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那雙蔚藍的眼裏還能倒映出自己的樣子,臉皮一直很薄的總指導還是招架不住。

他微微低下了頭,幾秒後才擡頭對上原牧的眼神。

“你歇會兒吧,很晚了。”

“沒事。”

原牧的目光落在自己手邊的咖啡上,說了聲“謝謝。”

時南想到剛才那兩位司長的眼神,輕咳了一聲,“這幾天加班也太長時間了,早點休息吧……”

原牧已經轉回了頭,又在看她的資料,她一邊做着記錄,一邊說:“發展計劃司和海洋科技司那邊的資料還沒理完,交給我了才可以走,你不用勸我,前幾天開會我就說過這個事,那是他們的效率。”

時南張了張口,看到原牧眼底的烏青,最後嘆了口氣,說:“你手邊的事移給我一點,我來幫忙。”

“不用。”

原牧拒絕了上司的幫助,她快速卻依舊優雅的抿了一口咖啡,有些幹涸的嘴唇因為有了水分潤澤了幾分,在燈下顯得有幾分惑人,時南也沒再說什麽,他拿起自己座位上的大衣,邊往外走邊說:“那你也早點回去,別太晚了。”

門關上之後,原牧才從緊繃的狀态放松下來,她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把落下來的發絲別到耳後,深深的嘆了口氣。

已經是深夜了,百葉窗還開着,月光從縫隙裏穿過,在已經關了大燈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辦公桌上,地上是一條條的光縫,而外面還很熱鬧,兩個部門雖說是加班,但還能聽到聊天的聲音。

但原牧還是覺得很安靜。

掌下的資料厚厚一摞,哪怕她有極大的耐心,把這麽多年的心血倒回到原點,再來一次,還是會覺得疲憊。

明明,馬上就要出結果了。

手邊的終端不時振動,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新聞推送,科研部是區別于東區和西區的第三區,治安很好,新聞推送也都是一些亞風學院的事,自從進了科研部,她對東西區就不再關注,一心撲在研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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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

終端再次震動起來,原牧背靠在軟椅上,垂着眼睫,沒有在意。

震動聲又持續了好長時間。

原牧只好伸手去拿。

一串數字,沒有顯示地區,她猶豫的時候已經挂斷了,卻在她要把終端放回桌上的時候再次響起。

最後她還是接了起來。

那邊先是傳來嘈雜的聲響,像是風聲裹挾着機械的聲音,再然後是歌聲,女人的歌聲,聽着有些耳熟,最後一切雜聲都褪去,傳入耳中的是熟悉的聲音——

“原司長,晚上好。”

原本已經沖上腦門的困頓如潮水般褪去,原牧聽到季穹對她說——

“資料對我已經沒用處了,放在達倫街四十八號,随便你拿不拿。”

還沒等原牧開口,先前聽到的女聲又開始唱起歌來,還伴随這季穹的笑聲,再然後,通話終止,只剩下忙音。

外面依舊吵鬧,原牧只覺得季穹那句話一直在耳邊重複着,哪怕知道事情不會那麽簡單,她還是有些急切的想去追回。

那一份報告,那份還未寫完的報告裏夾着的松洛老師的手稿。

那是她這些年來最珍貴的東西,也是那場灼燒一切的大火下唯一存留下來的,屬于她的東西。

科研部的辦公廳很大,兩位指導的辦公室在最裏層,從裏到外一次是人事司、發展計劃司、基礎科技司和海洋科技司。

加班的部門還在因為任務而焦頭爛額,同時也要調劑一下幾天下來壓抑的氛圍。

一位職員正好要開口說個笑話,就看到指導辦公室的門驟然打開,裏面穿着指導服外面套着一件深色大衣的副指導走了出來,紮起的長發有些松散,絲絲縷縷垂在臉頰兩側,有些疲憊的神色依舊掩蓋不住她的美貌。

在看到全員寂靜的場面,原牧也沒有停頓,她快速的向外走去,一個眼神也沒分給下屬們。

兩位司長正坐在一起吃宵夜,一位雞腿還未咽下就被原牧吓到了,卡在喉嚨裏拉着另一位幫忙。

已經是深夜了,科研部外頭格外安靜,入秋了的天氣帶着涼意,這片環狀的科研區外面是軍部,顯得有些森嚴。

達倫街四十八號。

原牧在終端地圖上查詢,檢索出來的确切地址确是西區的一個邊境城市泉城。

離海域很近,每五年都會因為潮汐而破壞嚴重,但因為漁業發達,依舊是不少的人願意冒着風險居住在那邊,西區的王對自己疆域的城市都非常大方,不在乎維修城市的資金,每年一次檢修基礎設施,五年一次潮汐整改。

