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番) (3)

都在同一張床上躺過了,摟個腰也算不上什麽大事兒,但舒旅在林逸飛上手的瞬間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渾身都不自在,沒忍住,又一把捏住了剎車。

“舒秘書好技術啊!”林逸飛調整好坐姿後,撥了撥劉海由衷地感嘆道,“這火候,拿捏地到位。”

舒旅順着林逸飛的視線望過去,這不就是他口中的那家超市麽。

還沒等她多想,林逸飛已經下地了,他還特意擡頭看了眼超市的門牌,不過被灰給蓋住了,上邊的字看不斟酌。

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他們之間這短暫的緣分,要不進去走一遭,都對不起他這雙蹬僵了的腿。

舒旅望着那個背影,沒有跟進去。

半個小時後。

林逸飛拎着一大袋子東西出來的時候,就見舒旅側着臉趴在車頭上,看樣子是睡着了。

他湊過去又瞧了瞧,才伸手拔下鑰匙。待打開車座後的箱子将東西塞進去後,又退開來饒有興致地打量着舒旅。

說實話,當時放任舒旅一個走,其中賭的成分居多。

若是人回來了,那他只能承認自己的眼光差,勉為其難地将人收留了。

倘若跑了,那他林逸飛今後的日子可能就不會如此無聊了,他有的是時間陪她玩兒。

無論這回來的原由如何,結果總歸是他賭贏了,這就再好不過了。畢竟那些需要動腦子的事兒他幾年前就做膩了,再來一次他得掉多少頭發啊。

打從他記事以來,除了老虎和樓宇外,從來就沒有費時間等過什麽人,那滋味兒太煎熬,其中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他沒耐心也沒那個信心,是以每次都是他拍拍屁股留給別人背影。

當看到風塵仆仆的舒旅回來找自己時,林逸飛不得不承認,心口暖烘烘,那感覺就跟過年時穿上他媽給他縫地那件花棉襖一樣,特服帖。

可這心才剛服帖那麽一會兒,就見舒旅以一副老母親看崽的眼神兒望着他,雖說有些奇怪,但那畢竟是愛,他可以暫時忽略不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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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成想這姑娘變臉堪比翻書,又是眨眼的功夫,這愛就不見了,站在他面前的又是那個冷冰冰的舒旅。

也只有睡着的時候才有些溫度,他此刻看着那兩個礙眼的黑圈圈都覺得比往常順眼多了。

林逸飛這會兒看也看夠了,但舒旅好像完全沒有要醒來跡象,他從兜裏掏出根剛買的巧克力棒,戳了戳她的臉道:“舒秘書,還能行不,不行就後邊兒去。”

力道有些大,舒旅的臉都被戳凹進去了,她不耐煩地嘶了聲兒,睜開眼,就瞧見叼着只巧克力的林逸飛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瞌睡頓時沒了。

她舔了下發幹的嘴皮,下意識地就去擰身前的鑰匙,結果摸了個空。

“要睡覺就後邊兒去。”林逸飛轉着手裏的鑰匙指揮道。

舒旅盯着他看了會兒,她其實很好奇林逸飛為什麽會對巧克力那麽執着,這種甜不拉唧的東西連舒遠卓都不吃,他倒是時時刻刻随身攜帶。

“怎麽,你也想吃啊。”林逸飛問道。

舒旅沒搭話也沒再看他,按他的要求挪到了後邊兒。

沒得到回應,林逸飛自覺沒趣,擡腿跨上車。想了想,還是從兜裏掏出一把巧克力棒,很是潇灑地扔給了舒旅:“想吃就說嘛,我又不是那種小氣的人。”

還沒等舒旅有所回應,就開着車飙了出去。

舒旅也是硬氣,拽緊了拳頭,收緊腰腹直挺挺地靠在了後車箱上,恁是沒往前靠一步。

“舒秘書,你這車不行啊,怎麽連個導航都沒有啊。”

前頭傳來林逸飛的聲音,經風這麽一過濾,再飄進舒旅的耳朵裏,格外的幽長,跟那催命符似的,恨不得吊着你走。

“直走,下個路口右拐。”舒旅開口回道。

“喲,原來這導航還是個智能的,得叫了才出來哦。”林逸飛何止是小氣哦,簡直是記仇,你不回他話,他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清冷的夜幕下。

