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結難解

其實嬰隰并不知尹溯為何回來,只知他回來是與當初那件事有關,嬰隰不想提及他的傷心事,那怕現在他已釋懷了,可心裏總還留着疤。

越日一早,兩人正在客棧吃早點,卻聽得外面鑼鼓喧天,像是迎親隊伍,這本是一件喜事,可客棧裏的人都唉聲嘆氣,一臉惋惜。

嬰隰對他人之事不感興趣,就自顧自地吃點心,尹溯也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一會兒還要去找人。

于是兩人用過早點,在當初尹溯與那位老人相撞的地方,四處張望,嬰隰也沒問他找那位老人作何,心裏只想着:阿溯要找,我幫便是。

這時卻見得前方,迎親隊伍排成一條長龍,陣仗之大,而新郎正坐在高頭大馬上,意氣風發,身後跟着一輛八人擡的,紅柱金頂的大花轎,四周滿是火紅流蘇,敲鑼打鼓聲震天響,然而除了新郎,其餘人臉上的笑容裏都帶點悲意。

嬰隰只随意看了一眼,卻欣喜道:“阿溯快看!是不是他!是不是他!”指着被迎親隊伍擠到一旁的人。

尹溯趕緊撫下他的手,拉着他背過身去,生怕被老人發現。

而那老人提着一捆藥包,依然行色匆匆,尹溯見他走了,便帶着嬰隰悄悄跟上去。

兩人跟着老人東繞西拐,來到一處很小很破的小房子前,當真是家徒四壁,老人推門而入,又将門輕輕關上。

尹溯則來到在窗前偷看,嬰隰驚訝地看着他,心想:這麽失禮的事,阿溯居然會做?于是他自己也趴在窗口偷看。

窗戶被糊了一層灰白的,叫不出名字的東西,尹溯隐約見到老人将藥包放在傾斜的矮櫃上,又趕緊去看床上躺着的人。

尹溯看不清床上躺着的人是男是女,但聽那人連咳嗽聲都是有氣無力的,便知已是沉疴難起,或許還命不久矣。

老人用手探了探那人的額頭,轉過身去,摸了摸眼淚,拿起藥包走進一間漆黑的屋子。

尹溯讓嬰隰就在外面,自己則趁老人不在,推門進去,本來做了一次門外小人,已是失禮,如今還擅自闖入,當真不妥,不過他現在顧不得那麽多,他必須去證實一件事,必須去!

他慢慢地走向床邊,呼吸已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他很害怕,怕是真的,卻又希望是真的,最後站在床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探頭去看時,連牙齒都開始打顫。

忽然!他像是看到了極其可怕的東西,張皇失措地逃出屋,嬰隰見狀趕緊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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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跑,一直跑,似乎只要不停地跑,就能當做剛才什麽都沒看到,可跑着跑着,他便停了下來,蹲在牆角,雙手捂住臉,整個肩膀都在顫抖,似乎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嬰隰半跪在他面前,伸手撫上他的肩,沒問方才他到底看到了什麽,只是輕輕撫着他的背,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哄那個曾經一個人躲在石縫裏孩子,輕聲道:“沒事的,沒事的,都過去了。”

漸漸地,尹溯的情緒平靜下來,哽咽道:“他們是......那女孩的父母......。”

一開始他只是懷疑,雖覺得那位老人很眼熟,卻總是無法将他和那女孩的父親對等,因為按時間算,才過了七年,怎會已雪鬓霜鬟,然而那躺在床上的那位婦人,卻讓尹溯不得不信,他們的的确确是那小女孩的父母。

尹溯站起來靠着牆,道:“我們離開白琭都吧。”聽不出他的語氣是悲是傷,反而有些許平靜。

他如今不敢面對那對夫婦,就像當初不敢說一句‘對不起’一樣,他也怕自己的出現會刺激他們,所以只能逃避,也只有逃避。

他覺得自己或許一輩子都走不出當時的陰影,也好,那就永遠背負着,也算是一種懲罰。

嬰隰反而拉住他,道:“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那就讓它徹底過去,不管是在時間上還是在心裏。”

尹溯的臉埋在陰影裏,看不出神情,可嬰隰才不管他同不同意,拉着他就走。

.....

于是,那間破破爛爛的屋子裏,出現了三個人,一個穿着外袍,帽沿幾乎遮住了整張臉,另一個則是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樣,手裏還拿着一把扇子,閑散随意,一看就知是浪蕩少爺,還有一位大夫正在給床上的人把脈。

老人耳朵不好,所以三人進來也沒聽到,等他煎好藥,見到家裏忽然出現了不速之客,立即吓得瞠目結舌,端着藥連連後退,結巴道:“你們......你們幹什麽。”

嬰隰上前道:“老人家,不要緊張,我們是來助人為樂的。”

老人看向床那邊,見确實有位大夫在診脈,但依舊害怕卻又故作強硬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來這裏做什麽!”

