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發釵設計圖交給羞花首飾行,定制時間大概三個時辰。
發釵的款式雖簡約大方,但制作工藝卻顯複雜,金銀镂刻與珍珠瑪瑙相配,在設計上尤其要做到和諧與別致,否則稍有差池便會俗不可耐。
當然,我對自己設計的東西還是非常有信心的,至于王側妃會不會喜歡,那就要看眼緣了。
搞定了首飾,下一目的地标是雅然居。
因為雅然居是宣王的産業,為了照顧北冥臻的心思,我不得不矯情,馬車都沒下,只打發秀玲拿着銀子和四副畫進店去裝裱。
不多時秀靈出來了,說事已辦妥,大概一個時辰後再來取畫就行了。
我不禁搖頭失笑,覺得自己的行為很矯情,對雅然居和宣王也過于草木皆兵了,這種做法實在不像我的風格。
既然首飾和字畫都要等,我自然也不是無事可做。
尤其如意酒樓,我總要過去看看,馬車剛進後院便見章柯與陸掌櫃忙碌的身影。
他們正在後院忙着清點新購置的桌椅。
不得不說,我在別院生病、逍遙怠工期間,章柯很勤奮,天天都來酒樓,不但跟在陸掌櫃身邊認真學習,還試着親自處理事務,倒也像模像樣。
我見到他頗有些不好意思,人家這秘書當的很辛苦,反觀我這個老板,簡直太不稱職了。
章柯見到我,始終在笑,幹淨清澈的笑容有陽光的味道,卻越發溫文爾雅。
他拿着用阿拉伯數字新做的賬冊,就不懂的地方問了我很多問題。
我坐在二樓窗邊,喝茶與章柯耐心解答,不知不覺便過去了半個多時辰。
收起賬冊,章柯含笑問我,“玉兒,你何時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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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總要回家的,我想了想,笑說:“就這一兩天吧!”
與北冥臻訂婚的事……算啦,先去錦王府看看,回來再說不遲!
離開如意酒樓,我親自去了一趟石記鐵匠鋪,這一次,我定了五百發子彈,并交了一半的貨款作為定金。
眼看一個時辰過去了,我和秀玲坐着馬車慢慢悠悠去了雅然居。
不過,這一次我還是沒下馬車,只打發秀玲進去了,因為我覺得有些累,實在懶得動。
喧鬧的大街人來人往,各種混雜的聲音不絕于耳。
我安靜坐在馬車裏等秀玲,突然,車窗外傳進一道陌生的男音。
“蘇姑娘,我家王爺有請,還請姑娘移駕。”
王爺?莫非是宣王?
我大吃一驚,伸手刷一下拉開車窗簾,果見宣王的貼身侍衛龍一正筆直地站在馬車外。
“秀玲呢?”我輕皺眉頭。
龍一未答,只面無表情重複道:“還請姑娘移駕。”
來時還覺得自己草木皆兵,卻不想,我還是被為難了,也不知宣王到底要幹嘛?!
嘆了口氣,我認命的下了馬車,冷冰冰地将火氣撒在龍一身上,“還不帶路!”
龍一再不多話,轉身進了雅然居。
穿過大堂,步入後門,上了二樓,一直來到宣王專屬房間的門口。
“蘇姑娘請進。”
龍一站在門口,伸手做出有請的手勢,我二話沒說,推開門,堂皇而入。
眼前映入的還是以前那扇屏風,室內亦如以前,靜谧無聲。
我穩了穩心神,暗道:既來之則安之,不要怒,也不要慌。
擡腳,緩步繞過屏風,入眼便見那抹白色的,猶如千年冰封雪蓮般的寒冷身影。
宣王北冥煜一身白衣,千塵不染,墨發束起,白玉為冠,筆直站在窗前,正背着我遙望遠方。
這一抹身影,清冷高貴,仿佛他真就是一朵雪山之花,冷若冰霜又高高在上,與人間煙火,格格不入。
他身後一張八仙桌,桌上放着四幅已經裝裱好的畫,正是我的新作。
轉過身,宣王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眸看向我,平淡道:“你來了。”
記得第一次見面,我用手隔空遮住他的臉,試圖在他臉上找到銀面的影子,可惜他并不是。
如今再見,卻發現我跟他真的一點兒都不熟悉。
所以,該有的禮節不可廢,屈膝,淡淡一禮。
“給王爺請安,不知王爺招小女子前來,所為何事?”