一兩電動車移動的飛快。

兩道間隔老遠的身影被路燈拉的分外修長,伴随着那凹凸不平的路面而緩緩跳動着,再仔細一看,好像也不是那麽遠。

前面的林逸飛時不時的心血來潮一下,呼叫智能導航。

後面的舒旅也放松了下來,倚在箱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回應着他。

氣氛雖然不算融洽,但也不賴。

至少兩個人的嘴角都是有幅度的。

舒旅來紫石鎮的時候是沒錢租房子的,原先的那個便利店後面有個雜貨間,她就把全部的晚班攬了過來,帶着舒遠卓在那兒住了一個來月。

後來老板有意無意地經常往店裏跑,到處都轉悠遍了,就獨獨不去後面的雜貨間。

舒旅也不傻,加之舒遠卓的那只雞也長大了有點不受控制,再揣着明白裝糊塗地硬待下去恐怕到頭來連這份工作都保不住。

現在這個住處可是她費了好些功夫才找的。

一個頂樓的小隔間,準确的說是個儲物間,月租三百,住人足矣。

在屋前擺張桌子,做飯也好解決,天熱的時候還能乘涼,一舉兩得。

饒是在慈化寺待了一年之久的林逸飛看到舒旅口中的家時,也不免有些小意外。

不過這都是小事兒,小事兒,見過大世面的人從來都不拘小節。

他将手裏的那大袋子往桌上一撂,便大大咧咧地躺在了大桌上。

說實話,上次坐這豪華兩輪車的時候還是樓宇送他和色傻子去機場的時候,不同的是這次屁股的痛感不是那麽強烈,持續的時間也不是太長,抖過了,也就過了。

舒旅剛打算邁腳去拿充電器,就見一只王八滾到了自己跟前,擡頭一看,袋子裏的其餘王八也陸陸續續地爬了出來,在桌上連成了一條線。

她彎腰拎起腳邊的那只王八,好心地把它放在了線頭上。

林逸飛剛好轉過頭來,瞥了眼這一串王八道:“舒秘書,把鍋整出來,我今兒就委屈一下,給你露一手霸王別姬。”

舒旅正好瞥見袋子裏露出來的那半只雞,聞言沒忍住,笑了。

王八配雞,可不就是霸王別姬麽。

“好笑嗎?”林逸飛抻着腦袋望着她。

舒旅連忙閉嘴,搖頭道:“不好笑。”可話音剛落,笑聲兒已經又出來了。

她忙扔下一句“我去給你拿充電器”後便鑽進屋了。

“笑起來還挺好看的。”林逸飛側着身子,一手抻着腦袋,一手撥弄着那群王八低估道:“這可是大補的東西,我媽當時去的時候,想吃這口都沒有呢。”

舒旅林逸飛

舒旅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如此心平氣和地跟一個放她高利貸的老板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做飯。

而更讓她想不到的是,這個放高利貸的不僅會做飯,看樣子做得好像還不錯。

那切雞的刀工,那宰王八的手法,那怡然自得的神情,看起來都是一流的。

“你以前經常做飯嗎?”舒旅難得主動搭話問道。

“嗯。”林逸飛拎着王八腿哼了聲兒,算是回應。

他的情況比較特殊,他爸他媽把他從垃圾桶裏抱回去的那年就已經快七十了。

他爸前腳剛走沒多久,他媽也跟着去了,後來跟着老虎,就沒正兒八經的吃過一頓飽飯。

那時候的老虎剛被放出籠,氣勢那叫一個洶湧,幾乎把所有的拆遷款和精力都拿來搞事業了。他那時放學回來,要麽是老虎忘了做飯,要麽就是做了,但難以下咽。

他也曾向老虎抗議過,但真絕起食來,他還是不忍心餓着自己,是以最後均以無效告終。

被送到江麗菲老家的那半年,可以說是他最開心的日子,有同齡的夥伴,還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環境,每天不愁吃不愁穿的,還有架打,過的好不惬意。

後來大了點,大多數時候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呆着,巧克力雖然管飽,但始終差那麽點兒意思。沒辦法,他只能自己搗鼓吃的。

這一上手,他才知道自己當初是真的錯怪老虎了,他們家就沒有一個做廚子的料。

在慈化寺待的那一年,除了睡覺,做飯便成了他打發時間的樂子。

當然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寺裏人丁實在是太過稀薄,他若不親自動手,別說飯了,連米都見不着。以色傻子的能力,完全能一把火把這破廟給端了。

