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獵場近郊,皇帝先至,武将文臣陸陸續續後至。
待所有受邀官員及其家眷入了獵場,簡單舉行了行獵典禮,皇帝開弓射出三箭,場中鳴鼓,打獵便正式開始。
說是行獵,其實打獵最好的時候已經過了,今日多以比騎射和蹴鞠為主。
項天璟射完箭,将弓丢給壽全福,走回看臺,坐在椅子上,淡淡問了一句:“今日承平伯來了沒?”
壽全福彎着腰答道:“皇上,這得奴婢着人去查一查名單……”
說罷,他便朝小徒弟使了個眼色。
不多時,小太監便來壽全福耳邊回話,壽全福笑着告訴項天璟:“皇上,承平伯來了。”
項天璟撐腮笑着,往場上一掃,不少年輕兒郎正在比賽騎射,只是不知道哪個是闵恩衍。
他随手丢了個玉佩給壽全福,說:“拿去給他們做彩頭。”
若闵恩衍真有本事,拿了彩頭來謝禮的時候,自然就見上了。
壽全福領了上好的羊脂玉,去賽場上知會了主持官。
郎君們一聽說皇帝設了彩頭,愈發賣勁兒,騎射場上塵土飛揚,蹴鞠場卻空無一人。
項天璟一邊吃着荔枝,一邊耐着性子等着。
他視線往下一掃,瞧見麗嫔縮着身子坐在下面,點名道:“麗嫔,過來給朕剝荔枝。”
麗嫔一驚,蒼白着臉,戰戰兢兢走到皇帝身邊,坐在小杌子上,給皇帝剝荔枝。
都說荔枝屬火性,麗嫔也正覺得這水果真的很燙手……
騎射場外,并列了許許多多的平頂帳篷,一族一帳。
承平伯府的帳篷裏,除了闵家的人,還有孫家的女眷。
孫夫人膝下有嫡子嫡女,孫之靜只是她的繼女,她今兒來,為的是替自己的嫡女相看,不過既是随闵家來的,不敢太過張揚,此時正老老實實端坐帳中,不聲不響的。
孫之靜也伴在闵宜婷身側,挨着她說話,溫順得像個丫鬟。
闵恩衍和簡玉紗分別坐在一張方桌的兩側,他瞧着場上的年輕郎君朝氣蓬勃,振奮激昂,不免豔羨。
他嘆道:“若是我能上場……風姿肯定奪人眼球。”
簡玉紗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闵恩衍。
不遠處,陸寧通下馬趕來,他沖闵恩衍行了個禮,便換上欣喜的笑容,同簡玉紗說:“恩衍哥,今日皇上設了彩頭,你不去嗎?”
簡玉紗搖頭,這又不是在營中,她愛的是建功立業,又不是逞強鬥狠出風頭。
陸寧通亦覺得放過良機可惜。
闵恩衍急了,抓着簡玉紗的手臂搖晃道:“皇上竟設了彩頭!說明皇上肯定在高處看着,你去,你必須去!”
簡玉紗拿開闵恩衍的手,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坐帳子裏的孫夫人,心思動了……她兒子年紀不小,也會騎射,便是不能奪得彩頭,去認識些人,也總是好的。
她起身,沖着簡玉紗和闵恩衍二人福一福身子,打過招呼,便領着嫡子嫡女離開。
闵宜婷和孫之靜二人似乎有話說,也走了。
闵恩衍一見大家都走了,心裏更着急,他催促道:“你快上場!”
簡玉紗皺着眉頭,指着賽場上的那些人,說:“都是王公貴族裏的花架子,有什麽好比較的。”
倒不是簡玉紗看不起人,場上都是年輕人,真有本事者,屈指可數。
當年她随祖父上任,軍營裏身經百戰的将士們比賽騎射,比眼前這些精彩數倍。
眼下她已是看得興致缺缺。
闵恩衍急不可耐之下冷笑道:“我知道你為何不去了,原來在營中過月考不過是僥幸。我聽說天子将要巡營,你雖過了月考,也不足以入選吧?料想羅隊長肯定是把正管隊報上去,這倒也好,省得丢了戊班和我承平伯府的臉面。”
陸寧通心中詫異,“嫂子”對他們營中之事還挺熟悉的嘛!估摸着是“闵恩衍”說的。
只是“嫂子”的話,他可不敢茍同。
陸寧通笑道:“嫂子,這你可就說錯了,我們班報上去的,正是恩衍哥!”
