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孺子難塑(7)
午時,幾乎所有修士都去餘味堂吃飯了。但在月芽雲間一塊偏隅無人之地,夏幕正在練習射箭。不是說笨鳥要先飛,勤能補拙嗎?
沒想到這拉弓居然成了一件相當令人為難的事情,不僅她本人是這麽覺得的,連司徒明都快被自己氣到暴走了。
司徒明說當年的司徒晚空可以百步穿楊,一箭雙雕,那風姿絕代、一箭淩空無人能敵。
可自己射出的第一箭,別說百步了,連一步都沒做到,因為直接掉下來,砸在了自己腳背上。還好用的是未開封刃的石矢,否則她大概會成為月芽雲間兩千年來,第一個學習射箭而将自己腳背砸穿的人吧。後面有沒有來者不好說,但絕對是前無古人。
看着司徒明幾近崩潰的樣子,夏幕也不好意思再當着他的面練下去了,就怕他突發心梗。自己本該學習的醫術別說不精了,這兩天連學都沒敢再去學,自從那天弄死了譚幽韻的那片藥圃之後,也沒臉再去蓬萊峰學習了。
不過值得高興的是,夏幕已經在練習到手軟時,終于将一步變成了十步了,那支羽箭終于能飛到十步開外後落下了。你妹的!當真人生不易啊!
“姿勢不對。”
忽然身後一個聲音響起,吓得剛要射出的羽箭脫手,再次砸在了腳背上……
最怕空氣忽然安靜……
剛想破口大罵,一轉身看到一襲白衣、高大的身影站在身後,他離自己居然這麽近,以至于夏幕一擡頭就能聞到他的氣息,溫和又危險。不自覺往後退出一步,警惕地問:“你怎麽來了?”
“就你這樣,十年後也射不中那個把心。”司徒瀾毫不客氣的諷刺成功激起了某個女人的自尊心。
“你憑什麽這麽說我!有本事你來啊!”本來這個女人想說的是:我從一步提升到十步了,已經是很大進步了!但轉念一想,這話好像不怎麽威武,很跌面子啊,只得臨時改口。
“好。”司徒瀾也沒有任何推辭或扭捏,接過她手上的弓箭便快如閃電地射出,只聽‘铛’一聲,正中遠處的把心。
速度太快,夏幕連他一氣呵成的動作都還沒看清楚,而他就已經完成了,又把弓箭遞回至自己面前。
“呃……”打臉來得太快,讓人猝不及防,但某女人還是倔強地不肯低頭說道:“你練了多少年,我才練了多少個時辰,也就是你有臉來跟我比,哼!”一把拿回自己弓箭,準備溜之大吉。
“去哪?”司徒瀾看出了她要逃跑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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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我去哪!”昨夜最後兩人分道揚镳時,鬧得并不愉快,尤其夏幕自知理虧。但女人嘛,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心虛理虧的時候,氣勢上越是張揚,這叫理不直,但氣得壯。
然後夏幕第一次聽到司徒瀾在自己面前嘆氣出聲,盡管很微弱,她一度懷疑是不是聽錯了。
“長安給我。”司徒瀾道。
雖然不明他的意圖,但還是乖乖地将長安從腰間卸下來交到他手上,只聽他又說道:“聖女祠的封印已經全解,因此它的靈力不是你能控制的,我先将它再封印部分,以便你能更好的駕馭。”
哦,原來是這樣,大概他今天早上也看見月芽雲間一片狼藉了。也是,就算他家真有礦,産業再大,也經不起自己這樣敗吧。還好喽,他沒讓自己賠,想來也算是善良了。
“那個……謝謝你。”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來。
“為何?”司徒瀾卻不明所以。
“不管怎麽樣,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說罷,她又轉身低頭去擺弄她的弓箭了。
“……不必。”
良久,司徒瀾将重新封印過的長安還回給夏幕,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問道:“還有話說?”
“沒有了。”夏幕終于還是沒敢問出口,那個江飛絮又來了,他怎麽看的?但是他怎麽看和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呢?若說江飛絮是來做客的,那自己在這裏連個客人都算不上吧。
“嗯。”司徒瀾也不在多言,轉身要離開。
“等等!”夏幕終究還是喊道,把事情憋在心底真當不是自己的風格啊,努力去追求過,哪怕最後會失敗,哪怕落得一身傷,也好過連試都沒試過就退縮了吧。
“何事?”司徒瀾果然停了下來,轉身問道。
“我……我……”夏幕已是滿臉通紅,要怎麽說呢?說完之後他會不會直接砍死自己?還是會嘲笑自己?又或是最多冰冷地扭頭就走,因為他根本不屑跟自己談這個問題呢?
