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二回合是武器

來不知道以後的每五年,會面臨一場黑暗而絕望的痛苦。

她拿着院長簽完字的文件走在白玉砌成的走廊上的時候,外頭的天光已經漸漸的暗了下來,她随意的遠眺,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在緩緩的向學院外走。

一行前後四個人。

她都見過。

目光落到跟柯有言一樣背着行李袋的卓堯身上的時候,原牧很久轉過身。

和柯有言最後相處的那個中午。

這個少年跟柯有言無聲的對視,讓她總覺得似曾相識。

像是什麽時候見過一樣。

但具體是什麽時候,她怎麽想,都想不起來了。

四個人前前後後的走着,他們的關系不用揣測都讓人覺得彼此相熟。

在柯有言不知道的身後,穿着指導服的原牧手放在扶欄上,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才轉身離開。

“也是,那時候你也在那棟樓吧,”柯有言笑了笑,一邊說,一邊慢悠悠的走過街區,每個街區的格局都不一樣,但作為常年生活在這裏的,對這片星放腳下的土地了如指掌,她穿街鑽巷,很快就到了住處。

通訊燈還在終端上亮着,她們彼此聽着對方那邊的聲音,卻都沒說話。

柯有言從兜裏掏出鑰匙打開門,陳舊的味道撲了她一臉,她忍不住咳嗽了一下,那邊的原牧似乎想說什麽,柯有言卻搶先開口了。

她說:“好高興啊,你能接我的終端。”

她沒說謝謝你能發終端申請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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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有言心知肚明,原牧這樣的人是不會做出發錯終端的舉動的,但對方的性格總是帶着警惕和自矜,多誇一步似乎都和她給人的一貫形象大相徑庭。

那就讓她保持那個樣子好了。

無論怎麽樣都好迷人的。

她沒開燈,只是把背上的行李袋甩在地上,踩着地板就走了進去。

黑暗裏,柯有言一屁股倒在沙發上,終端仍在一邊,音量調了最大,說:“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還好。”

女人清冽的聲音在寂靜裏顯得特別清晰,傳到耳邊的時候,柯有言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酥麻酥麻的。

“別騙人啦,今天看你挂着兩個黑眼圈,一看就沒休息好。”

屋裏沒拉窗簾,外頭樓房的燈照了一點過來,但還是很昏暗。

原牧的房間卻很亮,她照了照自己的臉,也沒覺得有多嚴重。

下一刻,一個視頻請求就發了過來。

緊接着又被挂斷。

那頭丁零作響然後是柯有言咋呼的聲音:“啊啊啊按錯了不好意思啊沒吓到你吧?”

原牧突然就覺得柯有言有點不一樣。

按她平常的作風,一定會不依不饒的等她接通才肯消停的。

柯有言吓的肝疼,她整個人倒在地板上,手裏拿着終端嘿嘿傻笑,最後又裝模作樣的說:“不小心滾下沙發啦,疼疼的。”

“你要看看嗎哈哈。”她自言自語的說。

“好。”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原牧就按了視頻請求。

她愣了幾秒後,迅速的爬起來開燈,然後找了個比較幹淨的地方,咳嗽了好幾聲,才接起來。

屏幕上是女人漂亮的臉。

右下方是昏沉燈光裏自己半死不活的樣子。

幾個月沒回來這燈怎麽這麽暗了?

柯有言在心裏唾罵了樓下買燈泡攤位的老板不下五十遍後調整了一下姿勢,非常狗腿的說:“牧牧晚上好~”

甜膩的像是要讓對方吐出來。

原指導不為所動,她的背景是柯有言極為熟悉的卧室,原牧應該是坐在書桌前,穿的還是很正經的。

“這是你家?”

原牧把終端放在桌上,瞄了一眼柯有言之後就撈起了一邊的資料,問。

“啊差不多是吧,”柯有言背靠着窗戶,撓了撓頭,欣賞了一下自己暗無天日的住所,覺得是時候找個理由跟星放說要換個大點,不,超大的,超敞亮的!

“你最近很忙?”

柯有言問,她傳到原牧終端上的臉因為燈光昏暗的緣故隐了半邊,看上去有種不一樣的味道。

“嗯,在休假。”

柯有言:“????”