哪知,他竟然平淡之極得只說了兩個字:“沒事。”
沒事?
沒事是什麽意思?他沒事找我來,是想讓我在這裏罰站?
我抽了抽嘴角,站在原地,無話可說。
153:蓮香撲鼻
宣王北冥煜白衣款款,緩步走向八仙桌,坐下,端詳四副畫,不聲不響。
片刻,他頭也不擡清清冷冷道一句:“過來坐。”
人冷,語氣冷,氣氛也冷,我暗翻一個白眼,知道他是北冥臻合夥人,也不好真的得罪了,何況人家還是一代親王。
過去就過去,誰怕誰?反正比起瑞王那個混蛋來說,宣王的人品還是值得信任的。
走過去坐下,宣王擡起頭,古井般深邃的眸裏情緒難測,嘴角卻挂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本王親手裝裱的畫,你看看可還滿意?”他遞過來一張畫。
一國親王親手為我裱畫兒,何其榮幸,但是!我沒感到絲毫榮幸,反而倍感壓力。
硬着頭皮接過畫,我讪讪而笑:“有勞王爺親手裱畫,小女子惶恐之極。”
“龍一,上茶。”
宣王側頭沖着門口吩咐一句,再回頭時,他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一層,只是依舊淡淡的。
“蘇含玉,你不用再裝了,你的性子,本王很清楚。”
他的聲音高山流水般動聽,他的語氣平淡而低緩,但他的話卻令我頭皮發麻。
裝?好吧!我确實在裝,因為我跟他不熟啊!根本無法做到用真性情交流。
而且他太冷了,總讓我感覺無話可說,只有裝作客客氣氣,才會令我舒服一些。
但我的性子,他如何清楚?這話說大了。
“王爺,我的丫鬟……”無話可說,我倒也蹦出一句。
宣王聞言,笑容淡了,回道:“正在樓下做客。”
然後又是冷場。
還好沒過多久,龍一端茶進來了,他給宣王到了一杯,也給我到了一杯,之後退下。
宣王優雅喝茶,我卻看着茶杯,一口未動。
他忽然說:“這是今年新進貢的雪峰山茶,味道很好,你可以嘗嘗,倘若……你信得過本王。”
不喝陌生人的水,不抽陌生人的煙,這是我多年養成的習慣,當日瑞王船上,他的茶點,我同樣一口未動。
至于宣王,我想,因為北冥臻的關系,他還不至于害我。
于是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雖然沒說話,卻用實際行動回答了他的質疑,只為告訴他“我還信得過你”,但是……
“多謝王爺賜茶,不過,茶雖好,卻是小女喝不慣的。”
意有所指的話不知他能不能聽出來。
可宣王卻什麽都沒說,淡漠的臉色也未曾變化一下,許是他根本沒聽懂我的話。
算了,如今畫也裱好了,茶也喝了,我也不想再留下來,站起身,剛要說告辭,宣王北冥煜卻比我先一步開口。
“龍一,拿賬冊來。”
随後,他坐在椅上,微微側仰頭,靜靜看着我,淡淡說道:“本王試着做了本賬冊,但尚有多處不明,還請蘇姑娘不吝賜教。”
賬冊?怎麽又是賬冊?給章柯講完,又要給他講?難道我這一下午都要和數字糾纏不休?
“坐下。”
宣王調回目光,平淡說了兩個字,輕啜一口茶,又說了一句,“只是與本王講講賬冊,你這般不願嗎?”
不是不願,只是覺得……覺得什麽?為了北冥臻而與宣王避嫌嗎?好像自己也說不清楚。
“你怕我?”
三個字問了我一個啞口無言,怕他?笑話,我怎麽可能怕他?
“王爺想多了。”
淡淡扯出一抹笑,我無奈落座,覺得自己有點誇張了,似乎還沒從草木皆兵的狀态中走出來,也許想多的人是我,而不是人家堂堂王爺。
好吧!講就講。
龍一去而複返,拿來一摞線裝賬冊,再加筆墨紙硯,竟然還有兩根眉黛。
一摞賬冊放在八仙桌上,少說也有七八本,我不由抽了抽嘴角,這麽多,還不得講到半夜去?
