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嘉,确認過還是一樣的回答。
地下集市是西區王城普科的一個地下洞穴,幾千年來一直作為交易市場。
交易市場裏人頭攢動,近期令東區人驚悸無比的紅丸體似乎根本沒有影響到這些人,地下交易集市所涉及的商品千奇百怪,小到微雕,大到巨型的工藝石,人口販賣也屢見不鮮,西區一向人與混雜,千百年來都是在拳腳相撞與潮汐戰争中淬煉而來,适者生存作為法則一直存在人們的心裏,星放對那些肮髒的交易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出大事她也不會過問。
柯有言戴了一頂灰撲撲的假發,塗了個油光發亮的大黑臉,臉上還貼了一道疤,腰上挂了個小簍,一邊在人群中擠着,偶爾還順手撈起小玩意問問價格。
審判者作為王座下猶如黑珍珠般的點綴,大多數人只聞其名,卻從來沒人知道審判者是什麽模樣,在大型的□□中,審判者都是一身黑袍示人,兜帽面具下的面容一直是個迷。
地下洞穴裏的攤位衆多,洞穴上挂着一盞又一盞的汽燈,有些較中心的攤位都是自帶燈具,一盞燈模,裏面扔一塊棱石,澆上硫水,點燃就能發光,棱石來自各個地區,顏色自然不同,最稀有的還是東區塢城的紫棱石,在西區并不常見,整個地下集市看上去燈火綿延,拉長人影落在穴壁上,顯得有些可怖。
柯有言在一個攤位要了幾斤栗子,挂在腰上,一邊咬開吃,一邊朝前走。
幾分鐘後她拐了個彎,直直的走向被人群包圍的一個攤位。
獸皮随意的鋪在地上,上面坐着一個衣着暴露的女人,長發只紮了一半,另一半披下,耳朵上挂着長長的骨墜,放浪形骸,正和蹲在她面前的男人玩鬼牌。
燈影明滅下也能看出女人的姿色,男人的注意力全放在眼前那晃動的軟綿胸部,心不在焉的扔出牌。
女人輕蔑的笑了笑,扔出一張牌甩在男人那張醜陋的臉上。
足尖點在男人的肩膀,男人就向後倒了去。
“交錢,你可以走了。”
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笑聲,男人回過神,一手握住女人的腳踝,湊上去笑着說:“再來再來!”
“古芙小姐可別理他了,下一個可是我。”站在一旁的年輕男人急匆匆的走上前,生怕這人抵賴,又要讓他再等一局。
“誰要再來!交錢,你滾吧。”被叫做古芙的女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幾塊布料根本遮不住她的風情,一舉一動都誘惑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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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攤位上的女人是出了名的賭鬼,誰能嬴她一句,那她今晚就跟對方走,若是輸了,就得把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交出來。
偶爾心情好了,一個有趣的消息她也可以交換。
大多數圍在她身邊都是家裏有幾個閑錢的男人,不在乎輸了多少,輸了就輸了,能面對面的跟女人說話,看一眼那凹凸有致的身體,也算是一種享受了。
柯有言站在人堆裏看着四審判搔首弄姿的樣子,笑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四審判方雨湖,一副鬼牌就可以瞬間收割人命,在所有審判裏面是最獨來獨往的,性格也怪異,有時候出任務和她組隊,柯有言總會碰一鼻子灰。
“你輸了,下一個我抽個女孩。”古芙小姐攏了攏要落下去的衣服,不顧旁邊的唏噓,伸手就指向還笑的咳嗽的柯有言,“就你。”
男人堆裏哪裏有女孩?
衆人讓出一條道。
一看,還真有個髒兮兮的少女。
“哎古芙小姐女孩多沒意思,換我吧!”
“是啊!”
柯有言盯着一衆男人憤恨的眼神坐到方雨湖的面前,這個位置還隐隐的能看到對方裙底的風光,她一臉嫌棄的別開連,方雨湖抽了抽嘴,擡腳踢了踢柯有言的膝蓋,手中牌翩飛着,落到了柯有言的面前。
鬼牌是幾百年前流行于東區貴族之間的牌類游戲。
一副牌一共有三十張,每張上面都有不一樣的字,每個字按筆畫分大小,柯有言一直對方雨湖操縱鬼牌的能力很好奇,她伸出手,一副懵懂的模樣,問:“這個怎麽玩?”