此刻聽舒旅這麽一說,林逸飛覺得一定是他的廚藝在不知不覺中又上了一個境界。

他将宰下的王八腿丢下進袋子裏後,又美滋滋地補了句:“我知道像我這樣會做飯的男人很有魅力,但舒秘書也沒必要用這般露骨的眼神兒瞧着我嘛,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這個腿應該也是可以吃的。”舒旅選擇性的忽視了他的話,好心提醒道。

林逸飛蓋上鍋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懂什麽,這玩意兒萬一要是有腳氣,那我不是前功盡棄了。”說罷又躺了下去,雙手枕着腦袋,晃悠着二郎腿嘆道:“要是再來點兒星星就完美了。”

舒旅聞言,一時竟也無法反駁。雖然她從未聽說過王八腿有腳氣這一說法,但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丢了就丢了吧,反正也不是她出錢。

随着王八和雞的相繼入鍋,氣氛一下子又冷了起來。

“舒秘書,這怎麽着都還得炖個把小時呢,好歹說兩句話啊!”林逸飛刁着根牙簽,繼續晃悠着腿道。

舒旅不是個話多的人,這些年親密接觸過的人也只有舒遠卓而已。獨處久了,這種需要靠話語調劑的等待場合,她一時有點應付不來。

“說什麽?”

舒旅在腦子裏過了一圈,能想出來的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話題就是錢,雖說她和林逸飛到現在為止也算不上多熟稔,但吃飯的場合談錢得還是很傷感情的,這話題不合适,特別不合适。

“說什麽,當然是說話了,若我沒記錯,舒秘書也是個中文系的高材生啊,怎麽這會兒話都不會說了。”林逸飛扭頭,吹了吹劉海,以一副這不應該啊的神情瞥着她。

那劉海此刻就跟他人一樣,懶懶散散地搭在了眼皮上頭,配上那張膚白唇紅的臉,真是要多妖嬈有多妖嬈。

此刻經林逸飛這麽一說,舒旅這才想起來她原來還有一個中文系高材生的身份,可這好像并沒什麽用,她不能去正規的公司上班,因為追債的人很快就能找過來。

便利店、超市、服裝店這些地方最好找流動性也大,她可以頻繁的變更工作和地點。

基本上每一份工作都不會超過三個月,但江麗菲的花店卻是個意外,那是她待過最久的地方,若沒有林逸飛的出現,她現在可能還在那裏。

“忘了。”舒旅淡淡道。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林逸飛搖了搖頭狀似安慰道:“不過誰叫你運氣好,遇到了我呢。”

舒旅抽了抽嘴角,不想應話。

“高興吧!”林逸飛伸出根兒手指頭搖了搖道:“不過也別高興地太早,怎麽說我們也是個正規公司,就算走後門兒也得按流程來。”

話說至此,林逸飛頓了頓,摩挲着下巴佯作思考道:“這樣吧,明天咱們就擺駕回程,也好讓舒秘書你提前學學這說話的藝術。”

舒旅這會兒嘴角都懶得抽了,她其實一點兒都不想走這後門,更不想學習他們這正規公司的說話藝術。

可她能說個不字嗎?

她扭頭看了眼神态自若的林逸飛,好像不能。

“怎麽,舒秘書好像有自己的見解啊,說出來聽聽,凡事都好商量嘛。”林逸飛拿湯勺攪拌着鍋裏的霸王別姬,很是善解人意地詢問道。

“熟了。”舒旅看着那口沸騰的鍋,答非所問道。

她現在已經大致摸清林逸飛的調調了,那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況且商量這倆字多半是在雙方地位平等的條件下适用才有意義可言。

是以她覺得最好的回應就是答非所問,這樣既可以少動些腦子想些違心的應付廢話,又不會因沉默而惹怒林逸飛,可謂是一舉兩得。

可林逸飛的大腦構造好像不太一般,理解能力也非常人,無論你怎麽說,他都能給你繞回來。

“也是,這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地,想不熟都難吶,既然都是熟人了,不用拘束,有什麽要求盡管提,盡管提。”林逸飛很是贊同的應到。

