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月的倫敦雨幕如織,八角屋間點綴着羅曼式的塔樓在雨中顯出一種細膩的美。盤卷跌宕的雕紋如同宮廷畫師勾勒出的畫卷,從雕有天使石刻的拱門下經過時,可以清楚的看見灰蒙的天空與遠處的建築融為一體。
這種陰霾一如身處這個時代人心底某一處的麻木,晦暗得不見天日。
社交季已經過去,但這絲毫不影響貴族們的尋歡作樂,在他們的私人莊園裏,金碧輝煌的大廳中永遠少不了水晶舞鞋與嫣紅美酒,幾百根蠟燭伴着水晶燈徹夜照明,婉轉的樂曲被奏響,紅地毯上綻開一片片婀娜的舞裙。
舞步踩踏着音符,在旋律的指引下進退有度。當樂曲的尾音落下時,男士們紛紛優雅的牽住女伴的手,定格在一個風度翩翩的動作上。
“很棒的一支舞,菲爾德小姐。”男人一身白色禮服,襯得那頭淡金色的微卷長發優雅迷人,他牽起面前女伴的手,微笑着開口。
女子提起裙擺行了一禮,眉眼間的笑意從容得體:“能與阿爾伯特子爵共舞,是我的榮幸。”
新的舞曲奏響,先是一段鋼琴聲溫情脈脈的鋪墊,随即清亮委婉的小提琴聲恰到好處的和上曲調。
琴弓不緊不慢的劃過琴弦,洩出的旋律卻是生澀而尖利的,很快就被一個突兀的音符打破了原本的調子。柱間停下演奏的動作,皺起眉重新審視起自己編寫的樂譜。
他正在研究該如何糾正這個音,廚房裏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
柱間揉了揉額頭,聽到樓上傳來關門下樓的動靜。斑顯然是才洗漱完畢就被廚房的動靜驚動,他皺起眉,靠在欄杆處整理着衣領,把長發從領後順出來,向客廳裏的柱間發問:“赫德森太太來了?”
“恩,我想她大概是看見了晾在菜板上的手指。”
“那剛才鋸木頭的動靜呢?”
柱間沉默半晌,重新将琴弓搭上小提琴,繼續自己的演奏。
貝克街221B的房東赫德森太太是個年過半百的孀居婦人,因為她常年住在倫敦郊外的老宅裏——按她的說法,她這樣上了年紀的人需要鄉下的新鮮空氣滋潤生活,故而這棟閑置下來的屋子便租給了柱間。
從前她偶爾回來轉轉的時候,至多只是見到些堆積的餐盤與衣物,自從她多了一個新房客以後,一切牛鬼蛇神就蜂擁而至。
比如現在菜板上那一節節撒了鹽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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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是在研究指關節的肌肉。”柱間認真而誠懇的朝她解釋,“當理論出現分歧的時候,實踐是最好的證明。”
赫德森太太将點心端上桌,看了看研究樂譜的柱間又看了看翻閱報紙的斑,語重心長的教誨:“小夥子們,你們平時這樣将來怎麽找好姑娘一起過日子?”
斑抖了抖報紙擡起頭,柱間轉頭看了他一眼,兩個人目光一錯而過,随即繼續埋頭做自己的事。
赫德森太太在旁邊坐下,繼續喋喋不休,一派愁容滿面:“我不是你們的父母,說這些可能不太合适,但你們住在我這裏,我一個老婆子多少是把你們當兒子看的。柱間我都說過他很多次了,今天就先不說他了,”她邊說邊轉向了斑,“你這孩子也是的,成天板着張臉,沒事應該多笑笑。”
斑一手被赫德森太太拉着開始談心,一手扶額,冷沉的眉宇間多少顯出些無奈。
就像柱間說的,哪怕足智多謀手腕通天你又能拿一個沒有惡意的話唠老太太怎麽辦呢?何況她做的點心還很好吃。
“雖然你是做學術的,但平時也該多出去走走,總呆在屋子裏看書多死板。”赫德森太太繼續說道,“你和柱間是好朋友,沒事兩個人一起出去轉轉也是好的。我們那個時候,最喜歡約上自己的好朋友去郊外野餐。”
斑不知道自己身上哪一點給了她自己是搞學術的錯覺,但光是“你和柱間是好朋友”這一句,便完全無從解釋。
此時赫德森太太已經完全陷入了年輕時候的美好回憶,柱間在旁邊看着斑難得的無可奈何忍不住微微一笑。
斑察覺到他的幸災樂禍,冷冷的橫了柱間一眼。
柱間低頭接着看樂譜,假裝沒看見他這個危險的眼神。
這個時候門外的搖鈴突然響了,有人禮貌的敲了三下門。赫德森太太忙不疊的起身開門去了,斑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随手拿起一本書就要上樓,卻聽得門口傳來一個溫婉的女聲:“請問千手柱間先生在麽?我想我可能需要一些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