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她動作很快地洗漱幹淨,跟着江孝文下去吃飯。吃完了,江孝文讓她坐在大廳等他,他上去拿行李。

顧雪柔嗯了一聲,坐在沙發上,順手拿出手機來,給顧雪瑩發了個信息,告訴她自己今天晚上就會到家。顧雪瑩半天才回了一條,你還知道滾回來啊!

這個母夜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顧雪柔看着那條兇狠霸道一點兒手足同胞樣兒都沒有的信息,在心裏惡狠狠地琢磨。

就在這時,一個小孩子的聲音響在她旁邊,對她說道:“姐姐?”

顧雪柔擡起頭,看見那天便利店前所見的小男孩兒,她驚訝地立即站起身,看他渾身上下跟個泥猴似的慘樣,皺眉道:“你怎麽在這兒?”

小男孩兒撲通一下就給她跪下了,還磕了幾個頭,一句話都不說,就是不停地磕。

顧雪柔哪裏經過這個,立即慌了。她忙要伸手扶他,這個動作牽動後背的傷口,她忍不住呻/吟了一聲。這麽一會兒工夫小男孩兒的額頭已經磕紅了,她立即說道:“你幹嘛?快點兒起來。”

“姐姐,求你饒了我爸爸!”小男孩兒哭了,稚氣的臉上滿是淚水,看上去很是讓人心疼。

跟傲氣強悍的外表相反,顧雪柔的心特軟,尤其是對小孩兒,跟豆腐沒區別。她身上有傷,手臂用不上力,勉強用腳踢了踢他跪在地上的小腿,說道:“起來,有話好好說。”

“姐姐,我爸爸他不是故意的,他膽子很小,連我都不敢打。他是因為我媽回來又跑了,我們沒有家了——”小孩子說到這裏,聲音顫抖,說不下去了。

顧雪柔伸出腳,把他輕輕踢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身邊,聽着他的抽泣,心裏慢慢地生起氣來。她低聲問他:“媽媽又跑了啊?”

小孩兒嘴角耷拉下去,哭得很慘,上氣不接下氣。

江孝文趕這個節骨眼拎着行李下來了,看見顧雪柔跟一個小孩兒坐在一起,他眉頭微皺,大步走過來問:“怎麽回事兒?”

顧雪柔指着小孩兒說道:“那個人的兒子。”

江孝文一句話都不用問,只看這孩子的慘相,他就明白這小孩兒幹什麽來了。他不說話,只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然後對顧雪柔說道:“我去櫃臺那邊兒,你在這裏等我。”

“哥,我們今天不走了,去看看他爸爸不行嗎?”顧雪柔站起身,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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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幹什麽?”江孝文奇怪地問。

“要是——要是他真的是一時糊塗,現在後悔了,能不能……”能不能怎麽樣,她不敢說,她只看了一眼江孝文的臉色,就知道他不會同意。

江孝文臉色冷得讓人哆嗦,尤其是對着顧雪柔的時候,都帶着寒氣兒。他一言不發,只拿起電話,對着那邊兒的不知道哪個倒黴鬼說了一句:“你到哪兒了?”

電話裏的倒黴鬼五分鐘之後趕了過來,是個三十多歲的大叔,滿頭大汗連跑帶颠地進來,看見江孝文他連連道歉:“對不起,路上耽擱了,請江少原諒。”

江孝文指着坐在座位上的小男孩兒說道:“他應該是跟着大人來的,帶着他去找他媽媽,找到了給我打電話。”

大叔連聲答應,上去拉着小男孩兒就要走。小男孩兒是個有心眼的,一看要被人硬拉走,撲到顧雪柔身上,不提防一下子碰到了顧雪柔背上的傷。饒是顧雪柔從來不肯叫疼的人,也受不了這麽猝不及防的一下。

她脫口而出的一聲呼痛,讓江孝文大驚,上前扶住顧雪柔,對愣在一邊兒的那個大叔吼道:“你怎麽辦事兒的?不會辦就換個人來!”

大叔吓得二話不說,上去硬是把小男孩兒從顧雪柔身上拉下來,拖着他就向外走。顧雪柔知道自己的傷口又出血了,可是真的不忍心看那個孩子這樣被打發了。她忍着疼,轉過頭去看着那個孩子。他也正在看着她,稚氣的臉上一雙乞求哀懇的眼睛牢牢地盯着自己,嘴上還一聲一聲地叫着姐姐。

顧雪柔看着江孝文,他正忙着用手試探她後背上的紗布。顧雪柔用力拍開他的手,認識他到現今,将近十年了,她第一次用滿是憤怒的眼神看着江孝文。

“不懂的事情不要管,你要做的是信任我。”江孝文懂這個眼神的意思,不肯妥協地說道。

“我是不懂,我不懂你怎麽會這麽對人。”顧雪柔聲音裏的哀傷大于憤怒,她不想承認自己從小就喜歡的哥哥變了,她喜歡錯了人了。她想一直喜歡下去。可是她性格再犟,對一件事一個人的堅持再不輕易改變,也明白江孝文還是變了,小時候那個看見小朋友受傷,就會到便利店買創可貼的溫柔小哥哥,現在心變得很硬。