舒旅頓時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她覺得這應該是餓了。

一共八個王八,她一口氣就解決了六個。

“林老板打算給我開多少工資?包吃包住嗎?”舒旅将剩下的湯也喝了個精光。

她突然覺得林逸飛那句'誰叫你運氣好,遇見了我'或許是對的,越是表現的陰陽怪氣的人,恰恰就證明了這個人其實是個比較好相處的人,只要順着他的意,有什麽說什麽就對了。

這邊兒,埋頭啃雞的林逸飛在聽到林老板這三個字後,似乎是有些不适應,他吐了嘴裏的雞骨頭,擡頭瞥了眼舒旅。

見後者也坦坦蕩蕩地回望着他,似在等着他的答複。

林逸飛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聲兒,雖說林老板這幾個字聽者土是土了點兒,但人終歸是上道了。

“三年內,資夠抵債。”

“算利息麽?”

林逸飛慢慢悠悠地喝了口湯道:“我說了,咱們這是正規公司,這個嘛,就得看舒秘書的表現喽。”說罷,又補了句,“原來還沒傻透嘛。”

舒旅捧着碗,将之前的話在腦子裏又重新過了一遍,得出的結論是,林逸飛不像是個放高利貸的,反倒更像是個實打實的慈善家,這好像不太符合常識。

可轉念一想,這樣對雙方來說無疑是百利而無一害,別說三年,就是給她個三十年,她也未必能将這巨額之債還完。

況且她現在也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走後門兒就走後門兒吧,至少她也是走着進去的。

怕林逸飛哪根兒經又搭錯了中途變卦,舒旅将碗往桌上一擲道:“要不今晚就走吧,我包車。”

———

債債公司有兩大鮮明的特點,一個是七組成員的特殊性,另外一個便是其員工罕見的穩定性。

比如這兩位前臺,不僅穩定,而且還很有眼力見兒。

“小老板,您又度假回來了。”前臺A在林逸飛還未踏進辦公大樓時便已一臉帶笑地快步迎了上來。

“喲,新來的啊!”林逸飛頓住步子,熱情同她打了下招呼。

前臺A笑得依舊得體:“小老板,您上次度假回來的時候我也在的,倒是您,這次休息的時間倒是比上次短多了。”

“對對對,我可以作證的,上次小老板回來的時候我也在。”前臺B一邊拍工裝裙上的餅幹渣一邊跑過來附和道。

“是麽。”林逸飛也不大在意,他反手将身後的舒旅勾上前來,極其自然地将胳膊搭在她的肩上道:“來來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新聘過來的秘書,中文系的高材生呢。”

前臺B聞言,兩眼放光的哇了一聲。

顯然,林逸飛對這聲哇很是受用,這明顯就是對他眼光的肯定啊,他拍了拍舒旅的肩道:“舒秘書,打個招呼啊!”

這樣的開頭,顯然也是舒旅所沒有想到的,可她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大老板今天上午也回公司了,交待小老板你若是回來了,就先去辦公室找他。”前臺A不愧是元老級人物,多大的八卦當前也能不為所動。

林逸飛聞言,意興闌珊地掏了掏耳朵,朝舒旅交待了句“你們先聊着”便擡步走了。

舒旅看着那四只放光的眼睛,覺得不妙極了。

舒旅林逸飛

“你們公司老板還挺多的。”舒旅被看得有些發毛,沒話找話道。

她就說這公司看着怎麽和林逸飛的氣質有些格格不入,看起來不是一般的正規,原來還有個大老板。

前臺B聞言噗嗤一聲兒樂了,雙手抻着膝蓋,屁股一撅,伸着腦袋湊了上來,盯着舒旅瞧了一會兒道:“你真有意思。”

“你也是。”舒旅看着她那姿勢,很是實誠地禮尚往來了一句。

“行了啊。”前臺A拍了拍前臺B,而後朝舒旅一笑:“舒秘書,小老板好像還沒走,你也趕緊過去吧。”

舒旅聞言,回頭看了眼,見林逸飛正抖着腿在那兒戳電梯按鈕,忙點了點頭,如臨大赦般地朝那頭奔去。

前臺B也順勢望了過去,狀似疑惑地問道:“咦,小老板今兒怎麽走那麽慢,還乘員工電梯,這不太符合他一貫高調的風格啊?”