宣王将我的畫放到一邊,伸手拿過一本賬冊,随意翻了翻,遞給我說:“這是以前的賬冊,你看看。”
接過賬冊,我也随意翻了翻,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用毛筆寫就的壹貳叁肆,頭疼不已,別說是計算,就是看着都費勁。
宣王又遞過來一本。
“這是本王試做的賬冊,你看看。”
堂堂親王居然親自動手寫賬本?這還真是千古奇事,伸手接過,翻開覽閱,越看越覺好笑。
宣王北冥煜冰山雪蓮般的清冷金貴,寫出的數字卻達不到小學生的标準,歪歪扭扭的,不由令我粲然笑開。
一擡眸,便見剛剛還正臉面對我的宣王倏地別過臉,留給我一個大大的側面,便見他耳根,慢慢紅了。
好吧!作為一個好老師,我不該嘲笑一個好學生。
收了笑,我輕咳兩聲,拿過之前的賬本對比他的新賬,正色道:“王爺做的賬沒有任何錯誤,問題在于收支記錄太過混亂,計算起來并不方便。”
他聽到聲音轉過頭,古井無波的眼眸裏一道幽光閃過。
“那要如何做?”他輕聲問。
“雅然居每日收支的數額巨大,而賬冊卻嫌小,有些寫不下,建議王爺可将賬本換成大冊,或者用小冊将收與支按日期分開記錄,每日店鋪關門前都做一次收支彙總,如果日日如此,再到月底查賬時,所有賬目就能一目了然,計算起來也省時省力。”
“還有這裏這裏和這裏,相同的數字都可用我教你的小九九計算,因為我不會用算盤,所以一般都是手動,一會兒有時間的話,我可以教你加減乘除的豎式運算。”
說得太過投入,根本就沒注意到宣王已是離我越來越近。
轉頭之間,一股蓮香撲鼻,他的臉近在眼前,我甚至能看到他古井鳳目上根根分明的眼睫毛。
一驚之間,我下意識就往旁邊躲,卻不想坐偏了椅子,慣性摔去。
不想讓自己出醜,我剛想跳開,便有一手飛快抓住我的手,內力來時,我與椅子同時穩在原地。
驚魂未定時,自己的手還在北冥煜手裏,溫熱的碰觸令我觸電一般迅速甩開,并同時跳開椅子。
對比我強烈的反應,宣王卻淡定如斯,他坐在椅上一動未動,只垂眸平淡說了一句:“你的建議很好,不如趁現在,你便教本王豎式運算。”
154:宣王心思
“王爺,還是有時間在教吧!小女子還有事先告退了。”
如果北冥臻沒和我說過那些話,如果宣王沒有高仿過北冥臻,也許與他相處,并不會讓我覺得別扭,對,不是避嫌,不是因為他太冷,而是別扭,就是這種別扭的感覺令我很不舒服。
不等宣王說什麽,我連畫都沒拿,轉身就走。
然而他的聲音卻從身後平淡傳來。
“本王明日便去別院拜訪,再與你當面請教。”
我嘴角一抽,停下腳步,颦眉暗道:他要當着北冥臻的面與我讨論數學?什麽用意?是想北冥臻醋意大發,當場發飙?還是想讓我和他産生芥蒂?
我豁然轉身,不可思議地看着宣王,“王爺是在威脅我?”
他靜靜回視,古井無波的眼眸裏波瀾不驚,“方才……只是意外,若唐突了你,本王賠罪。”
宣王在道歉?我一下子愣了。
剛才險些摔倒,被他拉了一把,我本應感激,可我的摔倒是被他驚的,他也該負部分責任,誰讓他離我那麽近,近得都可以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我是不是矯情我不知道,若說前世,我與男同事之間,別說什麽拉手,因逃命與其抱在一起滾落山林的事都發生過,我沒在意過。
甚至與毒販貼身肉搏,一拳被打在胸口時,我也沒在意過,可不知為何穿來古代,被宣王拉了一下手,我就變得這麽介意?如此封建的我确實不像自己!難道是因為北冥臻?
