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灰姑娘
南裕中學規定，走讀生從高一下開始，必須在學校晚自習到九點，住校生則上晚自習到十點。
為了方便學習，謝望填了住宿申請表，搬去學校宿舍住，一頭紮進了學海裏。
鞠檸則依然走讀，每周過着學校、畫室、家三點一線的生活，只有周五放學會和謝望一起回家。
她和謝望平時在學校很難偶遇，算上來兩人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當然，即便隔着文理科班的代溝，鞠檸還是時不時能從別人嘴裏聽見關于謝望的八卦。
比如高二那年，理科班新轉來的女學霸暗戀謝望，每天都特意找謝望問題目，被謝望以一句“有問題不如直接問老師”終結話題。
“那女生期中考了理科班年級第三，成績賊好，我上次路過五班教室看見了她，人長得也挺漂亮的，和謝望很配啊。”
“哈哈哈哈你看着配有什麽用，謝望又不喜歡她，連數學題都不想費時間跟她講。”
“我聽說五班前兩天換座位，老師讓那女生安排，她特意把謝望安排成了自己的同桌，結果出座位表以後，謝望找班主任說容易被人影響學習，換成了最後一排的單人座。”
“別說了，謝望就是一鋼鐵直男吧！”
謝望長得帥，加上經常考理科班第一，幾乎整個年級的人都知道他。
鞠檸聽到這些話時正在喝水，猛地被嗆了一下，嗆得耳朵都紅了。
她心虛地想，那她以前真沒少影響謝望學習。
上課碰到不會的題目她直接拍謝望解答、下課在謝望寫作業的時候她又瘋狂和前後桌聊天，時不時還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把謝望的卷子翻出來看，害謝望在抽屜裏找半天……
“你幹嘛。”邵绮雲促狹地看她，笑得毫不收斂，“是不是終于良心發現自己以前影響謝望學習了？開始愧疚了？”
鞠檸輕輕啧了一聲，揶揄道：“鋼鐵直男當時都沒要求跟我換位，那我肯定沒影響到他。”
過了會兒。
鞠檸若無其事地問：“那女學霸叫什麽名字啊？我怎麽完全沒聽汪汪提過。”
“哦，我記得是叫秦嫣吧，排名榜上挂着呢。”邵绮雲說，“謝望他當然不會主動跟你講他自己的八卦的啦！”
南裕中學即将在六月上旬舉辦英語話劇節。
詹蓉從一堆故事裏挑了灰姑娘的劇本，在班上“選角”，鞠檸作為班上英語常年第一名，被迫出演戲份最多的灰姑娘。
詹蓉笑容明媚，手上揮着報名表：“灰姑娘就這樣定了哈，還有哪些同學想要積極展現自我的呢？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歡迎大家踴躍報名！”
邵绮雲在一旁幸災樂禍，沖鞠檸笑出鵝叫：“恭喜恭喜，從今天開始你就是灰姑娘本娘。”
鞠檸對上她的視線，腦門不禁冒出大大的問號，雙手分別在太陽穴兩旁作出蓮花狀：“灰姑娘本娘？這你也說得出口，你還能起名起得再難聽一點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邵绮雲捧腹大笑，模仿她的動作，順便故意捏起了蘭花指，“怎麽啦，‘灰姑娘本娘’這個詞不好聽嗎？”
鞠檸推開她的蘭花指，笑得臉都快抽筋了。
兩人在座位上打打鬧鬧，很快吸引來了詹蓉的注意：“哎，那邊的——”
鞠檸身體一抖，以為詹蓉要批評她們，立刻把手收在腹前，正襟危坐。
邵绮雲努力憋笑，忍不住壓低聲音蹦出兩個字“做作”，然後迅速有樣學樣，坐直了腰板。
“別緊張。”詹蓉溫柔地說，“我只是想問绮雲要不要演個什麽角色，比如我們還缺個繼母和——”
“繼母，就繼母了！”鞠檸頗有興致，一口應下，“老師，邵绮雲剛才還說她特別想演一回惡毒繼母，只是沒有勇氣舉手報名……唔唔唔！”
邵绮雲耳朵紅透，飛快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鞠檸你不要亂說話！”
邵绮雲雖然平時在朋友面前放得開，但其實是個小社恐，完全不敢站在舞臺上面對整個年級密密麻麻的人。
檸檸坑誰不好坑到她頭上！
偏偏詹蓉一下子就覺得這小姑娘活潑得很，兩眼發亮，拍板敲定：“啊绮雲就你了，你看你現在多有灰姑娘那繼母的氣勢呀。”
全班同學“唰”地回頭，就看到邵绮雲激動地捂住了鞠檸的嘴。
邵绮雲立刻觸電般松開了手，擡頭對上詹蓉溫柔和藹的眼神，勉強擠出一絲笑。
繼母就繼母吧，淦！
直到去舞蹈室排練話劇，邵绮雲依然覺得她命不該如此！
她生無可戀地說：“檸檸，我知道的，但凡謝望在場，我都不會被你拎出來受這個罪。”
這回換成了鞠檸幸災樂禍。
她故作無辜地眨了眨眼，幽幽嘆氣道：“沒辦法，汪汪他早就是高二（5）班的人了，雲雲，我只剩你了。”
