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刀兩斷

禦書房裏,陸呦呦診了脈,又看了看皇上的氣色,提筆開方子,皇上也沒說話,只是在打量她,總覺得……似乎有些眼熟……孫公公看主子不說話,自然也是不說話的。這屋裏明明有人,卻靜的沒有人一般。

“陸醫女,朕的身體怎麽樣啊?”皇上打破了平靜。

“皇上日理萬機,還是要注意多休息。”陸呦呦也不擡頭,一邊寫藥方一邊說,“皇上是否經常感覺身體疲累,常常失眠,早上睡醒也沒有舒爽之感,而且經常頭疼?”

陸呦呦每說一句,皇上心裏就一驚,自己這一年确實感覺身體疲憊,睡不着,太醫給開的藥吃完倒是能睡着了,但是卻仿佛暈了過去一般,早上都叫不醒,頭疼更是家常便飯。

看皇上不說話,孫公公在身邊輕聲答道:“正是,陛下最近确實如陸醫女所說這般。”

“陛下正值盛年,身體卻如耄耋之年一般,如此不知道愛惜身體,多少補藥也是白費。”陸呦呦把藥方寫完。

“放肆!你竟敢教訓陛下!”孫公公怕陸呦呦惹怒皇上,忙出言制止。

陸呦呦淡淡的看着孫公公和皇上,也不怕,繼續說道:“為人君者,連自己的身體都治理不好,又何談治理天下。”

“你!黃口小兒!休得胡言亂語!”孫公公皺眉看陸呦呦,輕輕搖了搖頭,讓她不要再說了,這姑娘是不想活了,來尋死是怎麽着?敢這麽和皇上說話。

皇上倒是沒什麽表示,只是眯着眼睛看着陸呦呦,敢這麽和他說話的可真是不多,這姑娘,醫術自不必說,眸清神正,氣質清冷,一雙眼波瀾不驚,看自己的眼神不卑不亢,仿佛只是在看一個普通的病患。他突然有點理解為什麽自己的兒子會喜歡上面前的女子了。

“在你眼裏,朕是個好皇帝麽?”

陸呦呦沒想到皇上會問她這個問題,孫公公也吓了一跳,皇上這是讓陸醫女評價他?完了完了……這是要殺她啊……

“我自小在花谷學醫,并不知外面的世界如何。”陸呦呦想了想繼續說:“從我出花谷那一天到現在,我看到的是百姓有飯吃有衣穿,生病了有地方看病,有錢買藥,生活和樂,沒有戰亂,沒有饑荒,皇上是個好皇上。”

“哦?就憑這些你就覺得朕是個好皇帝?”皇上顯然不太滿意這個答案。

“對啊,好皇帝不就是要給天下人一個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天下麽。”陸呦呦淡淡的說:“起碼是大部分人吧……”

“一個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天下……”皇上反複想着這句話,擡頭看向窗外,陰沉的雲漸漸散去,耀眼的陽光灑下來,心裏竟是無比的舒爽。又想到自己對燼兒,對陸呦呦是否太過殘忍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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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無完人,就算是聖人,也沒辦法做到讓天下所有人都滿意,陛下也不要太苛求自己,少操勞一些,對身體好。”陸呦呦說完,把寫好的藥方遞給孫公公,又囑咐了幾句。

皇上聽陸呦呦最後說的這句話,有些怔愣,這是看破了自己對她和楚燼使的手段?還反過來安慰自己?

乾元宮裏,楚燼陪着母後在花園裏喝茶。

“哀家昨日見過陸姑娘了。”

“哦。”楚燼沒什麽表示,心裏想着陸呦呦大概出宮了。

“燼兒你可知道母後當初為何主動請求皇上封你為王,駐守邊關?”

“嗯?”突然換了個話題,楚燼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說:“孩兒不知。”

“呵……你倒是沒有陸姑娘通透。”皇後笑了笑,“母後不想你費盡心思去争權奪利,只希望你平安喜樂的過一生,邊關雖苦卻自由自在,他日別的皇子登基,你手握重兵,也能自保。”

“……”楚燼眼神暗淡,“不能與喜歡的人厮守在一起,就算平安又何談喜樂。”

“母後知道你對那陸姑娘用情頗深,她也确實值得你真心相待。”皇後嘆了口氣,“但是你是皇子,縱然你遠離了權利的争鬥,也逃不開你血液裏背負的責任。”