“總指導放的假。”

這段時間因為潮汐獸化人數增多的緣故,整個科研部都處于一種低迷和趕班的狀态,原牧一個人負責好幾個司的工作,更是忙的不可開交,在早晨短暫性休克之後,時南便嚴肅的要求她休假了。

難得兇一回的男人把文件交給原牧,并讓人開車送副指導去了學院,叮囑原牧完成任務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原牧能感覺到最近的疲憊,也應下了。

她覺得碰見柯有言每次都像個意外。

每一次,都能發現不一樣的地方。

她不可避免的被吸引,卻有克制去接近。

年輕人的周圍總是充滿活力的,在聽過以及看過柯有言的事跡以及親身感受過對方說話的甜膩後,她也能懂得為什麽好多人看她的眼神都是發光的。

這樣的,像是天生活在陽光下,等着別人去追逐的。

而不應該追逐別人。

即便是追逐,也是短暫的。

柯有言突然又湊近了一點,在原牧的終端上露出放大的臉來。

“唉牧牧你看我!”

原牧正在看資料。

“哎呀你看我啦!”

柯有言不滿的說。

原牧偏頭,卻看到柯有言在做鬼臉。

整張臉擰成一團,是有點好笑的。

她配合的勾了勾嘴角。

柯有言就呆住了。

然後原牧看着屏幕顯示的畫面晃啊晃啊,顯然是柯有言在蹦蹦跳跳的。

忽然,她有湊近了,兩手比了個心,眯着眼說:“原牧,我好喜歡你啊!”

原牧:“謝謝!”

柯有言诶的很大聲,“太掃興了啊你!”

原牧不吭聲,假裝在翻資料。

柯有言就托着下巴看,在原牧忍不住偷瞄的時候,板着臉說:“你偷看我!”

活像個被偷看洗澡的小媳婦。

原牧這下是真忍不住,笑了出來。

柯有言手一軟,差點把終端扔出去。

從第一次看到原牧到現在,也過了好久了,她還是第二次,看到對方笑。

剛才是一次,現在是一次。

她呼吸有些急促,覺得自己現在有些□□熏心,恨不得直接把原牧抱過來親上一口。

但距離太遠,只能咽咽口水。

“唉我要去洗把臉,”柯有言認真的說,“好像流口水了。”

原牧更認真的看她。

柯有言鬼迷心竅的伸手去碰屏幕上原牧的臉。

原牧眨着眼,看見了也沒什麽反應。

“你早點休息,我要結束通訊了啊!”

柯有言丢下一句話就放下終端了。

屏幕一黑,然後通訊結束,又恢複了安靜。

原牧握着終端,腦子裏還是柯有言呆呆傻傻的眼神,盡管燈很暗,她還是能看到對方身後空蕩蕩的房間,只有一張沙發,和地上的一個行李袋。

連旅店都比它看上去溫馨。

明明是很明媚的少女,卻奇異的跟這樣的環境融合在一起。

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原牧猛的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發出尖銳的聲音,她拉開門,走到了另一個房間。

柯有言沖進卧室洗了把臉,水開的很大,她抹了一把臉,在鏡子裏看到了滿臉滴水的自己,還在喘氣。

興奮的喘氣。

心裏像是有無數的人在蹦達着,喊着喜歡,喊着愛,喊着跟随,喊着擁抱……

原牧真的是那個人。

她确定了。

那個推開沉重的鐵門,打開她鐐铐,把她往外推的那個人,就是原牧。

幼年那段作為奴隸的生活,是她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恥辱而絕望的經歷,但偏偏有人破開那爬滿鐵鏽的大門,對她說:“你走吧。”

但原牧大概不記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一見鐘情的概率真的很低。

除了臉,還有其他重要的原因。

原指導真的很難啃

——

忍住不完結)挺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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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爍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6-11-23 01:04:28

謝謝小天使的投喂!!

