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雙眼,輕輕地叫了一聲。
聞聲,葉婧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靈臺還未完全清明的明石,她将明石放在已經擦幹淨的白玉石桌子上,轉身走到後邊放着一堆盒子的地方,扒了扒,終于從一堆金玉其外的木盒中找到一個毫不起眼的,足有銀盆大小的盒子。
葉婧抱着盒子走到明石身邊,而後打開。
盒子裏是各種各樣的肉幹肉條,腌制的,蜜制的滿滿一大盒,這個盒子被葉婧施了玄術可以保持裏邊的食物的新鮮。
她趴在桌子上,纖纖細指跳出小小的一塊拎在空中,引誘對肉幹肉條垂涎三尺的明石,“明石兄,想吃哪一個啊。”
明石伸出都肉墊扒拉半響,費盡全身力氣卻夠不着,委委屈屈的有喵了一聲。
看着明石的模樣,葉婧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她狠心的将肉幹放回盒子中,轉身欲走,便聽後邊傳來一陣充滿怒氣的聲音,“留,留下肉幹!”
抱着盒子的葉婧幸喜若狂的轉過身,她抱着明石的脖子蹭了蹭,而後放開笑道:“再說一次,再說一次就給你。”
明石甩了甩腦袋,它靈巧的跳回地上,嬌小的身體落地邊長,眨眼間,一頭渾身雪白眉心有一條鮮豔奪目的紅痕的威風凜凜的老虎站在地上,它看着葉婧,口吐人言道:“本座要吃肉!”
葉婧猛地撲過去,緊緊的抱住明石的脖子,一股失而複得的心酸從心裏溢出來,傳遍四肢百骸,滾滾淚珠從葉婧的眼裏滑落,将明石的皮毛打濕。
她的兄弟,明石,回來了。
沒有任何事情比這件事更值得慶祝!
明石看着哭的莫名其妙的葉婧,還未來得及說話身體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最後又變成了一直雪團團。
葉婧身體一歪,她一趔趄差點臉部着地。
看着趴在地上變成白貓形态昏睡過去的明石,葉婧彎腰将它抱起來。
回歸正身就好,回來了,她就很開心。
“撲簌簌。”
伴随着一聲細微的響聲,一直黃色的紙鶴穿過厚厚的實木車壁,扇着翅膀出現在葉婧面前。
“坊主,經過一個月的查詢我們并未發現陳帝手裏的那只隐世的玄門,那日那些人跟随我們去小竹峰之後便消失了,讓人無從查起。”
一個月之前便是淩仙宗集結兩千術者和一萬精兵上臨東山那一次,葉婧特意讓如意坊的弟子暴露出葉嘉所在之處,她的目的便是想利用葉嘉引出陳帝手中那股讓淩仙宗望而生畏的力量,那股力量比她想象中的更強大。
讓葉婧想不通的是,既然陳帝手中擁有這股高深莫測的力量為什麽還會被淩仙宗千着鼻子走?
如果沒有,那淩仙宗為何不取而代之?
當然,這些秘密只有陳國帝君才知道。
帝君這兩個詞再次出現在葉婧腦海中,她反複的咀嚼這兩個字,直到睡去,待她醒來過後突然靈光一現。
抱着昏昏沉沉的明石,葉婧嘴角彎起一個愉悅的弧度,她知道該怎麽做了。
葉婧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外邊的天色暗了下來,算算時間,自己應該到了淩仙宗,她揮手撤下結界,就在結界被撤下的瞬間,以到風刃穿過厚厚的車璧,直接朝葉婧的眼睛射過來。
139前生番外
狂風攜着冰渣锲而不舍的吹着深宮東北角的宮殿,宮殿內蠟黃的燭火悠悠地閃爍。
提燈的宮人縮緊了身上的衣裳,憋足了氣哆嗦着推開朱紅宮門。
狂風頃刻間席卷而入,不留情面的将殿內的黃紙卷的滿屋飛揚,不知過了多久,宮人忽然聽到“叮鈴”的響聲,渾身一震,即刻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聲音越來越近,宮人的頭也越來越低,直至五體投地匍匐在地上,連呼吸都變成極為困難。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瞥見地上的繡鞋,宮人面色灰白,牙齒咯吱咯吱打顫,“大,大概子時将近了。”
