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我睡得很熟。這樣的聲響先是會讓你惱火是哪個不識相的蠢貨在敲門打擾自己睡眠。然後你會在稍微蘇醒的意識中想起這個末世,然後你會覺得自己大概在做夢。
可是這個聲響一直在繼續。
我依舊不打算把自己從睡眠中拉出來,可是我被人死死捏了一把我的左手。劇痛讓我瞬間清醒。
是艾爾。這裏的人只有他會用這麽惡趣味的方法叫醒睡着的人。我猜我原本結痂并且快要愈合的手掌傷口一定再次開裂了。
我瞪着艾爾。可他的注意力并沒有在我身上,他看着窗外。
我有些疑惑的轉過頭去。然後我看到了光,很亮。就在我們車的對面。如果沒猜錯的話,我想應該是另一輛車。
敲門一樣的聲音還在繼續響着。
我猜我們碰到麻煩了。
這絕不是伊威他們。有羅斯特和凱瑞在,他們不會讓伊威任性到在晚上開着燈招“餓狼”。
所以只有一個結論,我們碰到了一些其它人。而且,極有可能是有武裝的敵人。我可不覺得逃亡的平民有這樣的閑心和膽量大晚上招惹別人的車。
艾爾回頭看了我一眼,示意我開門。因為響聲是從我的這側出現的。
我點了點頭,正準備了開門時,他突然拉住我,小聲對我說,不要開槍或者反抗。
我想我能明白他的意思。我們只有兩個人,兩把手.槍。可對方的實力未知,不過敢這麽大張旗鼓地在夜間開燈,想必也是對自己的實力相當有自信。所以,綜上反抗可不是個好主意。搞不好會被直接滅掉。
運氣可真糟糕。我一邊打開車門一邊想着。
“晚上好,先生們。”在我打開車門的一瞬間我聽到外面的人如此說着。久違了的打招呼方式,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可能多多少少會讓我有些懷戀也說不定。
“額,晚上好。”我回應着。如你所見,這種日常的話已經開始讓我覺得不适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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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人用強光手電筒照着我們的車內,我和艾爾不得不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來擋住強光,根本就看不清來人是什麽樣子,甚至連來了幾個人都不知道。
“把手電關上!”艾爾撲過來用他的手遮住我的眼睛,大聲咆哮着,“我弟弟眼睛受過傷見不得強光!!”
我差點忍不住笑出口。
這個天生的騙子。
“噢,抱歉先生!”對方立刻出聲道歉,然後我感覺到外面的強光消失了,他們說着,“我們不知道這個。真的很抱歉。”
我想我帶着夾板的左臂佐證了我受過傷這點。他們立刻關閉了手電筒。強光的消失意味着我們也可以看清他們的裝備和人數。而且他們不得不停止打量我們車內的情景。
我想是他們這麽溫柔有禮的語氣和稱呼促使艾爾臨時想出了這麽一出戲碼。他向來喜歡欺騙。
“你們是什麽人?!”艾爾的語氣有些憤怒卻又驚慌,帶着戒備。把那些流亡的人碰到意外時的語氣模拟地惟妙惟肖。
“這正是我們想問的,先生,這裏可不像是一般的人會來的地方。”對方如此回答着。
無法看見,這個正在沉迷于自己表演的“哥哥”并沒有把手從我眼前拿開的意思。我只能聽着他們的語氣和話語揣摩着他們的身份。
老實說,這麽一板一眼的問話與回答,讓我想到了以前看到過的警.察電影,那些代表着正義的勇士。不過現實生活中他們可通常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雙方都沉默着,好像誰都不願先透露自己自己的身份一樣。我認真地傾聽着——我能感覺到外面絕對不止一個人,可是除了呼吸卻沒有其它聲音——讨論,嘲笑,移來移去的腳步聲,這些在我們隊伍裏常見的聲音,他們都沒有。似乎訓練有素而且恪守紀律。