☆、等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柯有言偶爾和其他審判者負責葉格發布的審判任務,但大多數都是在西區自己所管轄的街區走動。

西區雖然治安不如東區,但每個人都深谙在這裏生存的規則,審判者的力量滲透在每個角落,似乎做什麽都會有一雙眼睛在盯着,只要不出大的暴動,都是相安無事的。

星放依舊早出晚歸。

柯有言早起去城堡對練的時候,星放就準備出門了,她真的溫和了很多,身上那股桀骜似乎被隐藏到了身體的角落,原本就不顯老的面容看上去少了那分讓人發怵的氣質,顯得平易近人。

東區的情報很容易獲取,柯有言也從葉格那裏聽說了關于東區發生的動亂。

在她離開亞風學院不久後,整個第三區都被封鎖了,東西區之間流轉的飛行艙也被扣留,放逐者論在東區愈演愈烈,星放跟時修達成了共識後,正式的停止了東西區的交流。

矗立在第三區的軍部和科研部依舊保持着中立。

似乎在一夜之間,流傳的言論流竄到風境大陸的各個角落,許多人都變得慌然失措起來,東區的潮汐獸化狀态依舊在發展,哪怕已經封鎖,但也悄悄的蔓延開來,西區潮汐獸化的人比例相較于東區少了許多,但依舊有人被突然獸化的身邊人所襲擊,嚴重的則當場死亡。

像是有一團陰影,籠罩在這片原本就布滿陰雲的土地上,又似乎醞釀着什麽,讓人連猜測都無法做到,只能徒留的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零晝坐在季穹的對面,她有些畏懼的看着面前這個枯瘦的男人,他的氣質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潤,但蒼白的皮膚讓人覺得有些害怕。

季穹不為所動,他給零晝倒了一杯紅茶,精致的茶壺在空中流出一道帶着熱氣的水線,壺底與大理石的桌面接觸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阿穹,你還好嗎?”

看到季穹像是連茶壺都拿不穩,零晝有些擔心的問道。

她戴着一頂款式複古的帽子,帽檐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卻在仰頭的瞬間讓季穹輕而易舉的看到那雙眼裏的擔心。

漂亮的瞳孔清澈的像一個孩童。

讓季穹不由自主的想到從小到大都壓制自己的星放。

他們之間的談話不被別人所知,但星放一直是一個恣意妄為的人,她的身上殘留着一半西區的血液,顯得躁動不安,另一方面又保持着詭異的冷靜,站在他看得到的地方,注視着被他圈禁的零晝。

“沒事的,”男人笑了笑,他的皮膚看上去有種透明的質感,讓人覺得孱弱的像是一陣風就吹倒,“不喜歡吃嗎?”

季穹指了指桌上的糕點。

“讓別人特地去外面買的,那家店都已經關門了,求了老板好久呢。”

季穹說話的語氣很輕柔,又像帶着長者的關懷,零晝其實也不小了,不知道為什麽,每回聽到季穹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她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但同樣不知道為什麽的是,她好像必須對他言聽計從。

“喜歡的。”

對面坐着的女人容顏清麗,明明沒有胃口,卻還是說出了違心的話,卷翹的睫毛顫顫巍巍的,讓季穹想到好多年前,還是小小一個的阿娅,以一種絕望的姿态,去抱住星放的場景。

那些在裕裏黑暗的歲月,似乎帶着滂沱的大雨,但雨在他心裏從來都沒挺過,一直逼着他淌着水,去形成一件想做的事,去追随一個,已經有些癫狂的人。

他們坐在東區的一個小洋樓裏,今天的天氣不太好。

不,這段時間的天氣都不太好。

好像是到了雨季,總是有下不完的雨,睡覺前有雨,早晨醒來,還是下雨的。

潮濕似乎從空氣蔓延到了心底,讓人無端的升起一絲厭煩來,特別是看到昏暗的天色,鮮血與雨水混雜的地面,以及守城軍隊吵鬧的腳步聲。

這個象征這聖潔的王城紮利托,像是被什麽東西血洗了,讓人充滿了逃離的念頭。

零晝盯着窗外,細細密密的雨絲搭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水跡,她能聽到雨聲中夾雜着的口號聲,還有人的哭喊。

已經……

很久沒有見到星了。

她很想見她,但自從東西區都封閉之後,娛樂活動似乎也都停止了,她成日待在這個房子裏,看着店鋪一間間的關掉,看到奇怪的生物在襲擊着人,血跡不知道淌了多少,然後那奇怪的生物才被人合力帶走。

