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陸夷光自來熟地上了夏蘭盈的車,準備和她好生敘敘舊。因着車裏有了這麽個人,脆聲脆語,妙語連珠,夏蘭盈原本沉重彷徨的心思略略放松,陪着說笑起來。

約莫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行至岔路口将要分開之際,遇上了回府的陸見深。

陸見深下轎,不疾不徐走過去。

“大哥。”陸夷光掀起車簾,歡聲叫人。

背後的夏蘭盈怔怔地透過空隙望着徐徐走來的挺拔身影。

準備跳下車的陸夷光無意間回頭一看,就見夏蘭盈看呆了眼,竊笑一聲,看來夏姐姐對大哥很是中意,也是,大哥俊美翩然,氣度高華,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陸夷光收回視線,佯裝無事,以免夏蘭盈害羞,她略略提了裙擺,正要往下跳。

斜刺裏伸過來一把折扇擋了路,陸夷光擡頭,對上微帶不滿的陸見深,悻悻一笑,乖乖等婆子擺好車凳,儀态萬千地下了馬車。

“大哥,你快看看這是誰?”陸夷光明知故問,她都能認出來,大哥更不用說。

“夏姑娘。”陸見深微笑颔首,視線在她憔悴的臉上繞了繞,“你身子如何?”

夏蘭盈要從馬車裏出來,陸見深笑了下,“此地不便,夏姑娘不必多禮。”

聞言,夏蘭盈坐在車裏略略一禮,“多謝陸公子關切,我已經痊愈。”

陸見深放心一笑,“如此便好,你大病初愈,注意保養,一路奔波,我便不耽擱你回府休息,改日再登門拜訪。”

“改日我也登門拜訪哦。”陸夷光笑眯眯補充了一句。

夏蘭盈垂首一笑。

兩廂分開,夏蘭盈一行往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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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裏的夏蘭盈慢慢舒出一口氣,眼前浮現他溫柔關切的俊容,陸大公子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夏姐姐回來了,你高興嗎?”陸夷光手肘杵了杵陸見深。

陸見深一折扇敲在她頭上。

陸夷光捂着腦袋離開三步遠,故意曲解,“至于高興得打我發洩嘛,等你娶新娘的時候,你還不得打我板子慶祝。”

“打得你皮開肉綻來祭天。”陸見游激動,話音剛落,自己頭上也挨了一下。

陸見游幽怨,這一下明顯比打阿蘿那一下用力。

陸見深淡淡掃他一眼,“這是能開玩笑的,越活越回去了。”

這下輪到陸夷光幸災樂禍了。

陸見游悻悻一摸鼻子。

“都跟着我走幹嘛,”陸見深無奈的停下腳步,“轎子坐不下三個人。”

陸見游窘了下,腳比腦子快,他也沒辦法啊。

陸夷光笑嘻嘻的,“好久不見大哥,我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嘛。”

陸見游側目,臉都不紅一下,當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陸見深莞然,“回頭我去你那檢查功課,有的是時間。”

笑容漸漸消失,陸夷光善良道,“大哥公務繁忙,難得空暇應當好好休息。”

陸見深笑容依舊,“檢查功課權當放松了。”

陸夷光,“……”莫名感覺被鄙視了。

陸夷光撇撇嘴,哀怨地看他一眼,轉身走向自己的馬車。

一盞茶的功夫左右,衆人抵達公主府。

楚玉簪再三深呼吸,與崔嬸對視一眼,鼓足勇氣下了馬車,從側門進入公主府。

碧瓦朱甍,雕梁畫棟,亭臺樓閣,奇花異植,楚玉簪不敢多看,眼觀鼻鼻觀口,走了好一會兒才停下。

崔嬸暗自咋舌,這公主府可真大!

“你莫要緊張,阿爹阿娘最是和藹。”見楚玉簪大氣都不敢喘,陸夷光安撫了一句,她看楚玉簪挺順眼的,不免多關照些。

陸見深看一眼陸夷光,又不着痕地瞥一眼楚玉簪,若有所思。

正閑話家常的南康長公主和陸徵聽得下人禀報,看向門口。

陸徵含笑道,“兩個猴兒回來了,家裏又要熱鬧起來了。”幼子幼女一走,這家一下子就冷清了,還怪想他們的。

陸夷光也挺想父母,興沖沖地跑進來,“爹娘,我們回來啦。”

南康長公主接住乳燕歸巢般撲過來的女兒,愛憐地撫着她的後背,“路上累了吧。”

“不累,我睡了一路。”陸夷光搖頭。

南康長公主摸摸她的臉,“怪不得精神頭這麽好。”說着擡起眼,目光霎時凝了凝。

楚玉簪拘謹的笑了笑。

南康長公主微眯了下眼,轉臉看着陸徵。

陸徵神情溫和,“你就是玉簪吧。”

“民,民女玉簪,見過尚書大人公主殿下。”楚玉簪跪了下去,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變調。

“起來吧。”陸徵道。

楚玉簪這才慢慢站了起來。

陸徵接着道,“你的事我已經通知老二,他的人在趕來的路上,這段時日,你暫且安心住在府裏。”

之前還有幾分疑慮,現下看見這張臉,陸徵信了八分,像,像他們陸家人。

“謝大人公主收留。”楚玉簪感激,提着的心微微下落,這态度已經比她想象中好了許多許多。

之後陸征和南康長公主也沒再說什麽,讓楚玉簪下去休息,有什麽等陸衍的人來了再說。

人一走,陸夷光就迫不及待地問,“爹,娘,你們覺得她是二叔的女兒嗎?”

