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有些莫名的心情不好,淡淡道,“那我們現在去吧!”
買了木盒,買了石磨,找了家小店吃了午飯,我們又買了些日常用品和零食零嘴,這才心情好轉,雇了馬車就打道回府。
本來我是想買輛馬車的,可最後還是放棄了,因為家裏院子小,養馬麻煩,而且我也不太會趕車。
“聽說你昨日用刀傷了你大伯母?”馬車裏,何月娘忽然問。
我臉色一冷,問道:“誰和你說的?趙芝?”
“什麽趙芝!那是你三嬸兒,怎能直呼她的名字?”何月娘難得板了臉,“玉兒,娘跟你說,你大伯母無論有什麽錯,你都不能用刀砍她,我大燕國以孝為天,忤逆長輩是要坐牢的,何況你還用刀砍她,你這不是自己害自己嗎……”
“她算我哪門子長輩啊!行了娘!你別說了!”一個女人唠叨起來還真是潛力無限。
“我怎能不說?本來你就傳出了小潑婦的名聲,若是再加一條不敬長輩,你說你還能嫁到好人家嗎?娘發愁啊……”
馬車一路慢行,何月娘說教了一路,我不以為然,左耳聽右耳冒,快到家門口時她才停嘴,而我卻一拍腦門:哎呦喂!我的畫沒拿!
*
“姐姐,你明日還去京城啊?姐姐,你的畫是誰教的?姐姐,你為什麽不告訴娘親……”
我一把捂住蘇衛的嘴,透過小屋的窗子,小心地看向廚房。
“我的小祖宗,你到底能不能給我保密啊?你要敢告訴娘,我就不喜歡你了!”
趁着天還沒黑,我好不容易哄了娘親磨豆子,剛要提起筆畫畫,蘇衛就進屋給我搗亂來了。
他拉下我的手,滿目期待的目光:“我不和娘說的,你就告訴我一個人。”
“好,我告訴你,我的畫是神仙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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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不耐煩,推着他就往外趕,“小屁孩兒,別搗亂,你要是沒事幹就去幫娘幹活,不然就去山腳撿些柴,再不然你就找大軍子他們掏鳥蛋去!”
費盡唇舌才把蘇衛趕走,屋門一關,我平心靜氣,抓緊時間趕緊畫畫,剛畫好兩張,何月娘就在廚房叫我。
“玉兒,豆子磨完了,也過濾好了,下一步做什麽?”
“娘啊,下一步煮豆漿,煮……一刻時吧!多攪攪別糊了。”
避着娘親“做壞事”,我的心都亂了,畫出的畫也不甚滿意。
其實我的畫很簡單,只是将國畫,水彩,水粉,油畫等多種技法混在一起運用,畫的也是青山綠水,再加一艘帶着柔軟燈光的小船,唯一不同的是,我畫的是夜晚煙波浩渺的湖光水色,關鍵是要畫出迷蒙的白色水汽和浩渺的青色山霧并不容易,何況又是分了四季的四幅圖,我當初就是憑這四幅夜色黑畫拿到了日本書畫大賽的金獎……
“玉兒啊,我煮好了!”
“哦,我這就過去。”
收好畫,我轉而來到廚房,指導何月娘按比例調了一碗石膏漿,并讓她邊攪拌邊慢慢加進煮好的豆漿裏。
“咦?好像凝住了,這是怎麽回事?”
對于何月娘的驚奇,我不置可否,只拿過木盒指導她壓豆腐。
“想吃嫩點的,壓個木板就行,想吃老點的,就再壓塊大石頭,咱們剩的豆子不多,也就能出一木盒的豆腐,晚上時,我再教娘親做幾個豆腐菜,保證你和弟弟都愛吃。”
我自顧自邊忙碌邊說話,“對了,等豆腐成型了,我給李爺爺家送點去,娘也給裏正家送些吧!人家幫着咱們修房子,咱們也表示一下……嗯?娘,你怎麽了?”
對上何月娘疑惑而凝重的目光,我的心咯噔一下,有點虛。
“玉兒,你和娘說實話,這叫豆腐的東西,我以前見都沒見過,可你又是如何會做的?”
“這個……”
我低頭看着自己的繡花鞋,沉默了片刻就下定了決心,幹脆我也編個穿越人士慣用的彌天大謊吧!