邵绮雲渾身一個激靈，立刻雙手交疊在胸前，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行了行了千萬別叫我雲雲，吓人啊！”
鞠檸眼睛一彎，哈哈大笑。
舞蹈室裏放着仰卧起坐用的軍綠色海綿墊，一群男生女生扒拉下來了兩塊墊子，分別一人坐在墊子的後半部分上，另一人在前面拉，像拉雪橇似的，玩得不亦樂乎。
鞠檸和邵绮雲在光滑的地板上溜冰似的滑了一圈，然後邵绮雲坐在了鋼琴前的黑色長凳上，彈起了《克羅地亞狂想曲》。
鞠檸浮誇地擡起雙手，一遍又一遍劃出“八”字，模仿樂團的指揮，嘴裏還跟着節奏“噔噔噔、噔噔噔”個不停。
文藝委員站在舞蹈室的角落調試設備，讓旁邊的男生掐着時間點放配樂。
過了會兒，調試成功後，她用手指重重敲響舞蹈室正前方的大鏡子，扯着嗓門大喊。
“都停下來別玩了，我們要抓緊時間排練啦，學校舞蹈室不夠用，半個小時之後五班就要來占這個場了！”
鞠檸已經把臺詞背得滾瓜爛熟了，但這還是第一次真正排練，她心裏難免有點緊張忐忑。
邵绮雲瞥了她一眼，努力壓下嘴角翹起的弧度，故意捏出做作的嗓音說：“辛德瑞拉，快去給我拖地，要是讓我看見地上有一根頭發絲兒，你今晚就別想吃上飯了！”
“啧。”鞠檸被她逗笑了，雙手交疊在胸前，下巴微擡，裝出高傲的姿态，像個漂亮傲慢的孔雀，“怎麽跟未來王後說話的呢你？”
同學們頓時樂不可支。
有了這麽個小插曲，鞠檸放松多了，和班上同學順利完成了第一次排練。
文藝委員招了招手說：“大家再來一次吧，剛才舞會那段我覺得演得有點兒亂。”
謝望跟着高二（5）班同學來到舞蹈室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們在演舞會那段，腳步一頓。
鞠檸明明沒有學過舞蹈，卻在這段戲裏演得很好，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綽約多姿。
她的手搭在飾演王子的男生的肩膀上，稍稍偏頭，長頸勾勒出流暢的曲線，從這個角度看去，她的下颔線漂亮極了。
那位飾演王子的男生很紳士，手并沒有碰到鞠檸的腰，只是環在了她的腰腹四周，給觀衆造成一個視覺效果而已。
距離“灰姑娘”第二次排練結束還有段時間，理科班的同學沒有出聲打擾，都安安靜靜坐在旁邊的軍綠色海綿墊上等候。
“Oh,I must go!”
灰姑娘落荒而逃，留下王子孤零零一個人。
王子彎下了腰，撿起地上假裝存在的水晶鞋道具，黯然傷神。
“他們班上這女生好會演。”
“就這發揮，話劇節第一第二穩了吧。”
“哈哈哈怎麽辦我突然有點壓力，我們班的睡美人能演得這麽好麽。”
謝望思緒飛得很遠，冷不丁被他們班的彭昊澤笑着拍了下肩，差點沒站穩。
“望哥，你好好發揮啊，別被二班的比下去了！”
彭昊澤旁邊的女生眼睛一彎，戲谑地說：“秦嫣不知道多主動才争取來這個演睡美人的機會，你可別讓人家失望。”
秦嫣就站在舞蹈室的門邊，與謝望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聽見他們這樣打趣自己，臉色頓時紅得像煮熟了的蝦。
不遠處，鞠檸正和邵绮雲往門這邊走。
很不湊巧的是，她完全沒聽清五班這群人的對話。
看見謝望，鞠檸眼前一亮，猛地飛撲到他身後，用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汪汪！你也要演話劇嗎，你們班演什麽——”
五班同學集體傻了，仿佛一瞬間被冷風吹過。
望望？
叫這麽親？
不會是女朋友吧？
謝望被她勒得嗆了口氣，硬是抓住她的手腕逼她松開了手，冷靜地回答：“睡美人。”
鞠檸說了聲哦。
一旁的秦嫣臉色霎時由紅轉白，精彩紛呈。
鞠檸一走，秦嫣就空咽了下，提心吊膽地問謝望：“剛才那個女生……她叫你望望？”
她更想問的是，那個女生是不是你的女朋友，但這樣問太直白了。
謝望明知道秦嫣誤會了，卻依然“嗯”了一聲。
難道要讓他解釋是喊狗的那個“汪”嗎？
秦嫣呆呆地啊了一聲，糾結了好一會兒，最終心态崩了，硬着頭皮說：“我覺得……我還是不适合演睡美人，要不換人吧？”
謝望不假思索地道：“那就換吧。”
冷漠，無情。
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
秦嫣頃刻間遭受雙重打擊，心态崩得像雪山坍塌，直接壓倒了最後一縷渺小的希望。
怎麽，可以，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