我若有所思地想,如果這件事讓北冥臻知道了,你說他一個古代男人會怎麽想?吃醋的同時會不會暴怒?然後給我扣一個“失貞失節”的大帽子?
唉……算了,想這些沒發生的事豈不是自尋煩惱?人家堂堂一個王爺親手為我裱畫,此時連賠罪的話都說了,人家給足我面子,我還計較什麽?!
饒是自己勸自己,也感覺自己鑽了牛角尖,一方面覺得自己太過小氣,太矯情。
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确實不該與北冥臻之外的男子走得太近,這種矛盾思想令我十分為難。
“你若想走,便走吧!本王……不會去別院給你添麻煩,不過玩笑罷了。”
高山流水般的聲音帶着一抹淡淡的疏離,宣王招來一直都充當透明人的龍一,淡漠說道,“把畫拿去給蘇姑娘,代本王送客。”
宣王說了送客,我卻松了一口氣,俯身一禮道:“多謝王爺。”
龍一捧着四副卷好的畫,面無表情地走到我面前。
我伸手欲接,他竟将畫向後撤了一下,詫異擡眸,便見這一身黑衣的冷面侍衛正盯着我,帶着若有若無的敵意。
不是吧!龍一一個侍衛,我沒招惹他吧?敵意?從何說起?
愣怔間,他将畫放到我手上,轉身退下。
黑衣侍衛的小插曲在我心裏産生的影響只有一瞬間,很快我便将此事給忘了,捧着畫卷,對宣王再次行禮。
“小女告退。”
說完這句我轉身退下,可快走到屏風時,耳邊忽然傳來宣王用內力說的話,“蘇含玉,可否也送本王兩幅畫?”
送畫倒也不打緊,送便送,不過提筆落筆而已。
腳步一頓,我轉眸正要說可以時,耳邊的話還在繼續,“本王……很喜歡仙谷道人。”
我的天!
宣王明知仙谷道人就是我,他還如此說?這是在表白嗎?他不知道這樣說會讓我誤會嗎!
心下一驚,本來想說的“可以”兩字也被我生生吞了回去。
沒想到高冷禁欲系的宣王,居然悶騷如此,這一次,我并沒理他,邁腿就走,可惜,我根本沒能走出去,因為屋門一響,便有一道粉色身影興奮喊着從屏風處沖過來。
“白玦表哥!我來啦!”
就算我反應再快,也不能避免因躲閃而造成的腳步踉跄,手裏四幅畫嘩啦啦落一地,正錯愕時,眼前便站了一個十四五的嬌俏少女。
差點撞上一個人,她顯然十分意外,只是這種意外卻是極為無禮的。
“喂!你什麽人啊?幹嘛擋住本小姐?”
明明是她魯莽沖進來差點撞到我,卻反過來怪我檔她的路?這少女長得倒不錯,可惜那橫眉立目的樣子,和那刁蠻郡主也有一拼了。
“宋雨岚!休得無禮!”
宣王看到突發狀況,站起身,冷冰冰呵斥一句,那少女立刻跳腳,滿臉的委屈:“表哥!你沒看到嗎?她方才差點撞到我,而你不說她反而說我?”
表哥表妹,最容易暧昧!
我勾起嘴角諷刺一笑,沒說話,蹲下,欲撿起掉落在地的畫,可沒想到,那女子見我撿畫,居然瞪大眼嚷嚷着上前阻止。
“喂!你別動!”
因為偏巧有一幅畫在掉落時打開卷軸,引起了她的主意,她上前時伸手就想推我,我豈能如她願,眸光一厲,本能一個躍步,瞬間站起。
那女子也沒管我,拿起地上的畫,端詳一眼便大呼小叫起來:“沒看錯!居然真的是仙谷道人的畫?”
她接連把四副畫都拿起,匆匆看過後竟然全都抱在懷裏。
我冷淡看着,微微皺了眉,我不喜歡別人未經同意就動我東西,還動得那麽肆無忌憚,她這樣子,分明是想把畫占為己有。
我很不高興地說:“請問這位小姐,可以把畫還給我嗎?”
那女子尚未說話,宣王一個飛縱便站了過來,看向女子的冷眸中帶嚴厲警告:“宋雨岚,把畫還給她!”