“問你二叔去。”南康長公主嗔她一眼。

陸夷光哀怨地望着南康長公主,她一個侄女怎麽可能問叔父這種事。

陸徵饒有興致地問,“那你覺得呢?”

陸夷光高深莫測,“我覺得是,我的直覺這麽告訴我。”

陸徵失笑,又問陸夷光和陸見游,“你們覺得她為人如何?”

陸夷光,“挺謹慎的,這幾日在山莊若是我不叫她,她就足不出門,除了吃飯睡覺都在跟丫鬟學官話,也蠻上進的。”楚玉簪既然想認祖歸宗,那麽學會官話是最基本的技能。

陸見游,“膽子挺大,一個姑娘家敢帶着一個婆子走上千裏的路。”

南康長公主笑望着陸夷光,“我聽你語氣,你對她印象不錯。”

陸夷光歪了歪頭,笑,“我覺得她長得很是面善,瞧着親切。”

陸徵與南康長公主不經意對視一眼,陸徵淡笑,“她長得有些像你大姑姑。”

陸夷光仰頭想了想,她對大姑姑的印象全部來源于父母書房裏的畫像。在她四歲的時候,大姑姑就去世了,雖然阿娘說,小時候她身子弱,沒少讓大姑姑費心調理,但是她那時候太小了,一點印象都沒有。

陸夷光恍然大悟,“我就說她眉眼似曾相識,原來是像姑姑,怪不得她那麽漂亮。”

陸徵好笑。

陸夷光點了點頭,“既然她長得像姑姑,那麽她應該真的是二叔的女兒吧。”

“只能說可能性不小,但是最後還是得你二叔調查之後才能定論。”

陸夷光眨巴眨巴大眼睛,笑容讨好,“她娘和二叔是怎麽一回事情啊?”

南康長公主還是這麽一句,“問你二叔去,”

陸夷光委屈地撇撇嘴,欺負她輩分小。

這倒不是南康長公主故意不說,而是她也不清楚,小叔子的情事,她一個當嫂子的怎麽可能如數家珍。左右一段孽緣罷了,只是可憐了孩子。

委屈完了,陸夷光馬上又恢複精神,說起另一樁喜事來,“我們在回來的路上,遇見阿盈姐姐了,她身體都好了。”她谄媚地拍馬屁,“阿娘福澤深厚,前腳派了丁香姑姑過去探望,後腳阿盈姐姐就痊愈了,肯定是三清道祖知道阿娘的誠心,特意保佑阿盈姐姐的。”

南康長公主捏捏她的臉,“你這張嘴哦。”

陸夷光笑着躲開,“倒是讓丁香姑姑白跑一趟,娘,丁香姑姑回來了嗎?我想吃她做的荷葉飯了。”

“反正都南下了,我讓她替我去應天探望下你九姨母。”南康長公主笑着道,丁香和夏家人出發的第三天,夏老夫人打發下人來報信,老家來信,夏蘭盈已然痊愈,正準備上京。

夏老夫人派了人去追已經出發的丁香他們,她卻沒讓丁香回來,繼續南下。

“我都四年沒見九姨母和蘭詞姐姐了,我也想去探望她們呢。”陸夷光蹭過去撒嬌,她的九姨母便是當今平昌長公主,因驸馬被調遷到應天,遂帶着家小跟了過去。

南康長公主一根手指頭戳開她的腦袋,“才回來就要走,你心夠野的。”

陸夷光嘿嘿笑。

陸家這邊插科打诨其樂融融,且說夏家那邊。

夏蘭盈痊愈歸來,整個夏府都歡欣鼓舞,之前她病了這麽久,好些人暗暗擔憂,生怕她熬不過來。

他們謝家在京城只算得上中等人家,全賴着夏蘭盈與陸見深的婚約,沾了陸尚書和南康長公主的光,才能接觸到最頂層那個圈子,連帶着之後兒女的婚嫁都提升了一檔次。

一進門,夏蘭盈便跪下了,她膝行到謝老夫人跟前,以頭觸地,“孫女不孝,讓祖母擔心了。”

謝老夫人看着她烏黑的發頂,眼眶發熱,她閉了閉眼,“知道老婆子會擔心,你以後就當心些,莫再吓我了,我老了,不禁吓。”

淚水模糊了夏蘭盈的眼,她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夏家二房三房愕然了一瞬,還是夏二夫人伶俐,忙道,“阿盈你這一病可把母親吓得不輕,你也知道母親最是疼你不過,你一病,母親都吃不香睡不安穩。幸好道祖保佑,有驚無險,以後你可得當心保養身子。”

旁人七嘴八舌的來表關心。

熱熱鬧鬧了一通,謝老夫人對其他人道,“你們先下去,讓我和阿盈說說體己話。”

夏家人恭順告退,夏蘭盈是老夫人養大的,大病一場,祖孫倆可不是有不少私房話要說。

夏蘭彤回頭望了一眼坐在淚水未幹的姐姐,眼神複雜難辨。

衆人魚貫而出,就連丫鬟婆子都退下,屋內只餘下祖孫二人。

溫情如同潮水一般從夏老夫人臉上褪去,她直勾勾地盯着夏蘭盈。

夏蘭盈紅腫的眼眶再一次盈滿了眼淚,語調哽咽,“祖母。”

夏老夫人眉毛重重一跳,忽然擡起手揮過去,中途想起了什麽似的,硬生生停在半空中,掌握成拳,咬着牙蹦出四個字,“混賬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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