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
關于小狼狗為什麽生氣,白晔大概知道一點。
昨天休假,王韬帶了幾個朋友來他這兒玩,當時砰砰的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梁沛就躲進房間裏去了。
王韬喝了點酒,稀裏糊塗地去敲梁沛那間房的房門,白晔攔住了,跟他說,他家的小狗在屋裏睡覺。
梁沛一直沒出來,午飯也沒吃。白晔好不容易把王韬和他那幫狐朋狗友送走了,才千哄萬哄地把人給哄了出來。他家的小狼狗一打開門,就把腦袋埋在他肩窩裏,抱着他半天沒說話。
小狼狗不喜歡他帶人回家,不喜歡他說自己是“小狗”。
好像還不喜歡他抽煙。
白晔盯着鎖得死死的房門,有些牙疼,後悔自個兒高中那會兒沒拜對門的開鎖王為師,導致如今只能望門興嘆。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白晔把兩盒菠蘿蜜從購物袋裏取出來放在桌上,洗了刀切哈密瓜。接着從冰箱裏拿出兩個雞蛋,攪勻了加鹽和水,做了道水蒸蛋。白晔左手剛将小青菜扔進水池裏洗,右手已經從冰箱裏取出一塊牛肉,十分娴熟地裝出“家庭煮夫”的氣質。
幾道菜炒好端上桌了以後,白煮夫揭開砂鍋蓋,老鴨湯的香味濕漉漉地撲鼻而來。他舀了一湯碗,嘚啵嘚啵地踏着小碎步坐在了餐桌邊,好像自個兒真上得廳堂又下得廚房似的。
“小狼崽,開門,吃飯了。”
沒有動靜。
白晔無聲地嘆了口氣,往嘴上抹了把蜜,改口道:“小乖乖,爸……我錯了好不好?你出來,我随你怎麽咬行不行?”
毫無反應。
“……我保證以後不帶外人來家裏,不叫你‘小狗’,不抽……少抽煙,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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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晔說得口幹舌燥,朦胧間覺得自己這幾嗓子喊出了熟悉的配方。
他冷靜下來想了一會兒,恍然間明白了。
這他娘的怎麽整得跟失足丈夫哄媳婦兒似的?
而且這小媳婦兒脾氣還挺大,“犯了嚴重錯誤”的老丈夫哄不好。
“是不是非得要我寫個忏悔書裱起來挂客廳裏,他才肯搭理我?”白晔悻悻然想道。
白晔一個人坐在餐桌邊上,吃了一塊菠蘿蜜,覺得味同嚼蠟。
簾子被吹得飄起來,空氣潮濕而悶熱。
白晔出了會兒神,恍惚間想着:當初可是他巴巴地賴着我的,我怎麽越混越回去了?
白晔和梁沛是在兩年前的早春遇到的。
那個時候,剛當上科主任的白晔下班後經常在芍陽大道上散步,提前過上了“夕陽紅”生活,就差早晨跟着小區樓下那幫大爺一塊打太極了。
他經常在夕照漫天的時候看見一個少年。
那個少年走路的時候總是低着頭,眼睛盯着路面,好像對誰都漠不關心。他身量颀長,清清瘦瘦的,夕陽給他的側臉、耳朵還有頭發鑲上暖紅的金邊。
白晔曾經在與他擦肩的時候,想象他的面目、聲音、眼尾的形狀……然而這個少年留給他最深的印象是——他身上有一點淺淺的香味。
白晔第一次看見梁沛的臉,是在一個微雨的夜裏,四下裏潮濕一片,梁沛光着腳倚靠在路燈底下。
白晔摸到他紮在腳底的釘子的同時,看見他眼尾的一點淚痣。
那淚痣一尾小魚似的,“撲通”跳進他眼裏,平白攪得心神蕩漾。
所以往後很多天,白晔在看見這個少年的時候,會追上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大多數時候都是白晔唱獨角戲,梁沛好像從來沒有轉過臉認真地看過他。
梁沛慣常沉默寡言,白晔難得撬開他的嘴,得到的往往是惜字如金的只言片語,标點符號都吝于加。
因此一年後的一個雨夜,春雷滾滾,白晔在家門口撿到梁沛時,幾乎懷疑自己在做夢。
梁沛說,我願意為你搖尾巴,你可不可以把我養在家裏?
他說話的時候,雨水從眼睫掉落,順着臉頰滑下來,淚痕似的。
·
屋子裏忽然明晃晃地亮了一下,白晔回過神來時,窗外的閃電恰好隐去猙獰面目,發出雷的咆哮。
白晔倏地想起什麽,擱下筷子,敲響了梁沛的房門。
“小狼崽,乖,開門好不好?”
白晔就沒覺得自己能說服他,純粹是聲東擊西忽悠人。他一邊惺惺作态,裝模作樣地說着軟話,另一邊暗戳戳地拿出了備用鑰匙。
他推開門的時候,小狼狗正縮在牆角,閃電在這一刻抽幹了血色,白慘慘地照亮了屋子。白晔聽見縮成一團的梁沛嗚了一聲。
他拉上了簾子,轉身蹲在梁沛跟前,将人攬在懷裏,一只手輕輕拍他的脊背。
白晔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煙味,梁沛冷不防地吸了一點進去。
“你不怕嗎?”梁沛忽然開口,聲音低得有些發啞,“狼會在雷雨夜裏擦亮獠牙,割喉舔血。”
白晔低低地笑了一聲,順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道:“好吃好喝地養着你,還把你放在心尖兒上供着,小白眼狼還觊觎着本人的肉體,你還有沒有良心了?”
白眼狼本狼保持了許久的緘默之後,擡起頭,無聲勝有聲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白晔。
白晔心跳怦怦然,驀地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
他覺得白眼狼要對他的肉體下嘴了。
“你要親我嗎?”
這句話毫無預兆地滑到嘴邊,呼之欲出。姓白的把它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