可那女子就跟聽不懂一樣,擡頭,笑容滿面地讨好着宣王:“表哥,你不是最喜歡仙谷道人的畫嗎?如今可有四副呢!”
緊緊抱着畫,她轉眸面對我,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一翻,臉上挂了一抹明顯的優越感,“你這畫是哪裏來的?多少錢?本小姐買了,你開個價吧!”
我聽了,好笑地勾起唇角,挑眉問道:“你想買?”
“當然啊!”
她鄙夷地看我一眼,傲慢說道,“少廢話,開個價吧!”
很好!我果斷開價,“二十萬。”
“什麽?”平平淡淡的語氣,令那女子瞪起眼,不可思議地嚷嚷着:“四副破畫你要二十萬?本小姐看你是窮瘋了吧!”
我冷冷一笑,“仙谷道人的絕筆,又是送給錦王的禮物,你說值多少銀子!”
155:你還未嫁
“絕筆?還是送錦王的?哈哈哈!你是什麽身份,也配見到錦王?”
女子目露鄙夷,随後猖狂道:“騙子!少糊弄人,你以為如此說,本小姐就會上當給你二十萬?看得起你,最多給你一千兩,你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否則休想走出去!”
呵呵!
貴族小姐們真是一個比一個嚣張,一個比一個狠啊!
看着眼前女子,我笑了,嘲諷地哈哈大笑,“如果我說不呢!你想如何困住我?”
我這一笑,似乎将不知何時走神的宣王拉回到現實,他冷冰冰的聲音裏夾雜着冷死人的寒意。
“宋雨岚!她便是仙谷道人!再對她無禮,本王對你不客氣!”
名叫宋雨岚的女子終于被宣王渾身的冷意給震住了,她抱着畫有一瞬間的發愣,然後看看我,又看看宣王,忽然紅了眼圈,後退一步,憤怒地将懷裏的畫嘩啦啦摔在地上。
尖叫道:“仙谷道人怎麽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子?表哥,你一直躲着我是不是因為她,你說的喜歡的女子難道就是她!?”
宣王的表情很冷,冷到沒有溫度,沒有感情,他似忍怒一般冷冷地道一句:“休得胡言亂語!她是北冥臻的女人!未來的世子妃!”
一句話便讓那女子的臉色倏然一白,驚吓之色布滿雙眼,她一下子就安靜了。
想必她非常忌諱北冥臻吧!?看她被吓,我的心情說不出的爽,語含嘲諷道:“原來,世子的名頭竟是這般的響亮!早知如此,我早該自報家門!”
“我,我……”
女子的臉漲得通紅,她我我我了半天也不知想說什麽。
我卻壞心地繼續道:“幸好我臻哥不在這裏,他可是連郡主的脖子都敢掐呢!”
這話說得真不假,若北冥臻在場,這女人對我如此不遜,不是被他掐斷脖子,就是被弄到青樓去受罪了!
反觀北冥煜不痛不癢的幾聲呵斥,我覺得自己當真沒選錯人。
那女子什麽都不敢說,只伸手拉扯北冥煜的袖子,垂涎欲滴道:“表哥,我不知道……”
北冥煜一向古井般的鳳目裏盈滿厭惡之色,一甩衣袖,冷聲吩咐龍一:“将這不知所謂的表妹給本王扔出去!以後沒有本王允許,誰也不準放她進來!”
“表哥!你太狠心了,你不能這樣對我!表哥!”
龍一得到命令,毫不憐香惜玉,揪住女子後衣領,連托帶拽就把尖叫不休的她弄出屋門。
一場鬧劇因北冥臻一個名字就此止息,我搖了搖頭,蹲下身,一一撿起地上的畫,看也不看宣王一眼,便打算就此離開。
也不知宣王哪根筋搭錯了,他居然一把扯住我胳膊,差點又将我手上的畫弄掉了。
我皺眉,一眼看過去,他似是被我目光驚到,倏地放開手,片刻才道:“你方才說,絕筆,是何解?”
仙谷道人不過是我當初信口胡謅的名字,如今我就算再畫畫,也不會再用此名,若不是北冥臻說錦王在宣王這裏看到“仙谷道人”的畫極為喜歡,我才不會用此名做署,所以,我手裏這四幅畫也算是仙谷道人的絕筆!