原牧向食城的飛行艙位走去,她也沒打算跟時南交代,畢竟上回自己已經堅決的說明了要重新開啓潮汐周期項目,現在她去,也能算是私事。

軍部和科研部公用的艙位只在特殊情況下才開放,需要上級的批示才可以獲得,而普通的艙位一天也有三個班次,這個時間也停艙了,只有食城的飛行艙,是白天黑夜不間斷的。

還是學日的緣故,深夜的食城沒有公假日那麽熱鬧,但依舊有慕名而來的人以及幾個逃課的學生在,原牧在燈火輝煌中朝盡頭走去。

她低着頭,立領遮住了半張臉,她在這無寂的熱鬧中想起了自己那天在啤酒坊裏發生的事。

想起了那個有毛茸茸金發的武院學員。

這種念頭也只出現了幾秒,又被紛亂而來的焦急掩蓋了。

柯有言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心儀的對象想念了那麽幾秒,風境大陸邊境地區的地貌和氣候都很詭異,東區的邊境是漫天的沙漠,沙漠外卻又是海域,而西區的邊境以雪山居多,以雪山城市的格局,延伸到海域。

這個被第三區一分為二的兩個地區,像是各自擁有一道天然的屏障,能攔住潮汐來臨的第一波海獸。

但以險謀生的人不在少數,海域前還是有以漁業為生的人,不懼五年一次的潮汐,往深海裏徜徉。

暗夜裏的小巷,柯有言把蓋在臉上的面具往上一掀,打了個哈欠,站在她一邊的卓堯嫌惡的看了她一眼,反手抽出還插在人胸口的彎刀,在鮮血噴濺的時候從審判服的口袋裏掏出一張手帕,遞給對方——

“惡心死了,離我遠點。”

柯有言早在卓堯要拔刀的時候就往後退了一步,她踢開了七歪八扭倒在地上的屍體,蹲了下去,毫不客氣的拿卓堯的手帕抹了抹鼻子,順手扔進了垃圾桶。

“你最惡心,別把刀上的血擦我身上啊。”

他們在巷子裏還沒站多久,終端裏又發來了一條指令,柯有言伸腿踹了一腳不知從哪兒又掏出一張手帕來擦刀的卓堯,“快點,還有一批人沒清洗呢!”

審判的工作就是負責清洗整個西區的反叛者。

西區的人一向暴力,而坐上王座的人難免會遇到心有不平者,偌大的西區,反叛之聲在西王星放登上王位開始就從未消失過。

而西區六審判的職責,就是對王永遠忠誠,對反叛者永遠保持殺戮。

上回開會大審判葉格已經列出了反叛者地圖,因為地處邊境,前三位審判還要清理王城的暴.亂者,後三位中的五審判還在東區,只剩下柯有言跟卓堯兩位“在校學生”了。

葉格發在終端的地圖上标着的此次反叛者都在泉城。

柯有言走在前面看着地圖,走在她身後被她踹了一腳的卓堯卻突然轉身,彎刀的刀背敲了敲柯有言的背。

柯有言轉身的瞬間就看到了從巷口跑來的一群人。

右手都纏着繃帶,卻在沖上來的片刻解開,柯有言看到對方手裏握着的東西,伸手抓住了卓堯的胳膊:“走!”

巷道有些昏暗,路燈明滅,路上還有污水。

卓堯也看到了那群人手裏拿着的東西。

是“紅丸”。

早年是海邊漁民用來飼養家養魚類的飼料,卻被有心人加以改造,吃下後全身立即腐爛,腐爛後身體會生出無數的紅蟲,把接近的人一同腐蝕,被用以報複居多。

後來被管理者列為違禁品,這些年都沒有再出現過。

而針對紅丸唯一的解藥,就是綠水,喝下可以防止紅蟲入侵。

右手綁着繃帶的人眼看卓堯和柯有言要走,趕緊把被繃帶包裹着的幹瘦如骨節的手掌裏的紅丸吞入腹中,拼命的朝他們倆沖來。

柯有言袖中的刀片一一沒入那群人的胸口,但人數實在太多,顯得毫無用處。

深夜的泉城市中心一片通明,他們好不容易才甩開猶如瘋狗的“紅丸體”,靠在鐵梯的扶手上,柯有言摸了摸自己袖裏所剩無幾的刀片,“還有一批人,天亮之前一定要清洗完畢,剛才那些,是不是反叛者操控的?”