“娘!如今的我,确實和以前不一樣了,我不但會做豆腐,我還會做其他東西,我還會寫字,還會畫畫!因為我的夢裏出現了一個神仙,他說他叫‘仙谷道人’,他讓我燒了自己的舊衣服,還教我認字,教我畫畫,還告訴我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然後,然後他就跟我告別了,說他功德圓滿,再也不會來了。”
一通謊言編下來,我楞是說了一個口幹舌燥,何月娘聽完直直地看着我,那表情就像傻掉了一樣。
我一慌,趕緊抱住她,“娘,你是不是害怕了呀?娘?我到底還是蘇含玉你的女兒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啊?”
023:關我屁事!
“傻孩子!娘怎麽會不要你?有神仙夢中教你,娘高興還來不及呢!”何月娘用力地回抱着我,簡直就像怕我飛走了一樣,令我一下子就踏實了。
“我說最近的日子怎麽就好過了呢?原來有神仙幫忙?那真是太好了!”
她剛還挂着興高采烈的表情,突然又緊張起來,“你可別跟別人提這事兒啊!一個字都不能說!這事兒太玄乎了,可不能讓別人知道,就連蘇衛你也別告訴他,小孩子嘴不嚴。”
就說妖魔鬼怪什麽的最容易讓迷信的古人接受,我既然不能說自己是借屍還魂的鬼,也就只能往神仙身上推,可是何月娘的迷信程度也太誇張了,這麽快就接受了,我看着都有些發懵。
“娘,姐,什麽小孩兒嘴不嚴?你們是不是說我壞話呢?”
“我們怎能說你壞話呢!”看到忽然蹿進來的蘇衛,我笑着,一把拉了他過來,“看,這個叫豆腐,你見過嗎?可好吃了。”
*
晚飯之前,豆腐出盒,做得非常成功,蘇衛捧了一塊送去了李爺爺家,娘親卻死活都不肯送去裏正家,我無奈,只好端了盤子親自送過去。
“誰呀?”
敲了兩下門,有人應聲,門一開,竟是章柯系着半身的圍裙站在門裏,他看見我明顯一愣。
“小玉妹妹?你怎麽來了?”
“啊?章二哥,你這是在做飯嗎?”
看着那圍裙,我忍不住驚奇,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他一個讀書人還做飯?啧啧,真是沒娘的孩子啊!可憐!
章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讓你見笑了,小玉妹妹進來吧!”
他有禮地側開身子,将大門讓了出來。
我卻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只笑着将盤子遞給他,“嘻嘻,感謝你們幫我家上瓦,我是來送豆腐的,就不進去了,哦對了,裏正不在家嗎?這豆腐是我娘讓我送來的,是她親手磨的。”
章柯接了盤子,抿嘴一笑,很是善解人意,“我爹和大哥去下河村了,我做好飯,他們也就到家了,呵呵,等爹回來,我會和他說的,不過,這是豆腐?從未見過啊!如何做菜?”
他低頭看豆腐,我擡頭看了看天,見天色不過黃昏而已,便邁腿進了大門。
“反正天色還早,我教你做吧!煎炒烹炸都可以的。”
章柯也不客氣,拿着盤子就領我去了廚房。
廚房很幹淨,竈臺裏燒着柴火,空氣中飄着米飯香,竈臺旁邊一把竹椅,椅子上正扣放着一本看了一半的線裝書。
做飯的時候還學習?章柯真是個用功的好孩子!我一下就想起了蘇衛上學的事,于是,毫不見外地和他說起了學堂。
等豆腐炒完,我拿了空盤就要回去,章柯問:“玉妹妹不留下吃飯嗎?”
我笑了笑,接口道:“今天就算了,下次有機會吧!”
告別章柯,剛走出大門,他突然又叫我,我詫異回頭,就見他已經脫了圍裙,正扛着一捆柴走了出來。
“你這是……”
他笑了笑,有些腼腆,“我早晨砍了兩捆柴,本要送你家一捆的,可你家鎖着門,我下午一讀書便忘了,此時正好給你們送過去。”
看着壓在他肩上的柴,又瞟一眼他不算強壯的身軀,我忽然一陣感慨:有他這樣一個勤勞能幹的繼子,娘嫁過來,一定不會受罪,但他也不過十五歲,做這麽多事嗎?怪可憐的,于是,我的語氣就有些憤然了。
“你要讀書,又要燒火做飯,難道還要砍柴劈柴?不會連挑水都是你的事吧!你都做了,那章俊還能幹什麽?他不幫你嗎?你爹也不心疼你?”
