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見她不說話,胖警察趕鴨子似的将田秋芝給趕了出來。

田秋芝愣愣地看着那玻璃門上的‘警察局’三個字,完全沒有聽到唐翠萍的叫喚聲。

直到人走到面前扯了下她的胳膊,田秋芝才回過神來。

她看着被遞到眼前的那只空空蕩蕩的背簍,莫名就紅了眼。

唐翠萍吓了一跳,忙問她怎麽了。

田秋芝接過背簍,問道:“唐姐,這裏的警察是不是都不管事?”

“倒也不是不管,就是小事懶得管,大事兒管不好。”唐翠萍說。

見田秋芝還望着她,又拍着巴掌繼續道小事兒不管倒還說得過去,像抓強盜這種事我們自己來也是可以的,但是這大事兒管不好真的就寒心了。

比如早些年下頭村人買媳婦兒這事兒,我們都舉報過多少回了,回回都沒個結果。

“他們難道都不管這個事,他們不是警察嗎?”田秋芝問。

這話剛出,唐翠萍就笑了,呸了一聲兒道管,他們有那個本事兒管麽,個個都吃的肥頭大耳的,打起架來還沒我利索。回回都被那下頭村的人圍個水洩不通,打不贏了跑得倒還挺快的。

“那縣裏呢,縣裏的警察為什麽不來?”

唐翠萍聞言左望望,右望望,拉着田秋芝走遠了些才湊過來低聲道聽說那裏頭管事的人收了這個。

她拇指與指貼在一起搓了搓,又接着道消息都壓着呢,出不去的。沒看到留在咱們這裏頭的都是幾個肥頭憨貨嘛,其實就是為了給我們做做樣子的。

是以每次收到舉報都有出警,可要麽是還未進村就被人趕了回去,要麽就是進村了半道又被人打了出去。

總之啊,就是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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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翠萍說罷,深深地嘆了口氣又道這個其實也難,都是花了好多錢買回來的,你警察一來說帶走就帶走那下頭村人肯定是不幹的。

“那再把錢還給他們不就行了?”

唐翠萍扯了扯背簍袋子,看着一臉真誠田秋芝道你啊,還是太年輕了,他們是錢要,人也要。要說哪個更重要,當然是人更重要了,傳宗接代可是個一輩子的大事兒。

說完擺了擺手道不提了不提了。

田秋芝轉頭望了眼那警察局大廳,胖警察正癱在椅子上打瞌睡,帽子歪歪扭扭的搭在腦門兒上。

也不知是不是知道有人看過來,還特意轉了個方向睡。

田秋芝頓時也不知是着了什麽道,扔了背簍就又沖了進去,一把掌拍在那辦公桌上。

力道之大,震地桌子邊緣貼着的那胖肚皮跟打樁機似的直顫。

“怎麽又是你。”胖警察被震的連帶着聲音都有些顫。

田秋芝狠瞪着他,又拍了一把掌。

“嘿,你還來勁兒了是吧。”胖警察提了提肚子又正了正帽子,“你當這兒是菜市場啊,進進出出的。趁我沒發火之前趕緊走。”

“怎麽,進不得。”田秋芝還未開口,身後便傳來一道男聲。

田秋芝身子驀地一僵,為什麽她每次搞事情都能讓樓宇給撞上。

胖警察扭着腦袋往田秋芝身後看了看道:“來了。”

樓宇嗯了聲兒,看的卻是田秋芝。

胖警察眼珠子轉了轉,指着田秋芝問道:“這個你認識?”

“嗯。”

半晌,也沒人再說話。

不知是剛才拍的太過用力還是怎麽地,田秋芝搭在那辦公桌上的手都在抖。

她緩緩轉身道:“我我就是來問個事。”

“問完了?”樓宇看起來沒什麽表情,不知是喜是怒。

田秋芝看着他,嘟囔聲沒有,而後又商量道你可以幫着問問嗎。

聽樓宇和胖警察的對話,她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不可以。”樓宇答得幹脆。

不得不說,田秋芝把得寸進尺這個詞诠釋地想當好。

他就知道,田秋芝早上聽完那番話後不會無動于衷。

可他防了下頭村卻沒防住警察局。

唐翠萍打電話過來說人丢了,他扔下手頭上做了一半的活兒就趕了過來,沒成想人不但沒丢,還擱警察局裏頭雄赳赳氣昂昂地跟人叫板呢。

膽子天大地大,腦子死軸死軸。

他揉了揉眉心,道:“唐姐在外頭等着,你先去置辦東西。”

田秋芝一直觀察着樓宇的表情,看着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她哦了聲出去了。

“她似乎對我有很深的意見。”胖警察看着田秋芝的背影道。

“那得先問問你都做了些什麽。”樓宇道。

胖警察呵呵一笑,問道什麽時候找的對象,一點兒風聲都沒有。

“你确定要在這兒說?”樓宇不答反問道。

胖警察立馬斂了笑,正了正衣服,邊往裏頭走邊低聲問道有什麽進展了。

徐廣強被調得毫無預兆,一聲令下,人就去了個不知名的山旮旯裏。

他底下的人也都是換的換,調的調。只有他一個人靠着這一身肥膘留了下來。

只是留下來也沒什麽用,不敢辦事兒,辦了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被人給盯上了。

他反鎖上門,拉下百葉窗,扯了把椅子坐下問道:“怎麽個情況?”

