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無果而歸,田秋芝很是沮喪。
她好像把一切都想的太簡單了。
甚至都已經想好了,如果樓宇為此要趕她走的話,她就自己去鎮上找個飯館子去洗碗。
只要人沒走,就還有希望。
但是樓宇态度雖堅決,好在并沒有要趕人的意思。
這天,田秋芝剛收拾完竈房,一腳剛邁出門檻兒,就被張桂英拉進了屋。
張桂英合上門,看着田秋芝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自田秋芝來了以後,她那外孫子待家的時間長了,笑地也多了。這前段日子兩人明明看着還好好的,怎地才幾天的功夫,就跟吵架了似的,還打起了冷戰。
這可要不得。
田秋芝怕她站太久腳不行,一邊将人扶床上坐着一邊詢問道外婆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啊。
張桂英肅了肅神,拍着田秋芝的手一臉認真地問道:“小田吶,你就跟我這個糟老婆子說說實話,我家那小子,你覺得怎麽樣?”
田秋芝聞言一愣。
說實話,樓宇雖然黑了點兒,但長得就跟那仙人似的,很好看。而且是那種一塵不染的黑仙人。
除此之外心善還孝順。
張桂英聽完樂呵地嘴都合不上。
這印象分打的高好,只要再相處相處,就沒多大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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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吶?”張桂英又問,完全忘了相處也是要費時間的。
田秋芝驚了,結婚?
她先前為了留下來是說過要給樓宇做媳婦兒的,可是人家壓根兒就沒想要她。
只是這種話又怎麽好開口講。
田秋芝張了張嘴,正要斟酌着說些什麽,張桂英就已搶先道:“瞧我這急性子,這事兒可急不得,得慢慢來,慢慢來。”
眼看着張桂英越想越深,田秋芝忙道:“外婆,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我以前是在花場做工的,後來不知道怎的就被拐到了這裏,樓哥是個好人,是他救的我。”
張桂英聽完好似一點兒都不驚訝,只是半晌都沒說出一個字來。
她其實很早就往這方面猜測過,就是不知道那小子是從哪裏将人弄回來的。但姑娘真真是個好姑娘,她看着喜歡。
自己沒過幾年就要進黃土了,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看到樓宇成個家。
以前沒攤開,張桂英倒也能揣着明白裝糊塗,這會兒親耳聽了,可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
她再怎麽喜歡這姑娘,也斷不可拆了一家人,若還裝作不知道,這不就跟那下頭村的人沒什麽兩樣了麽。
沒緣分,沒緣分吶。
張桂英嘆了口氣,拍了拍田秋芝的手問道:“小田吶,你想回去嗎?”
田秋芝搖了搖頭說:“暫時還不能回去。”
張桂英不知道這其中的原由,想着人自願留下,再多處處那也是好的。
只是這心裏終是存了個疙瘩,握着田秋芝的手拍了又拍道:“什麽時候想回去了,就跟外婆說,我讓那小子送你回去。”
田秋芝聽的眼窩一熱,道了聲謝謝外婆。
張桂英擺了擺手,讓她早點兒回去休息。
田秋芝扣上門,揉了揉眼睛,擡頭的瞬間,就見樓宇正站在門口望着自己。
後者一派坦然,一點兒都沒有偷聽人講話的尴尬之态。
“打算什麽時候走?”他問。
不得不說,在聽見那句‘你們什麽時候結婚’這話時,他還有點期待田秋芝會如何回答。
但結果讓人不甚滿意。
老實說,他對田秋芝是有那麽點兒意思。
可也只是那麽點兒意思,可有亦可無。
“我不知道。”田秋芝說。
小周若沒找到,她這輩子都将寝食難安。所以不管結果如何,她都還得再去一次那下頭村。
樓宇沒再瞧她,扔了句什麽時候想走了提前吱一聲,我這邊兒好安排便轉身要上樓去了。
田秋芝頓時沒由來地覺得一陣委屈,望着那背影嘀咕道:“先前是你自己說我想待到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這回好似又催着人走。我知道你已經幫了我很多,我也該走的,可是我現在真的不能走,我說給你做媳婦兒你又不要。”
她越說聲兒越小,越說也越沒底氣,可還是覺得挺委屈的。
擡起袖子擦了下眼睛,便先一步越過樓宇上樓了。
樓宇側了側腰身,望着那耷拉的瘦弱背影,愣了半晌。
不是,這是在跟他鬧脾氣?
自那下頭村回來之後,人就跟下了降*頭似的,待他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的。
這才一會兒的功夫,倒都成了他的不是了。
他薅了幾把頭發,也沒薅出個所以然來。
——
委屈歸委屈,但飯還是要送的。畢竟這是她為數不多可以想到的還人情,報命恩的方式了。
只是這回沒有待太久,見人一吃完了就收拾飯盒離開了。
旁邊的一小工望着田秋芝離去的背影,朝樓宇擡了擡下巴好奇的問道:“你家那姑娘今兒怎麽走那麽早?”
平時都要抱着飯盒昂着腦袋站老半天,等他們都開工好一會兒才會慢悠悠地走。
“不知道。”樓宇說。
飯還在送,那就證明那降*頭下的還不大深。
田秋芝剛走到院門口,就見張桂英提着個木桶,扛着根兒扁擔出來。
她急忙上前将東西都接了過來。
張桂英就順手接過她遞過來的飯盒,道這還有個把月就要過年了,她就尋思着給這院子的菜秧秧潑點兒水,也好做個年菜。
田秋芝聽地一驚,撇開張桂英的腿不大行,就這麽大的年紀擺在這兒,走點兒路都費勁更別說提水了。
且在她的認知裏,這潑糞水肯定要比潑水來的強。
十來分鐘後。
田秋芝挑着兩桶糞水過來,老遠就聽見趙桂英在院子裏吼。
你個天殺的狗熊崽子,幹的那些傷天害理的龌蹉事就不說了,還跑到我院子裏來薅我秧秧,是欺負我腿瘸還是年紀大啊!