想起章俊那家夥,我就忍不住想要暴打他一頓。
許是我的情緒太過外漏,竟是吓住了章柯。
他愣然地看着我,默默地,臉色有些漲紅。
我一呆,一抹懊惱閃過心頭,诶呦!人家的家務事,我操心什麽啊?看看給人家弄得多尴尬,我真是多管閑事!
看着他的臉色,我也有些尴尬,為了緩解氣氛,我幹笑了幾聲,“嘿嘿,你真是個好……少年!值得表揚,呵呵,那就謝謝你的柴了,咱們走吧!”
本來想誇他是個好孩子,可又怕打擊他一個古男的自尊心,畢竟我這肉身比他還小了一歲,叫他孩子,貌似不太合适,于是,話到嘴邊,我只得生硬地改了口。
章柯倒也沒說什麽,擡腳與我并肩而行。
我們剛拐了一個彎,就見一個大嬸急火火跑過來,看見章柯就喊:“二小子,你爹呢?可在家?蘇家老三又打婆娘了!”
章柯回道:“我爹去了下河村還沒回來!”
大嬸一跺腳,着急地說:“這可怎麽辦?蘇老三喝多了要打死人了!沒人能制得住他啊!”
哼!老蘇家就沒出個好東西,王氏貪財賣孫子,老大懦弱,大伯母又潑辣不講理,蘇家老三就更別說了,好吃懶做就算了,還天天喝酒打老婆!趙芝也夠倒黴的,瞎了眼了嫁給他!
我冷眼旁觀地聽着,對老蘇家的破事沒有任何感覺,可那大嬸看見我,眼睛忽然就亮了,一把就拽住我的胳膊。
“你不是那蘇家的小玉嗎?你去看看吧!沒準真能把老三給制住!”
她這是突然想起我“小潑婦”的名聲了?可憑什麽讓我一個小姑娘去拉架啊?還是他老蘇家的閑事?我吃飽了撐得會去管?
我一把拂開她的手,冷冷道:“關我屁事!不去!”
大嬸急了,跺腳道:“你娘都去了,她拼命護着趙芝……”
“靠!她管什麽閑事啊!真不省心!”我一聽我娘居然去勸架了,哪裏還顧得上其他,生怕她勸架不成反被打,我撒丫子就跑。
“玉妹妹!等等我。”
章柯背着柴跟在後面,我也不管他,直奔蘇家老宅而去……
還沒到蘇家大門,就看見一群圍觀的村民,他們指指點點的樣子,我見了,氣就不打一處來,熱鬧看得過瘾,就沒一個勸架的?這都什麽人啊!?
“都給我讓開!”
大喝一聲,人群分開,院子裏正護在趙芝身上的人正是何月娘,而撒酒瘋的蘇家老三蘇守康正将拉着他的蘇守信一把推開,滿眼都是野獸般兇狠的光。
“滾一邊去!不然老子連你一塊兒打!”
“老三!你可別連何氏都打了,裏正昨天才警告咱們,你……”大伯蘇守信不敢再拉蘇守康,牙呲裂目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王氏,急道:“娘啊!快管管老三吧!咱家可惹不起裏正啊!”#####姽婳(諧音“鬼話”)說:我的文是不是都沒人在看呢??為啥一個評論也木有呢?嗚嗚嗚!~~誰出來冒個泡讓我高興下喂~~~
024:痛苦記憶
王氏滿是皺紋的臉挂着不以為然,她扯嗓子就喊:“老三喝多了,你娘我也管不住他!誰讓何氏自己犯賤,非要管老三的閑事!被打了也跟咱們沒關系,鄰居們可都看着呢!”
王氏說的什麽意思,我心裏十分明白,她話雖然說得難聽,但是我也很氣娘親的多管閑事,所以,我來了後,只是死死攥着拳頭冷眼旁觀,就是為了給娘親一個教訓,畜生窩裏的事不能管,管了就得惹到一身腥。
章柯放下柴,見我沒動,就要沖上去,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低聲道:“別管!看着!”