我仰頭,微微一勾唇,平靜道:“就是王爺心中所想的,字面上的意思。”
宣王北冥煜站在我身前,一身如雪的白袍,通身的冷凝氣息,他微低着頭,靜靜看着我,淡淡說道“是不是因為,本王說了喜歡,你便讓她消失?”
他的樣子頗有一絲居高臨下的味道,一股莫名的壓力令我下意識收回揚起的目光,“王爺想多了。”
後退一步,我垂眸行禮,“還請王爺讓開路。”
低垂的目光下,北冥煜的白袍一動未動,頭頂處卻傳來他高山流水般的聲音,聽起來卻是冬天的味道。
“蘇含玉,你還未嫁!”
我猛然擡頭,什麽意思?他不會真的在暗示我他要和北冥臻搶人吧!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甚至覺得他很可笑,于是我笑了,不以為意的笑,甚至是恥笑:“王爺,我和你不熟!”
北冥煜也笑了,一瞬間宛若雪蓮盛開的笑,卻帶了點點自嘲,“和你不熟……那日與你同乘馬車,那日在船上,甚至在別院,本王好希望你是我的!你本該是我的!我的!”
他突然拔高的聲音,突然邁進的腳步,驚得我心口砰砰直跳,接連退了三步:“請王爺謹言慎行!”
這一刻,我極度沒有安全感,好希望北冥臻就在身邊,我發現因為他我變得越來越無能。
宣王停下腳步,“你果然怕本王!”
他古井無波的鳳眸裏滿是我看不懂的幽光,他低頭問我,“你怕什麽?”
沒有安全感也是一種害怕的情緒嗎?
這一刻,我豁出去了。
“我怕,我怕你的身份,親王權貴的身份,我既不想惹你,也不想忤逆,全是因為北冥臻!因為我顧忌的是北冥臻!怕他因我而被你遷怒,你明白了嗎!”
北冥煜千年不變的臉露出一抹苦意,“本王……到底還是晚他一步!”
“錯了!不是誰早誰晚的問題。”
我看着他,再沒顧慮,開口誠實地說道:“你們兩個無論是誰,我都沒肖想過,因為你們的身份對我一個農女來說就是天與地的對比,而我雖是一個農女,要的卻是一生一世的忠貞,你們身為權貴,誰都給不了!但北冥臻卻說他可以,他承諾給我一生一世,承諾絕不會有第二個女人!王爺,我且問你,你将來若是登基為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你會一個不要嗎?就算你能做到,你的朝臣們呢!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他們哪一個不會拼了命地給你塞女人?王爺,實在抱歉,就算我真的愛上你了,愛得死去活來,我也忍受不了不是你的唯一!不與衆女侍一夫,這是我的底線!”
一翻長篇大論順口而來,卻是我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不知宣王聽了會是什麽感想,但我看到的是他的驚色,是他滿目的茫然,于是我再次沉聲道:“所以王爺,請你讓路!”
片刻的沉默,直至永恒的沉默,宣王白袍微動,他當真側身讓了路。
我再不多言,抱着畫,推開門決然而去……
156:我愛你!
剛到樓下,便看到焦急迎過來的秀玲,她接過我手裏的畫,關切問道:“主子,你沒事吧?”
許是她覺得自己護主不力,一向冷冰冰的女殺手也難免有些羞愧:“那個叫龍一的……奴婢打不過。”
“好了秀玲,我不過與宣王說了幾句話,你看我不是沒什麽事嘛!放心啦!”看秀玲似乎沒有受傷的樣子,我心中一定,安撫笑道,“走吧!去買些東西,取了發釵後我們回家。”
買了些奶油的替代材料,按照約定時間取了發釵,我和秀玲坐上馬車打道回府。
一路上,她很安靜,我也無法可說,對于今天和宣王見面的事,我不想特意交代她什麽,北冥臻知道了會怎麽想我,我也管不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回到別院已是晚飯時分,北冥臻入宮還沒回來。
我洗過澡,練了一會兒內功,便像往常一樣,于燈下邊看書邊等他,可時間越久,我心裏就越忐忑,因為與宣王見面的事,令我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接近淩晨子時,北冥臻回來了,搖曳的燭火下,他一身大紅袍,妖邪魅人的臉挂滿陰沉之色,周身也散發着陰慘慘的邪戾之氣。
我愣了一下,立刻從床上跳下來,愕然看着他。
“玉兒,你怎麽還沒睡?”