很無趣的生活,但唯一的變化似乎是她對阿穹的态度,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兩個人,但夢裏夢外好像又都不是她。

聶文音還是像一條季穹的狗,忙前忙後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生出一種沒有原由的仇恨,在寂靜的房間裏瘋狂的滋長着,卻在看到季穹的一瞬間又銷聲匿跡。

像是有人在不停的跟她說:你要相信他,你只能相信他。

但又總覺得還有一個人,值得她全心全意的去相信,不需要恐懼,肆無忌憚就可以。

街上走過一隊又一隊的守衛兵,他們持着武器,拿着盾牌,看上去蓄勢待發的,東區的王似乎被囚禁了,貴族們聚集在一起,似乎要推選一個新的王。

放逐者論在這片大陸東面的土地上肆意的流竄,更是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忌憚無比,認為那些潮汐獸化的根源,都是西區那片罪孽的土地滋生的。

時修因為不贊成東西區的互不往來而囚禁在王宮。

東區的王位從來都是世襲,而時修沒有家室,更沒有孩子,作為他的兄長,那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時南也沒有繼任的資格,王權分隔下擁有決議權的貴族們紛紛趕來,在潮汐獸化嚴重的地方,依舊熱情高漲的讨論着如何選出新的繼承人。

去吞并西區,去實現遠古時期的大陸統一。

時南看得出零晝在出神,他沒有出聲叫她,也看向窗外,雨越下越大,軍部特派的分隊在剿殺襲擊人的潮汐獸化者,刀戟聲中,體形巨大的生物發出悲鳴,卻依舊兇狠,蔑視着圍着它的生物。

這些猶如被詛咒的怪物,從出現開始就以一種讓人恐慌的姿态迅速蔓延着,科研部的人員都在竭盡全力的研發藥劑,試圖讓他們恢複原本的狀态,但成功的概率遠遠比不上潮汐獸化的速度。

季穹喝了口紅茶,目光在自己幹瘦的手上看了許久,最後兀自的笑了起來。

零晝被他吓了一跳,探尋的望了過來。

季穹說:“你害怕嗎?”

女人先是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又朝窗外看了一眼,垂着眸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季穹望着頭頂的吊燈,“你以前可膽小了,一看到我跟她受傷就要哭上好久,”

“害怕的摟着她,非得讓人家抱着你,最後你反倒睡着了。”

季穹說着說着就嘆了口氣,他的孱弱似乎讓他整個人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停頓了許久之後,他接着說,“不過,也是她先丢下你的。”

“她是誰?”

零晝雙手捧着被子,急切的看着季穹,她心裏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卻依舊被她壓在心底。

“你知道的,又為什麽要我來回答呢?”

“是星?”

“為什麽她要丢下我?”

零晝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殷切的看着季穹,希望能馬上得到她那段遺失了好久的記憶。

“阿娅,”季穹喊她。

零晝心裏像是被什麽重擊了一下,她垂着眼,覺得自己難過的快哭出來了。

“我叫阿娅?”

“你一直都是。”

“你只要知道,她丢下了你,是我救了你。”

零晝覺得自己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她的腦子裏浮現的都是星放的面容,黑發迤逦的女人,對她說話的嗓音,還有閃過的片段,漆黑的小巷,滂沱的大雨,上升的飛行艙,擁擠的人群……

季穹看着零晝驟然蒼白的神色,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會記起來的,”

“你也從未忘記過。”

他說完就松開了手,站了起來,他身量很高,因為病弱顯得猶如一張紙片。外面雷聲很大,狂風吹開了窗戶,也吹進了室內,吊燈搖晃着,燈影也搖晃着,季穹在着搖晃的光影中拉開了門。

但他還是回頭了,他看向坐在落地窗前的女人,和外面的風雨。

仿佛整個天地都籠罩在陰霾裏,而這樣的陰霾,和他最初設想的并無差別,可以說是一模一樣,這麽多年心裏的執念在這幾日達到頂峰,他甚至有一種自己已經完成那個願望的感覺。

最後他對零晝說:“她會來找你的,你在這裏,不要走。”