葉婧摸了一把凍得冰冷的臉,透過大開的宮門眺望遠處燈火輝煌的皇城,不悲不喜道:“你們聖上身邊就沒人了麽?怎麽派了你這麽個膽小如鼠的蠢東西來。”
宮人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更加不敢辯解。
傳聞中心狠手辣惡貫滿盈的葉婧就站在他面前,雖然知道此人全身本事盡除,但光是餘威就讓他腿腳發軟,根本不敢直視。
三年來沒見到一個活人已經讓葉婧忘了有人在身邊的感覺,手腳脖頸上的鐵鏈牢牢地将她困在三步之地不能動彈,像死狗一樣祈求別人的憐憫,哪怕一點都是奢求。
“喵”一聲軟糯的喵喵聲傳來,此時葉婧如蠟像般僵硬的臉才有了些許暖色。
宮人聽着如同救命符的叫聲,轉過頭看像聲源。一直筒體雪白的貓閑庭信步邁着悠閑的步子慢悠悠的朝這邊走來。
白貓越走越近,就在手能夠得着的地方宮人彈身而起,猛地抱住白貓後,退到三丈之外恭恭敬敬的磕頭道:“名明石調皮誤闖您的宮殿,小奴不得已打擾到您的清修,望您大人大量繞過小奴的魯莽,小奴這就告退。”說着,他躬身退後,就在即将要退出宮門之時,剛剛還打開的宮門卻轟然關上。
清修?
葉婧看着護着白貓的宮人冷笑一聲,随即凄厲道:“好一個清修啊。”
宮人和白貓被吓得一震,白貓弓起身體全身跳出宮人的懷抱朝葉婧跑去。每走一步它的身體就越大,漸漸變成一只通體雪白的吊白額猛虎,猛虎齊人胸口,金色瞳孔和額間哪條紅色印痕尤為耀眼。
明石親昵的在葉婧身上蹭了蹭,看到束縛葉婧的鐵鏈一聲巨吼,一口朝她脖子咬去。
宮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一切驚恐萬分,兩股戰戰轉頭就逃,下一個便被化身成猛虎的明石攔住了去路。
猩紅的巨口含着宮人的頭,明石吐出昏厥的宮人再次撲向葉婧,将她手腳上的鐵鏈一共咬碎。有力的尾巴一甩将葉婧卷上背部,踹開宮門剛踏出一步就被狠狠的彈了回來。
拱門外一道看不見的禁制将葉婧和明石堵在屋內,不得進出。
明石撞得頭破血流不得而出,葉婧虛弱的趴在明石身上,見狀便從它身上下來,拍拍它毛茸茸的腦袋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好兄弟,你能想得起來,我很開心。”
明石伸出舌頭舔舔葉婧枯瘦如柴的手腕,疑似安撫。
“如今你也看到了,這出冷宮禁制重重。”葉婧指着一根柱子面容扭曲,“這裏的每根木頭每塊地板都有咒語,整座宮殿是由符篆咒語組成,他們殺不死我也不敢殺我,就用這種卑劣的手法将我變成一個廢人,讓我喪屍反抗的意志,成為一具行屍走肉。”
說道這裏,葉婧漆黑的雙眸一冷,伸手撕裂右手手臂上的衣服。蒼白得手臂大大小小的傷痕遍布,關節處有一顆黑色的米粒大小痔尤為刺眼。
葉婧伸出手臂,對努力刨地板的明石道:“來,咬一口。”
明石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三尺以下的地面全都被符咒布滿,刨了也沒用。”她面上閃過一絲譏諷,“這裏有一根破魂針,你将它咬出來我才有力氣。”
明石抖了抖身上的木屑,低頭一口要在葉婧關節處。猩紅的鮮血刺激着明石的腸胃,讓它體內的嗜血印子暴動不安。
片刻後,一根镌刻金色銘文的黑針冒出頭來,葉婧示意明石後退,自己則低頭用貝齒将黑針取出,頃刻間,幾乎軟癱的右臂瞬間有力起來。
撿起地上的碎布,葉婧将右臂簡單包紮後起身,将地上的黃紙撿起,蘸着自己的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能夠用的黃紙寫滿符篆。