前臺A敲了下她的腦袋,笑着警告道:“別找事兒啊,看看就好。”說罷轉身往櫃臺走去。

債債公司,上至他們的□□,下至各組組長,幾乎都有自己的專屬秘書,甚至連外邊兒跑腿的都有。

獨獨林逸飛,身邊至始至終都只有刀疤臉一人,更別提女人了。這回突然聘了個貼身的女秘書回來,無論是聘秘書這事兒,還是帶回來的人,都确實挺稀奇的。

這回進門兒還特意停下來跟她這個沒印象的前臺打了個招呼,那多半是為了身邊兒帶着的那姑娘了。

這是讓她們認認人。

且以林逸飛的作風,是絕對不會站在那兒等不确定什麽時候會下來的員工電梯的,這會兒卻耐着性子沒走高層通道,顯然也是在等這姑娘。

她就算對舒旅再好奇,也得忍着。畢竟她還想多站幾年呢。

前臺B揉了揉腦袋,邁着小碎步緊跟其後,握拳一臉自信道:“我看好舒秘書。”

先不說舒旅是林逸飛身邊出現的第一個異性這事兒,就憑那倆黑眼圈,就足以讓人令人信服,這得多激烈啊,才能留下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烙印。

他們小老板平時看着妥妥的一副弱不禁風美人相兒,原來真能如此威武霸氣。

加之在一睹□□的真容過後,她現在更加堅信那個傳奇的追債傳聞是真的了。

這邊兒,威武的林逸飛見舒旅逃命一般的沖過來,很是自然地張開了雙臂道:“唉,我就知道聊地不太愉快,來來來,我就勉為其難地安慰你一回吧。”

舒旅頓了一下,她就算不回頭,也能感受到那倆前臺小姐正微笑的看着她。

躊躇了會兒,最終還是擡步上前,伸手抱了林逸飛一下,小聲道了句“謝謝”便退出來了。

不管林逸飛的為人如何不羁,言行舉止如何怪誕,亦不管是出于何種目的,對她的好,都是真的。無論是從那鍋大補的霸王別姬湯,還是從那抖腿的頻率,戳按鈕的力度,她都能感受得到。

許是沒想到舒旅竟然如此配合,林逸飛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湊過來輕笑道:“不用謝。”

說完,很是順手地拉着舒旅,又從兜裏掏出了根兒巧克力,沒撕包裝袋,就這樣叼着進了旁邊兒的那棟電梯裏。

這一系列動作太過自然流暢,舒旅低頭盯着那只被牽的手看了老半天,在确定自己一時半會兒應該找不到什麽好理由推托後,才若無其事地擡起來頭來,目不轉睛地盯着電梯門。

“舒秘書好像有點兒缺氧啊。”林逸飛看着電梯門中倒映出來的那張微微泛紅的臉,甚是關心地問道。

“不是,就是有點熱。”舒旅淡定地別過頭去。

這電梯的私密性真不是一般的好,她現在是不僅臉熱,手也很熱。

林逸飛剛要跟過來再探探究竟時,電梯叮地一聲兒響。

到了。

他松開舒旅的手,轉頭朝舒旅挑眉,含糊不清道:“舒秘書,待會兒好好看,今兒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說話的藝術。”

說罷,也不等舒旅反應,很是潇灑地推門進去了。

舒旅跟了上去 ,帶上門後便站在門口沒動了。

轉身的瞬間,就見那張大辦公桌後坐着一個男人。

舒旅對此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黑。

不是那種炭色的天然黑,而是那種黑中泛紅的土黑。

雖然梳着背頭,但穿地卻是短衫和及膝的運動褲,那晃悠着的腳上還挂一只涼拖鞋。

整個人的氣質看起來甚至懶散,但其骨子裏又透露出一股逼人的精氣神。

是以這身如此接地氣的裝扮放在這充滿現代風的辦公室裏看起來也毫不違和。

劍眉蝦眼,中庭飽滿,鼻梁高挺,神色犀利,特別是擡頭的瞬間,隔着那麽大張桌子都可能感受到一股攝人的氣場。

胡龍韌只瞥了舒旅一眼,便将視線挪到了林逸飛身上,見他嘴裏又叼着那麽個玩意兒,就知道一定又沒什麽好事兒。

他媽死的那年,他才剛被放出來沒多久,那時候的林逸飛也才五歲不到。

在裏頭蹲久了,他早忘了家是個什麽滋味兒,是以無論是大哥還是父親,他都沒摸到感覺,進入不了角色,老是忘了還有林逸飛這麽個存在。

後來勉強适應了,但看着林逸飛又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養法。

要說當男娃兒養吧,那得在棍棒底下茁壯成長,可人又長得眉清目秀、粉粉嫩嫩的,他真下不了手。

當女娃兒養吧,那得當溫室的花朵一樣給呵護起來,可他又沒那個精力和能力,更主要的是沒耐心。

摸索了一段時間,終是讓他給找着了個折中的法子,那就是一定得找個女人。自古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一個家裏頭,要是有個女的,就不愁帶不好一個娃。