低着頭的女人緩緩的擡頭,已經淚流滿面。

季穹不知道她想起了多少,但他臉上已經沒了笑容,整個人那種溫潤的氣質似乎頃刻間消失殆盡。

零晝看着這樣的季穹,和記憶裏總是陰翳的瘦弱少年重疊在一起,她笑了,說:“季哥,再見。”

東區王城的風雨飄搖,在王宮裏依舊一樣。

原牧坐在華美的座椅上,周圍也是和她一樣坐在大理石長桌邊的人。

男人女人都在說話,臉上都挂着笑容,卻又像是在争吵。

玻璃制成的宮殿沒有通電,無數的蠟燭點在半空的吊燈上,明明滅滅的。

她沒由來的覺得煩躁,兀自的站起來離開了這裏,在她看不見的身後,看上都比她大上一輪的貴族們臉色都奇差無比,但無一例外都帶着輕蔑。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over周末不更了……)鞠躬

☆、王宮

原牧轉身後,原本坐在她旁邊位置的男人跟別人耳語了幾句後,就有人悄悄的跟上了她。

她在門口停留了片刻,拒絕了男仆的帶路,接過身後女仆遞上來的一把傘,就着大雨就向外走。

她面容還是跟往日一般冷漠,純白的王宮在大雨中顯得朦朦胧胧的,有守衛兵手持武器從她身邊經過,雨季像是突如其來,仿佛世界都被水滴籠罩,連眼裏,都忍不住漫出水來。

時修被囚禁在他的寝殿裏,石階很長,她提着裙擺,一步一步的順着淌水的石階走了上去,她的身後空無一人,卻映着整個王宮的風景。

時南被攔在門前,男人穿的和往日大相徑庭,他一身精致的長袍,即便是被人攔在外面,也沒讓人覺得狼狽,但手上卻拎着一個和他整個人看上去很不搭的紙盒,他低着頭,一聲不吭的,和身邊阻攔他的衛兵相比,又顯得格外柔軟。

似乎是聽到雨聲中摻雜的腳步聲,時南回頭了,在看到原牧的一瞬間,他驚訝的睜大了眼,原牧穿着難得的禮服,顯然是從重大的場合過來的,純黑的裙擺上是銀線勾勒的繁複花紋,看上去格外矜貴,她撐着一把黑傘,卻依舊擋不住這瓢潑的大雨,風吹來,雨被吹到她的臉上,在白皙細膩的皮膚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跡,又從尖翹的下巴滑落高高的領口裏,她似乎不以為意,黑傘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卻依舊能讓人感覺到她身上的氣勢,和以往拒人于千裏之外相比,顯得更加強硬,像是直接的和他人隔開,自己形成一個清明的世界,你碰不得她,也奈何不了她。

石階很長,原牧很有耐心的一級一級的往上走。

她看上去走的毫不費勁,走的脊背挺直,一舉一動都充滿着矜貴。

直到她走完最後一個階梯,才擡頭,正好對上時南看過來的眼神。

又迅速的撇開了。

守衛兵門都看向原牧,卻又不知道要做什麽。

這位優雅又高貴的女士,是東區最低調的一個貴族,盡管大家都知道她大致的相貌,但見到本人,還是能被她的儀态所折服。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似乎對東區毫無歸屬感,定居在第三區,一直是匆匆而來,匆匆而返。

原牧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這裏的狀況,她慢條斯理的收傘,即便不摘手套,也能看出被包裹着的十指是如何的纖細,她把滴着水的雨傘靠在一邊,才慢悠悠的擡頭,看着時南,說:“你不該來的。”

時南只是笑笑,他的面色實在不太好,和原牧上一次看到他相比有一些明顯的虛弱,但這絲毫不影響他身上柔軟的氣息,在笑的時候,又能輕而易舉的撫平別人的心靈。

“我知道,”時南轉過身來,他的目光虛虛的落在這如臨大敵的守衛兵上,“只是想來而已。”

原牧落在他右手提着的那個紙盒的目光有些複雜。

她什麽也沒說,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去推這扇厚重的大門。

但立馬有人阻止了他,是一個守衛兵的隊長,一個年輕的男人,他似乎很為難,但還是開口了,他說:“普爾曼公爵說,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原牧壓根就沒看他,放在門上的手頓了頓,說:“他有什麽資格管我。”