從明石撞上禁制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即使是自己巅峰狀态也不可能平安無事的走出這座為她精心打造的宮殿,既然不能跑,她寧可玉碎,也絕不茍且偷生。
十年前她以術者的身份傲然站在喜歡的人面前,為他開疆辟土争權奪勢,不惜一切代價為他改天換命成就一番霸業,這個身份之前讓她何等榮耀現在就讓她何等難堪。
猜疑永遠是登頂權力巅峰的人的慣病,任何人都如此。
寫好符咒,葉婧轉身親昵的抱着明石道:“今時今日我就要死在這裏了,你要平安無恙的回臨東山,照看好家裏,找下一個坊主罷。”
明石喉嚨好像有東西卡住一般,咕嚕一聲。
葉婧心中突然一動,掰開明石的大嘴往裏一瞧,幾根交錯的絲線竟然就縫在它喉嚨裏。
“這是誰幹的?!”一聲怒吼,葉婧顫抖着手用僅存的力量将一道微弱的玄金色光送進明石嘴裏割斷它喉嚨裏用術發織就得絲線。
明石咴兒咴兒兩聲,吐出絲線後呆了呆,随後吐出一個半只拳頭大的古樸木盒。
葉婧拿起木盒擦掉上邊的粘液,将又變成白貓的明石抱在懷裏。
剛剛還想玉石俱焚的葉婧改變了注意,術者講究一個順應天命,她逆天而為變成現在這個模樣本來就是天譴,她能報複的就是已經成就霸業的那個人。
現在看到明石這個模樣她突然悔悟,于是将盒子打開,裏邊有一株小指長短半死不活的植物和一張式神。
展開式神,葉婧用自己的鮮血在式神上畫上神秘繁瑣的符咒,符咒已成,葉婧早已累的癱坐在地,顧不上頭頂淋漓大汗,她目光森然的望着門外 一衆人,冷笑道:“大君何在?”
一個身着紅色喜服的青年從人群中走出來,葉婧極力望去卻看不清他的模樣,在他身邊同樣還有一個身着喜服身材窈窕的女子。
原來今日是他們大婚,難怪這邊的宮苑守衛比平日松懈。
葉婧嗤笑一聲,對着面容模糊的華服青年道:“我們聖上三個問題。”她頓了下,勾起嘴角譏諷道:“如今我就一廢人,聖上不必如此。”
青年打出一個手勢,沉穩有力道:“問。”
葉婧盡量保持聲音的平靜,将滔天憤恨隐藏“這些年我可有做過對不住聖上的事?殺過一個人?做過任何罪不可恕之事?”
一連三個問題讓青年啞口無言,半響,嘆息道:“皆無。”他頓了下,沉穩有力道:“世人皆知朕因有術者扶持方可稱帝,但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不是傀儡,亦不可能成為術者的傀儡。”
呵,葉婧冷笑一聲,她傾盡所有扶持卻被懷疑別有居心!一時間所有悔恨、憤怒、悲傷、痛苦紛至沓來,齊齊灌入她的腦海,令她雙目猩紅,“所以,這一切皆因為我是術者?!”
青年定定的看着她,冷靜道:“術者,怪力亂神唯恐天下不亂,當殺。”
“那我得多謝陛下三年的容忍以及不殺之恩了。”說話間,葉婧祭起式神,成千上萬的玄金色靈力幾乎将整個宮殿撐爆。
無名業火從葉婧腳下升起,葉婧望着門外施展術發的人嗤笑一聲,左手一勾幻化成自己模樣的式神竟然突破了禁制,朝門外之人殺去。
越來越多的術者加入,式神從從容以對漸漸的失去優勢,就在衆人将式神撕成碎片的瞬間,葉婧雙手結印,在空中畫出複雜精妙的符咒,符咒落在古樸的木盒上 ,木盒發出一陣耀眼的光。
剎那間,葉婧收回式神抱起明石轉頭對青年冷漠一笑,伏地詛咒道;“蒼天明鑒,以我血軀,奉為犧牲,周氏王朝,朝存夕滅”
140再上淩仙宗
“帝姬小心。”
夏路幾乎想也不想的朝葉婧撲過來,他背脊狠狠的砸在車轅上,錐心的疼痛從腰部傳遍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身體像被人抽打了一百鞭子一樣又疼又軟。
即使受了那麽嚴重的傷,夏路依舊将身體擋在葉婧面前。
電光火石之間,眼看風刃就要插進夏路的胸膛之時,葉婧出手了。
玄金色的靈力輕輕地擊打在那一到風刃之上,稀薄的幾乎透明的靈力勉勉強強的将風刃打開。
“咔。”
只聽一聲巨響,華而不實的馬車車蓋頓時被掀開,厚重的蓋子在那一道力量十足的風刃之下被推到三丈開外。
“護駕!”
