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城興禦園,施工場內。

一又矮又胖的領導人過來視察,察着察着又順帶做了個憧憬着美好未來的發言,明明幾句話就能概括完的事兒,他硬是撐了一個上午。

黑皮也因此跟着罵了一個上午。

但他們是最低等的小工,沒有發言權,只能眼看着一個上午的工時被白白浪費掉。

周全民也是連連嘆氣,時不時的擡手抹一把腦門兒上的熱汗。

樓宇在颠了颠着手裏的碎石子轉而對黑皮道:“估計離開工還有一會兒,你和周叔先回去。”

黑皮橫了眼那黑熊領導人,啐了叭口水,帶着周全民回工棚宿舍了。

同行的一個小年輕,見人走了,也有些坐不住了,猶豫了半晌湊過來委屈吧啦道:“樓哥,我也想回去了。”

還未等樓宇開口,送完人回來的黑皮就一巴掌扇在他的後腦勺上,罵道你他媽的年紀才多大點兒,這都還沒開幹就想着回去,要吃不了這苦就趁早給老子滾蛋。

小年輕兩手抱着後腦勺,嘶嘶地抽氣道:“叔,不是回老家,是回宿舍。”

樓宇扔了石子,拍拍手道:“想回就回,問那麽多幹嘛。”

小年輕聞言,咧嘴一笑,貓着腰飛快的溜走了。

黑皮坐了下來,嘆氣道現在的年輕人,一點兒韌勁兒都沒有,跟老子當年是比都不能比。

“別一棍子打死啊,我也是年輕人。”樓宇說。

黑皮聞言哈哈哈直笑,說有了家室的年輕人不一樣,不一樣。

旁邊的一個中年大叔驚訝道這小夥子看着恁年輕,都結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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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意樓宇好久了,個子高,長得好,看着也沉穩,正想找個機會問問有沒有對象來着。

樓宇笑了笑,沒肯定也沒否認。

“結了,媳婦兒長得水靈會疼人,到家就只管吃現成的飯。”黑皮說,“吃的還都是五星級标準,咱這些長得醜的只有羨慕的份兒。”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活泛了起來。

有人接話道這話說的在理,這年頭女人都刁的很。沒錢長的好,還有女人抱,沒錢沒長相,活該沒對象。

有人聽完卻不贊同了,回道這男人女人都是人,感覺來了,抱一處滾了再說,管他娘的有錢沒錢,又不處一輩子。

再說了,有錢人也不一定能掏心掏肺的跟着你,倒還不如去那源城玩兒一圈,保準給你服侍的妥妥帖帖。

這話說的現實。

幹他們這行的,大多數人都沒有固定的住所,哪裏招工就卷着鋪蓋往哪兒走,到地兒後鋪蓋一放,一待又是好幾個月。

在這裏,工地臨時夫妻是很常見的事情,合眼緣了就湊在一起過段日子,無關有無家室,有無錢財,反正項目完了人也散了。

日頭漸烈。

黑熊領導的臉也紅了起來,他咧了咧嘴,粗手一揮,美好的未來終于迎來了收尾。

然後黑熊領導就在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中被簇擁着走了出去。

黑皮吐了口煙,道:“樓子,你這回怎麽肯出來了,老太太一個人待家裏沒問題。”

“嗯,找了人幫忙照看着。”樓宇回道。

老太太精明的很,知道那番望棺材有感的話當着田秋芝的面說他便駁不了。

老人家想見女兒,田秋芝想找妹妹。

反正找一個人是找,找兩個人也是找,他找就完事了。

黑皮扔了煙蒂,轉着後腳跟攆滅,拍了拍樓宇的肩道:“有事沒事給老人家去個電話,報個平安,把你養這麽大也不容易。”

樓宇嗯了聲兒問道:“剛那人說的源城是個什麽地方?”

話音剛落,就被黑皮踹了一腳,而後又聽他罵道:“什麽什麽地方,吸人血的地方,你小子現在是有媳婦兒的人了,以前的花花腸子都給老子紮緊了收起來,好好過日子。”

樓宇連聲應是,拍了拍褲子笑道:“反正一上午的工時都沒了,您要不趁機歇歇,再多罵幾句。”

黑皮聞言又笑罵道:“老子現在休息罵你,回去就是你嫂子嚎着罵我。”

說罷,便一路跑走了。

樓宇沒人罵,一邊撥電話一邊兒悠哉悠哉地往回晃。

這邊兒,正忙搞業務的林逸飛并沒有注意到只被調了靜音在四處打着圈圈找他的手機。

老實說,林逸飛覺得這是個可以與慈化寺一較高下的地方。

地上坑坑窪窪,要麽聚着一灘水,要麽蓋着張爛菜葉。

防盜窗鏽的搖搖欲墜,風一吹,空氣中便彌漫着刺鼻的鐵鏽味。

從某種程度上講,慈化寺好像還要略勝一籌。

車子開不進來,只得步行。

林逸飛看着那片如同垃圾場的地方,不着痕跡地收回了那只剛下地的腳問道:“确定是這兒?”