這扇精致華美的大門很容易就可以推開。

時南迅速的走了進去,原牧不顧外面還在說話的守衛兵,重重的關上了門。

裏面暗無天日,時南卻像是什麽也影響不到他一樣,輕車熟路的向前走去。

他點燃了一只蠟燭,舉着左手的時候神色有些不好,卻依舊溫柔的坐在圓臺邊上,微弱的燭光照不亮這個華麗的殿堂,卻能照亮以時南為中心的場景。

圓臺中間躺着一個人,絲絨的被子蓋在他的身上,只露出一個腦袋,時南把拉住放在一邊,輕聲喊了句:“小修?”

下一秒被子裏的人蹬開了被子,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好不容易睜開眼,看到眼前的人是時南,迅速的伸出手抱住了時南的脖子,露出一個笑容來,“你來看我啦?”

他說話還帶着鼻音,聽上去是生病了。

被他抱着的時南卻松了一口氣,說:“給你帶了東西吃。”

原牧站的很遠。

時修拆開了紙盒,看到了裏面的東西,又忍不住拉着時南的手歡呼。

“是外面的甜湯嗎?”

“是啊,”時南小心翼翼的把那碗甜湯端出來,紙盒是保溫的,但時間久了,作用也不大,甜湯溫溫的,他端起來遞到時修面前,“吃吧,外面好多店都歇業了,這家的老板開了個縫 ,我就進去了。”

“咦,為什麽外面好多店都歇業了,”青年看上去比時南健碩多了,說話卻像個孩子,他一口就喝掉了小半碗,卻還是是不是擡頭看看時南。

“不為什麽,”時南坐在一邊,靜靜的看着時修。

“哦……”

原牧拉開了禁閉的窗簾,不出意料的看到了守的更加森嚴的士兵,外面的天色很暗,似乎和裏頭也沒什麽差別,她又拉上了窗簾。

一拉一合的聲音也很大,引得時修多看了她好幾眼。

似乎這樣他才認出原牧來,打了個招呼以後又和時南聊起天來。

原牧又站了幾分鐘,最後她走到時南身邊,說:“該走了。”

時修已經喝完了甜湯,臉上都是滿足,正蹭着時南的手心,猛的聽到這句話,迅速的朝時南撲去,時南被猝不及防的撲到,壓倒了傷口,冷哼了一聲。

時修急急忙忙的察看。

原牧別過臉,不想再看,她想,要是那個冷靜的時修回來,會不會因為這樣的自己而惱怒呢?又或者,他不會回來了?

畢竟已經過去這麽多天了,對外宣稱生了重病的東王,難道一直就是這幅模樣?

她生出一股無處發洩的煩悶。

時南安撫完不依不饒的時修,站起身來,就要向外走。

時修又被埋回了被子裏,露出一雙修長的眼,看向他們。

時南走在原牧後面,等出來的時候原牧要關上門,卻看到時修看着這裏,嘴唇一張一合的,她看向時南,時南上前一步,要去合上門,卻突然看懂了被窩裏那個青年的口型。

外面的天光透過門縫鑽了進去,形成一道細細的光影落在裏面,正好卡在時修的被子上。

青年說的話像是鼓點,在時南心裏轟隆作響。

他看懂了,時修說的是:“哥,太甜了,我不喜歡。”

還有間隔很長的,“你-要-相-信-我。”

等到門終于合上的時候,時南閉上了眼,顯得有些搖搖欲墜,原牧問他怎麽了,他說:“我覺得時修好像沒什麽值得擔心的。”

他這句話沒頭沒尾,原牧也不想猜。

看着外圍的人越來越多,她看向抱着手臂的時南,說:“走?”