他看到我也是一絲愕然,随後立刻散了滿身的陰歷,悠然一笑,走過來,将我抱在懷裏,“晚上看不到我,你已經睡不着了嗎?好現象啊!”
見他恢複了心情,我心裏的忐忑和緊繃瞬間松懈,反抱着他的腰,輕喃說道:“我說大妖孽,誰給你氣受了嗎?你剛才的樣子好可怕。”
“你覺得可怕?”他輕聲問。
“嗯。”貼着他的胸口,我點頭。
他笑,笑得胸口微顫,“那是因為你的情緒被我影響了,說明你在乎我,嗯?知道嗎?這也是好現象。”
“就會貧嘴。”我也笑了,安心地笑了,“你吃飯了嗎?”
“自然。”
“那你去洗澡吧!洗過澡好睡覺,我等你等得都困了。”
和北冥臻就像一對多年的夫妻,臨睡前總要說話唠唠家常。
“玉兒?”
他輕撫我的背,我擡起頭,以為他有話說,便問道:“嗯?怎麽了?”
他伸手挑着我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輕輕說道:“我愛你。”
我愛你?多麽現代的用詞?
就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好像帶着某種神秘的穿透力深深震撼着我的靈魂。
“你愛我嗎?”
他的問話打破了魔咒,我回神,嗔他一眼,“傻瓜,你說呢?”
抱也抱了,親也親了,摸也摸了,若不愛他,我能讓他占便宜?雖然怪他明知故問,卻也笑靥如花。
“你沒說過,便不算。”他也笑,笑得好像風騷的大狐貍。
“北冥臻。”
我抱着他,将臉頰重新貼上他胸口,難為情地說:“我也耐你。”
“什麽?”大妖孽伸手掐我腰間的肉,低笑道,“小野貓耍賴!故意咬字不清!”
我仰起頭,眉眼彎彎,笑着重複着,“北冥臻,我耐你!真的耐你,哈哈哈。”
可沒笑幾聲,唇舌便被某只大狐貍一口吻住……
兩人分開後,我靠在他胸口,喘息着說:“北冥臻,我們今晚……做了吧?”
“嗯?做什麽?”他迷茫的問。
我笑了笑,有些臉紅,“做愛。”
他愣了,“做愛?何意?”
我擡頭,憤憤地瞪他一眼,“唉,你真是大笨蛋!就是圓房的意思。”
北冥臻怪異地看着我,敏感地問:“玉兒,你為何突然想圓房?反常必有妖,你是不是有心事?”
“沒有。”我想了想,搖了搖頭,微微皺眉道,“我只是覺得有些不踏實罷了。”
“是什麽讓你不踏實了?”北冥臻緊緊将我抱在懷裏,并沒給我說話的機會,安撫道,“別怕,別擔心,更不要胡思亂想,有我,一切有我,你只需每日裏做你喜歡做的事,其他都不用操心!我會一輩子守你身邊,無論如何。”
“嗯。”
我甜蜜笑着點頭應了一聲,感覺有他,真好。
北冥臻堅持到底,未及笄絕不行圓房之禮,所以這一夜,倒也相安無事。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我醒來時,北冥臻已不在身邊,月嬷嬷告訴我他正在庫房忙碌。
我突然想起,他因為昨晚回來得太晚,我送錦王和側妃的禮物還沒來及讓他看,這倒也不急,還是小公子的奶油蛋糕要緊。
因為第一次去錦王府做客,我難免緊張,下午出發之前,為不失禮,我隆重做了一翻打扮。
一身粉桃色的廣袖襦裙,一頭墨發梳着最簡單的少女髻,髻上綁着兩條同色系絲帶,劉海薄薄留一層,額頭貼一枚菱花花钿,淡化眉,輕點唇。
攬鏡自照,笑靥嫣然,清純而俏麗,自己看着極為滿意,便問月嬷嬷和秀玲,兩人都說好,又問北冥臻和許環,兩人也說好,我這才放心。
和北冥臻坐上馬車,一路進城駛向錦王府。
“臻哥,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馬車軟榻上,我照舊坐在北冥臻腿上,覺得雅然居見宣王北冥煜這件事還是跟他坦白得好。
“何事?”