保護葉婧安全的數百位金吾衛頓時圍成一團,他們将葉婧牢牢地保護在中心。
葉婧将明石放在地上而後拉起幾乎要趴在車轅上的夏路,她柔聲道:“你還好嗎?”夏路撞到車轅上發出的響聲葉婧看着不疼聽着也疼。
夏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擡起蒼白的面容,勉勉強強地回答:“奴沒事,多謝帝姬關心。”
“宣醫者。”
葉婧轉身從車架中拿出一個軟墊墊在地上,随身宮女将夏路小心翼翼的扶到軟墊之後,她冷冷地看着不緊不慢走來的醫者,面色一冷,“你叫什麽?”
身負藥箱的醫者擡頭看了看葉婧,她那雙亮的懾人的眼睛仿佛能将他看透,他背上一冷,連忙收起散漫的模樣畢恭畢敬道:“微臣姓錢。”
“錢太醫?”葉婧漫冷不丁的叫他的名字,她雙手交疊放在腰間,“告訴我,本宮是誰?”
上輩子她韬光養晦所以才會縱容這些人不輕易追究,可這輩子她是根本沒有任何想要隐匿自己實力的意思,所以,覺不藏拙,絕不給人一種自己軟弱可欺的模樣。
錢太醫在皇宮多年谙熟皇宮各種秘辛,他深知葉婧在皇宮中的地位完全沒有巴結的欲望,當然也沒有得罪的心思,所以态度難免會怠慢一些,可他沒想到,這個幾乎是被幽禁在冷宮中的帝姬竟然因為自己的婚事一朝翻身,成了香饽饽。
想到雅門的勢力,錢太醫便不由自護的摸了額頭上的冷汗,他跪在地上誠惶誠恐道:“元嘉帝姬。”
元嘉帝姬?
葉婧微微感慨,自己好久沒從皇宮中聽到這個稱呼了,她倒不是感慨自己的身份不被承認,而是感慨,世道多變,須知,在方橫斜沒向她提親之前,自己只是一個默默無人的帝姬,沒人關心。
現在,因為一樁婚事鹹魚大翻身,成了人人可敬的元嘉帝姬。
看,世人都是随波逐流的投機分子,誰的權力大誰便是天,誰就能得到尊重。
“本宮有封號亦有封邑更是皇室唯二的帝姬。”葉婧淡漠的看着跪在地上面色發白的錢太醫,狀若不經道:“你這般怠慢是嫌自己活得太好還是覺得皇宮是一個混日子的地方?”
她的聲音微微上揚,再是尋常不過的問責在錢太醫聽來像一道催命符,他頭如搗蒜戰戰兢兢道:“臣知錯,望帝姬開恩!”
“開恩?”葉婧微微一笑,她慢慢蹲下身來,俯視跪在地上之人,笑吟吟道:“開恩啊,可以。”她語氣幽幽一頓,繼而道:“本宮向來大度不同人計較,這樣,你每日令十軍棍,什麽時候夏路的腰上好了,你什麽時候懲罰結束,你覺得如何?”
每日十軍棍?
聞言,錢太醫面色發白,十軍棍自己挨得住,但是,每日十軍棍那不得被廢了麽!
“怎麽,你不滿?”
“不是.....”錢太醫艱難的吞吞口水,吞吞吐吐道:“帝姬不知,腰上最難以醫治,夏公公身上....”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葉婧打斷道:“那就是你覺得自己學藝不精了?你說說你是怎麽通過太醫院的考核的,難道是因為你玄術造詣精湛?”她頓了一下,聲音驟然轉冷,“還是說,你覺得皇宮是一個适合養老的地方,你來養老來了?!”
“本宮,不養廢物,亦不需要南郭先生!”