人群裏一陣哄笑聲。
方雨湖陰恻恻的瞪了柯有言一眼,片刻後又露出一個嬌媚的笑容,“讓姐姐好好教你。”
伸手扯了柯有言的頭發,自己湊到對方的耳邊。
“28、13、49、57攤位有交易莆靈葉的,你再去試探一下。”
莆靈葉是制作紅丸最重要的材料,在紅丸出現之前,許多漁場的場主也用莆靈葉喂食,可以促使魚肉更加鮮美,但加入其他成分制成紅丸出現之後,喂食後魚類體型會瘋長,得來的利益更多,風靡了很長時間。
柯有言被扯得頭皮發麻,伸手抓住一張牌扔到地上,趁對方伸手的時候沒好氣的說:“不會發終端?”
“很好玩嘛,小妹妹。”女人手指拈牌,竟然有模有樣的教了起來。
一局下來,柯有言非但輸了,還得按規矩把最值錢的東西交給對方。
在心痛的把那顆黑珍珠給方雨湖的時候,柯有言看到對方唇角的笑,懷疑這是早有預謀的。
畢竟垂涎她跟大審判的黑珍珠很久了。
等柯有言走出了十幾米,還能聽到遠處的哄笑聲,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錢袋,突然發現自己的袖口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割了一個小口,裏面有一張交易單。
是一張紅丸運送的交易單,送達地點是第三區。
她回頭再看了一眼那個攤位,只覺得毛骨悚然,四審判的鬼牌材質特殊,普通人捏在手心只會覺得是尋常的紙,而能破開皮膚劃開布料的紙,也只有邊境海岸黎椰樹的葉子了,那種植物已經滅絕好多年了,不知道她是哪裏得來的。
她回想了自己和方雨湖出牌的你來我往,只有最後對方拿黑珍珠的時候才觸碰到了自己的袖子。
審判之間能力的高下,如同迷霧,每個人的能力以及武器持有都不同,她星放繼任那年加入的,但從未覺得格格不入,而此時,心底卻突然沉重了起來。
方雨湖說的那幾個攤位都是賣一些零碎的東西,不知名花草的種子,來自斯缪落山脈的冰花,還有據說有好幾百歷史的漁具,柯有言聽着攤主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摸了摸自己的袖口,再擡頭沖攤主笑了笑,湊過去,低低的說:“叔叔,有莆靈葉嗎?沒有的話紅丸也可以,我那邊一直缺貨,我從邊境來,你知道的,最近天氣冷,正好是制作長久魚餌的時候,我聽人說您這裏有,就過來看看。”
攤主是一位相貌普通的老頭,頭發花白,駝着背,聽到柯有言這樣說,先是朝四周張望了一番,又看了柯有言看了好久,最後低聲的說:“莆靈葉我這沒有,你是哪裏聽來的?紅丸可不能亂吃。”
柯有言還是笑了笑,一看就是聽人吩咐來的。
卻沒有說話。
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就是不走。
那攤主在置之不理幾分鐘後,還是拉下臉,問:“你要多少?”
“總共有多少?我家有個漁場,需要很多。”
“你等我一會,”老頭拿起一旁的拐杖,擠進了人堆裏。
柯有言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攤主,看着他接連去了三個攤位,隔了許久才回來。
“有多少?”
“五十多份。”
“這麽少?”
“還少?”
“因為天氣的原因,魚生長的都不太好,我父母聽說最近有莆靈葉還有紅丸賣,特意吩咐我要多買。”
“真沒了?叔叔你可別騙我。”
“真的,最近太多人買。”
“這麽多養魚的?”
少女膚色黝黑,臉上還有一道短短的疤痕,頭發也黏膩而灰暗,看上去就是一副經年風吹日曬的模樣,眼睛倒是水靈靈的,攤主看她這般模樣,又說是從邊境來的,想來是不知道最近發生的事,擺出一個和藹的笑說:“是啊。”
是個屁!
柯有言感受這老頭惡心的眼神,面上還是一副純善的樣子,“啊,那今年的魚又要賣不好了……”
看她一副猶豫的模樣,攤主生怕對方不買,急忙補充道:“也不一定是賣魚的,你都買下來肯定不會有錯的。”
“真的?”