“……好吧,我和我弟弟迷路了,”艾爾先妥協了,他再次開始編造,而且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真的在沮喪,“為了躲避喪屍導致的□□逃到這裏,然後就失去了方向。”
“恕我直言,兩位不像是躲避□□的人,倒像是造成□□的人。”那邊的人笑着回答,“剛剛我們撬開了你們的貨箱,裏面東西豐富得可不像是逃難的人。”
撬開過我們的貨箱?我們到底是睡得多熟?我一點察覺都沒有!該死!我有些後悔了,無論在什麽地方,只要還活着,守夜果然就是必須的。
“我們只是在□□發生時想要讓自己更容易地活下去,這樣有什麽不對。”艾爾這句話是在暗示我們的确參加了□□的哄搶物資,可是我們依舊只是平民。
我們的貨箱裏大多都是食物,水和一些必要的用品。至于槍械之類的,我們放在伊威他們的車上。不過也并不多,車上比較多的是子彈和小刀。手.槍只能每個人有一把,至于霰彈槍,很顯然,到我這裏就沒有了,數量少得可憐。
所以艾爾這句話幾乎無懈可擊。合情合理不是嗎?我是說,如果不是我們現在身上藏着手.槍的話。
“所以,到你們了。”艾爾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他們的回答有些複雜,從奇怪的部隊名稱到個人編號。總而言之,我們碰上了一群有能力卻絕對無法成為夥伴的人。似乎是終于出現了官方的營救隊伍,打算拯救這些末日中的子民。或許該形容他們為正義的夥伴?
想到這裏我無法控制地彎了彎唇角,希望他們沒有留意到這個。因為“正義”這個詞在這個世界實在是夠荒謬的。
艾爾還在用他的謊言和他們周旋着。他總能通過整合對方已經掌握的信息編造出最可信的謊言。摻雜着真實,卻隐藏了至關重要的真相。
我饒有興味地看着這群人一點點被艾爾帶着走向背離真實的方向——他們開始漸漸相信我們了。覺得我們只是一對可憐的兄弟。
最後,我聽到那個人很鄭重地向我們道歉,并且承諾我們要把我帶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不過我們必須要把我們的物資充公。按照他的原話說,是去一個“上帝賜予庇護”的地方。我想羅斯特會喜歡這個說法的。
我們被“邀請”下了車,去像一個顧客一樣坐上他們的車。而我們的車必須交與他們來開,這是表示忠誠的必要。而我們只需要安逸的作為一個打的的顧客一樣坐在車上就好,什麽都不需要做。
艾爾終于撤開了他的手,我們要下車了。此刻我才看到來人,衣着很随便的樣子,并不像電影裏的部隊衣着整齊統一。不過人很多,大約有十來個,每個人都拿着槍站地端正。
“先生,請不用擔心。”交涉的那個人看着我打量他們,以為我是在害怕,“我們絕對不會傷害你們的。”
艾爾推了推我,然後我們一起下車了。
我有些不安,我的槍就在我的腰間。雖然上衣擋住了,可我如此明晰地感知它的存在。
不過幸運的是艾爾似乎已經完全取得了他們的信任,沒有人提出要搜身的樣子。真是件不錯的事。
我們上了他們的車。老實說,感覺不錯。雖然看起來就像一輛大型公交——說不定這車真地本來就是公交車,這麽多的座椅方便他們随途“撿”那些逃難的人,雖然,現在車上的人除了他們之外就只有我和艾爾。這裏實在是太荒涼了,荒涼到連喪屍都沒有。
雖然沒有躺下的地方,不過車上很幹淨,重要的是沒有煙味。上車之後有人給我們倒了一杯熱水。捧在手裏很暖和。
給人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就現在看來,這感覺不錯。
艾爾拿着熱水杯繞有興味地打量着車上的其它人以及他們的武器。我想他在估計他們的戰鬥能力。褪去了剛剛那層慌張戒備的假象,看起來自信滿滿卻又透着一點慵懶散漫。
我抱着水杯吹了吹,啜飲了一口熱水。無視了艾爾的眼神。我把手裏的水喝完之後擡起頭,卻發現艾爾不知何時正在看着我,笑眯眯的,像是一只揣了一肚子壞主意的狐貍。
他用口型說着,睡吧。
我确實累了,毫不客氣地就躺在座椅上閉上了眼睛。
