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算計
戒律堂的弟子突然傳話。
謝無酬驀地一驚, 唇上的溫軟憑空消失, 像一場夢。她心亂如麻,但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然而當她再擡眼的時候, 卻發現微生厭已經不見了。
弟子生得斯文,見謝無酬坐在案前發呆, 忍不住又重複問了幾句, 他小心翼翼地站在遠處,“阿婆, 師尊有請您過去議事,幾位師叔師伯都已經在了。”
謝無酬“哦”了一聲, 悵然若失地站了會,方才恢複平日裏冷冰冰的樣子, 随着弟子出門。
微生厭死咬着嘴唇,目送謝無酬一路走到回廊,她正要松口氣, 突然就看到謝無酬又回頭掃了一眼。微生厭下意識縮回身體, 她躲在一大簇的薔薇花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再次探出腦袋。
微風飒飒,四周人聲全無, 微生厭确定謝無酬真的徹底離開這座院子,方才松開手,忍不住嗆出一口鮮血。
微生厭抹了把嘴, 轉身潛入花叢,沿着阿婆殿的廊檐輕車熟路地離開了院子。誰也不知道,其實微生厭對整個戒臺山了如指掌,畢竟從很久之前,她就要想盡辦法去探聽謝無酬的消息,她遇到過陷阱,也被陣法打傷過,但次數多了,便再也沒什麽可以阻攔她。
看着眼前對付屍畜的法陣,微生厭蹲下身攤開掌心,用刀子劃開一口扣子,她捏緊拳頭,血水掉在法陣上,眼前一片片的陣法忽然就失去了光輝。她大搖大擺地走過去,等到血跡幹涸,陣法又漸漸恢複了原樣。
她燦然一笑,只身潛入了後山的密林中。
“怎麽回事啊!”微生厭安頓好自己的身體,立刻回到自己的神臺。
她站在一塊石頭上,指的頭頂的黑雲惡狠狠地問:“不就是親了一下嗎?又不是我自己主動的,是她給我灌得藥!那鬼藥還是您老人家親手搞出來的,你憑什麽劈我啊?”
轟隆隆——
“你錯了微生厭,你不該癡心妄想,若非你心中想做,哪怕是髓生引,也無法控制你。你忘記你發誓,要離開謝無酬嗎?微生厭,離開吧,這才是你要做的。”
她擦過嘴角,神臺的震怒讓她痛的滿臉蒼白。
不知道為什麽,她第一次對黑雲的話有了質疑,她望着黑雲滾滾,突然生出很強的不忿:“師祖,你說的不對,這不公平。”
微生厭突然覺得,自己這場逃亡游戲玩的過于久了,久到已經是習慣性地逃。可是這麽多年,她刻意的閃躲,刻意的口是心非,真的有保護到謝無酬嗎?作為欺瞞者,她難道不是最先開始傷害她的人?
Advertisement
如果命運沒有把謝無酬送到自己的面前,也許她還可以安心地,以不打擾為由躲的遠遠的。可是命運屢屢讓他們相遇,現在謝無酬深陷險境,沒有別人能幫到她,她還要坐視不理嗎?
“躲着她,避着她,不認她,欺騙她,真的就是為她好嗎?”微生厭眸光陰沉,“難道我不能變得更強大,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旁邊,用我的力量去堂堂正正地保護她?”
微生厭握緊了拳頭,像是受夠了輪番的折磨,“你只不過是那老頭臨死前留下的一縷殘念,憑什麽能對我說指手畫腳,想劈就劈想打就打!”微生厭怒視上空,手中黑霧凝成一面旗幟,她召出五方幽靈,七成修為凝結成利刃,剎那間便騰空而起。
“既然已經死了,就死透吧!”
旗風勢如破竹,黑雲竟像是可以預知一樣,避開了微生厭所有的鋒芒,“你真的敢留在她身邊嗎?你不覺得委屈嗎?”
微生厭揮舞着利刃,定在地面仰頭望去,忽然有種過于異樣的感覺。
那黑雲好像很了解自己,每句話都撥在她的痛楚。她撫平心中焦躁,死盯着雷聲密布的高空,突然揚聲一笑:“我害怕又如何?我委屈又如何?你就算劈死我,我也能再活!你能讓我疼,卻不能讓我死。只要我不死,總有一日,我要按着我的心,去走我想要的路。”
“孩子,你想選的路太難了。若是一步不慎,滿盤皆輸,你和五铢,都将萬劫不複。”老人的聲音滄桑又和氣,嘆息間烏雲間的閃電也更加濃密。
微生厭聽到老頭的聲音,心中怒氣莫名消減了大半。
她眉頭緊鎖,十分篤定:“我會保護好她!像小時候她保護我那樣。你可能覺得我幼稚,可是老頭你知道嗎?當你愛一個人,你可以為她生,為她死,為她受天下人唾棄,為她忍受一切痛苦。但,唯獨不能……像個旁觀者一樣,只遠遠地看着,躲着,還要逼自己做出一副不愛的樣子。”
微生厭心道,或許她從一開始就想錯了?如果謝無酬讨厭她,她自然就該離得遠遠的,永遠不招惹她。但現在謝無酬說她喜歡她,那她為什麽還要跑呢?