“真的。”
“那好吧,我全要了,但我要去看看貨是怎麽樣的,母親說一定要親自看看。”
“沒問題。”
☆、送貨工
柯有言跟着攤主去了對方所說的倉庫。
地下洞穴很大,從洞口進來的時候一般都會被擁擠的攤位和人群所吸引,越往裏走,攤位也随着地形的變化而數量漸少,洞穴上頭是王城的街區,一天到晚總會有争端以及火拼,鬧出的動靜或大或小,有時候會發出撲簌簌的聲音,然後灰塵漫天,在光線下飄動着,讓人咳嗽不止。
柯有言捂着口鼻走進了洞穴深處,越往裏,外面的熙攘就像被無形的屏障隔了開,只餘下洞穴壁滑下的水滴聲,以及人的腳步聲。
攤主提着棱石燈轉了好幾個彎,像是故意要把柯有言繞暈似的,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停在一塊洞穴壁前停下,柯有言看着面前這片毫無異樣的石壁,轉頭看了一眼攤主。
攤主揮手讓她轉過身去。
不知道是什麽插.進了一個黏膩的地方,然後轟隆一聲,那片洞穴壁就開了。
強烈的光照了進來,柯有言被攤主有些幹枯的手一拽,進了一個明亮的倉庫。
還真是一個倉庫。
廢舊的紙箱堆成高高的山,一側是巨大的櫃子,不知道裏面裝了什麽,滿滿當當的,柯有言只看到有一片葉子露在外面,葉子有鋸齒,看上去鋒利無比,有人正坐在一邊的桌子旁打着盹,攤主走上前用棱石燈敲了敲對方的頭,才醒過來。
“啊?老、老板!”
“老什麽板!這麽大動靜都能睡着?”
“我……我……”瘦的跟個皮包骨似的男孩一雙眼極大,注意到攤主身後的柯有言,指了指,“這……”
“拿幾顆紅丸出來,給她看看,”攤主趕開男孩,把鑰匙丢給了男孩,自己坐在了位子上,男孩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低,他低着頭,順從的用鑰匙打開金屬的箱子,示意柯有言看。
紅丸雖然名字裏有個紅字,但外表看卻是一顆淡粉色的剔透狀的晶體,跟孩子吃的糖看上去差不多,當年紅丸肆虐的時候柯有言還沒出生,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實物,在亞風學院上理論課的時候老師有提過紅丸,也只是輕描淡寫的提了一句,症狀和原理也沒細講,反而是大審判葉格曾經丢給柯有言和一本壓在星放卧室墊床底的本子,上面記錄的大多數一些大陸上為數不多的奇聞,上面有關于紅丸的詳細記載,症狀和發作都一一提及,才讓當時她和卓堯出泉城任務的時候反應的迅速。
“小女孩,既然是你父母讓你來的,你應該知道紅丸什麽樣的吧?”
攤主米勒眯眼,問道。
少女盯着金屬箱罐子裏的紅丸,點頭,撓撓頭,憨厚的說:“是啊。”
“诶叔叔你都是哪裏來的啊,邊境都沒有了。”
“這個你就別管了。”
少女在聽到這句話哦非常失落的看了攤主一眼,最後拿出一袋金幣,遞給了攤主,瘦骨嶙峋的男孩走過去扯了扯攤主的袖子。
“給你!”
一個金幣丢在了他的懷裏。
“你要送到哪裏,我會叫人給你送的。”
“哦……十九街區B30號。”
“剩下的一半等送到的時候再付給我就好。”
西區王城黑色城堡的地下室。
短發蓬松而淩亂的女人站在實驗臺前,她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長袍,袍子看上去很舊,邊角都起球了,黑框的眼睛夾在鼻梁上,仔細盯着面前容器中浸泡着的固體。
她的脖子上用黑繩挂着一個五寸的接收器,不時發出叮的一聲。
她的目光都熱烈的放在面前的容器裏,似乎沒聽到其他的動靜。
“哐當!”
陳舊的鐵門因為強力的撞擊而發出巨響,門顫巍巍的打開,貼着牆壁服帖的靠着,三審判連正宜叼着煙鬥,大剌剌的靠在門邊,嘴角吐出煙圈,很無奈的對還在癡迷狀态的葉格說:“你能不能看一眼終端?”
“等會,”葉格推推眼鏡,她回過頭沖連正宜笑了笑,笑的時候眼角還有細細的眼紋,“等我觀察完。”
“等什麽啊,柯有言等你把衛星圖發給她呢,你能不能多用點腦子?”