卓堯的碎劉海早就被汗水浸濕,他把兜帽一掀,背靠在牆上喘着氣,“不知道,你問葉格。”

“不管了,先把任務完成了再說。”柯有言站起身來,抹了抹自己額上的汗,對卓堯說:“快點!”

最後一批反叛者是泉城地下□□的頭子,柯有言和卓堯潛入的時候對方似乎正在談生意。

柯有言躲在頂樓暗處,準備伺機殺死須森,卓堯則從底層開始清理反叛者。

圓桌上兩個男人隔着老遠坐着,一邊的沙發上坐着兩個女人,一個短發只穿了一件背心,翹着二郎腿抽着雪茄,另一個長發,背靠沙發,坐姿很優雅,看上去有點眼熟。

“季穹,我早跟你說了,我的人手可以借給你做研究,但你得做到當初答應我的事。”光頭大臉的男人看上去脾氣很暴躁,說的時候目光卻落在了沙發上的那個長發女人身上。

“我是答應你了,”那個叫季穹的男人聲音有些清亮,和光頭大臉男人的粗劣相比顯得如沐春風,“那也得看零晝同不同意。”

☆、泉城

“我沒功夫跟你在這唧唧歪歪的,”須森猛的拍了拍桌子,那白玉的圓桌頓時出現了一道裂痕,那張大臉上的橫肉顯得格外猙獰。

季穹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那道裂痕,輕笑着說:“西區人就是暴躁,零晝你說呢?”

長發女人嗯了一聲,她的聲音很好聽,隐在暗處的柯有言一下子就懂了自己方才看到這人的熟悉感了。

原來是真的零晝。

風境大陸最有名的歌女。

她盯着自己腰上挂着的鞭子,突然就覺得任務更難做了,要是傷到了這位大明星,她要怎麽跟這位明星的狂熱粉絲,她們的王交待?

“太粗俗了。”

零晝此刻挺直了腰板,緊身的長裙勾勒出她豐滿的身材,每個起伏都仿佛能讓人呼吸停滞,她出名很早,樣貌卻還是一如當年那般清純,有一種夾帶天真的性感。

“是是,零晝小姐說的是。”

剛才還怒目圓睜的須森此刻卻點頭哈腰起來,他走到零晝身邊,坐在了沙發上,另一個短發女人早就起身了,站在季穹身邊。

“須老板,”季穹笑着用手指彈了彈眼前的瓷杯,心裏卻對西區人故作矜貴的模樣嗤之以鼻,“零晝今晚會在這裏,但你的承諾,似乎還沒有兌現完?”

“沒問題,今晚我會派人把你送到小斯森林。”

須森坐在零晝身邊,零晝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挪,不安的看了一眼季穹。

“不,明天就好,我今天晚上還有事,”季穹起身,站到窗邊,明明是頂層,窗外卻還有一條木道,直接往下到第四層,第四層是一個仿平底的高臺,堆滿了貨物,地上卻噴着幾個大字,柯有言隐在酒櫃後面,卻依舊可以聽到男人的低語——“達倫街四十八號啊,說不定等會……我的小司長就會來了呢~”

“須老板,今晚四層就借給我吧。”

滿臉橫肉的光頭男人正一個勁的往女人的脖頸間靠,含含糊糊的答應了,站在季穹身旁的女人瞥了一眼推拒着男人的零晝,嘴角揚起一抹輕快的弧度。

零晝的長發遮住了面容,但依舊很容易讓人看出她的抗拒。

她看了一眼站在窗邊有些清瘦的男人,眼裏全是委屈。

原牧是坐最快的飛行艙到達泉城的。

泉城的西面是斯缪落山脈,這裏的氣候十分異常,山脈的雪終年不化,而東面卻是邊境的海域,夜裏萬籁俱寂,還能聽到海浪的聲音,這種感覺對原牧來說十分陌生,她是東區人,在東區長大,以前去過最遠的地方的西區的王城,自從進入了科研部開始着手研究松洛老師的手稿後,東區的邊境反而去的十分頻繁。