嬰隰将扇子一開,象征性扇了扇,道:“我們就是錢多又閑的富家公子,能做什麽,難不成還惦記你家的東西?放心,這對你來說又不是壞事,再說了,床上那位都病成什麽樣了。”

老人覺得他說得沒錯,自己家一貧如洗,連給老婆子的藥都是最便宜的,誰會來打自家注意,說不定真是自己撞了狗屎運。

老人摸了把眼淚,道:“謝謝,謝謝。”又跪下來,想要磕頭。

嬰隰趕緊攔住他,道:“诶,不必不必,我們錢多,這點小錢不算什麽,不用放在心上。”

老人見一旁還站着一人,便上前,雙手又在衣服上擦擦,想去握尹溯的手,可看他一直站着,也不說話,還以為他不喜人接近,便把手縮了回來,又覺得還是握握較好,又伸過去,心想還是不髒了人家,正打算縮回時,尹溯忽地一把握住老人的手。

老人緊緊回握着,道:“謝謝恩人,謝謝恩人。”老人感覺到尹溯的手在微微顫抖,還以為自己握得勁大了,便趕緊放開,道:“對不住,對不住。”

尹溯不敢看他,只是輕輕搖搖頭。

老人又走向床邊,問道:“大夫,我家老婆子咋樣了?”

大夫搖搖頭,皺着眉道:“病不是大病,但拖得太久了,病氣已入心脈,想痊愈就難啊。”

老人看着床上的人,不禁紅了眼眶。

嬰隰對大夫道:“錢不是問題,用最好的藥,好好治就行。”

老人忽地‘撲通’一聲跪下,嬰隰趕緊扶起他,道:“別動不動就跪,這點錢不算什麽。”反正都是石頭變的,又轉過身,掏出幾塊石頭,化成幾錠銀子,又轉回去遞給老人,道:“這些先用着,大娘的湯藥費不用擔心。”

老人又想跪下,嬰隰用扇子指了指,‘诶’了一聲,老人擦擦眼淚,道:“不跪,不跪。”

嬰隰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走了。”又對尹溯道:“走吧,溯兄。”說着便打開扇子,扇着,倒真像閑得沒事可做的富家纨绔。

兩人離老人家遠了,尹溯才摘帽子,幾次想開口,嬰隰忽然一拍向他肩膀道:“你我之間,無需言謝。”

尹溯聽他這麽一說,低頭笑笑,輕道一聲“好。”

過了幾天,嬰隰裝了一大袋石頭全化成銀子,放到老人家門口。

......

又過了幾天,大娘病情總算有點好轉了,兩人本打算離開白琭都,前往東郡,可天公不作美,此時已是烏雲密布,大雨滂沱,仿若老天在哭泣般,兩人只好坐在客棧大堂喝茶。

這時街上響起了敲鑼打鼓聲,聽着像是喪音,嬰隰覺得晦氣,便去關窗,卻發現靈柩前的人有點眼熟,仔細看看了,這不是前幾天才成婚的新郎嗎?又怕自己看錯了,便把尹溯叫來。

尹溯定睛一看,确實是那位新郎,今日依舊騎着高頭大馬,卻不似那日般神采奕奕,反而面色蒼白,雙眼無神,可神情卻不悲不傷,任瓢潑大雨打在身上,看着似要随時墜下馬來。

客棧裏零散的幾個人都連連嘆氣,說着什麽都是命,癡情什麽的,還有人說報應報應什麽的。

嬰隰不關心別人的事兒,依舊覺得晦氣,伸手去關窗,一旁的人忽然道:“這位公子也覺得這是報應啊,看不下去了。”

嬰隰把窗戶一關,道:“看得下去,聽不下去。”

那人感覺嬰隰不知其中緣由,便想與他說說,可嬰隰卻不理他,而尹溯卻向那人行禮,道:“願聞其詳。”

嬰隰疑惑地看着他,尹溯示意他坐下,低聲道:“事出有異,必有邪魅。”

那人見有人願意聽,像是話匣子打開般,一直說個不停,将十年前的事盡數說了一通,嬰隰聽得直想将他嘴封上,痛打一頓,尹溯也是強忍睡意,但見他說得起勁,也不好打斷,只能默默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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