闵恩衍眼睛一瞪,道:“絕無可能!羅隊長怎麽會把她報上去!”
羅隊長見錢眼開,怎麽可能把簡玉紗報上去。
陸寧通嘿嘿笑說:“嫂子英明,羅隊長原是不會把恩衍哥報上去,但是戊班和丁班相互切磋,定下三局兩勝的時候,已經輸了兩局,後來恩衍哥孤身出站,單挑丁班正管隊,加賽兩局,一力扭轉乾坤,與丁班打成平局。衆目睽睽之下,恩衍哥的才能有目共睹,姓羅的還敢以權謀私?恩衍哥正大光明入選!”
闵恩衍愣愣的,他想了想,便說:“不可能所有入選的人都去見皇上,她肯定能入選又如何?等到和一隊二隊三隊的兵士相比,自然要淘汰了。”
陸寧通忍不住道:“嫂子,你怎麽就不盼恩衍哥好?我告訴你,後面入選由抽簽決定,恩衍哥就是入選了!”
闵恩衍難以置信道:“這麽說來,她豈不是有可能會面見皇上?!”
陸寧通笑道:“正是!”
闵恩衍心情無法平靜,前一世他在營衛混了幾年,後調入衛所,卻從未近距離見過天子。
簡玉紗怎麽可能去了短短半月,就有機會面見天子。
闵恩衍心情複雜,一方面暗暗高興“他”能夠嶄露頭角,一方面又不服簡玉紗竟比他做得好。
心裏兩只小人打了一架,到底是“不服”小人贏了。
他酸酸道:“不過是和戊班兵士相比,有什麽能耐,都是幼官舍人營裏最末等的班。五十步笑百步罷了。”他坐直了身體,像模像樣地囑咐簡玉紗:“若真面見天子,不要膽怯,平日該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別丢了闵家顏面。”
陸寧通聽得不高興,沉着臉走的。
簡玉紗皺眉問闵恩衍:“你忘了你今日來幹什麽的?有功夫在我耳邊說廢話,還不去做你的正經事。我瞧着時候到了,便騎馬回家,到時候可不管你們兄妹。”
闵恩衍一拍大腿,才想起來忘了大事,他連忙趕去找闵宜婷。
闵宜婷和孫之靜二人,早找了個好位置,偷看場上郎君風姿,他們英姿勃發的樣子,叫少女瞧了臉紅。
孫之靜拿帕子捂着嘴,小聲道:“婷姐兒,你覺得哪一個郎君好?”
闵宜婷臉頰泛紅,道:“太遠了瞧不清。”
孫之靜指了一個藍衣郎君,他坐在馬背上,看樣子個子不矮,遠遠看去,輪廓也俊秀。
她說:“這個郎君我知道,我聽我母親提起過他。”
闵宜婷順着孫之靜的手指看過去,只見郎君一時駕馬奔跑,一時勒馬後仰,身量有書生氣,動作卻有不失大氣。
她的臉頰頓時更紅了,心口跳得很快,問道:“他是誰呀?”
孫之靜告訴闵宜婷:“他是大興左衛汪指揮使的嫡子,家裏就他一個嫡出郎君,将來肯定是要繼承指揮使之位的。适齡的郎君裏,我母親就替我姐姐相中了他,這回來,就是為了看他。”
闵宜婷一聽汪郎君家世,頓時心動……京衛指揮使是正三品,若嫁給他,将來直接便是三品的诰命夫人。
孫之靜還在說:“聽我弟弟說,汪郎君長的也很好,今日像我嫡母這般的夫人們,都中意他。”
人就怕捧,闵宜婷一聽說大家都中意,就好像一定要買到時下流行、珍稀的首飾,更加意動。
闵宜婷直接問道:“你繼母今日打算怎麽做?”