微生厭腦海裏閃過夢裏的畫面,她急促地呼吸着,突然覺得,也許逃避并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一切變得更糟糕。
“我要留在她身邊,哪怕她視我為階下囚。”微生厭聲音明顯輕了許多,她站在雷聲大作的烏雲下,喃喃道:“這也很好了啊。”
“霹——”不知哪來一道金光,突然将高空劈開一個口子,萬張金光洩下來像是佛光普照。一個年輕的帶着笑意的青年的聲音鋪天蓋地地傳來,“哎呀呀呀,你這個小丫頭可算是開竅了,這十八年你祖宗我要在上面憋死了。”
随着他說話聲越來越近,微生厭感覺眼前突然炫起強光,她忍不住用袖子遮擋,等四周恢複正常,她吃驚地發現自己的神臺竟然是一片曠野,青嫩的草地上生滿了藍白紫相間的矢車菊。
這就是她神臺原本的樣子嗎?
“你是?”微生厭看着眼前憑空出現的青年覺得很離譜,她的神臺怎麽會有陌生男人的存在,她謹慎地打量着,青年也笑吟吟地,待微生厭恍然大悟,那青年方得意笑道:“不錯不錯,我就是你日日罵罵咧咧的那個糟老頭子。”
微生厭還是有些吃驚:“師祖?”
“當年我與你約定,我幫你救謝無酬,你永世不得與她相見。這本是一句玩笑話,可惜當時你心中不甘不平不舍得,雖得償所願,卻也漸生心魔,便有了那團黑氣。”師祖講故事似的,十分輕松活潑,“後來你又被我那不孝後輩禍害,成了屍畜,我自然是更沒辦法出來。”
“所以這些年,師祖當年留下來的殘念是你?”微生厭睜大了眼睛,懊惱地自言自語,“那我還聽了他這麽多年的話,我還……”她委屈地癟癟嘴,想到真師祖還在這,忙忙詢問:“剛剛是怎麽回事?他為什麽又散了,你怎麽又出來了?”
師祖輕咳一聲:“這心魔,就是你心裏的惡鬼。你自己心中空明,自然神臺清淨。你若是有心,彈指間也能擊潰他,你若是心中動搖,哪怕日日拼命,也很難将他打敗。”他回頭掃過一片曠野,欣慰道:“你若早日想清楚,我也能在你這草原過段消遣時光。”他郁悶地嘆了口氣,“你可不知道那上面待着有多難受。”
師祖性情跳脫,微生厭是曉得的,如今見了真身,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些年裏師祖的種種行為的确十分奇怪,不似生時。
“那你這個臉?”微生厭想明白了,心中輕松,忍不住對師祖的形象有些不解。師祖駕鶴西去時以年近兩百歲,可現在這副樣子分明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少年,難怪她剛剛認不出來。
師祖捏了個訣,變出一處涼棚,又添了一套躺椅茶具,舒舒服服地躺在樹下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年輕多好,皮嫩好看,我自己看着也覺得賞心悅目。”
他說着微微欠身,不耐煩地踢了踢微生厭,“你還站在這幹嘛?再不出去,你姐姐就要去旱城了。”
微生厭“啊”了一聲,調出外面的情況一看,才知道謝無酬竟然答應了言守心去旱城支援,她連忙閃出,臨走前還不忘白了眼師祖,“糟老頭子,你別把瓜子磕的滿地都是。”
師祖:“吼什麽吼,算起來我可是你老丈人。”
他悠哉悠哉地晃悠着,外面謝無酬也悠哉悠哉地收拾行囊。
其實她也沒什麽可收拾的,只不過就是想拖拖時間,看自己放出消息後,微生厭會不會回來。想到這裏,謝無酬忍不住有點失望,她撫上嘴唇,覺得那一瞬間的吻,仿佛安撫了她兩世裏所有的傷痛。
她匆匆趕回來,想找那個吻的主人,卻發現她并不在阿婆殿。
真的走了嗎?她還是走了。哪怕她用氣味引誘,用髓生引威脅,她還是走了。
本來,言守心讓謝無酬去支援淩霄,她是完全不想去的。她前世救了那麽多人,可後來他們卻都背棄了自己,那些人篤信神明,從來都只是仰賴阿婆的神力和慈悲。
對她,對謝無酬這個人,他們從來沒有半分情誼。
夢裏的場景最近時常閃現,她的軀殼被奉在阿婆殿,那些人頂禮膜拜,貪欲無邊,卻沒有人想過:
一個活生生的人被定在神壇之上,她疼不疼。
謝無酬自嘲地笑笑,既然如此,她為何還要自欺欺人地“舍己為人”呢?這世間,真正愛護她的,不是只有微生厭一個嗎?
什麽複仇,什麽天下蒼生,什麽戒臺山的榮辱,對她來說都是一場虛妄,都不重要。她反反複複地思量,其實重生以來,她最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真相,以及那顆曾經被她辜負的真心。
她絕不會放手,就算是用些手段,算計于微生厭,她也要留住她。只要微生厭真的喜歡自己,聽到阿婆要獨自前往旱城的消息,她一定會馬不停蹄地回來。
她有這個自信。
這麽想着,她又把疊好的衣物抖開,丢在床上重新再疊一遍。這樣來來回回五六次,陽光從東方漸漸升到梧桐梢頭,她終于聽到身後房門輕輕被推開的聲音。
“我回來啦。”
作者有話要說:檀檀:甜來了的故事,不知道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PS:師祖很重要,是大助攻。另外,請記住這一章,很重要。
——
感謝在2020-06-13 11:27:14~2020-06-14 11:13: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onlight、w_w/sss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