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敗穴之地
兩人便進到方才宋照軒進入的屋子,剛一進去,一絲冷意便爬上後背。
嬰隰倒是沒什麽感覺,但看到滿屋子挂着的白布條,卻問道:“人死後都要在屋裏挂白布條嗎?”
尹溯倒是未聽過哪裏還有這樣的習俗,便搖搖頭,拂開擋在面前的布條,繼續走,卻隐隐約約見一個人正趴在一張桌子上,又走進一點,頓時毛骨悚然,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那人就是宋照軒,可是!那哪裏是什麽桌子!分明是一口棺材啊!嬰隰同樣震驚不已。
宋照軒把臉貼在棺材上,手輕輕撫摸着棺身,一臉幸福滿足的模樣,溫柔說着,“安安,你終于是我夫人了,我真的好開心,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說着說着眼淚便不自覺地往下掉。
尹溯在布條後看着宋照軒的舉動,只覺得瘆人,心想:莫非于安安沒有入土,而是被放在了這裏?宋照軒竟然和一具屍體相伴數日,這到底是該說他癡情還是癫狂。
不過嬰隰倒是沒想太多,已悄悄來到宋照軒身後,照着他的後脖子就是一打,将他拖開,又對尹溯道:“于安安就在這,打開看看。”
尹溯簡直佩服他,想什麽做什麽,于是走到棺材旁一看,居然沒上長釘!嬰隰扣住縫隙,往上一擡,直接把棺材板掀飛起來。
尹溯探頭去看,只見于安安身穿紅火嫁衣,而她臉上蓋着一層薄紗,便看不清是何表情。
他掐起兌字訣,手掌置于棺材上方,沒有感到那絲黑氣,又道了一聲‘得罪’,便輕輕掀起薄紗,卻見到一張笑得花枝燦爛,充滿幸福的臉,他又仔細看了看,發現這根本不是于安安!只是一個陶人!
他忽地想起高樓一層裏那三角的陶人,只有北角空着,而第二層四角卻都有陶泥人頭,究竟是因為于安安,所以北角才放喜笑顏開的陶泥人,還是因陶泥人,所以于安安才這副表情,若是後者,那簡直可怕,陶人決定活人,當真喪心病狂!
那麽東西南三角的陶泥人都對應着活人,那他們又是誰?是于家人嗎?如果是于家人,為何白琭都的人皆不知于家還有人已經死了?如果是于典故意要瞞着所有人,那為什麽于安安死了,靈柩還繞城走一圈?而宋照軒,一個好好的才子為何會變成這樣?太多的疑問,太多的詭異,接踵而來。
可這些自己該管嗎?不是早就說過他人之事,絕不插手嗎?為何還要追查到這一步?難道不怕重蹈覆轍嗎?
嬰隰似乎看出了尹溯的心事,道:“阿溯,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尹溯面色凝重,沉沉地嘆了聲,道:“走吧。”那兩字仿佛用盡了他全身力氣。
嬰隰知道當初那件事,在尹溯心裏永遠過不去,就算如今傷口開始愈合,可傷痕還在。
兩人出了于府,走在去城門的路上,這時天空與當年一樣,皆是灰蒙蒙的,卻快到城門時,一位老大爺忽然攔住他們,神情激動道:“恩公啊,兩位恩公,老頭子我終算是找到你們了。”老人激動地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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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溯一看是那位老人,趕緊轉過身,嬰隰又一副富家公子語氣道:“老人家,找我們作甚呢?”
老人欣喜道:“恩公啊,多謝恩公啊,我老婆子的病好了,真是太謝謝恩公們了。”
尹溯聽到大娘病好了,猛得轉過身,老大爺見他轉過來,一把握住他的手,連連感謝,“恩公,真是謝謝啊,謝謝啊。”
可尹溯神情複雜地看着老人,苦澀地笑笑,未言一字。
老人摸摸眼淚,一個勁地說謝謝。嬰隰道:“老人家,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
老人反應過來,歉疚道:“真是不好意思了,耽誤恩公這麽多久。”
嬰隰對老人點點頭,又向尹溯示意可以走。
尹溯走了幾步,回頭看着老人離去的背影,心中感慨萬千,輕聲道:“阿隰,我們去于家祖墳,可好?”
嬰隰笑笑,道:“我說了,你去哪裏,我便去哪裏。”
兩人一陣打聽,于家祖墳在白琭都外的西子山,足足有一畝大的地都是墳墓,于典不是土生土長的白琭都人,看着這陣仗是将祖墳給遷了過來。
尹溯是當初啞的那段時間學的風水,也閑來無事學的,因為對風水不感興趣,就只學了皮毛,比不上真正的風水師,所以他看風水都要找一處視野開闊地,才能尋到龍脈,那就得去白琭都的觀景樓。
兩人沿着小道走進去,尹溯正數着有多少墓碑時,卻見到一處非常詭異的墳位,走近一看,發現何止墳位,連墓碑都透着一絲詭異。
嬰隰見他神情嚴肅,便問道:“不對勁?”
尹溯道:“這墳包形似覆舟,乘不住生氣,禍及後人。”
“正所謂,葬者,藏也,乘生氣也,氣感而應,鬼福及人,葬或者藏,即是陰宅和陽宅,要乘陰陽兩氣,而生氣是有感應的,這種感應會波及人子,感應得好,人子便得福,為吉,感應得不好,人子就有禍,為兇。”
嬰隰只聽懂了最後幾句,卻心裏稱贊,這是連看坑埋人的事都會,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尹溯圍着墳包走了一圈,眉頭就沒松過,對嬰隰道:“還得挖開看看,此時□□不方便,等晚上再來。”
......