孫之靜說:“我繼母先帶我妹妹遠處看一看汪郎君,一會子中場休息的時候,我弟弟會想法子領着人拜見我繼母。”
闵宜婷心中一緊張,脫口而出:“這不就是相看了!”
孫之靜點點頭,說:“若汪郎君也中意我妹妹,待行獵回去了,汪家自然要來孫家探口風,我嫡母肯定允了,這親事也就成了。”
闵宜婷盯着遠處,越看越喜歡,絞着帕子道:“……這不是還沒相看上嗎,哪兒那麽快就成了!”
孫之靜拉着闵宜婷的手,誠懇地說:“婷姐兒,我不想我妹妹嫁給他,你待我比我嫡母和妹妹待我好。一會兒他們相見的時候,我會幫你的。”
闵宜婷臉頰一紅,感激地看了孫之靜一眼。
正好等到賽場上中場休息了,汪志才下了馬,側耳與小厮說話,随後便往紮帳的地方走來。
闵宜婷心跳到嗓子眼兒,她道:“他來了他來了!”
孫之靜小聲道:“我們在這兒等一會兒,等他和我嫡母說上話的時候,你先看一看他長得合不合你心意。”
闵宜婷也是這個意思,她躲在一棵樹後面,臉頰紅透。
汪郎君正往營帳裏來,與他家中姊妹和母親說話,闵宜婷就在後邊兒偷偷地看他,果然好俊朗的郎君,眼似桃花,就像才子佳人話本裏的才子。
孫之靜悄聲問闵宜婷:“婷姐兒,你覺得他怎麽樣?”
闵宜婷羞得雙頰滴血,她扭扭捏捏說:“……他長的很好看,就不知道是個什麽脾性的人。”
孫之靜拉着闵宜婷的袖子說:“快看,他要拜見我嫡母了,咱們快過去。”
二人快步趕過去,佯裝偶遇了孫夫人。
孫夫人不得不引薦,她沖汪志才介紹說:“這位是闵家小娘子。”
闵宜婷與汪志才相互見禮,她羞答答垂頭,柔聲說:“汪郎君安好,我是承平伯的親妹妹。”
汪志才只輕輕瞧闵宜婷一眼,很快就低頭,但他帶笑的眉眼,着實叫闵宜婷怦然心動。
孫夫人聽到闵宜婷自報家門,面色不虞。
她不想被人摘了果子,便同汪志才道:“賢侄忙去吧,我帶她們回營帳裏去。”
汪志才應了一聲,便打算走。
孫夫人不好和闵宜婷多說什麽,給了孫之靜一個眼刀子,便領着嫡女和孫之靜一起去了營帳裏。
闵宜婷站在原地不動,汪志才也沒走,他笑掃她一眼,聲音若有若無:“闵姑娘生得好清秀。”
說罷汪志才就走了。
闵宜婷心口撲通撲通跳着……方才他是誇她了麽!
從來沒有沒有男人誇過她好看。
闵宜婷捧着臉,還沉浸在汪志才的誇獎之中,闵恩衍怒氣沖沖地趕來了,大聲斥道:“婷姐兒,汪家的狗東西剛跟你說話了?”
闵宜婷頓時怒道:“汪郎君一表人才,器宇不凡,你緣何污蔑他?你才是狗東西!”
闵恩衍怒火中燒:“你知不知道姓汪的他……”
說到一半他就把話咽下去了,汪志才鬧出大事兒是在兩年後,他現在說什麽闵宜婷都不會信的。
闵宜婷拂袖走了。
闵恩衍眉頭擰着,闵宜婷要栽在汪志才的手裏,這輩子就完蛋了。
他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他一心為了妹妹好,他的妹妹肯定會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