寶玉他爹,稍微有點自知之明,就知道這輩子四五品到頭了,這還是仗着老爹的餘蔭,還有親閨女的面子,該集中手裏的資源教導下一代,不僅是寶玉,賈琏也包括在內。在這個講究宗族的時代,不管是做生意還是做官,單打獨鬥……都太難了。”水溶笑着搖頭,“所以我心疼寶玉,他再怎麽出挑,同輩幾無幫手,而且也甩不脫一家子拖後腿的長輩。”
小圖标果斷提了個建議,“物理隔離呀。”
水溶又笑了,“你以為我沒想過?寶玉父母一準兒不肯放人,倒不是舍不得兒子,而是看不上我這個有今天沒明天的異姓王。”
“不過宿主你現在能提供不錯的教育資源,他那對父母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則,一直默許呢。”
“對自己爹媽有了全新認知的寶玉,我信他心裏有數,不然怎麽有事沒事總往我這兒跑。算了,”水溶也打定了主意,“雖然說做好人,也得循序漸進……不過咱們這麽一聊,把我耐心聊沒了,我打算直接下猛藥。”
正好寶玉此時也回了神,那一臉的堅定,是個人都看得出來,更別說對他人情緒已經相當敏銳的水溶了。
于是水溶直接道:“你堂哥要襲爵,往後就算官運亨通也只能靠軍功,你想出頭必須讀書科舉。不過你爹娘素來都有主意,你別說中舉,就算不到三十做了進士,你爹娘,尤其是你娘,還想着能控制住你。”眼見寶玉臉色驟變,“你不妨回去試試,要換掉你身邊的丫頭,看你娘應不應。”
從某種程度上說,死活不上進只想混吃等死的寶玉,與完全沒想過尊重孩子的賈政王夫人——兩代人都沒怎麽考慮過對方的感受,自私得十分相似,真是絕配的一家三口。
寶玉臉色又是一黑。
水溶不等寶玉回話,便再接再厲,“你父母打心眼兒裏都不在意你想什麽,原因就是你表現得太……不像樣。”水溶就不用本尊當例子來刺激他了,“你且想想你大哥在的時候,自己的事兒他能不能做主?他說的話,你爹娘能否視若無物。”
寶玉在他眼皮子底下學理科,表現很是不錯,水溶可以不虧心地說一句,寶玉是真聰明。
有了陸先生這位良師,寶玉的情商也像是開了竅,而且很關鍵的一點是:寶玉再算上個賈琏,道德上都保有底線——這在賈家十分難得。
水溶可以負責任地說一句,真要奮發圖強起來,寶玉是整個賈家在仕途上能走得最遠的一位。
寶玉原本嘴唇微微顫動,似是想說什麽,然而聽完水溶這席話,整個人喪得不行。
不過水溶并非沒有好消息告訴他,“這次出了事的工部侍郎,以前收受賄賂自然要填一填屬下的腰包,當年他所有下屬應該都拿了“孝敬”。據我所知,這位下了大牢的大人前前後後起碼五十萬兩,令尊掏個幾萬銀子便能平安無事,至于究竟要幾萬,端看你舅舅有打不打算出力護一護你家。只是……”
水溶刻意停頓,寶玉忽地擡頭,“我舅舅要全力把甄家叔叔推上……二品吧?一時半會兒顧不上我家,也是有的。”
水溶順勢又找補一句,“王大人怎麽會不分輕重,你家就是退贓而已啊,交銀子必然不追究的。”
寶玉聲音很輕,“無論是三、五萬還是八、九萬,都是幾萬銀子的事兒,我舅舅一品大員,斷不會為這點銀子跟其他大人們讨價還價……”
水溶大笑:“孺子可教!”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奮力補欠賬,今天有二更,比較晚,大家可以明天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