而泉城,是西區的邊境。

裹着大衣還是有些冷,她按照終端地圖的提示往街區裏走,越往街區中心,就越繁華,泉城的娛樂業發展的非常好,許多知名的人物都是由這裏推廣的,能與之抗衡的,也只有東區的裏城了,那裏出來的歌女零晝少女時期就風靡整個風境大陸,成為那個年代人心中不可替代的女神,至今還活躍在人們的視線中。

地圖不再提示,原牧手插.在口袋裏,望了望面前的高樓,這是一片高樓,而面前這棟寫着“達倫街十至一百號”。

樓很新,也許是剛建成不久,商鋪都還未開業。

她這時候滿身的焦急也褪去了,甚至開始思考如果這是季穹的陷阱,要怎麽辦。

同樣是松洛老師的學生,季穹作為學生的日子比她長的多,他和松洛老師之間的關系更像是母子,她自幼便被父母送到松洛老師身旁教習,作為王城頂尖的學者,總不乏有人上門求學,但松洛老師當時只收了季穹作為學生。

她一開始跟在松洛老師身邊,也只是作為一個旁聽生。

畢竟那時候的她太小了,父母身為王城的守衛者,沒有時間陪伴她。

第一眼見到松洛老師,她是先注意到那個看着松洛老師的季穹的。

那時候的季穹才十五歲,喜歡穿白色的長袍,總是捧着一本書跟着松洛老師,問題怎麽也問不完,她每次只能坐在一邊看着,等着松洛老師把目光分給她,摸摸她的腦袋問:“小牧今天有什麽不明白的嗎?”

季穹相貌英俊,一舉一動都格外優雅,跟他貧民窟的出身完全不同,他對人總是一副笑着的模樣,看着格外溫柔,原牧一開始很喜歡這個大哥哥,但日子一久,她發現季穹其實沒表面那麽好相處。

沒做潮汐實驗的時候季穹可以把布羅管家拜托別人從邊境運回來作為觀賞的魚解剖,鱗片、內髒、魚尾……都分的整整齊齊擺放好,活魚解剖的時候動靜很大,魚血會濺到衣服,甚至臉上。

那個時候的季穹根本無所謂這些,反而越發的興致勃勃。

把她綁在一邊的椅子上,強迫的看一場血淋淋的實驗。

無論是兔子還是白鼠還是貓……

被松洛老師問起來的時候,季穹還是挂着那副笑容,輕輕柔柔的道歉,說一聲抱歉,就可以讓別人輕而易舉的原諒。

因為其他人都不知道過程。

都不知道那個有些可怖的季穹。

當年的原牧還想過如果以後季穹一直做總指導直到退休,她要怎麽才能做到壓抑自己心裏對這個人的厭惡,沒想到在一個很普通的日子,季穹就帶着重要的資料還精英光明正大的離職了。

這樣嚣張的姿态,和當年做一些血腥實驗的他真是如出一轍,反而顯得在科研部中規中矩做總指導的季穹有些違合了。

黑夜的高樓顯得格外冰冷,越往上走,往樓梯間的窗戶望去,可以看到對面一片的燈火,一層是一至二十號,二層是二十一號至三十號,三層開始是三十一號到四十號,在即将走到四層的時候,她又向外望了一眼,對面那棟燈火通明的高樓,有一條連接她所在樓層的梯子,暗夜中有人提着短燈而來,淡紫色的燈火是她幼年極為熟悉的顏色,是在松洛老師住看到過的棱燈,透明的燈罩,不用電路,燈罩裏丢一塊東區西南面塢城獨有的紫棱石,撒上硫水即可就可以冒出火光,最短的可以持續兩個夜晚。

松洛老師雖然致力于科研項目,但依舊是一個戀舊的人,迷戀電氣時代出現前的那段時光,用一些精巧的裝飾诠釋出他的執着。

季穹也是。

遠處提燈走來的男人也有幾分戀舊。

原牧把遠處的人影收入眼眸,擡步上了四層,四層沒有像方才那三層那班一一編排商鋪的牌號,堆滿了木箱的貨物,牆上地上随意的寫着商號。

她的目光落在右邊地上那個白漆寫的達倫街四十八號。

這七個字上方的紙箱上放着一個文件袋。

後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披着深色大衣的女人拿起那個文件袋,神色依舊冰冷。

機密的項目以及文件備份都在,唯獨她最在意的手稿不見了。

“原司長,好久不見啊。”