雖然每種結果好像都挺慘的,但她還是執拗地想說出來。
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面對所有的事情,也習慣了凡事都得靠自己的争取而來,當年讀書的機會、後來工作的機會、演戲的機會,從來沒有哪個會自己從天而降的。
但第一次面對感情這件事情,沒什麽經驗,全靠劇本劇情讀的多來支撐。自己的性格裏除了勇敢追求之外,似乎一點辦法都沒有。
“如何了?”看到她一張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卻又遲遲不吱聲,只好再次問道。
“司徒瀾,真的很抱歉!沒跟你商量過,沒經過你的同意,我……我好像就喜歡上你了!但……但你放心,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至于你,不需要有任何負擔,我更不會去騷擾你,就像你說的,喜歡你的人那麽多,如果每個人你都要去理一下,也忙不過來。好了,我的話說完了。我我我……我先走了。”
這是除了演戲外,夏幕人生中第一次表白,全程沒敢擡頭看對方的臉,雙眼一直在滴溜溜地亂轉更沒半點焦距。雖然有點語無倫次,但好歹總算把自己壓抑了這麽久的小心思表達清楚了。來不及等對方拒絕或是動手,第一反應就是逃跑,比起她射出去的羽箭速度快出不知道多少倍,飛竄着人就不見了。
司徒瀾還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飛奔而消失的背影。很久以後,在他那***不動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個比陽春白雪更絢爛的微笑。
像偷雞被抓了個正着似的,夏幕直到跑得快斷氣,才氣喘噓噓地扶着一棵大樹停了下來,回頭張望了一下,還好,沒有人追上來。
仔細想想又不對啊!為什麽人家表白都是浪漫且羞澀的,自己表個白卻像是死裏逃生了一樣呢?真他媽的失敗!氣得一腳踹在樹杆上,一瞬間又疼得嘶牙咧嘴,眼淚狂飚。難道這份感情,怎麽一開始就這麽——痛!
“夏姑娘這是怎麽了?”
耳邊忽然響起的一個聲音,把正抱着腳原地跳躍旋轉的女人,成功地吓得倒在了地上。
“哎呀!夏姑娘沒事吧?”司徒玄趕緊想上手去扶,但又礙在男女畢竟授受不親,只得虛扶了一下,沒想到夏幕直接揮手打開了。
“你們……你們月芽雲間的人,走路都沒聲音的嗎?”又痛又驚又氣,委屈得都要哭了。
“呃……大約修行之人,步履輕盈。夏姑娘是遇見什麽了嗎?怎的如此驚慌?”
“沒事!我……好得很!不能更好了!!”就像是在高檔餐廳裏吃了一塊熱豆腐一樣,明明燙得心窩都快着火了,卻還不能吐出來,只得往下咽。嗯,這大概形容的就是此時某個女人的心情了。
“呵呵……是嗎?”司徒玄看着她那猙獰的臉,笑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只得尴尬地笑了,心道:我怎麽那麽不信呢?
夏幕仔細一看,原來慌不擇路時跑到了昭陽峰來了,于是幹脆說道:“我下午跟你學習術法課怎麽樣?”
“好啊!我正想和夏姑娘交……呃,我是說我正想教授術法課與你。”
“那行,走吧。”
昭陽峰上的鐘鳴宮中。
“就這樣,會了麽?夏姑娘試試吧。”
司徒玄講解完了符篆的種類和用法後,夏幕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就好像看了一場科幻電影般的感覺,現在輪到自己試驗了,自然是興致更高昂、躍躍欲試。
“好,我試試。”說完提筆就開始,按照之前司徒玄所述,認真且仔細。
司徒玄對這個學生目前是滿意極了,這會夏幕在練習描摹,自己便坐到不遠處的木椅上,給自己倒了杯茶,別說,講了這麽久,口都有點幹了。
過了一會終于畫好了,夏幕滿意地拿起來看了看,将它甩甩幹,學着司徒玄教的那樣,将它抛向了空中,然後右手豎起兩指,與左手相握置與面前,念道剛才所學的咒語:“太元浩師雷火精,結陰聚陽守雷城。關伯風火登淵庭,作風興電起幽靈。飄諸太華命公賓,上帝有敕急速行。收陽降雨頃刻生,驅龍掣電出玄泓。急急如律令。”
然而……許久過後,夏幕擡頭左右望了望,沒有任何動靜。
為什麽?剛才明明司徒玄也是這麽做的,然後空中便飄起了細細的春風化雨,清涼如意。怎麽到自己就不行了呢?哪裏做錯了嗎?
“哈哈……不急,不急,第一次求雨不成也很正常,再練幾次就……”司徒玄話還沒說完,兩人頭頂上不知道就哪裏來的水花,如同被人拎着水桶直接往下倒一般,下起了瓢潑大雨。其實與其說是下大雨,還不如說堤壩開閘洩洪更為貼切。
但這雨來得過去得也快,兩人還沒反應過來,眨眼功夫又沒了,只剩司徒瀾與夏幕兩人呆若木雞杵在原地,不!應該說是兩只落湯雞!
彼此相望,目瞪口呆。夏幕從口中噴出一道剛才灌了一嘴的雨水,整個桌案以及上面的物品、符紙,還有地板上全是水漬,如同她的身上的衣服一樣,濕了個透。
這邊司徒玄還端着茶盞,裏面的茶明明剛才已經飲盡,但這眨眼的功夫,又裝得滿滿的雨水。
大雨還濕亂了兩人的頭發,糊了各自一臉,誰也沒說話,誰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就在此時,忽然空中又一道閃電落在不遠處的窗棂之上,燃起一陣火光四濺,再緊随其後的是一道雷鳴,在這空曠的室內、兩人的頭頂上轟然響起,當即把夏幕炸翻在地,司徒玄手中茶盞裏的那雨水盡數又灑了一地。
一切來得太快,走得也太快,以至于司徒玄的表情都還未來得及變幻。
“走水啦!走水啦!”
再然後,鐘鳴宮外值守的修士們被驚動得跑進來,才發現窗子上的火居然還在燒,便吓得開始呼喊起來。
最後,在一陣兵慌馬亂、一群亂七八糟、慌作一團、嘈雜不堪的腳步聲中,總算一切又平息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