時南點頭,拿起傘就和她往外走。

石階很長,那些守衛兵站在原地,看着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和一個莫名其妙擁有貴族地位的人在雨中走遠,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追上去。

離王宮的出口還有很長的距離,原牧撐着傘,感受着越來越大的雨勢,時南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暗色的長袍側邊淋了雨,原牧這才發現洇在上面的血跡面積很大,這個人站在門外的時候看上去沒什麽異樣,看來也是強撐很久了。

作為東王的兄長,時南這裏一直是一個很尴尬的存在,但他似乎很早就明白了自己所處的位置,活的異常的低調,平平淡淡的長大,去了亞風學院,畢業後留校當了老師。

如果不是時修派他去填補季穹走後留下的空缺,原牧覺得他大概會一輩子留在學院裏,做一些研究,和學生聊一些瑣事。

好不容易走到了王宮外,矗立在門前的守衛依舊靜默無言,原牧看到大雨中只有自己的車輛獨自停在那裏,和來時截然不同,就忍不住心裏起疑,但現在也由不得忐忑了,時南受的好像不是小傷,她只能盡快的把他帶走。

把時南扔到後座的時候,她聽到了從王宮裏傳來的聲音,有人出來了,她拉着車門,站在雨中看向遠方,被士兵仆人簇擁着的是一個男人,有人給他撐着一把大大的傘,在淋着雨的一行人中,顯得格外矚目。

普爾曼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但他看上去并不蒼老,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會覺得他是個紳士,但原牧一直很厭惡他,從來到王城的第一次宴會,當時還是中年看上去儒雅的男人對她就是一副惡心的嘴臉。

這樣的人在朝她招手。

原牧假裝沒看到,她拉開車門,想盡快的帶走時南。

看到她的車遠遠的駛去,叼着雪茄的男人做了個手勢,四周看上去無人駕駛的車輛都啓動了,在他的指揮下迅速的朝原牧走的方向開去。

時南趴在後座,向後看了一眼。

“這是怎麽回事?”

“你不應該回來,”原牧一邊開車,她抿着唇,難得的有幾分緊張,“待在第三區,他就不會對你下手。”

自從放逐者論蔓延開來後,整個東區都被籠罩在黑暗中,在原牧因為貴族的身份被召集,不得不回來後發現,時修早就被普爾曼以養病的名義囚禁了,緊接着是東西區的交流中斷。

貴族之間其實有很多不得言說的污穢,原牧自從回到王宮就被老東王授予了位置,卻一直聽從松洛老師的,和其他貴族保持着距離,去亞風學院上學,進入科研院,一直到今天。

驟然發生的變故像是一個驚雷,在手足無措之後她只能選擇面對。

但沒想到她回來的第二天時修也來了。

作為衆所周知的私生子,時南活的很低調,他裏裏外外都是綿軟的模樣,對時修很好,卻也保持着距離,本應該是由東區的導師獨自授課長大,卻義無反顧的去了亞風學院,畢業後也留在學院做一名老師。

但因為血脈的緣故,他依舊被衆多目光所注視着,這些目光裏有厭惡有諷刺也有豔羨和瞧不起。

似乎是在他被時修派到科研院之後到達了頂峰。

徹徹底底的成為了眼中釘。

也是對于現在的普爾曼來說的肉中刺。

如果沒有時南,他可以名正言順的舉辦貴族之間的投票,輕而易舉的坐上那個位置。

至于時修,一直養病就好了。

“他們說小修病了。”

時南捂着傷口,卻直說了這麽一句。

原牧不知道要說什麽,下一刻,時南猛地沖上來,說:“快,快往其他地方走!”

原牧的方向盤一轉,避開了直直往這邊撞的車。

她從後視鏡中看到了窮追不舍的車,但這裏只有一條路。

從王宮外到王城中心,速度快的話不需要多久。

“時南,”原牧說,“你坐穩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文一年了诶!)轉圈

☆、到來

柯有言跟着星放從飛行艙下下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在大廳口的一大波人,領頭的是一個拿着手杖的男人,年紀有點大了,帶着一頂帽子,穿着裁剪得當的衣服,看上去儀态十足,像是給足了西區的面子。

星放顯然也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裏,和那個男人相比,她的穿着看起來很是随意,松松垮垮的黑長袍,長發披在肩上,平直劉海下是不太符合年齡的面容,但眼神卻和她的氣場相當的符合,她慢慢的走向大廳的時候,周圍都很安靜,所有人都看着這個看上去年輕的過分的西王,以及……

緊跟在她身後帶着審判面具的審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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