“可是你娘她……”
章柯眼裏的焦急并非假意,我看了,不由感動了一下,笑道:“謝謝你,不過,我自有主張。”
說完,我還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他果然聽話得一動不動了。
調轉回頭,我繼續觀望,就見蘇守康打着酒嗝,一步三搖地走去何月娘面前。
“嘿嘿,嘿嘿,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我二嫂子?嗝……你來我家做什麽?嘿嘿,難道是想我了!?”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議論之語嗡嗡而響,蘇守康背對着我,我雖看不見他的表情,卻看見了何月娘羞憤欲死的臉色:“三弟!你胡說八道什麽!”
蘇守康卻在議論聲中,噗通一下就跪了,竟是苦苦哀求起來,“嫂嫂,月娘……你可憐可憐我,就從了我吧!”
“你畜生!閉嘴!”啪地一個大嘴巴抽過去,何月娘站起來,也是被氣瘋了,臉色鐵青,渾身發抖。
而此時的我卻突然怪異叢生,大腦也快速閃過幾個模糊片段。
“玉兒!在這樣下去,你娘的名聲就毀了!”
章柯清隽的臉上一片怒色,再不顧我的意願,直直走了過去,并對何月娘大聲說:“嬸子,你和玉兒先回家,這裏我來處理。”
我一呆,瞬間回神,忙跟着跑過去。
蘇守康聽見章柯的聲音,一回頭,立刻猙獰着臉罵起了何月娘。
“你個騷貨!老子就知道你絕不是個貞潔烈女!沒想到你竟背着我和二哥勾搭上小白臉了?!”他又罵章柯,“你是從哪兒蹦出來的!看起來比啓兒還小,就你這小身板禁得起折騰嗎?也敢當小白臉?趕緊滾蛋!滾蛋!嗝……”
越罵越不像樣,何月娘氣得搖搖欲墜,章柯到底還是個孩子,他許是從沒被如此罵過,被氣得怒紅着臉,指着蘇守康,顫抖着,愣是說不出話來。
我冷笑一聲,二話不說,對着蘇守康那張喋喋不休的嘴,一腳踹過去。
蘇守康被踹一個倒仰,滿嘴鮮血不及叫罵,我便對着他狠狠踢踹,且每一腳都用了全力,狠狠踩他的關節及疼點,別說他想還手反抗,只怕他不好好保養,定要落一個終身殘疾!
想起腦中那些模糊的記憶,我內心一陣撕裂,極度瘋狂,不管不顧地,恨不能将蘇守康活活打死!
……
“蘇含玉!你住手!”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突然一聲大喝,然後,後脖子就是一疼,我一呆,愣愣回頭,就看見我前世的爸爸正穿着古裝,手握着棍子,滿臉戒備地看着我。
我心頭一喜,又一涼,不由噘起嘴,委屈地大哭起來:“爸爸!你打我幹嘛啊?!疼……”
然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大門被推開,蕭瑟的秋風裹着殘破的落葉卷入院內。
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從門外蹦蹦跳跳地跑進來,手裏拿着一把盛開的蒲公英。
大人們都去農忙了,奶奶也進了城,院子裏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小女孩的臉天真而可愛,卻透着懵懂與無知,她拿着花本是要去大屋找水喝,可廂房娘親的屋裏卻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
小女孩眉眼彎彎,不明所以地跑去屋下的窗口,往裏張望。
“二嫂!你都已經落我手裏了,就認命從了吧!”
“你滾!你敢動我一下,我……嗚嗚,我就咬舌自盡!”
“自盡?別啊!你不要玉兒和衛兒了,他們還小呢!你忍心讓他們沒爹又沒娘?”
“啊……嗚嗚嗚……三弟、小叔,你,你喝醉了!我求你了,叔嫂通奸違背人倫,啊——別碰我……”
小女孩懵懂地看着屋裏,不明白三叔為何要把娘親綁在土炕上按着,也不明白娘親為何會哀求哭泣。
她眨眨眼,愣愣地看着他們,奇怪地問:“娘親、三叔,你們在幹嘛?”