說罷,拐着腿就要上前去同那人幹起來了。
田秋芝走近,才發現來人正是那黃牙苔藓男和他的那倆原裝配置跟班。
那男人被突然沖上來的趙桂英吓了一跳,待反應過來便跳開了幾步,啐了叭口水,将那鋤頭往傍邊一擲,道:“你個老不死的,想死可別賴上我啊。”
扭頭的瞬間,看見了一旁的田秋芝。
嘿了聲。
又扭頭過去同身後的那倆黃牙男笑道:“我還道那姓樓的多大本事兒呢,原來專喜歡撿咱漏下的東西。”
身後那倆十分配合的哈哈哈大笑。
田秋芝上前将氣喘籲籲的張桂英扶到門口坐着。
而後提起那桶裏的糞瓢,舀了又倒,倒了又舀。
氣味兒一下子就散了開來。
那黃牙苔藓男捂着鼻子,看着嫌棄道:“原以為是個不折不扣的香饽饽,不成想是個掉進糞坑的屎殼郎啊,啧啧啧,這姓樓的眼光夠辣,品味夠獨的。”
說罷又提起那把被他擲在地上的鋤頭,對着那片狼藉的秧秧又鏟了起來。
剛彎下腰,一大片的味道之水把他澆灌的那是面面俱到,都不帶丁點死角的。
不止是黃牙苔藓男自己驚了,那倆黃牙男更是提着一口氣跑出了院門口。
張桂英坐在門口嘴都沒合上過。
不待男人反應,田秋芝又是一瓢潑了過去。
再次被澆了個透心涼,心飛揚的男人終于回神兒了,捏着那鋤頭柄嘶吼道:“你媽了個*逼的臭婆娘,老子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話音剛落,又是一瓢潑了過來。
田秋芝望了眼院子門口的兩人,還沒等她動作,人就慌不擇路地跑的沒邊兒了。
瘋了,瘋了。
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個神經病,惹不起還跑不起嘛。
憤怒的黃牙苔藓男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那倆跟班已經逃跑的事實,弓着身子,張着膀子,岔着步子極速地朝田秋芝奔來。
那倆渾濁的眼珠子裏簡直要噴火了。
田秋芝的手抖了抖,而後握緊的瓢柄,這回距離太近了,不太好潑。
她定了定神,擡起糞瓢就望那男人腦袋上招呼了過去。
力氣是真的大,瓢都裂了。
是以,樓宇回來的時候,就見到這樣一副場景:
田秋芝握着個長柄破糞瓢發了瘋似地一下有一下地朝王祥身上招呼。
配合着趙桂英那高亢的吶喊聲和雞鴨沙啞的尖叫聲。
場面詭異的讓人嘆為觀止。
那黃牙苔藓這會兒不知是被打的着不住了亦或是被身上這味道熏得受不了,一邊罵着瘋婆娘你給老子記着,今天這事兒老子跟你沒完,一邊抱着腦袋往院門口竄。
擡眼的瞬間就見樓宇站在門口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頓時火氣直沖天靈蓋:“姓樓的,打從今兒起,老子跟你們不共戴天之仇,不弄死一個,老子王字就倒着寫。”
樓宇嘴都懶得張,表情已是萬分的嫌棄。
還未待人走過來,他已退的老遠,只看見那王祥的嘴巴一張又一合,時不時的還濺出點味道水。
黃牙苔藓男這會兒是真受不了,岔着腿一路跑的飛快,連個狼狽的身影都不舍得留給後人。
田秋芝起先打得甚是投入,沒注意到院門口的樓宇,這會兒瞧見了,便覺着渾身不自在。
她不動身色的将那裂開的糞瓢收到身後,問道:“你你怎麽回來了?”
樓宇沒動,就站在原地望着她,只那表情,七分玩味兒二分詫異一分敬佩。
田秋芝送完飯走沒多久,同村的人就跑來跟他說下頭村那王祥扛着把鋤頭,帶着倆人氣勢洶洶地上他家去了。
沒猶豫,扔了力刀就往家裏趕。
只是這情景,好像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加激烈。
張桂英抱着個飯盒坐在大門口為正在英勇奮戰的田秋芝加油助威,指揮吶喊。
那王祥弓着副濕噠噠地身子,時而前進時而抱頭鼠竄。
田秋芝則緊抿着嘴,一張小臉繃地通紅,追着那王祥一陣猛打。
結果就是,一院子的花花菜菜。
敗的敗。
爛的爛。
加上那一地的糞水。
真真是一片狼藉。
這不是降*頭下的不夠深,而是很深,非常深,深得那降*頭都被田秋芝給操控了。
他覺得那天若是自己不出現,田秋芝也未必會出事兒。
現在,對田秋芝的那點意思好像就不是可有亦可無的了。
這個半道撿回來的女人,是挺有意思的。
想到此,他突然就笑了。
田秋芝見他笑,心裏就更沒底了。這舊債還未還清,又給人惹上了新債。債上加債,她就算是給做上幾輩子的飯怕也是還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