聽到葉婧的話,錢太醫誠惶誠恐地指天發誓道:“臣絕不是什麽酒囊飯袋,臣定會用最短的時間讓夏公公痊愈!”為了那每天十軍棍,想想自己的屁股,就算拼了老命也要盡快把夏路治好。
“去吧,看好了,回來領這十軍棍。”
錢太醫忙不疊地将夏路扶到一個幹淨的地方,小心診斷。
“淩仙宗弟子林婉清恭迎元嘉公主。”
一道清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她身着淩仙宗弟子的傳統服飾,那毫無美感的靛青色衣衫穿在她身上別有一番韻味。
葉婧冰冷如霜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遠處不急不緩走來的清麗佳人,修長的手指握成拳,尖銳的指甲深深地嵌入她的肉裏浸出殷虹的鮮血她也渾然不知。
這個女人上輩子和周敏言狼狽為奸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想想那段永遠看不到陽光的日子葉婧便覺得渾身冷得不成人形,那一道道符咒,一根根寒針深深地插進她的身體裏,将她奇經八脈生生弄斷,看到林婉清她就想到了那種豬狗不如的日子。
炙熱的陽光灑在葉婧的臉上,她看着一臉冰雪色的林婉清款款而來的身影,生生壓下沖上去掐死她的沖動。
她還需要忍一忍,忍一忍,不能當衆暴露自己的身份.....
“淩仙宗弟子林婉清恭迎元嘉公主。”
護在葉婧身邊的金吾衛将林婉清款款而來,他們看着那張如出水芙蓉般美得不可逼視的女子,毫不掩飾眼中的驚豔。
葉婧站在車轅上,微微一笑,漫不經心道:“既然知道本宮有封號,那為何行禮只行半身禮,難道,這就是你們淩仙宗的規矩?”
“二十年前陳帝便許了我淩仙宗弟子特權。”林婉清揚起清麗的面孔,不朱而紅的雙唇輕啓,“帝姬身在皇室應當比我們更為清楚才是。”
清楚個屁。
葉婧面色一沉,精致的臉上覆上一層寒霜,“是嗎,父皇是許諾淩仙宗弟子見到宗室皇子公主不下跪的特權,但是,你那一道刺殺本宮風刃可是出自你們淩仙宗之手。”
“世人的眼睛瞎了本宮的眼睛可還好着。”葉婧抱着明石,嘴角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世人皆知你們淩仙宗權勢滔天,我父皇都成了你們的傀儡,若是那一道風刃沒有被本宮擋下直接插進本宮的胸膛,你們是不是準備像我父皇說,元嘉帝姬在路途之上死于意外?”
林婉清臉上變了幾變,她深深地看了葉婧一眼,那個傳說中羸弱不堪處處受人欺辱之人為何會如此咄咄逼人?真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跪下。”
聞言,林婉清臉色一沉,影藏在她臉上的暴戾幾乎破殼而出,但是,她轉而想到葉婧的未婚夫雅門門主,頓時冷靜下來,而後不甘的跪下。
141想以退為進?不存在的。
葉婧看着不甘不願跪在地上的林婉清,陰沉沉的臉又因了半分,誰也猜不到她在想些什麽。
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也要和別人借勢,方橫斜,那個溫潤儒雅的男子自秦昭走之後便消失了,不論誰都找不到他的蹤影。
對葉婧來說,方橫斜是她的大師兄,是年幼時給她溫暖的大男孩,她倒是很喜歡方橫斜,這種喜歡是之于朋友的喜歡,與其他無關,他離開的原因很簡單,他無法接受整個雅門,還有自己的 祖祖輩輩是燕國密探的事實。
他是一個明月清風的人物,女術者心頭的白月光,不該沾惹這些是非。
如意坊弟子倒是找到了方橫斜的蹤跡,不過葉婧讓他們暗中保護不要露出痕跡,像他那種完美至臻之人不來摻和陳國和燕國之争才好,還是繼續去當他的明月光吧。
當然,如果方橫斜執意在陳國和燕國之事上橫插一腳葉婧也不會阻止,個人有個人的人生和選擇,她無權為人做主。
“你是庶人,本宮乃陳國帝姬,按照禮法你需要提前沐浴三日,而後三跪九叩的行大禮。”葉婧緩緩地踏着木凳走下馬車,她不疾不徐的走到林婉清身邊,涼涼道:“不過,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本宮便饒你一回,記住,下次見到本宮,三跪九叩,一步都不能少。”
聽着頭頂傳來的聲音,林婉清臉上羞得火辣辣的,出生至今,沒有任何人敢當面羞辱她,更氣人的是,葉婧還是站在大義之上,說出的話讓人無法反駁。
成大事者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林婉清便是這麽一個人,她被葉婧數落了一陣臉上無光臉面掃地,但是卻不是葉嘉那種沖動無腦之人,什麽時候該奮起搏擊,什麽時候忍氣吞聲她很清楚。
“帝姬教訓的是。”
林婉清微微低頭,态度不卑不亢,“方才拿到風刃純屬偶然,還望帝姬見諒。”
“見諒?”葉婧不依不饒的将一個常年失寵,一朝得道升天變得嚣張跋扈的帝姬演繹得栩栩如生,她看着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林婉清譏笑道:“那道風刃是朝本宮車架而來,四馬齊驅并駕的馬車,那麽大的那麽醒目你竟然說沒看見?”