而尹溯則乘着空閑,從觀景樓眺望,發現西子山龍脈斷裂,出現三條裂痕,而斷口正好在于家祖墳處,這都變成殘敗陰穴了,為何還不遷墳,且于典這官還做得順風順水。
三更半夜,于家祖墳四下寂靜陰森,夜貓子皆立在墓碑上,發出咕咕聲,将這墳地顯得陰森可怖,沒有絲毫月光能從七橫八錯的樹桠中透進來,更顯得墳堆陰涼凄冷,又恰逢于安安新喪,道上滿是紙錢紅燭,她的墳又在最外層,墳頭插着墳飄,由于沒有風,倒也飄不起來,卻更像個垂死的白衣女人站在墳頭上。
于家祖墳向來怪事多,一般于家人掃墓的都選擇在正晌午,陽氣最重時才敢來。
可這時只見小道上出現一位少年,悠哉悠哉地扛着鋤頭,後面還跟着一位。
嬰隰來到那座形似覆舟的墳前,把鋤頭一放,雙手墊着下巴放在把手上,問道:“阿溯,從哪裏挖?”
尹溯繞着墳位走了一圈,想選一處不破風水的地方,可轉念一想,就這地方,還選什麽,說不定一鋤頭下去風水還變好了,随便指了一處地方,道:“就這裏吧。”
兩人不一會兒就将棺材挖了出來,尹溯對着棺材道一聲“多有得罪。”喚出血中劍,插進縫裏,沿着板一劃,長釘盡數被劃斷。
嬰隰沒有直接動手掀板子,因他聽尹溯說過此地龍脈斷了,會有異事發生,還是謹慎點好。
尹溯掐起震字雷訣,頓時雷聲破空響起,震耳欲聾,仿佛就在耳邊炸開,雷聲萦繞不絕,忽然,棺材板向上一翻,打了個轉,又快速合上。
尹溯注入靈力用劍一挑,棺蓋‘嘭’一聲落到上面,他探身去看,而那棺內人早已是一堆枯骨,只見這時一絲黑氣從枯骨中升起,雷聲又是炸響,黑氣瞬間消失。
六界中各生靈的靈力顏色不一,魔是紅色,鬼是黑色,怪是灰色,妖是青色,神是白色,而人更是不同,因是後天得來的靈力,其顏色便是靈蘊的顏色,但都是靈力越強,色澤越深。
當時于安安靈柩上的黑氣消散得太快,尹溯沒看清,可這次他看得很清楚,不是純黑,看來這只鬼不算太厲害。
兩人将棺蓋合上,填上土,對着墓碑拜了拜,嬰隰自然不會去拜一個死人。
詭異墳包是看了,但只知是黑氣作祟,尹溯覺得于安安的死,八成是因這黑氣,看來還得開于安安的棺才能知道。
尹溯對着于安安的墓碑行禮道:“擾了于小姐安寧,多有得罪,可在下發現一些異事,事關小姐死因,還望于小姐勿惱在下失禮之舉。”
他說這一通,主要是因于安安為新喪,說不定還死于非命,怨氣重,又葬在這樣的敗穴,可能會起屍,便先告知她一聲,以免起來吓人。
尹溯掐着三重震字訣,雷聲又破空炸響,耳朵都快震聾了,打開棺蓋,卻見裏面躺着的人與別院那口棺材裏的陶泥人扮相一模一樣。
忽地又是一絲黑氣從于安安屍身中升起,然而這次才冒出一點頭,便消散了。
看來于安安當真是橫死,尹溯心裏覺得苦澀,可憐了于安安,也可憐了宋照軒。
正當他出神時,忽然‘啪’的一聲,棺材裏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棺邊,于安安睜大眼睛,驚恐地一動不動地看着上方,臉上卻帶着燦爛笑容,這模樣看着極其陰森猙獰。
尹溯心一驚,對于安安道:“于小姐請放心,在下一定會找出是誰害了你。”
可于安安的手依舊抓着棺材邊,喉嚨裏居然發出絕望的嗚咽聲,眼睛死死地瞪着,嗚咽聲變得凄慘。
尹溯突然發覺了什麽,自言自語道:“莫非還活着?”
嬰隰一聽,奇怪地看看于安安,又看看尹溯,道:“又是封棺,又是填土的,還能活嗎?”
尹溯搖搖頭,掐起兌字訣,往往探靈蘊要比探心脈更加準确,可他完全探不到于安安的靈蘊,她的身體如同一汪死水,毫無生氣,絕不可能還活着。
可剛才的聲音分明是心死絕望的活人才能發出,尹溯對于安安道:“在下要失禮了。”說着便伸手去抱于安安。
嬰隰‘唉’了一聲,将他擠到一旁,道:“這種抱屍體的事,還是我來。”便将于安安抓着棺邊的手打下去,伸手将她抱起,丢到坑上,動作當真是粗魯,毫無憐香惜玉。
尹溯哭笑不得,翻身上去。
而此刻于安安的表情不再猙獰恐怖,反倒平靜安詳,閉着眼睛,像熟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