事實證明江麗菲來了之後,情況真好轉了不少,林逸飛不再隔三差五地搬出他死去的媽來與他作對比說飯不好吃而鬧絕食,他也有更多的經歷投入到剛有起色的事業當中。

可好景不長,他事業是起來了,江麗菲卻走了。他整個人最崩潰的時候都還惦記着要給林逸飛弄吃的,于他而言,林逸飛真跟親兒子沒兩樣。

而據他多年的經驗,吃的東西裏,除了大米飯,就數這巧克力棒最頂餓。

是以林逸飛也就跟着吃了将近一個來月。

這“虐待兒童”也成了林逸飛繼他們死去的媽後拿來跟他談條件的第二個籌碼。

“說說,這回又要什麽?”

“不多不多,就你拍下來的那塊兒地。”林逸飛拎着那巧克力棒晃了晃。

“放你娘的狗屁,這還叫不多?”胡龍韌腳也不抖了,趿拉着拖鞋拍案而起。

舒旅被這一聲兒吼吓地頓時睡意全無,又往門邊兒靠了靠。

林逸飛倒是淡定,攤開雙手道:“我娘早死了。”

只是這話說的,好像并沒有他表現的那樣風輕雲淡,聽着似乎還有些傷感的味道。

舒旅聞言,擡起看着林逸飛,後者也正瞧着她。

此刻,舒旅好像有點兒明白林逸飛為什麽總會用那樣的眼神看她了,那是一種發現同類的好奇感。

胡龍韌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一屁股又坐了下去,點了根煙擺擺手道:“換個別的。”

林逸飛要的東西,與他的期望不符。

況且這地兒位置偏的很,他當初買下來就是拿來給自己養老的,打它的注意,沒門兒。

“那就不要了呗。”林逸飛倒也大氣,跷着二郎腿,轉着矮桌上的巧克力棒玩兒了會,又指着門口的舒旅嘆道:“可惜了,我好不容易才感動了這姑娘跟我回來,可眼下連個安身之所都沒有,也不知道人姑娘還願不願繼續跟着我哦。”

這話一出,恁是震驚了這屋裏僅有的其餘兩人。

胡龍韌震驚的是這回林逸飛既沒有順勢搬出他們死去的媽出來打感情牌,也沒有拿“虐待兒童”這話來戳他心窩子,更沒有拿他預想的江麗菲的下落來要挾他

,而是跟他談起了私人感情。

前者無論哪種,他好歹都還有應對的法子,這不按套路出牌的後者,當真是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從沒見過林逸飛身邊兒出現過女人,連聽都沒聽說過。曾經一度,他甚至都以為是他和江麗菲那段失敗的感情給林逸飛留下了什麽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以至于他從不近女色。

在聽到林逸飛要去個什麽不知名的山廟裏當和尚的時候,心又跟着涼了半截,還在非洲的時候都開始做好他們老胡家可能要絕後的準備了。

胡龍韌捏着煙屁股,将其摁在桌上的煙灰缸裏來來回回扭了好些圈,連溢出的煙灰撒在了下頭壓着的那疊紙上都沒注意到。

他長長的舒了口氣,此刻看舒旅的眼神兒都柔和了不少:“姑娘,這小子說的當真是實話?”

舒旅顯然也沒從震驚中緩過來,林逸飛的話太有藝術性了,她一時也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

可仔細一想,這番話聽下來,确實大半都是實話,她只能含糊其辭的嗯了聲。

“我知道了。”胡龍韌擡手招呼着舒旅:“你過來,跟他坐一塊兒。”

舒旅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什麽,依言照做。

胡龍韌盯着舒旅瞧了好一會兒,雖說這姑娘長得确實不如林逸飛出衆,但底子好像也不差,好生養養的話,放在一起也能看。

如此一想,他也就釋然了,琢磨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姑娘哪裏人啊?”