審判者中唯一敢這麽說大審判的也只有三審判了。
叼着煙鬥的女人毫不客氣的拉起葉格脖子上那條黑色的粗繩,狠狠的向後一扯,審判者中不僅擁有極高的武力值,還具有極高研究天分的葉格猛的咳嗽起來。
她那頭淩亂的自來卷被連正宜抓了個正着,對方毫不憐惜的把她推到另一邊的電腦前,要求她快點工作。
“你能不能輕點……”
柯有言在食城裏租了一間房。
那日把紅丸悉數的交給葉格後,這次追查紅丸的研發地點的任務就落到了她的頭上。
各個審判雖然都有主要的方向,但平日裏一般都很清閑,大審判葉格是負責的是情報,西區所有的風吹草動都是她先知道,包括一些私人的事情,以及指派給各位審判的任務輔助,審判者的終端和普通的終端不太一樣,上面有葉格自己做的一個定位裝置,可以遠程接通,只要當地有接受信號,所有的資料都可以直接傳送。
雖然表面上葉格是一個冷靜而話少的技術宅,但她的年齡一直成謎,早在星放坐上王位的時候,葉格一直就是西區的審判,按照王位傳承的慣例來,每位王上任的時候都會清除上一任王的審判,自己再任命,而星放卻沒有。
柯有言仰頭在自己的眼睛裏滴了一滴藥水,眨了幾下後,那原本澄澈的金色眼瞳就變成棕色,她那和瞳孔一個色系的頭發也早就被染成了黑色,她熟練的在臉上抹了抹,換了身髒兮兮的衣服,刻意的變成了另一個摸樣後,就像一個毫不起眼的路人。
現在是食城的清晨五點。
因為亞風學院放假的緣故,冷清了許多,但依舊有許多的人住在這個城裏,她租的房子是一棟破舊不堪的老屋的閣樓,空氣裏總有一股陳舊的味道。
食城存在的時間很長,但因為既不屬于東區也不屬于西區,所以沒有專門的維修資金,大多數的公共設施反而是亞風學院、科研院和軍部出的,但這對這個人口密度還算大的地方來說還是不夠,層次不齊的樓房有新有舊,俯瞰像是一塊塊的補丁。
柯有言住的這棟樓對面一片就是一個嶄新的公寓。
冬天的五點天還是朦胧的,她輕輕的下了樓,看似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
路邊的店鋪還未完全開門,只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幾間酒屋開着。
她現在的身份是酒館的送貨工,這間小店早晨還兼賣牛奶,這個點,已經有人在了。
坐在吧臺的是一位年約四十的女人,面容有些困頓,看到柯有言來了,微微擡起了頭,“佩爾,你來了?趕緊去送牛奶吧,等會天就完全亮了。”
“嗯。”
柯有言嗯了一聲就低下頭匆匆往後院走去,不久就穿着酒館的黑色白邊工作服拉着一箱熱牛奶騎車走了。
牛奶箱是幾根鐵棍焊接的箱子,玻璃瓶裝的牛奶因為颠簸而跟鐵棍碰撞發出叮叮的聲音,在薄霧未退的青春顯得非常清晰。
這是柯有言在這裏待的第八天了。
雖然在亞風學院已經是二年級的學生,也常常在食城吃飯,但她對食城的熟悉度還是這幾天做送貨工累加的比較多,她所打工的這家小酒館白天的牛奶一直很熱銷,訂奶的人分布在食城各處,讓她有了光明正大的尋找那個送貨單地址的機會。
下一個訂奶的住戶是她住的對面那個公寓。
酒館老板給她的是一輛老式的自行車,坐墊很高,也沒辦法調,柯有言踮着腳停在公寓下面統一的信箱前,轉身拿起一瓶牛奶正打算往那戶人家的信箱裏塞的時候,有人從外面走來,直接拿走了她手上的牛奶。
“我就是這家的,謝謝。”
聲音熟悉的像是在腦子播放過無數過。
她緩緩的擡頭,映入眼中的是原牧那張她在心裏想過無數次的臉。
她似乎剛從外面回來,披着一件不知道是什麽皮做的袍子,手上捧着剛剛她拿着的熱牛奶,朝她晃了晃,頭發一些散落在袍子外,一些紮在裏頭,看上去很疲憊,下一秒就揉起了眼睛。
“嗯?”