“我看那不是偶然,而是故意吧。”
聽到這裏林婉清倒是明白了葉婧讓她跪下的目的,她不是仗着自己是帝姬的身份來給她下馬威的,而是來興師問罪的。
既然是興師問罪,那麽久給她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讓她閉嘴。
“絕非如此。”林婉清跪在亂石之上,膈人的石子将她膝蓋紮得生疼,無論怎麽疼痛她都是面色不改,笑臉迎人,“帝姬說笑了,放在我們卻确确實實察覺到了一股如意坊術者的氣息,因隔得遠看不清 才造成這種誤會,帝姬胸懷遠大相比不會為此責難與我們吧。”
她慢慢地轉過身來,看着葉婧微微欠身,在轉身過來之時餘光看到一抹月白色的衣角,臉上笑容一頓,認錯的态度更加謙卑積極,“當然,我淩仙宗也必須為方才所做之事付出相應的代價。”
月白色的衣角動了動。
林婉清再用餘光看了看那抹月白的身影,嘴角歡悅的揚起,連道歉都沒方才那麽憋屈了,“林婉清自我罰跪三個時辰,希望帝姬放過我那些師弟師妹們,這一切的罪責節有我而起,望帝姬明鑒,海涵。”
就在林婉清語氣大變的瞬間 葉婧就察覺到了不對,那種語氣她熟悉至極,她的招數和手段和上一世沒有什麽區別,好一個綠茶|婊!
葉婧站着能看清那抹月白色衣袍的主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恨之入骨的周敏言,不過從周敏言陌生和驚豔的眼神來看,他确實是失去記憶了。
周敏言這個人優點很明顯,記憶好,而且有能夠根據身形和習慣推斷出那人的出生,還能根據推臨摹出那人的畫像,并且畫得八九不離十。
“那麽你就好好的跪着吧。”葉婧抱着明石不緊不慢的踏上淩仙宗的石階,臨走前,她幽幽道:“原本本宮不打算罰你,只想說說你淩仙宗不知禮節的問題罷了,既然你求着本宮罰你, 那本宮也不能掃了你的興。”
“現在剛剛日落,罰你跪一兩個時辰是在難以體現你的誠意。”說到這兒,葉婧板了一下午的臉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她忍笑道:“那就跪到子時吧。”
想以退為進?
不存在的。
“帝姬...”
聞言,林婉清如遭雷擊,她原本打算以退為進,自己是淩仙宗大弟子再加上自己的身份完全可以糊弄糊弄就過去了,沒想到葉婧竟然打蛇上棍,将了她一軍。
“怎麽了?”葉婧轉過頭看着有些着急的林婉清,笑語闌珊問道:“有何不妥?你覺得本宮實在是體貼入微,對你的懲罰輕了是嗎?若你真的想展示你們淩仙宗道歉的誠意,不如連跪三日吧,雖然說懲罰重了些,但這完全體現了你們淩仙宗對我陳國皇室的重視和敬意。”
三天?那腿還要不要了?
見不能再減免自己的懲罰,林婉清秀眉皺起,不甘不願道:“我願意接受懲罰,淩仙宗山高露重,帝君的意思是帝姬需要在淩仙宗住很長一段時日,小心傷風感冒。”當忍一時是一時,反正葉婧會在淩仙宗呆上一段時間,自己有的是手段。
“天哪。”葉婧轉過身來,面上露出驚駭的表情,“聽你的意思是,我可能會因為傷風感冒死在淩仙宗了?完了完了,這可怎麽辦才好,如今我皇姐和皇兄都是失蹤了,陳國皇室就剩我一個帝姬了,若是我也死了,那皇室不久絕後了?不行,我得回去。”
林婉清:“.....帝姬多慮了,我只是提醒帝姬小心注意身體罷了。”不要那麽大驚小怪好不好!
