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人轉
鞠檸生怕謝望不配合,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謝望低頭,指腹從信封邊角擦過,突然朝鞠彥芝平靜地道。
“阿姨,事情确實是這樣,我想自己解決。希望您能替我保密,免得造成不好的影響。”
鞠彥芝的臉色有所緩和。既然這是別人家孩子的事,那她的确沒理由多管閑事。
“你放心,阿姨不會說出去的。”
鞠檸偷偷給謝望送去贊許的眼神。
謝望唇角一扯,把情書塞進了自己的書包裏。
晚上寫完作業以後,鞠檸以“有道數學題不會寫”的理由溜去了隔壁謝望家,飛快鑽進他房間裏。
反正她幾乎天天都來找謝望問理科題,鞠彥芝也不會起疑。
謝望知道她的來意,把情書從書包裏拿了出來,遞到她手心上。
鞠檸:“你沒看吧?”
謝望:“誰沒事偷看你情書?”
鞠檸低低“哦”了一聲,放心地拆開了信封。
畢竟是人生第一次收到情書。
她沒期待情書裏的內容,只是有點不安。既不知道殷正傑在裏面寫了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謝望正在寫額外的數學試卷,餘光瞥見鞠檸拆了情書,筆尖稍滞,用筆頭指了下不遠處的懶人椅。
“你去那邊坐,別影響我寫試卷。”
“幹嘛呀?”鞠檸覺得莫名其妙,小聲嘀咕道,“突然發脾氣。”
謝望:“我沒有。”
鞠檸無語:“你現在明明一臉不爽。”
鞠檸不想理他,徑自走到懶人椅邊坐下,垂下小鹿似的眼睛,攤開情書逐字逐句看。
[鞠檸,我猶豫了很久才給你寫這封情書。雖然我們好像沒有說過多少句話,但我一直很喜歡你的性格。]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初中的時候你幫我改過一次英語手抄報,在手抄報的右下角畫了個火箭]
[說出來你可能會覺得莫名其妙,但我就是從那天開始注意到你的,覺得會畫畫的女生很可愛]
……
[可能你對我的印象不深,但我暗戀你好多年,一直很想對你真正表白一次,希望你能給我回答吧——殷正傑]
鞠檸對殷正傑的印象确實不深。
她記得手抄報上的火箭,那是當時殷正傑實在看不下去他自己畫的手抄報,又聽說鞠檸很會畫畫,于是特地拜托她幫忙改的。
至于後來殷正傑對她的關心,其實那些都讓她感到為難。
鞠檸無法對這封情書産生共鳴。
“汪汪,你以前收到情書都怎麽處理的?”
“看完扔掉。”謝望斜睨她手上的情書,“你也可以考慮扔掉。”
“……”
鞠檸覺得這樣不太禮貌。
反正她是做不到看完就扔掉,那樣太不尊重別人真情實感寫的幾百字了。
“汪汪,我鄙視你。”
謝望:“?”
無緣無故,惹禍上身。
在學校很難找到一個合适的時間地點談這件事,稍不注意就會被同學發現。
鞠檸最終在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單獨找來殷正傑,當面把情書還給他,委婉地拒絕了他。
“殷正傑,對不起啦,我覺得我應該不會喜歡上你,而且我也不想早戀,你以後會遇到更好的女孩子的。”
殷正傑低頭看向手裏的信,耳朵泛紅,不知所措。
“……好吧,我也猜到會是這樣了,沒關系。”
兩人沉默了會。
殷正傑又撓頭說:“你畫畫很厲害,去年我報了美術班,本來想跟你有個共同話題,當然也是我自己有點興趣,結果學了兩個月就堅持不下去了……呃,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就是,希望你能一直堅持下去吧。”
鞠檸稍愣,內心受到觸動,輕輕說了聲謝謝。
男生們正在籃球場打球,遠遠朝他招了招手:“正傑,來打球啊——”
殷正傑輕咳一聲:“那……我先過去了?”
鞠檸:“嗯。”
鞠檸拒絕殷正傑的事情,除了謝望以外誰都不知道。
顧及殷正傑的臉面,鞠檸表現得很尋常,連邵绮雲都沒告訴,周圍跟她玩得好的女生們也沒察覺這件小事。
按理來說,謝望不是八卦的人。
但那天體育課下課的時候,他破天荒偏頭問鞠檸:“你怎麽跟他說的?”
鞠檸努力回憶她說出的那些話,複述道:“對不起啦,我覺得我應該不會喜歡上你,再說我也不想早戀,你以後會遇到更好的女孩……就這樣子。”
謝望點頭,垂下眼睛,順便把多買了瓶的運動飲料塞進鞠檸手裏。
“挺好的。”
鞠檸輕輕“哦”了一聲,後知後覺回過味來:“你幹嘛還點評我說的話?”
謝望沒回答。
鞠檸煞有其事地說:“沒想到謝望同學原來這麽八卦,啧啧。”
謝望瞅了她一眼。
鞠檸乖乖閉上嘴。
鞠檸本來以為拒絕殷正傑以後,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然而,因為一些微妙的小誤會,事情的發展完全脫離了她的想象。
班上開始出現傳言,不是“鞠檸拒絕了殷正傑”,而是——
“我那天下完體育課,聽見謝望跟鞠檸表白了。”
“不可能吧?他們都認識十幾年了!”