見柯有言沒反應,她發了個氣音。
雖然還是那張不茍言笑的臉,還是跟陌生人保持距離,說話總規中矩,但柯有言還是覺得原牧展現出了柔軟的一面,盡管只有一點點。
大概是心裏對這個人原本就充滿好感,在不被允許之後緊緊的束縛,反而讓她比從前的每一次喜歡都來的熱烈,只是一個輕易的動作都會讓她覺得呼吸一滞。
“嗯。”
她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對方的臉,就拉起車子往下一家走去了。
原牧沒有發現這個送貨工有什麽不對勁,她捧着熱牛奶,慢慢的走上樓。
走上二樓,還能聽到玻璃瓶與鐵箱子碰撞的叮呤聲,她掏出鑰匙,推開門,又關上門。
不遠處的柯有言沒有回頭,她腦子全是一個地址:
食城貝倫街56-C。
車子經過威斯街。
經過曼特道。
經過沙魯神路。
……
她送完了所有的牛奶,繞邊了食城所有的街道,唯獨沒有一條貝倫街。
天已經很亮了,天氣很冷,柯有言摘下手套,車停在十字路口,盯着遠處發呆。
今天是陰天,沒有太陽。
遠處的一家面包店排着長長的隊伍,她無趣的擡頭看了一眼,卻愣住了。
☆、地下室
她所處的位置正好是那家面包店的側面,因為角度太偏,甚至能看到那店門上廣告牌後面的空檔。
【Beilun】
白色的漆字英文正歪歪扭扭的隐藏在那塊廣告牌的背面,排隊的人越來越多,慢慢的擋住了那塊牌子。
柯有言舔了舔嘴角,笑了笑。
她曾經無數次的經過這裏,卻沒注意到這塊立着的小小的廣告牌,行人腳下踩着的灰色石坑坑窪窪,破損程度跟周圍對比起來有些不同,她沒再多看,腳尖在地上一點,騎着車就往酒館的方向去。
當初得到那個具體位置的時候她給葉格發送了申請通訊,沒想到葉格遲遲不回,直到她拜托三審判去催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之後的事情了,那時候她在食城一無所獲,等葉格檢索了整個食城的地圖也沒發現這個地址的具體位置她才想出了常駐的念頭。
以往的審判任務都是速戰速決,這樣慢慢的收集還是第一次。
食城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鋪原本很多,因為亞風學院假期的緣故,大多數的店家都回老家了,剩下的都是一些遷在這裏的人。
她需要的是一份清晨和夜晚都可以上崗的工作。
清晨人少,方便認路。
深夜人少,方便察看。
柯有言把空箱子卸下,摘下帽子,換了衣服在吧臺跟老板說了一聲就走了。
少女身材高挑,膚色偏黑,整個人看上去鈍鈍的,起初老板還怕她腦子不靈光記不住地方,沒想到倒是完全相反,比上一個送貨工機靈多了。
自行車輕盈的在灰色的磚石上滾動着,回到那個臨時的住所,柯有言沖了個澡趴在地上,在那個大大的旅行袋裏翻了很久,才拿出一個望遠鏡,她衣服還沒拉好,頭發還是濕漉漉的就趴在窗邊,似乎一點也沒覺得冷,朝對面的公寓看去。
早晨要送的那個信箱是302。
昨天和前天的牛奶都還放在那裏,看來原牧是今天才回來。
她腦子裏全是原牧的臉。
為什麽喜歡她?
好看。
她在心裏回。
但總覺得不太一樣,就是那點不一樣,讓她輕而易舉的把原牧跟以前交往的對象區別開來,顯得特別的鄭重。
因為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也不是。
對方的性格、身份都和以前認識的人不一樣?
還不對。
唉。
就當是普通的一見鐘情好了。
不行。
她自問自答了許多,許久都得不到一個可以證明自己這樣激動的理由,對面那棟公寓很新,住的人還不算多,她默默的推算了一下,302的陽臺在那邊,房間的窗戶确實朝向自己這邊的。
望遠鏡是星放丢給柯有言,是今年新年的審判禮物。
據說是看的比普通望遠鏡遠,還更清晰。
确實看得遠,看得清……一般般吧。
那個房間的窗簾拉了一半,她的視野裏只有半張床,床上有個模糊的人影。
她左手按在窗臺上,蹭了一手的灰,右手轉着前置的轉輪,企圖看的更清楚一些,下一秒,床上的人翻了個身,那張臉雖然有些模糊,她還是看得出,是原牧。
睡了啊?
