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田秋芝是被渴醒的,她頂着顆石頭般重的腦袋剛出房門,就聽見院子裏鬧哄哄的,很是熱鬧。
唐翠萍這會兒正站在三老人面前手舞足蹈的講着什麽,樣子看起來很是激動。
那三老人正是張桂英和老木匠們,此刻坐成一排昂着腦袋微張着嘴聽地津津有味。
田秋芝晃了晃腦袋,才稍微清醒了點。
剛邁開步子,就見唐翠萍舉起手對着天連吼了好幾個‘砰砰砰’。
她腿一軟,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樓梯上。
等緩過神來,又聽見唐翠萍道我當時差點兒沒吓尿了,捂着耳朵恁是沒敢動,那是槍啊,真槍。
張桂英往前挪了挪椅子問道那打死人了沒有啊。
唐翠萍擺了擺手。
剛要開口,左邊兒的老木匠又往前挪了挪椅子問道是哪個開的啊。
眼見右邊兒的老木匠也在往前挪椅子,生怕再次被打斷了思路,唐翠萍忙道沒打死人,車裏那個肥頭大耳的警察是對着天上打的。
第一聲槍響都沒有反應過來,等第二聲槍響響起的時候那圍車的人一個個都忙不疊地的跑地飛快,鋤頭啊扁擔啊都落了一地。
“不是說先前還進去了幾輛車,後頭出來了沒有啊?”張桂英見板凳沒地方再挪了,傾着身子很是激動的問道。
這一問倒是問倒了唐翠萍,她嘶了聲兒回憶道打槍了之後車就開走了,下頭村那些人反應過來撿起家夥又追了上去,但是這人腿兒哪有四個輪子快,追了一段路車就沒影了。
再後來,天都黑透了,等了好半天也沒見有車出來了,大夥兒就慢慢的都散了。估摸着這回跟以前一樣,只是來了一輛車意思意思一下。
左邊兒的老木匠有些不贊同的搖了搖頭道不一樣不一樣,以往哪回敢放槍了,不都是被打的躲進車裏又灰溜溜開回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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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邊的老木匠嗯了聲以表贊同道老李頭這話說的對,我看吶,十有八九是裏頭要換人了,這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放槍恐怕是為了攏民心吶。
張桂英扭頭看了看身後那一方剛冒出頭來的菜秧秧,長出了一口氣接話道換了好,總算是把王祥那禍害抓進去了。
田秋芝聽的一愣一愣的,坐在樓梯上半晌都沒有動。
而後猛地想起來那婦女不是說王祥在廟裏藏了好多人嘛,也不知是她錯過了還是唐翠萍忘了講。
眼見場子就要散了,她忙站起身趴在扶梯上喊道:“唐姐,那些廟裏的人都救出來了嗎?”
這一喊,那倆兒做了個起身預備動作的老木匠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跟張桂英一樣昂着腦袋繼續等唐翠萍的後話。
唐翠萍聞言往二樓看了過去笑道今兒這日頭是打西邊兒出來了,小田竟然也會睡懶覺。說完拱着鼻子嗅了嗅,一拍大腿驚道我鍋裏的豬食糊了喲。
語罷便飛也似的跑了。
沒聽到答複,田秋芝這會兒頭也不暈口也不渴了,一口氣直下到院子裏。
剛想追上去再問個明白,就見停好車的樓宇微低着頭進來了。
她又不着痕跡的收回了腿。
“樓子回來了。”張桂英手撐着凳子站了起來道:“你周叔一大早就過來了好幾趟,說什麽接了個沅陵的活兒,問你去不去。”
樓宇撣了撣皮手套,應了聲我知道,他前兩天跟我說過這事兒了。
話是對張桂英說的,目光卻是在田秋芝身上。
“酒量不錯。”樓宇一邊說一邊掏出煙盒給老木匠發煙。
田秋芝總覺得昨晚發生過什麽事,但她只記得跟林逸飛喝了好多酒,後面的事她是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
這會兒聽樓宇這樣一說,心虛又不自在。
她正準備悄沒聲息地走,剛轉了半個身,就聽張桂英哎喲了道瞧我這記性,你們不是說還有個活兒要趕嗎,我今兒就不留飯了,耽擱了時間可就不好了。
倆兒老頭兒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過煙忙道對對對,我們得趕時間,趕時間。
說罷,扛着布袋子匆匆忙忙的走了。
張桂英拍了拍田秋芝的手輕聲道不怕,姑娘家能喝酒好,好。說完又沖前頭那倆匆忙的身影道了句我送送你們後也跟着跑出去了。
一連走了三兒,場子頓時安靜極了。
樓宇扯了把椅子過來,拎着椅架轉了個方向後便擡腿跨坐了上去,那随意搭在椅背上的手沖田秋芝招了招,問道:“看着好像也沒喝出什麽大問題,坐下聊聊?”