“怎麽不可能,我都親耳聽見了,鞠檸還拒絕了謝望,說不喜歡他,不想早戀,還說他會遇到更好的人。”
班上的同學們一個個說得有板有眼,仿佛就在現場,然後用X光一樣的眼神好奇地偷瞄兩位當事人。
鞠檸完全不知情,一度覺得背脊發涼,同學們的眼神都好可怕!
直到畫黑板報時,邵绮雲告訴了她真相。
“謝望當時一副很難過的樣子,把一瓶水塞到了鞠檸手上,說挺好的。嗐,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邵绮雲一邊畫一邊模仿別人的語氣,還重重地嘆了口氣。
然後,她一臉無辜地仰起頭,攤開雙手。
“她們就是這樣傳的,現在半個班都知道了你跟謝望的愛恨情仇。”
鞠檸:“……”
這就離譜。
鞠檸:“那謝望知道了嗎?”
邵绮雲:“他怎麽可能不知道,班上那群男生比我們還八卦的好吧,他肯定已經聽別人說過這事了。”
鞠檸感到一絲絲窒息。
雖然謝望肯定不會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但想想還是有些尴尬的。
這麽一想,鞠檸放下手中的粉筆,扭頭看向自己座位的方向——少年面容沉靜,長長的眼睫低垂,修長清瘦的尾指抵在課桌上,落筆時筆尖摩擦紙面,擦出唰唰的聲音。
“汪汪。”
聞言,謝望筆尖一頓。
鞠檸眨動眼睛,試探地問道:“他們都說你跟我表白被我拒絕了,你要不要稍微微微澄清一下?”
“沒必要。”謝望不太在意地說,“你看我像是會跟你表白的人?他們動腦子想想都知道不可能了,時間長了不會有人提。”
鞠檸感覺謝某人字裏行間透露出了對她的嫌棄,頓時不太高興,撇下了嘴。
“怎麽就不可能啦?”
鞠檸忍不住掰手指,細數自己的優點:“你看我長得好看,唱歌好聽,又會畫畫,性格又好——”
謝望頭也不回,像沒聽見似的,無聲送了她“自戀”兩個字。
吃瓜群衆邵绮雲在旁邊憋笑,拿粉筆的手都在顫抖。
鞠檸氣得磨牙,別開頭冷哼一聲:“算了,反正風評被害的是你,我才不管!”
“謝望表白被拒絕”,算下來這謠言裏吃虧的又不是她!
然而過了會兒。
謝望擱下了筆,突然針對她那句“風評被害”,開始算賬。
“昨天有個人——”
“?”
“說我每年收到的情書堆起來比她人還高。”
謝望睨了過來,扯動唇角,似乎在冷笑。
“真正風評被害的時候也沒見你管。”
鞠檸:“……”
這男的好記仇。
過分。
鞠檸原本擔心她和謝望的謠言會瘋傳,不過謝望果真料事如神,班上同學看見他們倆還像往常那樣相處,很快明白這是一場誤會,沒再提起那事。
在這段時間裏,鞠檸終于和邵绮雲畫好了黑板報。
那天隔壁班的學生都偷偷跑來看,聽說二班的黑板報人間一絕,畫得跟插畫似的,色彩驚豔衆人。
高一(2)班理所當然得了黑板報比賽的第一,收獲學校獎勵的五百塊錢獎金。
班主任詹蓉用這些錢買了許多零食,在班會課上分給全班學生吃,還笑眯眯道。
“咱班上的鞠檸和邵绮雲兩個同學這次立了大功,為咱班拿了黑板報比賽的第一,請大家用掌聲感謝一下她們為班級作出的貢獻!”
在大家鼓掌的時候,前桌邵绮雲回過頭,對鞠檸說:“昨晚我跟我爸媽提了想藝考的事,他們答應了。”
鞠檸小聲地羨慕道:“這麽好,我也想去藝考,但還沒敢跟我媽說這事。”
鞠彥芝一直對藝考有偏見,早在稍有苗頭時就努力掐斷鞠檸的念頭,提醒她畫畫只能作為興趣愛好,不能作為一輩子的事業。
鞠檸一直夢想着考上美術學院,但鞠彥芝字裏行間都是反對,于是她只能小心試探。
邵绮雲覺得可惜:“你試試嘛,說不定她現在觀念不同了呢。”
鞠檸和邵绮雲早在上高中前就在畫室認識了。
鞠檸起步晚,但有天賦有耐心,放假在畫室一待就是一整天,邵绮雲毫不懷疑她能在畫畫的路上走得很順利。
邵绮雲興奮地說:“到時候我們還能一起去集訓,有個伴,多好呀!”
鞠檸耷拉着眼皮,趴倒在桌上,一字一頓地嚎:“我——慫——啊。”
她其實沒多少信心去說服鞠彥芝,心裏越沒底,越害怕鞠彥芝反對她的那一刻。
“汪汪。”
“嗯。”
“你覺得我成功說服我媽的幾率有多少。”
鞠檸做事心裏沒底時,經常突然問謝望這些無厘頭的問題。
她也不是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但就是想聽謝望回答。
謝望翻動書本,頭也不擡道。
“去努力就總有機會。”
鞠檸輕輕啧了一聲:“你灌的雞湯好清湯寡水哦。”
聞言,謝望終于擡起眼睛,對上她的臉。
“馬克思曾經說過,生活就像海洋,只有意志堅強的人,才能到達彼岸。”
“海明威說,人不是為失敗而生的,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
“奧斯特洛夫斯基曾經說過,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對人來說只有一次。因此,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
鞠檸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
這種直覺貫穿肺腑、直擊心髒。
——謝望這輩子都找不到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