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直到樓宇走的那天,田秋芝還是沒能知道他究竟要去哪。
她給張桂英做了飯後便去花店了。
沒看見舒,倒是見着了那個消失已久的老板。
老板還順帶告訴了她兩個消息:一是舒可能不幹了,二是她打算将這店面給轉讓了,問她有沒意向接手。
田秋芝倒也想,可她這一窮二白的,什麽也拿不出啦,更別提把這店子盤下來。
女老板聞言樂了,說她江麗菲又不是差這點兒錢的人,只要想好了,立馬就可以辦交接手續,至于錢什麽時候有了就什麽時候給。
田秋芝驚了。
從第一次見到這個愛漂亮的女老板時,她就覺得這人有點兒不正常。
即便保養的再好,也能看出是有一定的年紀了。耐看是耐看,就是打扮的太靓麗了,容易閃着人眼睛。
當時只道她是性格較常人而言獨特了些,生活方式比普通人開放了點。
現在一看,這不是犯過事兒的,就是腦子有問題。
不然怎麽會把好好的店子‘送給’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員工。
見她不應話,江麗菲也不勉強,撥了撥頭發,蹬着高跟鞋走到櫃臺邊兒,低着頭開始寫轉租信息。
“老板,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田秋芝甚是委婉的問道。
“麻煩,倒也算不上,就是讨厭的人回來了,不想跟他呼吸同一個城市的空氣,會窒息的。”江麗菲吹了吹指甲,繼續寫那個轉租的租字。
沒頭沒尾的話,田秋芝雖沒大聽懂是個什麽意思,但她好像能肯定自己這位老板應該是沒什麽大問題的,只是太有錢了,比較有個性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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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那個租字還有一筆就要寫完了,她忙上前道:“老板,我有意向接手的,但款項全部付完可能會需要些時間。”
“早說嘛,害我都寫兩個字了。”江麗菲扔了筆道,“這店子我當初是全款買下來的,你是買呢,還是租呢?”
“租。”
“這樣啊,那手續什麽的就好辦了。你嘛,挺合我眼緣的,租金就給你少算點兒吧,至于這店裏的花兒嘛,我也帶不走,賣了你三我七,你看怎麽樣?”
“我這邊沒什麽看法。”田秋芝回道。
“那就簽字吧!”江麗菲不知什麽時候寫好了兩張借條,還在上面簽好了字摁完了指紋。
待田秋芝簽好後,江麗菲才挑了其中比較好看的那一份,邊折邊笑道:“房産證,經營許可證什麽的都擱在後頭休息室的櫃子裏放着呢,有時間記得去看看,我江麗菲可是從來不騙小女孩兒的哦。”
“老板,你這租金的價格是不是寫錯了啊。”田秋芝指了指手裏的紙,有些不可思議。
一年一千,她真不相信區區眼緣能值這麽多錢。若不提醒一下,總覺得良心不安,搞得像她在欺負人老了腦子不好使似的。
“是嘛。”江麗菲聞言,湊過去看了看道:“哎,我這指甲可是剛做的,不能再折騰了,就這樣了吧。”
說罷,将紙往包包裏一插,高跟鞋一轉,朝後頭揮揮手走了。
末了似想到什麽,又扭着腰回頭道:“會員卡我帶走了哦,那可不是你們小女孩能去的地方。”
自己的兩個小店員是怎麽持着她的會員卡搞事情,而後又怎麽被人逮住的她在裏頭搓麻将的時候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仔細想想,這偌大的沅陵市,自己偏偏就招了這兩個丫頭進來,也是有緣呢。
怎麽說她也是帶過林逸飛一段時間的人,小屁孩的那點兒小心思他自己體會不出來倒也正常,畢竟有那麽一個哥在。
她要是看不出那也真是白瞎了這一大把年紀了。
原本只是想在臨走前送一個禮物出去的,就當是她這個前準大嫂單方面的見面禮,沒成想小舒那姑娘居然被那小子給吓跑了。
面都見不着,更別提送了。