男人看見窗外的小女孩兒,慌忙地一把捂住她娘親的嘴,她娘親用一雙蓄滿淚水的眼睛看着她,拼命地對她搖頭。
而她,只看到三叔忽然像變戲法一樣,不知從何處變出了一顆糖,還舉着糖對她親切地笑。
“你娘親管三叔要糖吃,三叔不給她,她就哭了!喏,你過來,到外間等着,三叔把糖給你吃,都不給啓兒和英兒呢!”
小女孩兒隔着窗口看見糖,一張小臉眉開眼笑,她記得,她已經很久很久都沒吃過糖了。
娘親被綁着的哭泣樣子早被她抛去腦後,小女孩兒高高興興地離開窗口,蹦蹦跳跳轉去了屋裏。
她找了一把小椅子,規規矩矩地坐在外間等着,但她覺得好像等了好久好久,才見她三叔從裏屋出來,他笑眯眯地不但把糖給了她,還蹲下身親切地摸着她的頭。
“小玉兒真乖!三叔把糖給你了,但是你得幫三叔一個忙,去大門口看着,如果奶奶或大伯回來了,你就回屋喊一聲,三叔和你娘還有事兒沒說完呢!”
雖然三叔嘴裏的酒氣熏得她很不舒服,但看在軟糖的份上,她還是忙不疊地答應了。
于是,三叔又進了裏屋,小女孩兒卻扔了蒲公英,站在外間,開心地包開糖紙,将糖放進嘴裏。
裏屋沒有說話聲,只有她三叔生病一樣的喘息聲,小女孩兒疑惑地看了眼裏屋關上的房門,有些奇怪,但她還是乖巧聽話地跑去了大門口。
肆虐的寒風吹在臉上,刀割一樣的疼,小女孩兒穿着單薄的棉襖,凍得瑟瑟發抖,可她一張被凍紅的小臉上挂滿了擔憂。
“娘,你生病了嗎?”她問。
她的娘親站在寒風裏,正扶着一棵枯樹哇哇地嘔吐,臉色蒼白而憔悴。
“娘病了……娘得進城,去藥堂。”娘親無力地靠着枯樹,淚水盈滿了眼眶。
小女孩兒扶着她說:“可是,太晚了,沒有牛車了。”
“不!娘親一定要去啊!娘親走着去!”娘親慈愛地摟住她的小身子,撫摸着她的頭。
“那好!我陪着娘一起去。”
“不行啊玉兒!”
娘親一把推開小女孩兒,泣聲說道:“玉兒,你聽話!小衛才三歲,如果娘親沒回來……你,你一定要照顧好他!”
說完,她娘親就義無反顧地轉身,投進了冷冽的寒風中。
小女孩兒莫名一陣恐懼,她大叫着,痛哭着,以為她娘親不要她了。
“不!娘!你一定要回來啊!娘!一定要回來……”
“一定要回來啊娘……”
“玉兒!玉兒說話了!”
“小玉!”
“玉兒妹妹!”
“姐姐?姐姐你醒了嗎?”
混沌的大腦傳進了很多焦急的呼喚,我緩緩睜開眼,迷糊間,何月娘關切的臉和幾張熟悉的面孔同時映入眼簾,我有一瞬的大腦空白,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麽事。
025:打趣章珂
“玉兒,你終于醒了,吓死娘了。”
“小玉,我錯了!我不該打暈你!”
“玉兒妹妹,你怎麽樣?哪裏不舒服?”
“姐姐,你都睡了兩天了,嗚嗚嗚……”
“都別圍着了,起開,讓郎中看看……”
到底是怎麽了?我記得我在蘇家老宅啊!怎麽會在家裏?難道我病了嗎?那剛才的夢……到底是夢還是曾經的記憶?
“娘……”
我看見何月娘淚水盈盈的眼睛,頓感一陣痛徹心扉,眼淚也無法控制地往下流。
對不起!娘!“我”曾經因為一顆糖就把你賣了!
娘,這麽多年過去了,女兒希望你沒有落下心裏陰影。
娘!你放心!如果這件事是真的,你的恥辱,我來報!
“玉兒,別哭,娘在身邊呢!”何月娘坐到炕沿,溫柔地替我擦着眼淚,哄着我。
“小玉,你,你脖子還疼不?”章宗亮擠過來,臉上帶着一絲尴尬,一絲愧疚。
我忽然就想起他出現在蘇家老宅時的樣子,可他為什麽要打我呢?我是不是丢失了某些記憶?他怎麽就忽然出現了?