葉婧心中冷笑,說她小題大做大驚小怪?如果自己不是對林婉清了若指掌的話也許就信了,有些人對陰暗的腌臜事無師自通。
她嘟哝道:“你也知道本宮現在矜貴得很,什麽小風小浪啊山風雨露什麽的吹在本宮身上本宮都有可能生一場大病,既然你提醒我了,那若我在淩仙宗有什麽不适便拿你是問好了,有個安全保障,我也安心。”
聞言,林婉清的臉像踩了狗屎一樣臭。
142小白臉
林婉清常年在燕國很少回國,陳國皇室她最熟悉的就是昭和帝姬葉嘉,不過她素來眼高于頂,對将賣妹求榮的葉嘉看不上眼,每次碰面臉上雖然能保持優雅的微笑,心裏卻十分反感。
她是在不能理解,像葉嘉那種敗類怎麽會成為陳國掌上明珠的。
正所謂蛇鼠一窩,林婉清從葉嘉身上看到了陳國皇室的落寞和無恥,她曾數次提議讓淩仙宗宗主罷黜陳帝,奈何淩仙宗宗主每次聽到她的提議臉上都會露出一種高深莫測的表情,讓她忐忑不安。
提過幾次之後林婉清便再也不提這件事了,原本她安排在她手裏的淩仙宗之事,除非設計周敏言和北齊的,其餘的她都撒手不管,若不是這一次極目天尊和雪衣天尊接連出事,她這個淩仙宗聖女是不可能抛下自己在燕國的布置冒着風險前來的。
回到淩仙宗林婉清聽到的第一個噩耗是周敏言身上的假龍氣散了,二是烈火天尊趙天河殁了,接連兩個爆炸消息充斥她的耳朵,以至于她沒有聽到葉嘉身體變小成為 摩羯老祖陳君怡的禁脔這個秘辛。
很多事情都出乎林婉清的預料之外,一夜之間天全變了,她意外地成為了秦昭的未婚妻.....想到燕國袁太後那一張算計的嘴臉她氣得臉都青了。
事情變換得太快,以至于林婉清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淩仙宗的長老派來接葉婧了,當她聽到葉婧這個名字之時完全根本不知道她是誰,甚至懷疑陳國皇室到底有沒有這麽一號人物。
現在她看見了,也看清了,葉婧可不是人人都可以欺辱的不受寵愛的小帝姬,而是一個扮豬吃老虎之人。
功課沒做好被人将軍令林婉清郁悶得不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極力保持優雅的微笑,“是,我一定會好好地保護帝姬的安全。”只要你別上蹿下跳給我找麻煩我自然保你平安,若是把我惹急了保不準你會因為“意外”死去,死在淩仙宗的帝姬和皇子還少嗎?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該忍則忍,林婉清從不覺得自己大度卻不會太小氣,她十分懂的拿捏分寸,這次被人按在地上打臉,是她大意了。
“嗯嗯嗯。”葉婧一手摟住明石,一手從懷裏掏出一文錢,她用靈力将一文錢切成兩半,而後将其中一半送給林婉清,“既然你承諾保護本宮,那麽這就是你保護本宮的月資。”
葉婧看着臉色突變的林婉清,心情大好,她笑盈盈道:“你可別嫌少啊,身為淩仙宗的弟子你應該知道宮裏最受寵的是本宮的黃姐昭和帝姬葉嘉,從小到大本宮從未領過一分月俸,這可是本宮從牙縫裏省下來的血汗錢,收好了。”
林婉望着潔白細嫩的掌心中躺着的半文錢愣了下,她擡手看着純潔無辜的葉婧,拿不準葉婧是在譏諷她一文不值還是确有其事。
這是七年以來陳帝确實沒有給過葉婧一分錢,葉婧也确确實實是在嘲諷林婉清一文不值,都是事實,不過,眼下一文不值的除了林婉清之外,還有周敏言。“你,你過來。”
站在遠處靜看着一切事情的周敏言聽到有人叫他,他側頭望去便看見那個精巧可愛的少女對他招手,不知怎地,原本不打算摻和這件事打算冷眼旁觀的他竟然不由自主的朝葉婧走去。
周敏言從淩仙宗管事長老口中得知自己曾去過瀛洲島,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麽,但是自他醒來過後便決定恩看到什麽東西都覺得很熟悉。