沒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便宜送給他兄弟的姑娘了。
田秋芝看着那道背影,一時間有些恍惚,她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裏見到過類似不太正常的人。
在腦子裏收刮了一圈,又覺得不大可能,雖然年紀是挺符合的,可仍她怎麽看,也看不出江麗菲有任何的尼姑氣質。
——
在上鹿村的時候,張桂英是不愛看電視的,要麽是扯扯菜園子裏的草,要麽就到處去竄門找要好的老太太玩兒。
可到了這兒,樓房竄天高,沒有菜園子只有菜市場。
且家家都是關門閉戶的,住對門的一連幾天連個人影都見不着,更別提竄門聊天了。
是以她唯一的活動就是坐在家裏看電視。
屋裏飄着人聲兒,總好過什麽都沒有。
這會兒張桂英正好在看法制頻道,猛地就從電視裏看到了她自己。
老太太那個激動啊,一拍大腿,忙喊開門進來的田秋芝過來看。
前段時間村裏時不時的就來一批記者,說是過來了解被拐婦女的情況。
但是下頭村的人見到這些挂着相機的記者,二話不說,扛着鋤頭直接将人全給轟出村去,實在轟不過來了,就把大門一關,将人拒之門外。
記者們只好退而求其次,來上鹿村了解情況。
張桂英喜歡熱鬧,見那些記者找不着地方住,想着反正家裏空着也是空着,就留了幾個在家裏住下。
家裏住的一個小年輕人說要采訪她,她沒好意思。說那些上電視的人都長得好看,話也說的順溜,她一老太婆長得寒碜不說,講話還漏風,就不上了。
後來小年輕人說不上電視,就是錄下來給自己看的,她這才同意。
沒成想最後還是給弄上去了。
張桂英看着看着就笑了,樂呵呵道這下全國的人民都能看見她那寒碜樣兒了。早知道就穿樓宇過年時給她買的新衣服了。
“挺好的,外婆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聽明白了。”田秋芝道。
張桂英這會兒似想到了什麽,望着電視嘆氣道洋子他們家你知道吧,他那娘也不知道從哪裏給他弄來個媳婦兒,那姑娘前幾天被警察找到時,看着都不成人樣了。
“她怎麽了?”田秋芝忙問道。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張桂英說的這個姑娘兒應該就是上次在山洞被那個幽黑婦女買走的女孩兒。
“哎,人看樣子是瘋了,逮誰咬誰,連家裏人都不認得了,這父母看着得多糟心吶,好不容易養大的一個孩子就這樣毀了。”
“那她回去了嗎?”
張桂英搖頭道:“起初是帶回去了,但是不知怎的,半道上又跑回來了。後來才聽說是沒見着孩子,要回來找孩子。”
田秋芝動動嘴,終是沒再問下去了。
聽趙昕晨說,一旦有了小孩兒,就意味着你在這裏留了根,那麽這輩子都別想出去了。
“聽說那孩子早沒了。”張桂英自顧自地說着,“可誰知道是真沒了還是假沒了,到頭來姑娘也瘋了,可憐吶。”
田秋芝聽完,頓時有種說不出的內疚。
如果沒看見還好,可她是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女孩赤條條躺在地上,被人壓着一動不動,跟死了一樣。
然後被那些人當牲畜一樣讨論着能不能,好不好生養的問題。
不能想,一想心髒就一陣陣的抽痛。
她以前總覺得自己很倒黴,從小到大,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怎麽就被拐了呢。
後來才發現,以前雖然衰了點兒,但還是值得的,不然她也不會遇見樓宇。
——
源城。
林逸飛翹着腿坐在車頭上,嘴裏叼着只巧克力低頭飛快地滑動着手裏的平板。
樓宇依在車門上,吐了口煙問道:“小時候沒喝過奶是吧。”
“老子喝的都是進口奶粉,跟你們這種喝奶.奶的人比不得比不得。”林逸飛故意上下咬晃着那巧可力棒,轉過手裏的平板道:“樓樓你要找的那個人,信息差不多都被人抹幹淨了。”
他說罷,将平板扔到一邊兒,伸了個懶腰接着道:“不過現在可以确定的是,人雖不在那個叫wan的吧裏,但一定還在源城,至于在哪個吧,就得一家一家的慢慢摸了。”
“抹消息的人能查到嗎?”