這幾條街這麽吵,她居然睡得着?
原牧所在的那棟公寓不高,但在一片低矮的房屋中卻顯得格外的凸出,東側也就是柯有言這一片樓下就是一個市場,從她清早出門的時候就開始擺攤,西側是很有名的夜市,晚上特別熱鬧。南北兩側都是娛樂場所,白天黑夜都一樣吵鬧。
現在柯有言就能聽到樓下的吆喝還有吵架以及動物的聲音。
她以為原牧如同看上去那般是一個挑剔喜靜的人,卻偏偏挑了個鬧市住。
這樣的反差讓她意外的很。
腦子裏又抑制不住的開始回放早晨原牧那個帶着疑問的氣音,她的臉突然就燙了起來,她丢開手上的望遠鏡,向後一趟,砸在硬的不得了的床板上,卻一點也沒感到疼。只是擡手遮住了自己的眼,她的頭發已經恢複了原來的顏色,散落在格子的床單上,因為沒擦幹,水都滴在了上面,裸露在外的皮膚都通紅通紅,她突然抓起枕頭砸在臉上,又緊緊的按着,發出如同幼獸的嗚咽聲。
原牧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她無力的坐起來,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拿了床頭櫃上的發繩紮了紮頭發,外頭傳來震天響的音樂,耳朵都嗡嗡的。
早晨睡前喝了一半的牛奶還放在一邊,她一邊拿起來一邊往外頭走。
剩下的牛奶都倒了,身後的面包機上發出香氣,她拿起一片面包,端起一杯蜂蜜水就走向陽臺。
外面很冷,但冬天的肅殺在食城顯得很溫柔。
天色漸晚,燈火都逐漸亮了,三樓不高,但俯瞰還是能看到對面那個小路有人擺了張桌子,一家人就着路燈在吃飯。
她站了沒一會就回屋了。
距離第一起紅丸體發現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因為綠水藥劑的原料桂木數量太少,以至于很多感染者在服用後都出現了後遺症,恐光、渴水、記憶力下降……
各地反饋上的情況大大小小,科研部也一直在尋找能尋找代替桂木的材料,但開展起來太過艱難,以至于對這些後遺症都束手無策。
但紅丸體還一直在蔓延,找不到來源,連根治都沒有希望引起的恐慌越來越大,東區還出現了極具煽動性的言論,認為一切的錯誤都來自于西區,西區是最早紅丸的發源地,也是綠的産地,把一切都推給西區,甚至認為西區就不應該存在在風境大陸上。
這樣的言論一出現就如同狂風過境,傳到西區引起了西區群衆的憤怒。
紅丸體一直在東西兩區肆虐,即便西區的感染人員沒有東區多,但受到的傷害也不少,西區人身體素質比較好,抵抗能力較強原本就高于東區人,這樣的言論一出現,把東西兩區原本已經隐在暗處的不和又拉到了名面上,在某種意義上也影響了第三區。
亞風學院因為這件事文武兩院發生的沖突頻率也高了許多,以至于今年寒假的假期特別長。
原牧搖了搖玻璃杯,杯底的蜂蜜還沒有完全的融開,她放在一邊,埋頭于複雜的藥劑原理中。
深夜來的很快,柯有言又變成了酒館的送貨工佩爾。
她按照訂單一家家的送酒,終端上不時傳來葉格更新了的周圍人群檢測。
夜深人靜。
沙魯神路的店鋪都關了,她把自行車放到一邊,走到那塊立着的廣告牌前,伸手去推。
紋絲不動。
她仔細的觀察起這塊廣告牌,她的右耳上挂着一串方形的金屬耳墜,正記錄着現場的情況。
遠在西區王城的葉格看着電腦上模糊的影像,看着右上方那一串串的數據和不時跳動地圖,皺了皺眉。
坐在她旁邊還很精神的連正宜湊了過來,“怎麽了?”