我記得我當時看見他時,還叫了他一聲“爸”。
看着那張極為熟悉的臉,我破涕為笑,對他搖了搖頭,他老臉一紅,松了口氣,也笑了。
“嬸子,給玉兒妹妹喝點水吧!她病了兩天了……”章柯端來茶杯,對何月娘溫聲道。
忽然,一道不和諧聲音響起,“你們真是的!先讓郎中給她看看吧!等半天了!”
我循聲一看,竟然是章俊,章俊見我看過去,立刻瞪起了眼,“看什麽看?兩家人都為你忙前忙後的!嬌氣吧啦的臭丫頭片子!”
看着和前世哥哥一模一樣的臉,我不由也蹿起了火,立刻瞪回去,“好了傷疤忘了疼!你又找抽呢吧!”
“哈哈哈!你都這樣了!居然還想抽我?逞能吧你!”
章俊梗着脖子大聲笑,“啪”地一聲就被章宗亮扇了後腦勺,“你消停點!總是欺負人家小姑娘你好意思!”
章俊臉色一僵,立馬變成個受氣包,捂着後腦勺憋屈地看着他爹,“爹啊!你總是欺負我你好意思啊!?”
哄堂大笑。
看着滿屋子的笑臉,我的心裏卻暖暖的,笑着,期待着,盼望着,希望有一天,兩家人能真真正正變成一家人,那……那就真的太好了!
可此時,我卻不知道,這次莫名其妙的昏迷,竟然是有人故意為之,當然,這是我以後才知道的。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接近第二天中午了。
“娘?小衛?”
我叫了兩聲,家裏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回應,我難免有些奇怪。
掀開被子,起身,想下床倒杯水喝,可才站在地上,便覺一陣頭暈眼花,腿一軟,竟直接癱倒。
冰涼的地面,刺激着無力的身體,讓我愈發得頭暈目眩,兩眼直發黑。
我心頭一駭,頓時一陣驚慌,怎麽回事?不過兩天兩夜沒吃沒喝而已,我不至于連床都下不了?難道我真得了什麽大病?
便在此時,院子大門響了,我想,可能是何月娘回來了。
“娘?是你嗎?小衛?”我張開嘴大聲地喊,可發出的聲音卻像低語一般。
腳步聲傳來,然後屋門門簾掀開,一個人進來,我一看,竟是章柯。
“咦?你怎麽來了?”
“玉兒,你怎麽摔了?”
章柯一身青色儒衫,身材略瘦,卻如松挺立,一張清隽的面容,本是挂着幹淨而淺淡的笑,可他見我半卧在地上,一下子就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看到他滿臉漲紅的樣子,我不由好笑,知道他顧忌着所謂的男女大防,本來他一個男子貿然來我屋中,就算是在農村,也不太合适,何況他還是個讀書人,難免有點迂腐,我只好試圖說服他幫忙。
“別光看着行嗎?扶我一把,反正你來都來了,也沒人看見,就當助人為樂好了。”
說完這句話,我就累得不像樣了,恨不能直接躺地上算了。
章柯到底是個心善的好孩子,他一聲不吭地走過來,頂着一張通紅的臉,蹲下,伸出雙臂,直接将我打橫抱起,然後忙不疊地送上土炕,還拿了被子給我蓋上,之後就像避瘟疫一樣,跳開了三步遠。
“哈哈,瞧你那樣子诶,我可不在乎這些虛的。”打趣一句,看他似乎是真的尴尬了,雖然我很想大笑,但也願意顧忌着他的心情,于是,便故作輕松地問:“章二哥,你知道我娘去哪兒了嗎?”
我沒想到,他居然真的知道。
“哦,嬸子和蘇衛去了縣裏,今日是學堂招募新生的最後一天,人太多,嬸子被拖住回不來,我下晌正好沒課,她便托我回來找李奶奶照顧你,可李奶奶家鎖着門,而我本要回去,可眼看着就到晌午了,總不能讓你餓肚子而不管,如此,我便自作主張地進來了……”
他站在屋裏,身體筆直得像立正似的,一大串話,說得也像背書一樣,竟一個磕絆都沒有,一雙眼睛還死盯着窗戶,一動不動。
我越發地想大笑,最後實在忍不住,只好用被子蒙了頭,在被子裏笑了一個夠。
“你,你幹嘛呢?玉兒,你是不舒服嗎?”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聽到他生硬的聲音,要不是我渾身正沒勁兒,肯定會笑得滿炕打滾。
“玉兒!”
