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日子
周末，鞠檸去畫室練習畫人像。
畫室的格調文藝清新，牆上挂滿了老師和學生的作品，其中鞠檸最喜歡老師畫的一副人像素描，是《羅馬假日》裏的奧黛麗赫本。
教她畫畫的蔣老師說她最近進步很大，如果她對美術感興趣，可以考慮走藝考這條路，大學報考相關專業。
邵绮雲蹲坐在垃圾桶旁邊削筆，削出來的筆尖到能戳人。
她低低驚嘆道：“我昨晚刷B站，看到好多美院動畫系的畢業作品，好絕啊！”
蔣老師笑了笑：“學動畫可不輕松，以後要熬夜做作業掉頭發的。”
鞠檸一聽，頓時促狹地彎起了眼睛，從畫架後方探出頭說：“你以後要是學動畫，我可以給你提前準備點生發液什麽的，萬一禿了還能有救是吧？”
邵绮雲沒好氣地笑：“滾滾滾，我才不會禿嘞！”
從畫室出來以後，邵绮雲為了誘惑鞠檸，愣是給她發了一大堆優秀的動畫畢設。
鞠檸輕輕啧了一聲，插上耳機點開來看。
手機橫屏上的動畫短片充滿中國風韻味，細節古色古香，畫面精致到每一幀都适合作為壁紙。
鞠檸漸漸看入了迷，眼睛裏倒映出屏幕的光，無法抑制心潮澎湃的感覺。
[鞠檸：我突然覺得]
[鞠檸：禿頭也沒什麽]
[邵绮雲：哈哈哈哈哈哈]
[邵绮雲：心動嗎？]
[邵绮雲：一起鴨！]
鞠檸津津有味上網了解了一整天，甚至研究了相關專業的院校，做足心理準備。
網上普遍說做這一行累、專業花銷大，但也有動畫人表示自己痛并快樂着，始終保持熱愛，希望中國動畫走向輝煌。
鞠檸心動更甚了。
她知道她現在幻想多于現實，但實現夢想的人那麽多，誰不是從幻想開始的嘛。
何況她這回期中考試的成績不錯，如果能考美術，她可以在文化課上占有相對的優勢。
然而這件事仍然遭到了鞠彥芝的反對。
“藝考？”
鞠彥芝皺起了眉，周末加班使她感到疲憊，更何況她還要為明天的出差提前做準備，她現在一點都不想再應付多餘的瑣事。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檸檸，我說過多少次了，你就好好學你的文化課，不要再惦記什麽學畫畫了！”
鞠彥芝完全無法理解鞠檸的熱愛。
她工作很忙，常常加班加點、跟領導出差，最後悔的莫過于當年高中沒有好好學習，光顧着跟鞠檸她親爹談戀愛，後來沒考上好大學，步入社會吃了很多苦頭，更別提家庭如今分崩離析。
因此她不想女兒重蹈覆轍，該學習的年紀就必須好好學習，以後才能找到穩定的工作。
比起學了十年的文化課，藝考的不确定性太多，那是考不上大學的人才會選擇的路，燒錢、吃力、又不讨好。
“檸檸，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樣失敗。你現在一口一個夢想，但你真正了解那些行業嗎，你只在網上看到了行業頂端金字塔，壓根不知道底層的人有多辛苦。”
“媽媽是過來人，說這麽多都是為你好，你只用聽我的話好好學習就夠了，別再想那些雜七雜八的行不行？”
可她沒想過奔着什麽行業頂端金字塔去，她只是單純喜歡畫畫而已。
“你每次都這樣說。”
鞠檸情緒瞬間跌到低點，努力憋住眼眶裏打轉的眼淚。
“我就不能僅僅是因為喜歡而去做一件事嗎？”
鞠彥芝見她這樣，嗓子眼仿佛被堵住了似的，心情郁悶，卻無力反駁。
鞠檸的房間挂滿了她的畫作，以水彩居多，就連書桌上擺放的日歷背景都是水彩畫，斑斓的色彩使她的房間看起來充滿藝術氣息。
她不想放棄。
一點也不想。
鞠檸趴在桌上，從臂彎之間露出一雙眼睛，眼皮無精打采地耷拉着。
她伸手撥動日歷，餘光瞥見了日期上的彩色标記。
……原來就快到她的生日了啊。
在毫無意義地翻朋友圈長達十分鐘以後，鞠檸不知不覺點開了謝望的聊天框，敲下兩行字。
[鞠檸：汪汪]
[鞠檸：你知道後天是什麽日子嗎]
對方很快回複。
[汪汪：？]
[汪汪：不知道]
[汪汪：什麽日子]
過了會兒，又欠揍地發來一句。
[汪汪：你當我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嗎]