比如,他雖然數次上淩仙宗卻沒有去過 淩仙宗後山的望龍山自己卻能說得清楚望龍山所在之處,山上有什麽古樹還有稀有藥材。
再比如,他在被如意坊坊主掠去小竹峰之前便清楚地記得小竹峰上山的路,知道怎麽破陣,有時候,夢裏還會閃現一部分關于小竹峰的片段,夢中他和一個女子一把火燒了小竹峰,那個女子和眼前機靈客氣的少女長得像極了,特別是她笑起來之時,嘴角會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你看起來很眼熟。”周敏言走到葉婧前邊,他定定的看着抱着胖得像一團雪球的貓的少女,溫和一笑,“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周敏言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說出這番話,他只覺得眼前的少女自己很熟悉,看着她精致的五官和純潔無辜的眼神就讓他生出一種保護欲。
她的眼睛大而有神,雙唇不朱而紅,白皙的肌膚像雪一樣吹彈可破。
站在葉婧跟前,周敏言失了神,他總會想到一些有的沒的,比如,她的體溫會比正常人低冬天的時候涼得更厲害,怎麽都捂不暖;她喜歡吃肉,喜歡吃蜜餞和糕點;她不喜歡雷雨天.....
無數的片段在周敏言腦海中閃現,他抓住其中一塊碎片卻徒勞無功。
“見者有份,本宮牙縫裏省出來的錢分你一半。”葉婧将手中半文錢抛給周敏言,“接好了。”
周敏言伸手接過那半文錢,神情古怪的看了葉婧一眼,而後溫和一笑,“在場那麽多人,為何獨選在下?”
葉婧看着他玩味的拿着自己送他的半文錢,皮笑肉不笑道:“你長得好,像戲文裏的小白臉,本宮喜歡小白臉,更喜歡長得好看的小白臉。”因為你一文不值。
聞言,周敏言搖頭笑了笑,“帝姬真會說笑。”
“不。”葉婧踮起腳尖努力将自己身高與高她一頭的周敏言齊平,她黑白分明的雙眼對上周敏言那雙暗藏野心的藍瞳,極其認真道:“本宮,從不說笑。”
看着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中的自己 ,周敏言短暫失神,片刻後,他退後幾步,笑道:“那就多謝帝姬的饋贈了。”
就在對上葉婧的雙眼之時,周敏言看着自己映在她雙瞳中的身影頓時靈臺清明,恍惚之後,他慢慢的走到一臉怨念的林婉清面前,将手中的半文錢送給她為她解除窘境。
“帝姬既然将這半文錢給了我我就有權處置,銅錢一分為二總歸不吉利,重修舊好才讓人歡心。”
林婉清看着掌心中被拼合在一起的銅錢,暖暖的熱流從她心中湧出來,她無比的确認,自己的選擇絕對正确,這個男人值得依靠,值得托付終身。
而那個讓她産生這種錯覺的男人此時眼裏看的是她,可心裏想的卻是葉婧。
143重修舊好?
重修舊好?
呸!
葉婧心裏暗暗的啐了這對不要臉的狗男女一臉,她将手抄在明石的肚子下,壓住了那蓄勢待發的玄金色靈力。
如果不是她暫時不能手染鮮血,這兩個賤人她怎麽可能放過,去他媽的功德!真叫人憋屈!
“帶路。”葉婧抱着明石,面無表情的對站在她跟前的淩仙宗弟子喊道。
盡管淩仙宗淩駕于陳國皇室之上,宗門子弟對陳國皇室完全沒有敬重之感,但還沒有到無視皇室的地步,那些敢于皇子帝姬們叫嚣的是得勢的弟子,或者是長老的兒孫,普通弟子,該裝孫子的裝孫子,葉婧對他們來說,還是一個小祖宗。
此次上淩仙宗的路不是當日葉婧打上淩仙宗的那條路,她走得不是正門而是南門,原因很簡單:淩仙宗不願讓人看到它潰敗的場景。
南門地勢平緩,葉婧從馬車下來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