但是沒過多久車子就啓動了。他們在趕路。所以車上再次都是引擎的轟鳴聲,不過颠簸要比艾爾開車少了很多。
我再次開始做夢。可是這次夢境很模糊,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夢到了些什麽。只知道場景,人物一直在變換。
醒過來的時候身上已經被冷汗濕透。
我正準備坐起來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有人在動我的左臂。出于防範,我立刻就把左臂從那個人手中抽了出來,迅速而果斷。但是這樣做讓我的左臂瞬間尖銳的疼痛起來。
是一個軍人,他在解開我的繃帶。我猜他應該是想幫我檢查我的傷口,善意的那種。我太久沒換繃帶,事實上它們已經和我的血肉粘連在了一起,我這樣突然抽開讓我的血肉一下子翻開來。然後開始大量地出血。
那個人一下子開始手忙腳亂,嘴中不斷喃喃着“天吶,天吶”。就好像流血的是他而不是我似的。
我試圖讓他放開我的手臂。我知道截肢是最有效的辦法,他現在也是無能為力。既然如此,我不太願意有人打開繃帶讓我看到自己的手臂變成了怎樣的慘狀。
“不要動,孩子!你需要幫助!”他呵斥道。
然後我停了下來。因為我看到了艾爾對我用眼神示意,讓我不要反抗。
真是讓人不舒服。
“噢,我的天啊。到底是誰對你做了這樣的事情,簡直就是一群惡魔!”他還在用着大驚小怪的可笑語調一邊感嘆譴責一邊小心翼翼地給我拆着繃帶。
我看了一眼艾爾,而他正在饒有興味地看着我的手臂。
到如今為止,活着的都是惡魔。包括我。
雖然我很想對這位善良的醫生先生這麽說。不過我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因為艾爾的謊言給我的定位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孩子,我需要配合他。
醫生先生先是很禮貌而且委婉地問我介不介意使用過量的麻藥。然後在麻醉後,小心翼翼地剔除了我手臂上的腐肉。最後包紮了之後還給我注射了一針消炎藥。
似乎所有人都喜歡采用這種治标不治本的方法。這讓我有些懊惱,甚至是煩躁。我問着這位醫生,難道就不可以直接截肢嗎?!
他被我這樣直接的問題吓了一跳。然後臉上的表情變得同情而悲傷——真夠讓人覺得不爽的。為什麽這種滿心善良的人可以活到現在。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他拉着我的右手,試圖安慰我。他覺得我現在是對将要失去左臂無奈而悲傷才導致的暴躁。他告訴我的确可能需要截肢才可以。事到如今,他卻依舊用着“可能”這種給人這種虛假希望的詞語。而且在那之後不停地告訴我很多關于截肢以後依舊活得很好的人的例子,說他們組建了和睦的家庭,創立了成功的事業——就好像天方夜譚一樣無趣而毫無可信度。
最後的時候,他把我的頭按進了他的胸膛裏,拍着我的背,不斷地低喃着,“噢,我可憐的孩子……”
在醫生走後艾爾湊過來,用着一種讓人有些惡心的關懷而擔心的眼睛看着我的手臂(他在盡職盡責地扮演着哥哥的角色),然後用壓低的語調卻分明帶着戲谑着問,“感覺如何,再次碰到白衣天使?”
“糟糕透頂。”我實話實說,也同樣壓低了聲音。想了想再補上了一句,“他讓我想到了那些荒誕神話裏的聖人。”
虛情假意卻騙得大家的尊敬與稱頌。
“呵,可真是絕情的回答,”艾爾調笑道,“小貓,變得像我們一樣可就不再可愛了。”
難不成艾爾還打算讓我對那個一臉悲天憫人的神父一樣的人感恩戴德?
我猜他應該希望我這樣做,因為這樣他就可以看到殺掉他之後的我會有多麽絕望。這樣的場景一定會讓他感覺到愉悅。不過我可沒興趣。
現在需要活下去就需要抛棄人類的情感和文明,那個小女孩兒給我的經驗教訓已經夠了。托她的福,我到現在都沒能睡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