啧。
鞠檸擡起眼皮，眉梢微彎，浮現出一絲笑意。
她慢慢吞吞回複道。
[鞠檸：不要吧]
[鞠檸：蛔蟲好惡心的]
[汪汪：？？？]
誰見了鞠檸不想打。
周一那天，鞠檸破天荒帶了耳機上學。
她在半路将耳機線插進手機孔，興奮地說：“來吧汪汪，我給你分享一首好歌。”
謝望狐疑地問：“什麽歌？”
還沒等到回答，鞠檸已經把耳機塞進了他的左耳裏。
歌聲頓時聲勢浩蕩地湧了出來，仿佛千軍萬馬上戰場，震耳欲聾。
“哎~~~”
“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今天是個好日子，打開了家門~~~咱迎春風！”
謝望：“……”
他面無表情地把耳機拆下。
非但如此，還用手臂锢住鞠檸的肩頸，強行把耳機塞進她兩邊耳朵裏。
鞠檸頓時出離憤怒：“汪汪，我早晚有一天會去學散打，把你打趴下，讓你跪地求饒！！”
謝望閑閑地飄出一句：“你學，沒人攔着你。”
鞠檸想要在謝望的胳膊上重重咬下去，但聯想到那姿勢不太雅觀，最終心狠手辣在他手臂上掐出了個紅印，憤憤然道。
“誰讓你忘記我生日的！”
謝望當然沒忘。
他就是不想給鞠檸嘚瑟的機會。
鞠檸仗着生日招搖過市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恨不得直接在腦門上貼“今天我生日”五個字。
以前每年她都提前半個月提醒謝望準備生日禮物，堪稱脅迫。後來長大了終于要點臉了，開始采用委婉迂回的戰術，争取一切機會暗示他。
看在鞠檸過生日的份上，謝望勉為其難原諒了她的無禮，收回右手拽住書包帶。
“不跟你折騰，生日快樂，禮物晚上回家再給你。”
鞠檸松開手，努力壓下翹起的嘴角，心滿意足哦了一聲。
到了教室，鞠檸收到了跟她玩得好的同學們送出的禮物，她在學校向來人緣很好，給別人過生日準備禮物很用心，還會請好朋友吃甜品，于是她便收獲了同樣珍貴的回饋。
最終禮物堆滿了一桌子，盲盒、口紅、小玩偶、充電寶……裝進書包以後就騰不出位置塞作業了。
鞠檸不得不厚着臉皮去找謝望，用極其貪婪的眼神注視着謝望：“汪啊，在這偉大的一天，我想派給你一個偉大的任務。”
謝望沉默兩秒：“想讓我幫你帶作業？”
鞠檸點頭如搗蒜：“嗯嗯。”
謝望故意說：“很重。”
怕他欠揍不答應，鞠檸打了個哈欠，決定先下手為強，懶懶啧嘆：“嫌重的話我給你捶捶背，疏通一下筋骨昂。”
有時候，适當的犧牲是為了更好的今天。
鞠檸往謝望肩上砸得很用力，像石頭噼裏啪啦砸在他身上，簡直就是一場居心不良的惡作劇。
然後她還唱起了《好日子》，力度完全跟着歌的節奏走，像在謝望身上打鼓。
距離靠得有些近，哼歌時那溫熱的氣息都撲在了謝望的後頸。
謝望覺得癢，忍不住伸手往後頸撓，卻被鞠檸一爪子拍掉了。
“別亂動，影響我給你捶背！”
話音一落，謝望的肩膀猛地遭受到了重擊。
他感到一陣窒息，後悔沒有在一開始拒絕鞠檸這個“絕妙”的提議。
說什麽捶背，越錘肩越廢，明明就是鞠檸自己想玩吧？！
鞠檸哼歌哼到一半，同學忽然過來說外面有人找她。
那同學的神色非常擔憂：“是個男的，唔長得挺帥，應該不是我們學校的，下巴有道傷，像個混混。鞠檸，你最近是不是惹上什麽壞人了？”
對方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
南裕中學旁邊有所靖寧八中，是全市墊底的普高，每年上千個學生裏只有十幾個人能過一本線，那兒的學生整天抽煙打架喝酒居多，少有規規矩矩讀書考大學的。
兩所學校之間隔着一條魚龍混雜的鬧市，學校怕惹出麻煩，特地提醒過他們不要和靖寧八中的學生起沖突，遇到事情和平解決。
如果碰到靖寧八中的學生挑事勒索，務必告知學校老師和家長雲雲。
同學遲疑地道：“要不讓謝望陪你一起去？安全一點。”
謝望側頭看向鞠檸。
鞠檸稍愣，搖了搖頭，按住桌面站了起來：“我先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