他伸手揪我的被角,冷不丁,臉上的被子被扯開,可我的笑容還沒藏好,讓他看了個正着。
章柯驚異而愣怔,一下子,就輪到我尴尬了。
呃,我這麽嘲笑一個心善的十五的少年,真的好嗎?真的好嗎?是不是太惡劣了?
我趕緊努力地翻過身去,并盡量讓聲音聽起來不含一絲笑意:“章二哥,我好餓,你幫我煮碗面吧!”
許是他真的很尴尬,聽了我的話,竟像兔子一樣跑出去了。
一碗雙蛋面煮好,我狼吞虎咽,頓感身上恢複了不少氣力,便向他問起那天在蘇家老宅的事。
他說我當時就跟瘋魔了一樣,雙眼赤紅,拽着蘇守康直往死裏打,打得他連嗷叫的聲音都沒了。
026:再次賣畫
王氏氣壞了,兇狠地想扯我頭發扇耳光,而我根本就瘋了一樣,把王氏踹了一個大跟頭。
後來蘇守信和幾個村民也上手了,卻因為無法近身,只能想辦法用漁網兜我,可折騰半天也沒能把我兜住。
再之後,章宗亮就到了,他看蘇守康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樣子,生怕鬧出人命,左右一衡量,才用木棍把我打暈。
只是沒想到,一棍子下去,我竟昏睡了兩天兩夜,請了好幾個郎中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章宗亮很內疚,只當是自己下手重了,一直都懸着心放不下,所以,他一有空,就帶着兩個兒子過來看我……
雖然這事兒很奇怪,但我也沒多想,只是在慶幸,慶幸我生病期間,老蘇家竟沒人來找麻煩!?
其實我只是不知道而已,老蘇家除了一個趙芝,其他人都因為蘇啓手指的傷暫時搬到縣城去住了。
和章柯聊了一會兒,他就回去了,我也去了小屋,将未完成的畫作畫好。
等到了晚上,我的“病”就莫名其妙的徹底好了,還與何月娘說起了賣豆腐的事。
說實話,做豆腐生意真的很辛苦,天不亮就得起床磨豆子、煮豆漿,一大早就得出門銷售。
這一兩個人的小打小鬧根本發不了財,可若想把生意做大,就必須要建立作坊,有了作坊就得雇人,這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實現的。
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想法,因為小小豆腐根本就無法滿足我的胃口,何況保不齊哪天,豆腐的制作方法就被別人知道了。
何月娘卻很興奮,她告訴我,一斤黃豆兩紋錢,能出四斤多豆腐,一早上她就能做出四十斤,倘若一斤一塊賣十紋,一天都賣出去就是四百紋,她說二十紋生出四百紋,那是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她說她拼命繡一個月的帕子,換回來的也不過三百紋。
看着她越說越興奮的臉,我不禁搖頭失笑,新生的豆腐确實比她繡帕子強太多了,她想賺錢撐起這個家,我又如何不給她機會,至于做大,那也不是難事!
于是,我不再反對,只給她指點了些銷售技巧、宣傳手段及銷售通路,并提高了售價,将一斤十紋的豆腐提高到二十紋,并叮囑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将豆腐的制作原料和方法告訴任何人。
何月娘自然同意,然後她就帶着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洗漱去了,并計劃着明天就開始行動。
我張了張嘴,想把她叫回來,想找她證實一下關于四年前的那場強暴……
後來想了想還是算了,都過去這麽久了,我又何必去揭她的傷疤呢!反正抓了蘇守康也一樣,到時候,我直接逼他開口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何月娘送蘇衛去縣裏上學,順便在縣城添置些豆腐生意所需要的用具,而我,則帶着“夏秋冬”三張畫進了京城。
這一次坐牛車,我又碰上了夏大嘴巴,她倒老實了,看見我也只是翻了翻白眼,然後就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
而同坐的村民,也有幾個為了面子,虛假客氣地和我打了招呼。
講真,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和所有村民反目,更沒有看不起他們的意思。
潑婦也好,悍女也罷,不管我的名聲是什麽,都無所謂,只要再沒人敢肆無忌憚地欺負我和我的家人,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所以,和我打招呼的那些村民,我都友好地給予了微笑回應,其實就是想告訴她們,只要不主動找麻煩,我還是很好相處的,于是乎,這一路上倒也再無事端。
到了雅然居,我還沒邁進門檻,就有上次的小二眼尖地發現了我。
“小姑娘,你總算是來了,我家掌櫃等你等得黃花菜都涼了。”
店小二把我迎進店裏,笑得比上次還要熱情。
我不置可否,只對他笑着點了點頭,他卻哪壺不開提哪壺,呵呵一笑說:“你三四天沒來?是不是被那惡魔世子吓到了?”