季穹站在她的身後,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柯有言在季穹打開窗戶踏上那條通往對面那棟樓的路時就打昏了坐在一邊看零晝跟須森“大戲”的短發女人,在聶文音倒下的時候,在和須森糾纏的零晝正好看了過來,她原本準備□□須森背部的匕首一轉,只劃破了對方的手臂。

男人吃痛一聲,一手奪過了零晝的刀,笑了起來。

“零晝小姐,你跟電視上有點不一樣呢 。”黏膩的笑容加上粗暴的動作,零晝的的長裙被撕到了大腿邊,露出一片雪色。

柯有言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僅剩的三枚刀片扔向了須森。

魁梧的男人被插中了後腦倒在地上,鮮血在地毯上汩汩的流着,零晝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她擡頭看向還隐在暗處的人,黑色的長袍到腳踝,寬大的袖擺處以及長袍袍角都繡着暗紅色的邊條,挂在袍角上的還有一小個暗色的風鈴,但并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此時這人棕色的長靴正踩着聶文音的背,被兜帽蓋住的頭漏出幾縷金發,面具是猙獰的圖騰,在季穹走後可以變得暗淡的光線下讓人有些發怵。

柯有言本來想問零晝要個簽名,但耳朵聽到樓下傳來的動靜,估計是卓堯快頂不住了,她只能轉頭迅速的向下跑去。

零晝看了一眼自己未穿鞋的腳底沾着的鮮血,以及遠處倒在地上的聶文音。

她那雙原本清亮的雙眼布滿陰霾,她伸手拔出須森後腦的刀片,一步步的向聶文音走去。

樓下一陣混亂,卓堯正被一群人團團圍住,他的審判面具也被削掉了上半部分,右眼的眼罩也不見了,露出一只空洞的眼,看上去很是狼狽。

若不是背後偷襲,柯有言也不一定能迅速幹掉須森,須森在邊境地帶的勢力很大,手底下的人大多也都是武力值較高的人物,卓堯就算位列審判,面對這麽人的群攻,依舊沒什麽勝算。

柯有言一手執鞭,一腳踹翻一個男人,奪過對方受傷的長刀,沖進了包圍圈。

“你解決完了?”

卓堯抹去唇邊的鮮血,看了一眼身邊的柯有言。

他的右眼空洞,襯得僅剩的那只眼有些怖人。

“是啊!你太廢了!別晚了早點回去!”柯有言厚着臉皮說,她雖然還在耍嘴皮子 ,但眼神認真,迅速的朝湧上來的人群沖去,那根鞭子看上去奇軟無比,卻能準确的抽翻一個人,左手的長刀一落,結束的很快。

卓堯啐了一口喉間的血,他那張娃娃臉上布滿了兇狠,黑色的審判服袍角飛舞,和柯有言配合的極好。

零晝扶着樓梯,她臉上的血還未抹去,茫然的看着下面的一團混亂,還沒轉身,就被一雙手捂住了口,向後拖去。

短發的女人身上被捅了無數刀,淺色的背心已經被血浸透,咬着牙把零晝甩在地上,自己伸手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柯有言混亂中被人砍了後背,好在卓堯及時扶住了她,現場已經一片狼藉,卓堯從樓底一層一層的往上,沒想到最後差點中了隐在暗處人手的招。

“須森早就安排人在這一層了,不知道平時是不是這樣。”

柯有言摸了摸自己的後背,滿手的雪,她哎喲着掀開了自己的兜帽,“早點回去,飛行艙還在等我們。”

“你少說幾句,想死麽,去飛行艙趕緊上藥!”卓堯龇着牙,沖撐着刀往前面走的人說。

“往這,下面沒法走了,等會泉城的守衛會過來,碰上不好。”

柯有言因為失血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了,她只能跟着卓堯走。

走到一半才反應過來,這條路是剛才那個叫季穹的男人走過的。

不過那個男人看着很弱,卓堯應該可以幹掉他……

沒有多久,卓堯就停住了腳步,“怎麽了……”柯有言的視線從地上移開,擡頭眯着眼看了一下。

今天晚上沒有月亮,眼前的樓層卻散發着月光一樣的微光,但泛着紫色,顯得有些暧昧。

燈影下,一個男人背對着他們,面前似乎還有一個人。

卓堯已經把刀收進了袖裏。

這條道邊還有一條樓梯可以直接下一層,轉角的時候,柯有言的視線正好可以看到季穹面前的人。

被季穹籠罩,看不見面容。

是個女人,被季穹掐着脖子,懸在半空。

大衣裏是件白袍,那有些眼熟的海浪紋……

“原牧!?”