“王胖子将人分批次運走了,不知道送了幾次,但目前來看留在這裏的是最後一批。停留多長時間還不能确定。”樓宇說罷頓了頓,朝窗戶微擡了擡下巴,接着道,“地點也有變動。”

胖警察尋視望過去,就見那趴來了個人影。

他清了清嗓子朝樓宇吼道:“都說了這事兒我們不管不管,你怎麽就聽不懂人話呢。”

樓宇似笑了聲兒,低聲道:“胖子,戲過了啊。”

胖警察嘴抽抽着,低聲斥道:“老子比你大了可不止一星半點兒,你小子就算叫我聲爸爸也不為過。”末了似想到什麽補充道,“一個二個都沒大沒小的。”

樓宇推開椅子站了起來,那椅子也在吱的一聲兒後倒地。

胖警察在樓宇經過身邊時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快速道局長待的那山溝溝裏電話打不通也不好打,那邊兒的事情你先盯着,年後我再想辦法聯系局長。

“不管就不管,怎麽還動手動腳的。”樓宇抽出胳膊,伸手去拉門。

同時,那窗邊兒的人影閃地飛快,消失也就瞬間的事兒。

他扭頭往裏看了看,道:“胖子,瞧這身手頗有你當年抓我的風範。”

“走走走。”胖警察又跟趕鴨子似的趕走了樓宇。

——

唐翠萍說還有事,中途就下車了。

後座的空間立馬就寬了不少。

田秋芝趕緊往後挪了挪。

只是剛坐穩,一個坎一過,又被抖回了原處。

她摸了摸鼻子解釋道:“路有點兒抖。”完了又很自覺得往後挪了挪。

話音剛落,一個石頭一過,又給抖了回來,這回她整個人都撲到了樓宇的背上。

“石頭有些多。”樓宇解釋道。

田秋芝揉着鼻子很是贊同的嗯了聲。沒再挪位了。

安靜了半晌。

田秋芝斟酌着問道:“剛剛那個胖警察是個好人嗎?”

“不是。”答幹脆利落。

若是的話,身後這個還不得天天往那裏頭跑。

“那你上次說的那個大謀是什麽?”

“什麽?”

“就是你上次說的那個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大謀是什麽?”田秋芝以為他沒聽見,又問了一遍。

這回樓宇沒再應她,更準确的說是直到回家都沒有應她。

仿佛沒聽到過這話似的。

這俗話說事不過三,田秋芝覺得自己應該還有一次機會。放了東西又亦步亦趨地跟了過去。

許是跟的急了些,被門檻絆到了腳,一頭撞在了樓宇的後背上。

樓宇悶哼一聲,轉身道:“說說,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這一問倒問倒了田秋芝,她張了張嘴,一時也說不出個原因來。

她可以肯定這個大謀跟周麗鵑有關,但是她沒有考慮過樓宇不願意說這個問題。

最後絞盡腦汁道:“因為你是個好人。”

樓宇聽完就笑了。

從混社會起,他聽過各式各樣的評價,長得好有,重度潔癖有,性*冷淡有,品德敗壞有,圓滑也有……而這衆多的有裏面卻獨獨缺了個好人。

以前是人不惹他惹人,現在嘛,人不犯他他不犯人。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與好人的距離還相差甚遠。

“怎麽個好法?”樓宇似來了興趣。

他每進一步,田秋芝就緊張兩分。

她結結巴巴道你你救了我,還讓我白吃白住。

“嗯,看來你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樓宇道,“但是救你那晚我記得喝得有點兒多,可能腦子不大清醒。”

田秋芝愣了,而後又聽樓宇問道:“這就沒了?”

“有,就是你對我很好。”田秋芝小聲道。

如果第一次救她是腦子出了問題,那麽第二次救她時總歸是沒問題的。

而且她惹了那麽多麻煩,樓宇也都沒怎麽跟她計較過。

“所以,這跟我是好人有什麽關系。”

“你不是好人為什麽要對我好?”田秋芝有些奇怪,這麽簡單的道理還需要說嘛。

樓宇見她一副看傻子似的表情,頓時興致大減道:“因為小不忍則亂大謀,明白?”

說完也不管她明不明白,跨步出門了。

田秋芝一時也理不清這兩者的邏輯關系,只覺得繞了一圈問題又給繞回來了,到最後也不知道那個大謀是什麽。

她看着樓宇的背影,想了半天還是沒想明白。

有些問題想不明白就不要想,因為想了也想不明白。

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多做點兒事兒。

這是田秋芝離家入社五年來總結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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