楚燼沉默不語,身為皇子,最大的責任就是為了皇權的穩定貢獻一切……

皇後看他不說話,知道他已經明白了,也有些心疼自己的孩兒,抿了抿唇,開口道:“若你放不下她,等你父皇為你指婚之後,母後可以安排她做你的側妃,給她一個名分。”

楚燼搖搖頭,他自小就是這樣,如果要,就只要自己最喜歡的那一個,旁的他看都不看,若是要不到最喜歡的,就幹脆不要,絕對不會委曲求全。

陸呦呦和小湯圓回到望京府衙,皇上最後還是沒有為難她,反而還賞賜了她一些金銀,放她回來了。

把小湯圓安頓好,陸呦呦就去找劉大人。

“陸姑娘先去休息,我們晚點再驗屍”

“大人可否先和我說說案情?”陸呦呦想讓自己盡快投入到案子裏,她怕自己想楚燼。剛剛送小湯圓回房,院子裏靜悄悄的,楚燼應該是回王府去了,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好。”劉文海見陸呦呦雖然面容平靜,眼神中卻有些傷懷,也是于心不忍,“這兩日望京城裏死了四名女子,每一個都是被人割去了臉皮,據說死者生前長相都是極美的。”

“專挑美人下手?”陸呦呦想了想,“大人,我還是想去看看屍體。”

“好吧,我随你一起去。”

兩人到了驗屍房,并排擺着四具屍體,都是身形動人的妙齡女子,陸呦呦走到第一具屍體前,掀開白布,露出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女子的整張臉皮都被割走了,劉文海不管看幾遍都覺得心驚肉跳,陸呦呦倒是很冷靜,她仔細的查看了一下死者面部的切口,很整齊,而且刀法連貫,頭發上有大量的血跡,陸呦呦皺眉,她又捏開死者的嘴巴,湊過去聞了聞,又仔細看了看口腔裏。

劉文海有點看不下去了,“陸姑娘,老夫還有一些公文要處理,這裏就麻煩陸姑娘了。”

“嗯……大人去忙吧。”陸呦呦從藥箱裏拿出銀刀,準備解剖。

劉文海趕緊退了出去。

驗屍房裏靜悄悄的,陸呦呦專心驗屍,只有對着屍體和病人的時候,她才能不去想楚燼,時間久了,大概就能忘了吧。

她查看了死者的心髒,胃,都沒什麽問題,把肺拿出來來的時候,她愣住了,肺上那一點瑩綠,有些眼熟……

切下肺上沾着瑩綠的那一塊,放到瓶子裏。仔細的把拿出來的五髒又放了回去,拿起銀針,穿了線,将解剖的刀口縫合。陸呦呦嘆了口氣,天色漸暗,她點了驗屍房的燭火,開始驗看第二具屍體。

劉文海吩咐下人把小湯圓叫到他這裏,一起吃晚飯。想來陸姑娘是要徹夜驗屍,顧不上吃飯的事情了。小湯圓機靈可愛,一頓飯的功夫逗得劉文海哈哈大笑。

驗屍房裏的陸呦呦卻越來越眉頭緊鎖,她蓋好最後一位死者的白布,到院子裏洗手,夜風拂過,院子裏那顆香樟樹沙沙作響,陸呦呦擦擦手,擡頭看茂密的樹冠,她剛剛覺得那上面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樹上,楚燼沒料到陸呦呦會擡頭,忙躲到茂密的葉子裏,從縫隙中看着陸呦呦仰起的臉,月色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楚燼知道這幾日她在宮裏累壞了,今日回了望京府也沒休息,驗屍到現在,也沒吃飯,有些心疼她,又有些氣惱,她何時變的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陸呦呦眯着眼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低頭嘆了口氣,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麽?回到驗屍房收拾了一下藥箱,再出來時,院子的石桌上放了一個食盒。

打開一看,都是自己平時愛吃的菜式,清炒蝦球,清蒸魚,芙蓉餅,還有一碗藕湯和一壺酒。陸呦呦坐在院子裏默默的吃了起來。每個菜她都只吃了一半,留了一半,酒喝了半壺,吃完她站起來看了看旁邊的香樟樹,淡淡的說了一聲:“再見。”說完,提着藥箱走了。

估摸着陸呦呦走遠了,樹上翻下來一個黑影,坐在剛剛陸呦呦坐過的地方,拿着她的筷子,把她留下的半份菜吃了,半壺酒一飲而盡,臉上是苦澀又溫柔的笑……

第二天,陸呦呦摟着小湯圓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轉,這幾日她實在是太累了,睜開眼看外面天光大亮,把小湯圓叫起來,兩人梳洗一番。

“娘親我們今日做什麽去啊?”