“這裏,”葉格伸手指了指屏幕上地圖的紅點,“地下并沒有空間。”
柯有言看着終端上的[無]撓了撓頭。
戴着手套的手在廣告牌上慢慢的按着,她的腳下踩着的是上午看到的那幾塊特別破碎的石磚,廣告牌的背面是一塊褐色的布,上面的英文字母寫的都極其随意,柯有言一邊摩挲着一邊移着碎步,下一秒她才剛觸到一個凸出來的小型按鈕,就看到面包店的牆壁上開了道縫隙。
安利應該有些動靜,但是依舊寂靜無聲。
縫隙裏一片漆黑。
她的手指放在那厚厚的門上,拉出了一個可容身的空間,輕飄飄的走了進去。
終端的手電筒功能打開後發出的光束也不是特別明亮,她進去之後門縫就自動合上了,她試探着向外推,還能推開。
這是一條通往地下的長長階梯。
黑到光束也不能照到底。
下面仿佛是一個屏息的怪物,正張開嘴等待着她自投羅網。
每個階梯的跨度都很高,柯有言穿着布鞋,走的悄無聲息,大約過了一刻鐘,她才走到底,地下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光束中能看到起伏的塵埃,像個許久無人存在的地方,但緊貼着牆壁的巨大櫃子卻讓柯有言吃了一驚,她走上前,輕輕的拉開一個櫃子,光下紫色的莆靈葉靜靜的安放在上面,數量多的難以想象。
這些櫃子的高度和這個地下室一樣高,每個櫃子裏都裝滿了整齊捆紮的莆靈葉,莆靈葉和桂木一樣都是生長在西區邊境泉城小斯森林裏的植物,莆靈葉有一個特性,即便是被摘下,一個月內還是如同紮根在土裏,依舊煥發着生機。
那張運貨單上寫的地址就是這裏。
西區地下交易市場的商人為什麽要把大量的莆靈葉送到這裏?
是中轉站嗎?
還是有人交接?
黑暗裏她右耳的挂飾散發着微弱的光芒,那邊的葉格看着投射到屏幕上的影像,煩躁的擰了擰眉頭。
這個地方在信息圖上毫無顯示。
像是被人故意抹去的。
而有能力在一個地區的信息網裏抹掉一個地方不被人探查到的人……
柯有言沒有停留,她打算在食城多待幾天,等到送貨的日子……
下一刻,她的腳踝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拉住,一個東西迅速的把她往櫃子裏拖!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好忙)斷斷續續的
實在不好意思)!
☆、藥劑
心跳的很快,手指似乎斷了好幾根,肩膀不知道被什麽割了一個開口……
柯有言腦子裏一片混亂,她咬着牙拖着腳步往巷子裏走,她的夾棉長袍已經都是口子,裏面的棉絮不停的從裏面冒出來。
深夜的食城很冷,失血過多加上牙齒打顫,她猛的吸進一口冷氣,仿佛腦子也清醒了許多,背抵在牆上歇了好一會,才爬上自行車往住處騎。
風吹來。
身上低落的血落在飄飛的棉絮上,像是早春郊外的花朵。
她左手握着車把,斷了三根手指的右手塞在衣兜裏,寂靜的夜裏,只聽到風的呼嘯聲。
她穿過一條條街,快抵達的時候發現了後面跟随的身影。
柯有言沒回頭,那個身影速度很快,卻始終跟她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在那黑暗的地下室她明明只感受到一個活物的呼吸,那這個人……是哪裏來的?
厮殺中那個活物冰冷而粗糙的表皮讓她一想起來就覺得發冷。
前頭是一個岔路,她丢下車子輕輕的一跳,像左邊的小路跑去,自行車在無人操控的情況下滾動了十幾米,後傾倒在一旁,發出轟隆的一聲。
柯有言躲在平房與平房之間窄窄的縫隙裏,只覺得臉頰都要被擠扁了,腳底都是酒瓶和一些生活垃圾,她很小心,生怕動作偏了一點,發出什麽聲音,她屏住呼吸,一點一點的往盡頭蹭去。
那個人似乎被這突然的變化驚了,在原地打轉,在小道裏來回走了好幾趟,卻一直沒走。
這條牆縫的盡頭一條娛樂街。
熱鬧得很。
盡管是亞風學院的寒假,但食城裏三教九流的人大多數聚集在這裏,各種賭博肉體交易都在這裏交接。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
那個人才走開。
柯有言咬住下唇,終端的屏幕一片黑暗,在打鬥的時候摔壞了電池,她現在根本聯系不上葉格。
她咳嗽了幾聲,迅速的站起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