“什麽都查不到,是個厲害的角。”林逸飛翹着腿旋轉了半圈,反手抻在車蓋上對着樓宇晃悠着腿,笑道:“不過樓樓若是能把我的別墅圖弄出來,說不定我就能查出來了。”
樓宇聞言,笑了聲兒,沒應話。
他大概知道林逸飛為何會對這別墅如此執着。
從老和尚的死就可以看出,林逸飛其實是個非常渴望家庭的人,不然也不會在那破慈化寺一待就是一年,最後還帶回去一傻子。
以他林逸飛的能力随便找一個專業團隊都要比他樓宇建的好。
可偏偏就找他,一來可能是因為交情擺在哪兒,二來是因為他林逸飛要的不過是一種最普通的家的感覺。
而他,恰好就是幹這一行的,層次不高,出來的效果卻恰好符合他這一标準。
“你這才剛還俗呢,急什麽。”樓宇淡淡道。
林逸飛聞言,晃悠着的腿一頓,嘆息道:“樓樓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啊,想我堂堂一大公司老板,為了你不知鞍前馬後的跑了多少公裏路,連業務都抛一邊兒了,你這麽說,就是在傷我的心吶。”
許是覺得太惡心了,樓宇站直身子,又挪了幾步,待離那車遠了些才開口道:“哦,我原本還打算幫你去套些話,弄點兒那個黑眼圈的消息來着。既然都抛了,看來是沒那個必要了。”
一個讨債不積極的人,突然間就跑的如此積極,只差沒飛起來,那肯定是遇着感興趣的東西了。
“喲,瞧我這記性,原來還有一頁忘了滑啊。”林逸飛不知什麽時候又拿起了平板道,“這源城酒吧的分布還是挺集中的,排查起來倒也容易,但這其中規模最大,勢頭正旺的除了Wan,還有一家名叫MUSE的。”
“能把你那奶棒棒拿出來再說話麽。”樓宇打斷道。
林逸飛這會兒倒難得好說話,爽快的拿了下來,又繼續補充道:“重點就在于這個MUSE,最近剛換了個負責人,什麽來頭不清楚,只知道姓程,至于其他的,什麽也查不到,所以樓樓你自己看着辦吧。”
該說的都說完了,林逸飛又扔了平板,反手抻在車蓋上仰頭望着黑壓壓的天空,長長的嘆了口氣道怎麽老是看不見星星啊。
樓宇從兜裏摸出煙盒,一捏,沒煙了。
“走了。”他說。
林逸飛聞言,扭頭望着那道漆黑的背影,喊道:“樓樓你真不用我陪啊。”
話雖這樣說,但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樓宇剛想回句話來着,留給他的只有一抹車影。
他笑了聲兒,一腳支在路坎上,轉了轉手裏的手機。
最後還是打了出去。
“我剛想給你打電話來着,你就先打來了。”田秋芝有些驚訝。
“是麽。”樓宇有一下沒一下的捏着那個空煙盒,望着對面一家亮着燈的小賣部問道:“睡了沒?”
“睡了,外婆也睡了。”田秋芝壓低着聲音道,“我帶着外婆去醫院檢查了,沒什麽大問題,徐姐最近也挺忙的,你放心。”
只一會兒的功夫,雨又下了起來,不大。
樓宇嗯了聲,擡腿朝馬路的對面走去,扔了煙盒道:“外婆腿不好,你睡我那屋去。”
半晌,才聽到田秋芝嘟囔了句:“我本來就睡在這邊的啊。”
那聲音,小的跟蚊子似的。
“哦。”樓宇笑道:“那你可以大點聲。”
雨漸大了起來,砸在屋棚上啪啪作響。
“你就沒什麽要問我的麽?”他躬身進了小賣部的棚裏,擡手撥了撥淋濕的頭發,曲腿靠在小賣部的牆上。
“你是不是找小周去了?”田秋芝翻了個身問道。
其實就算樓宇不說去哪兒,她大概也猜到了他是去幹嘛。
前一個月,他幾乎每天都是很晚才回家她去送飯的時候,偶爾也會遇到跟他一起上工的老鄉。
那時她才知道他沒日沒夜的趕工期,就是為了能空出一段時間的假來。
“不錯,這回腦子還挺好使。”樓宇把玩着打火機流裏流氣道:“若這回找着了,打算用什麽來謝我。”
“等你回來,我就帶你回辰沅。”
“帶回去做什麽?”
“結婚。”
“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