作者有話要說: 配角有點多

沒有熱.兵.器

☆、西區

柯有言和卓堯腳步輕盈,即便他們經過了一場激戰,但長年累月練就的習慣讓他們行走的時候如同空氣裏的塵埃,只有長袍袍腳的風鈴挂飾與武器相撞發出聲音才能顯出一二端倪。

在聽到聲音後季穹還是沒有松手,他還是掐着原牧,只不過微微轉了個身,月光透過達倫街四十四號鋪的窗口落在他的身上,只打出了半邊的陰影,原牧落在陰影裏,讓柯有言有些摸不清她的狀況。

“審判者?”季穹饒有興致的打量起門外樓梯拐角的兩個人。

個子相差無幾,統一穿着黑色的長袍,兜帽蓋着大半張臉,露出來的也是一張面具,只不過看上去有點狼狽,沒出聲的那個面具都掉了一半,空洞的右眼在容貌半掩下顯得有些詭異。

柯有言沒在說話,她能感覺到身旁卓堯的緊繃,對方的彎刀尖端已經穿透了審判服的袖口,泛着冷光,看上去有些銳利。

她飛快的抄起自己當作拐杖拄着的長刀,右手邊的鞭子猛地向季穹揮去,卓堯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柯有言這極不尋常的舉動,也沒打算幫忙。

腳下有些粘稠,是剛才柯有言站着的時候滴落下來的血液。

季穹是典型的東區人,雖然防身有餘,但還是輕而易舉的被柯有言甩在地上,他白色的長袍被驟然的踩在腳下,染上了污垢,他看着那點污垢笑了笑,似乎對自己現在的處境毫不擔心。

因為柯有言突然的舉動而迫使季穹松手之後倒在另一邊的原牧猛的咳嗽起來。

她的脖頸間有一道深深的痕跡,終年冷漠的神色也因為疼痛而破開,紅暈布滿了臉頰,卻還是努力的伸手去拿落在地上的文件袋。

“原牧,你別費心思了,老師堅持的理論,只有一個,唯一的一個,我來完成就足夠了。”

季穹的唇邊溢出一絲血,他毫不在意的舔了舔,原本斯文清俊的模樣因為染了猩紅而顯得有些奇異,腹部插着的長刀因為他說話而起伏,他手握着刀柄,嘴角還是原牧最熟悉的笑。

“不,‘放逐者論’不可能是老師提出來的,”原牧拿起文件袋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潮汐是潮汐,風境大陸是大陸,不存在什麽其他的地方。”

柯有言因為失血而視線模糊,她甩了甩頭,也沒看一眼原牧,就徑直的向外走去,經過季穹的時候還惡劣的在對方傷口踩了一腳。

“走了,等會天亮了。”

卓堯向前走了一步,過了幾秒似乎又換了個想法,伸手捅了一下柯有言的傷口。

黑色的長袍用肉眼看根本分不清傷口在哪,他們倆的審判服都已經被利器劃了好幾道口子,柯有言被卓堯一記狠戳疼的哼了一聲,她滿頭的冷汗和蒼白的神色隐在面具下,只是瞪了對方一眼。

卓堯伸手扶起柯有言,打算快點走。

還站在原處的原牧神色晦暗不明,她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男人,汩汩的鮮血與他的白袍形成鮮明的對比,隐隐作痛的脖頸還在提醒她剛才發生的事,她走到季穹面前,拔出對方腹部插着的刀,又狠狠的插入了對方的心髒。

然後也沒再看一眼,徑直的下了樓。

她的腦中還不斷的重複着季穹跟她說的話,那些關于少年時和老師相處的畫面如同蝶影,不斷的翩飛着。

已經是下半夜了。

再過一個小時就要天亮了。

風吹來有些冷,她手上沾染的血跡還未幹,是剛才那個戴面具的黑袍人沖過來時撞到她染上的。

那個聲音有點耳熟,但喑喑啞啞,又讓她覺得模糊,她茫然失措了好久,捏着文件袋的那只手力道大的近乎要把裏頭的紙給揉成灰。

最後她猛的跑下樓,卻沒有看到剛才那兩個身影。

“審判者?”