“嗯……娘親一會要去找劉大人,還要去善堂坐診,下午回來你幫娘親一起驗毒好不好?”

“嗯!”小湯圓點點頭。她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從三歲起就跟着陸呦呦學習醫術。前三年都只是學習理論,看醫書,最近陸呦呦開始讓她診脈,她診完,陸呦呦再診一遍,她開了方子,陸呦呦也要再看一遍,善堂裏都叫她小醫女呢!

“娘親…楚叔叔呢?”

“……楚叔叔有別的事情要忙。”陸呦呦揉揉她的頭,暗想,“昨夜應該是他吧…既然兒女情長在你眼裏不過是一種玩樂,那我不也想再奉陪了,昨夜那壺酒喝完,就當是一刀兩斷了吧!”

望京府衙的偏廳,劉文海和秦墨都在等陸呦呦,希望她能在屍體上發現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劉大人,秦捕頭,我來晚了。”陸呦呦一身藕粉衣裙,弱柳扶風。

“無妨,這幾日陸姑娘在宮裏定是累壞了,多休息休息,別累病了。”劉文海擺擺手,問道:“陸姑娘昨日驗屍可有收獲?”

“嗯。”陸呦呦點點頭,“收獲頗多,只是我還沒什麽頭緒。”

“陸姑娘你快說說,我們一起分析分析。”秦墨有點等不及了,他很少遇到這麽棘手的案子,尤其是皇上還限期破案,讓人尤其頭疼。

“我昨日驗看那四具屍體,發現這四名女子都是在活着的時候被人割下了面皮。”陸呦呦說道:“如果是死後割皮,不會有那麽多的血跡留在頭發上。”

“活着的時候?”秦墨皺眉,“不可能啊!不說別人,只那花魁在煙翠樓遇害,那樓裏即使是午夜也是人來人往。若是活生生被割下臉皮,怎麽會一點聲響也沒有呢?”

陸呦呦搖搖頭,“我也覺得有些奇怪,所以想這些姑娘是不是被迷暈了,就又查看了她們胃和肺。胃裏沒有迷、藥的殘留,但是都留有一些沒消化完的飯菜,應該是飯後沒多久就遇害了。”

“沒錯,我之前去幾個受害者家裏都問過了,确實是吃過晚飯以後,就回了房,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丫鬟進去才發現遇害。”秦墨點點頭。

“吃過晚飯以後?”陸呦呦皺眉

“陸姑娘有什麽不對麽?”劉文海問。

“不對……時間不對……”陸呦呦接着說:“從屍體的僵硬程度和屍斑上看,她們的死亡時間都應該是在前兩日的子時左右……那時候距離晚飯已經有将近兩個時辰了,正常來說胃裏不應該還有那麽多殘留啊……”

“陸姑娘的意思是……她們是在子時遇害,遇害前還吃了飯?”秦墨摸摸下巴,“那些受害人家屬沒提過啊…如果是半夜去廚房,不可能不驚動別人,這些可都是未出閣的小姐,就算是煙翠樓的花魁,也是有專人伺候的,怎麽可能子時吃了飯還沒人知道呢?”

“陸姑娘還有別的發現麽?”劉文海皺眉問道。

“有。”陸呦呦從懷裏拿出一個玻璃瓶,裏面是一塊紅色的…肉。

“這是……”

“是其中一個死者的肺,我切了一塊下來。”陸呦呦拿着瓶子指給他們看,“大人,秦捕頭你們看這裏。”

劉文海和秦墨凝神看着陸呦呦指的那一塊,在暗紅色的肉上,有一塊瑩綠。

“這是什麽?”

“是毒。”陸呦呦說:“我之前在翡城還見過,也是在一個死者的肺裏。不過那個死者是個男人,是被人用布捂死的,所以我當時以為這毒是兇手摸在了布上,讓死者吸到肺裏,目的是迅速致死。”

“但是你之前說這些姑娘都是活着的時候被割面的啊,難道是割面之後又被毒死?”秦墨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之前沒有線索他頭疼,現在陸呦呦說了這麽多線索,他更頭疼。

“秦捕頭別急,你們再看這個。”陸呦呦又掏出一個玻璃瓶,依舊是暗紅色的血肉裏一點瑩綠。

“這也是肺?”

“不是,是臉。”

“……”秦墨幹嘔了一下,想起那些血肉模糊的臉,胃裏一陣惡心。

“臉上為什麽會有和肺上一樣的毒呢?”劉文海明白了陸呦呦的意思,捋了捋胡須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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