“我怎麽對人了?”江孝文不解地問。

“去看看他爸爸,能饒就饒了他,讓他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不行嗎?”顧雪柔語帶哀懇地問,一邊說,那個小朋友的眼睛一邊在她眼前晃。她平生不求人,不管多難的事兒,她都是挺着脖子硬抗。可是這件事她解決不了,只有江孝文能,她只有求他。

“這種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問我了。”江孝文對她說:“你好好養傷,別亂操心。”

顧雪柔心想這叫亂操心?她無力地低下頭,想到那個小孩子乞求自己的眼睛,難過極了。

這世界的無能、無措,無力,有多少是因為在上者的無情造成的?她想到夜店的那個晚上,她的姐姐在洗手間被那個張世文羞辱,一門之隔的江孝文坐在沙發上,無動于衷——這是她心口的釘子,每次想起來,都會刺痛她腦子裏敏感的那根弦。

她不再說話,真生氣了,長這麽大她第一次跟江孝文生氣。飛機落到北市,她驢脾氣達到了頂點,不顧自己後背還有血呢,背着背包就要離開。

江孝文連忙伸手拉住她,顧雪柔二話不說伸手就推,後背剛剛有點兒合攏的傷口又裂了。她硬氣地忍住了,只皺了一下眉,江孝文會意,吓得立即松開她。他有些無奈地勸:“咱能到家再生氣嗎?”

“我偏要現在就生!”她吼道,吼了多少年的嗓子中氣十足,而且她一個泥巴堆巷子口裏滾大的下裏巴人,氣頭上哪管什麽整景兒,什麽讓人看笑話,這種時候的她腦子裏只有三個字:愛誰誰!

要沒有這個精神,她跟顧雪瑩差了六歲,她怎麽打贏她姐的?

江孝文不是對手,又不舍得讓她後背滲血的時候一個人走,無奈道:“行了,我知道了。我打電話讓人過去問,如果他确實有悔改,我就饒了他。行了嗎?”

顧雪柔腳步停了,回頭看着他,暴怒的臉上一時之間還轉不過來表情。江孝文走過來,烏黑的眼睛看着她:“長大了,敢跟哥發脾氣了?”

聲音太溫柔了,簡直是致命暴擊,顧雪柔滿肚子的氣兒噗地一下沒影了,臉紅又慚愧。江孝文嘆了口氣,伸手把她摟在懷裏,親了她頭頂一下說道:“怎麽就不信哥呢?你小時候明明特別信我的。”

“那我沒小時候好了嗎?”她問。

他像是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腦瓜頂,輕聲說怎麽會呢,這世界上最好的就是你了。

顧雪柔饒是神經跟大腿一樣粗,也被這句話說的心跳如雷。靠着江孝文的肩膀,她能感到周圍經過的人紛紛看向自己和他,她吵架的時候不害羞,這會兒卻害羞得不得了。她伸手想要推開他,手卻被江孝文握住了,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行李,他邊向外走邊道:“不是你沒有小時候好了,是我沒有小時候好了。”

顧雪柔聽了,不敢承認自己覺得他這句話很有道理,只默默地聽着,一言不發。

“要是哥哥沒有以前好了,你還喜歡哥嗎?”江孝文問,眼睛看向她,口氣很鄭重。

“喜歡的啊。”顧雪柔回答,一點兒都沒猶豫。

江孝文聽了,顯然特別高興,忍不住笑了一下,眼睛彎彎,開心的樣子讓顧雪柔想要拍下來。她想做就做,真地拿出手機,對笑着的江孝文啪嚓了一下。江孝文看她如此,笑得更開心,雪白的牙齒都露了十二顆,對她說道:“這張照片必須是屏保加桌面。”

顧雪柔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雖然她本來也打算把這照片定為屏保和桌面的,現在卻不知道怎地,有些臉紅,一邊兒改設置一邊兒臉紅。

江孝文看着她的笑容,由衷地說了一句:“快點兒長大吧。”

“現在就大了啊,還怎麽大?”顧雪柔湛亮的眼珠子盯着他,回答得不知深淺。

江孝文目光暗了暗,搖了搖頭,拉着她向外走,說道:“先去醫院,把傷口處理一下。”

“不去,我要先回家。”顧雪柔從來沒有離開她老爹這麽久,雖然每次打電話他都說挺好的,挺好的,但是她還是懷疑老爹被花狐貍迷惑了心智,吞得已經只剩下腳丫子在外面了。

“先去處理傷口,不然我沒法跟叔叔交代。”江孝文堅持,他最初看見顧雪柔受傷而騰起的怒火已經淡了,現在心口腦海裏全都是她那一刻想都不想,就撲過來擋住刀子的樣子,原本就愛極了,這會兒簡直把人揉進自己身體裏的沖動都有了。

“我爸?”顧雪柔理解不了跟自己老爸有什麽可交代的,那麽好說話的好人,有什麽可交代的,解釋一下就行了啊。

“我帶着他女兒出去,讓他女兒受傷回來,我害怕叔叔看見我就打我。”江孝文說到這裏,似乎真的有點兒緊張,漂亮的眉毛都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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