我頭皮一麻,好吧!我承認我對蠻橫不講理的世子有些發怵,但還不至于被他吓到啊!于是,我又裝出一副傻白甜模樣。
“小二哥,你想多了,我不過是生病了,所以來不了。”
“呵呵,原來是病了,小姑娘你坐,我去叫掌櫃。”
小二把我領到會客用的座位上,轉身就進了櫃臺後的小門。
我坐着無聊,擡頭環顧四周,見店裏還有其他小二和顧客,正圍在一張畫前不知說着什麽,我下意識一看,才知,那不就是我的畫嗎?
站起身,閑庭信步般走過去,見那挂在牆上精細裝裱的畫,可不就是我的春夜圖嘛!那畫旁邊還挂了牌子,上面寫着,非賣品,紋銀八百兩。
即是非賣品,為何還要标價?我不禁若有所思,忽然對古代商人的宣傳炒作手段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小姑娘,我家掌櫃讓你上樓,你跟我來。”
店小二站在櫃臺後叫我,我未多想就走了過去,随着他進入小門,上樓梯,一路來到三樓。
他領我站在三樓唯一的一道門前,擡手敲了敲。
門一開,劉掌櫃親自迎在門裏,慈眉善目,笑容恰到好處,“小姑娘,你來了,我家主子正好在店裏,快進來吧?”
我聽了一驚,他家主子不就是宣王嗎!我怎麽這麽倒黴啊!又碰上權貴了?真不耐煩和他們打交道,動不動就得卑躬屈膝,生生就比他們矮一截。
我站着沒動,很想轉身就走,那掌櫃卻笑了笑,低聲偷偷和我說:“你別怕,我家主子和錦王世子不一樣,他不會為難你。”
不是為難不為難的問題,而是我不想和權貴有交集,唉,就說字畫不能随便拿出來吧!果然還是給我惹了麻煩。
就這一會兒工夫,我趕鴨子上架一樣被掌櫃的請進屋,而他卻轉身關了門走了。
門裏一扇山水屏風阻隔着裏外房間的視線,我站在屏風處感覺着室內的安靜,腦中想起宣王那穿着白衣的高冷模樣,心下不禁有些忐忑。
唉,來都來了,只能硬着頭皮見了。
邁開腿,緩緩走過屏風,眼前一片豁然開朗。
室內一片耀人的陽光,陽光中,一張四腿八仙桌,桌旁坐着一名冷若冰霜的俊美男子。
027:俊美宣王
他頭上髻發,簪着白玉冠,穿了一身雲紋暗湧的白色錦袍,氣質矜貴卻清冷如霜,一張英俊的臉,龍章鳳姿,隽逸絕倫,與我對視的眼睛,漂亮而狹長,可那眼神深處卻古井無波,透着淡漠與疏離,這一副清冷決然的樣子,猶似不食人間煙火,冷得就連他周身鋪灑的陽光都不能令其多一絲溫度,這人的氣質已經到了一定的境界,高冷禁欲。
這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竟鬼使神差地擡起手,視線中,将他半張面孔用手遮了起來。
“大膽!你在做什麽!見了宣王還不下跪!”
我悚然一驚,連忙放下手,這才發現宣王身後還站着一個身穿勁裝的黑衣男子,他面無表情的樣子,看起來像個近身侍衛。
跪?難道真的要跪嗎?我這輩子還沒給別人下跪過。
愣怔間,便聽宣王的聲音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