語氣甚是生硬,語調毫無起伏。

林逸飛一下沒忍住,笑了。

從小到大,他就沒見胡龍韌将緊張和局促表現得如此明顯過,即便是當初公司面臨破産的危機,他也是該吃吃該喝喝,就連江麗菲沒再回來,他也照樣次次睡到大天亮。

舒旅看了眼林逸飛,回道:“沅陵澧縣人。”

胡龍韌哦了一聲,好半晌,似才想起還有後話,又甚是生硬地問道:“那父母現在都在幹些什麽?”

“我說老虎,這還沒定下來呢,問的不妥啊。”林逸飛搶先開口道:“換個別的。”

“跑了。”舒旅想了想,如實回道:“欠高利貸,跑了。”

林逸飛聞言,沒再接話,靠在沙發上饒有興趣地看着舒旅。

一進門,他就瞥見了胡龍韌那碗大的煙灰缸下壓着的那疊資料,江麗菲這條路是走不通喽,他得另作他謀了。

原本只是想借機逗逗舒旅的,沒想到這姑娘年紀輕輕地悟性竟然如此之高,有意思,真有意思。

這一回到熟悉的領域,那個游刃有餘的胡龍韌又回來了,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子,問道:“欠的哪家的?”

要放以前,他是不會問這話的,因為整個沅陵市,他一家獨大。

當初江麗菲就怕樹大招風,勸他早點收手,可他沒聽,兩人為此沒少鬧過。

近幾年來,不論是從國家的打擊力度還是技術的更新換代來看,死守着這個行業都不是個長久的生存之道,轉行是遲早的事。

如今他轉行了,人卻早走了。

舒旅沒注意到胡龍韌那般物是人非的黯然神傷,依舊如實回道:“你家的。”

胡龍韌聞言一噎,視線在沙發上那兩人中來回掃了一圈,最終停在了舒旅身上,看着看着,突然大笑了起來。

原本就不正常的場面一下子更加詭異了。

舒旅林逸飛

如此詭異的氣氛持續了十來分鐘後。

辦公室的門由外向內被人推開,一顆頂着西瓜頭的腦袋探了進來,小聲地叫了聲姐。沒聽到回應,又加大了些音量,試探性地叫了聲舒旅。

還是沒有回應。

舒遠卓覺得奇怪,刀疤臉告訴他舒旅已經回來了,只要坐在樓下等着,就可以見到舒旅了。

可他等了好久好久,都不見舒旅。

前臺的姐姐告訴他舒旅在十一樓,他趁着刀疤臉上廁所的空擋就先跑了上來,可這裏明明就只一間屋,他還是沒有見到舒旅。

可能想的過分投入了些,門已經開始往外走了。

舒遠卓憋足一口氣,用力把門推開了些,剛伸着腦袋想往門後面探時,一只手快速的從他身後伸了進來,拎雞仔似的将他給拎了出去。

門哐叽哐叽扇了幾下,合上了。

舒旅剛移回視線,就見胡龍韌跷着二郎腿轉過黑皮大椅,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腿肚子,繼而開口問道:“那小姑娘今天是專程過來還錢的?”

這回的問題過于直白了些,舒旅沒做聲兒。

雖說她經歷的追債次數也不少了,但次次都是□□,像今天這樣自動送上門來的經歷還是頭一遭。

舒旅覺得一定是先前的大補湯喝多了,昏了頭才會深信不疑地跟着林逸飛走。亦或是在電梯裏熱壞了腦子,才會不假思索地說出那些傻話。

她摳着沙發皮,絞盡腦汁地在想該怎麽蒙混過去。

想着想着,肩膀驀地一沉,扭頭一看,林逸飛正閉眼靠在上頭,似乎是睡着了。

胡龍韌長長地嗯了一聲兒,巴掌與腿肚子的碰撞聲似乎也比剛才大了不少。

舒旅很少這樣緊張過,她下意識地往林逸飛那邊兒挪了挪,擡頭看向胡龍韌,咽了咽口水,剛要開口,門,又開了。

一只雞,挺着高傲的胸脯,邁着優雅的步伐,以一種微服私訪之閑态不慌不忙地走了進來。

行至屋內,轉到門後方,待視線從桌後的胡龍韌身上緩緩移到了沙發上的舒旅身上後,抖了抖冠頭,激動的仰天長咯了一聲。

于此同時,門外響起了一道歡呼雀躍的稚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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