田秋芝啊哦了幾聲兒,轉了轉眼珠子見跑是跑不了了便依言坐了下來。
規矩地像個等家長挨訓的孩子。
“昨晚膽兒不是挺大的麽。”樓宇見她那慫樣兒頓時覺得有些好笑,“這喝了酒就是不一樣,坐那麽遠也能聽清楚話了。”
“我是不是又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了?”田秋芝很是忐忑地往前挪了挪椅子。
她不會喝酒,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醉了會搞出些什麽事來。如果又做了些什麽惹樓宇生氣的事那可真就出大事了。
“說了,不過都是些該說的大實話。”樓宇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扣着椅背佯作回憶道:“說的是什麽來着,哦,你說很喜歡我,還說以後要更主動點兒。”
田秋芝聞言喉嚨發緊,頓覺口渴的厲害,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一臉不可思議道:“我沒說,我都不記得。”
“哦,沒事兒,我記得就成。”他扯開椅子站了起來,幾步走到田秋芝跟前,傾身道:“去收拾收拾,帶你見個人。”
說罷,便擡腿進屋了。
徒留遭雷劈過似的田秋芝兀自在原地愣神。
——
兩人到時,徐廣強就已經先到了。
這會兒見着人來,朝着樓梯口揚手揮了揮喊道樓子,這裏。
待人走近,才發現樓宇身後還跟着個年紀不大的女娃娃。
不由問道:“老蘇說的那帶出人來的女娃娃就是這個?”
“這段日子的情況胖子都跟你說了?”樓宇不答反問道。
徐廣強一巴掌拍在桌上:“沒大沒小,老蘇都可以當你爹了。”
田秋芝被吓了一跳,手裏茶水都灑了出來,燙她嘶嘶地吸氣。
“有話好好說,別吓人啊。”樓宇擡起田秋芝的手看了看,沒起泡,紅了一大片。
而後又拍了拍她的後背道:“先去沖沖。”
田秋芝如臨大赦般的狂點頭,捂着手便往洗手間方向沖。
直到那慌裏慌張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樓宇才轉過頭來,要笑不笑道:“挺好玩的,不怕歹人怕警察。”
徐廣強收了手,沒作聲。
案子剛有了些進展,就被不聲不響的調去了山溝溝裏。
眼見事情鬧大了包不住了,又把他給調了回來。眼下是人跑的跑,丢的丢,一切都得重頭再來。
想到此他就火氣大,随便一點兒就能着。發起火來時間、地點、人什麽的通通都不分。
“這女娃娃也是那批人裏頭的?”徐廣強問道。
“是啊。”樓宇回答的相當爽快,許是知道徐廣強的意圖,他又補充道,“該問的都問過了,當時都蒙着眼帶進去的,見不着人。”
徐廣強剛要開口,就見田秋芝過來了。許是怕再吓着人,硬生生的将話憋了回去。
努了幾圈嘴,調整出自覺很和藹可親的表情看着田秋芝道:“女娃娃你放心,待會兒跟我回警局,備個案後就送你回家去。”
感覺到事态的走向好像有點兒偏了,樓宇掩嘴咳了咳道:“把你那妹妹的具體情況跟徐局長說說。”
田秋芝一聽是局長,覺得眼前這黑臉大胡子的身軀一下子就高大了起來,噼裏啪啦的說了一大堆。
仿佛只要她說的越多,周麗鵑就能立馬回來似的。
徐廣強擡手打斷道:“這個你放心,先前同你一起被拐過來的那些女娃娃我們都救出來了,現在聯系家人的工作也在陸續展開,至于那些丢失的,我們也一定會竭盡全力的追回來。”
田秋芝聞言,眼裏的光散了大半。他是個好警察,但不是她一個人的警察。
這麽大一段話其實也就一個意思,那就是等。
她能等的起,可小周等不起。
趙昕晨就是個最鮮活的例子。別說是三年,在那種地方只需一天就能将一個人的一生徹底毀掉。
似感受到了她情緒的波動,樓宇退開椅子站起來道:“人警局就不用去了,我到時候會送回去。”
反正他帶人來這兒的主要目的不是讓徐廣強幫忙找人的。
田女俠對上回未能救出洞裏那堆女人的事兒一直耿耿于懷,是以這回帶她來的首要目的是幫她解了心裏的這大疙瘩。
他說罷,拉起田秋芝擺了擺手便要走。
這會兒徐廣強似突然想起了這趟來還有另外一件大事兒,忙問道:“先別急着走,你跟徐芙霁最近處的怎麽樣了。”
此話一出,田秋芝便頓住了步子,下意識地擡頭去看樓宇。
樓宇起先也覺得莫名其妙,而後一想,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不久之前他好像是托了徐芙霁幫忙找個人,那頭開出來的條件是幫她擋相親。
這個條件不虧,他答應了。
但就是沒想到徐芙霁做得有那麽點兒絕,直接拿他來擋了。
“都沒處過,哪兒來的怎麽樣。”樓宇撓了撓頭,表情語氣甚是坦蕩,一點兒都沒有過河拆橋的愧疚感。
徐廣強氣的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喘着粗氣道這死丫頭,從小就不省心,現在還學會撒謊了。
田秋芝被震得心頭一跳,扯了扯樓宇的衣袖問道:“還走不走啊?”
“走,當然得走。”經過解救拐賣婦女一案,他越發覺得這老頭兒好像對他刮目相看了,萬一真看上他做女婿了,那還得了哦。
而且慈化寺地下室的發現人要論起個先後順序來,他頂多就是個第三者,前頭怎麽着都還有個林逸飛頂着呢。
搶風頭這種麻煩事他可是從來都不稀罕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