刀疤臉點頭道:“老六定位的就是這裏。”

林逸飛躬身岔這腿,拿過後座上的資料,草草地浏覽了一遍,最後停留在那個‘舒’的名字上,擡手點了點道:“一年沒出業務了,組裏的規矩都沒忘吧。”

“沒忘。”色傻子率先嚎道。

林逸飛喲呵一聲,乜他一眼道:“來來來,我考考老二這段日子裏的教學成果如何。”

色傻子抱着木魚樂呵呵的跑了過來。

“咱們的組的組訓是什麽?”林逸飛問。

“我行我素,一枝獨秀。”色傻子響亮的回答道。

“咱們組的辦事兒原則是什麽?”

“特立獨行,與衆不同。”

林逸飛很是滿意,拍了拍色傻子的禿腦袋,轉而對其餘幾名組員道:“所以我們可采取的方式還有哪些?”

刀疤臉沉默了一會兒回道:“挑釁式、威脅式、羞辱式、騷擾式、綁架囚禁式、殺人償命式都被其他組的用過了,只剩下一個禮貌式還沒有被用過。”

林逸飛摩挲着嘴角,一時沒說話。

他在想要不要改一下七組的辦事兒原則,不然這樣下去可選擇的範圍真的是太少了啊。

可是想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更适合的。

半晌,林逸飛開口道:“既然如此,老二和老三就不要上去了,吓着人了可就不好了,老四你鑰匙配出來了就給老五,老五你帶着老七上去,沒詞兒說了就告訴老七必要的時候可以就地坐禪。”

命令一發,衆人各司其職。

一樓的廢紙箱裏,潛伏着一個三四歲左右的小男孩兒,盡管他很認真的在收集情報,但是這回找來的人跟上次的不一樣了。

雖然那個人長得比他姐姐都好看,但是講出來的話他多半都沒聽懂。

待那個斷臂男人和光頭和尚上樓後,他便鑽了出來,一溜煙的往外跑。

剛跑了幾步,就看見他姐過來了。

小男孩吸足了一口氣,吼道:“姐,要錢的又來了,快跑。”

喊完,他便麻利兒的跳入了旁邊的菜窪地,從牆邊的狗洞裏鑽了出去。

然而這驚天動地的一吼,并沒有救到他姐。

舒剛做了個拔腿的助跑動作,後衣領子就被人拽住了。

林逸飛将她轉了過來,吐字極慢地問道:“你就是舒?”

這語氣,聽着滿是不可置信。

真人和照片上的差入有些大啊。

話落,只見眼前的女孩低着腦袋,頭搖的跟波浪鼓似的。

林逸飛伸手撥開她面前那一蒲吓人的頭發簾,而後又被那兩只黑眼圈吓了一跳:“喲,剛從動物園回來的啊。”

“可不可以再寬限我一點兒時間,我這個月的工資馬上就發了。”沒了頭發的遮擋,她索性就不瞞了,仰頭直視着林逸飛淡淡道。

這麽些年來她吸取到的教訓便是誠實比欺騙管用,至少不用挨揍。

“放輕松,我從來不會難為女人。來來來,咱們坐下來好好聊聊。”林逸飛拎着她走到了車旁,便松手自顧自地坐了進去。

而後,又上下打量了面前站着的女人,開口道:“什麽時候發工資我倒不是很關心,我感興趣的是你爸媽去哪兒了。”

他剛才乜了眼那份資料。

與其說是資料,倒不如說是個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

女主人腎衰竭,亟待手術換腎,等了一年,終于等到了□□。

男主人四處湊錢不得,絕望之際遇到了去醫院物色客戶的債債公司員工。

背景審核通過之後,便簽下高利貸。

之後男主人便帶着久病初愈的女主人四處躲債,徒留下了一雙兒女應付這些上門讨債的人。

等了半天,也不見人回答。

林逸飛罕見的耐心,畢竟能遇見這麽個好故事兒也不是見容易的事,他挪了挪屁股又好奇的問道:“你确定你是你爸媽親生的,不是撿來的?”

問題很幼稚,卻戳到了舒的痛處。

她瞪着眼橫了林逸飛一眼,道:“你才是撿來的。”

林逸飛掏了掏耳朵,不知是他業務能力的生疏還是與這禮貌式讨債方式的不對付。

這句話傳到耳朵裏,怎麽聽怎麽不舒服呢。

他倏地一下鑽了出來,一把鉗住了面前人的下巴,歪了歪頭笑道:“好好問你話的時候,就該好好的回答,還嘴的女人,我最是不喜了。”

說罷,又轉了轉她的臉,最終将視線停在了她那雙濃濃的黑眼圈上,接着道:“不過看在你長得可愛的份上,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回答問題,好麽。”

舒僵硬的點了點頭,她頓時覺得眼前這‘蛇蠍美人’般的溫柔男人比以往那些往家裏潑油漆的要債人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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