“宣王的事。”
“哦?宣王什麽事?”
北冥臻慵懶一挑眉,妖眸睨來看着我,等待着下文。
“我昨日在雅然居看到他了。”
說完這句,我正打算把昨天的事說一個事無巨細,沒想到他卻反問我,“你覺得他如何?”
“呃?”我愣了愣,下意識說一句,“我覺得他有病!”
“哈哈哈!”北冥臻猛然一陣大笑,笑後忽然淡定地說,“小野貓,這件事本世子已經知道了。”
“你知道?你怎麽知道的?”
我愕然了,北冥臻昨夜很晚才回來,他如今說知道了,難道真是秀玲多嘴說的?我心裏正有一絲不舒服,他卻露出嘲諷一笑,“昨夜出宮前,本世子碰上宣王了,自然是他自己說的。”
呃?宣王這是什麽心思?為什麽要和北冥臻說這些?挑撥離間嗎?
157:王府做客
“玉兒,其實我和宣王還是有些情誼的,協助他争奪帝位也是我心甘情願,只是,什麽都可以讓,唯有我的玉兒不能讓。”
“北冥臻,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狡兔死,走狗煮。”他們兩人有什麽情誼我不管,我只說想說我該說的,提醒他防範于未然。
北冥臻勾唇一笑,他摸着我的頭發說:“這些道理我都懂,玉兒放心。”
垂下眼眸再擡起,我幽幽問道:“既然你知道這件事,為何一直都沒問我?還有你昨晚回來,心情特別不好,是因為這件事嗎?”
他挨近,嗅聞我的頭發,輕嘆一口氣,“既然信任,何須多問?我信任你,自然不會疑神疑鬼,更不會因嫉妒吃醋便限制你的自由,何況……”
“何況什麽?”
聽他一翻通情達理的信任論,我心中感動,覺得自己果然沒有愛錯人,不禁将胳膊挂上脖子。
“何況本世子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你定然舍不得離開我!”
妖孽自誇,貌美如花,北冥臻笑得妖光四射,我看在眼裏,愛在心頭,第一次想催促自己快些及笄……
錦王府很快就到了。
莊嚴的府邸,石獅威武,二十八步臺階之上,朱漆大門四敞大開,衆多奴仆彙聚一處,站在大門兩側翹首企盼。
馬車到時,穿戴體面的管家、嬷嬷們迎車而來,恭敬福身,齊聲道:“恭迎世子回府。”
車簾被許環撩開,北冥臻一身大紅袍,悠然步下馬車,回身遞手,溫柔淺笑,妖顏惑人,眉眼生輝:“玉兒,來。”
我将手放在他手心,悠然步出馬車,北冥臻手臂一帶,竟在衆仆面前公主抱,坦蕩蕩将我抱下馬車。
我心一暖,知道他這是在為我撐場面,君心待我,無以回報,唯有不嬌柔,不造作,溫柔淺笑。
當我落地站穩,他這才有空面對衆奴仆:“都免禮吧!”
衆目睽睽下,他拉着我的手,帶着月嬷嬷、秀玲許環等人,于衆仆之前拾階而上,與我并肩行于二十八層臺階。
“大哥,你回來了!”
剛進院子,便有一道寶藍色身影從府內奔出,歡樂活潑,笑容璀璨,看到我時,他眼前一亮,“咦?大姐姐,真的是你啊!你今天好漂亮。”
這個笑容可掬的男孩子不是別人,正是小公子北冥嬈。
“謝謝小公子誇獎。”我待他的态度就像對待蘇衛,想摸摸他的頭,可又覺不妥,便彎身笑眯眯地說:“我今天給你帶了好吃的,保證你喜歡。”
“真的哇,太好了!”
北冥嬈拍手叫好,惹來北冥臻的戲谑:“多大了你,就知道吃啊!?”
小公子被自家大哥說教,小臉上挂着不以為然,他小眼神一瞪,雙手叉腰回怼道:“大哥,你多大了啊!才知道要從良娶媳婦啊!?”
噗!
一句話逗得我笑出了聲,“從良”一詞惹得北冥臻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