她想起關于西區王城那個古老的傳說,西區每位王登上王座時,都會有六位審判伴随身側。

審判者不見面容,按審判內容區分。

大審判伐怒,二審判伐欲,三審判伐惰,四審判伐貪,五審判伐妒,六審判伐困。

他們如同西區王座上鑲嵌的珠寶,伴随着王座上的人管轄整個西區,審判者所觸及的地方,多半是出現了對王位不利的事。

她的食指與拇指相互摩挲了一會,企圖再回憶起剛才那個不知道算不算刻意的觸碰激起的感覺,但都是徒勞無功。

這個晚上她聽到的事情太多,把腦子塞得滿當,根本沒有多餘的經歷去思考其他的。

飛行艙上的人很少,她站在窗口邊上看着外頭的城市,中等艙的飛行速度一般,因為是深夜,還加速了,她看着腳下掠過的雪山和城市,想起季穹那個極其傲慢的眼神,與記憶裏松洛老師慈愛的目光荒唐的混雜在一起,竟然有幾分相像。

“放逐者啊……”她在窗邊喃喃道。

這是一個荒謬的論斷,她并不承認季穹所說的論點。

只要活在世上的,那都是被眷顧的。

柯有言躺在飛行艙的底板上,專門外派給審判者的飛行艙相當豪華,她卻偏偏喜歡最簡陋的底板,三兩片木板搭就的,再放個墊子就完事了,一看就是狗窩。

卓堯正坐在一邊的豪華座椅上紮繃帶,他的兜帽已經放下了,面具被随意的丢在一邊,露出一張清秀的娃娃臉,碎劉海因為低頭遮住了半只眼,看上去沒方才那麽吓人了。

柯有言癱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的手還沒包紮,甩腿踢了踢對面的卓堯,示意對方給自己扔一卷,卓堯恍若未聞,沉默了幾分鐘後,柯有言開口了。

“卓堯,你別跟葉格說。”她靠在窗邊,外頭是隐約可見的天光,背上已經包紮好的傷口因為這個動作又沁出了血珠,她似乎一點也沒感覺到疼,把審判面具蓋在腦門上,扣着玩,一邊說:“說真的呢!”

卓堯給自己的繃帶打了個結,扔給了柯有言,“知道了。”

他還是那副陰沉的模樣,柯有言撇撇嘴,也沒再說什麽。

西區的王城位于馬伯山脈和靈斯山脈的中間地帶,距海較遠,但小型湖泊挺多,其中不乏一些富商所建的人工湖。

哪怕邊境的海域有讓人恐懼的潮汐,卻依舊讓人心生向往。

王城總共二十二條街,從王宮一次向外延伸,俯瞰猶如被兩條山脈包圍的迷宮,這二十二個街區分布複雜,建築層次不齊,和正中間西區的黑色古堡王宮截然不同,猛的一看有些不适,再看一眼,又覺得色調大體統一,不怎麽違合。

飛行艙直接落在王宮外,黑色的古堡看上去格外不詳,王城的守衛也格外分散,看似很好擊破,柯有言還沒把她的審判卡□□門上的檢測儀,就被一陣妖風給吹到了外頭,把站在後面的卓堯拖的一個踉跄,兩人一齊栽倒在地上。

卓堯受的傷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柯有言就不一樣了,渾身上下的痛感在這陣妖風下極具增加,整張臉都扭成一團,右手拎着的審判面具也滾落在一旁。

松散的站在古堡外的守衛都習以為常,依舊四處轉悠。

“連姐,夠了吧,”柯有言扶着腰站了起來,她拍了拍自己長袍上沾染的灰塵,對披着審判服裏頭只穿了一件背心的女人說:“我都快工傷而亡了。”

卓堯耷拉着眼皮,看了一眼倚着石牆手裏拎着一把扇子還吊着煙鬥的女人,撇了撇嘴,沒說話。

“讓你們倆瞎玩了嗎?葉格早說了只要殺了須森就夠了,你們呢?當試練呢?”

穿着一雙木屐的女人煩躁的吐出一口煙,看了一眼矮自己一石階的兩個崽子,金毛的那個灰頭土臉,似乎傷的挺重,娃娃臉那個還犟着脾氣,寶貝眼罩都掉了,估計是玩脫了。

最後她嘆了口氣,把手裏不知道是什麽毛做的扇子插在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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