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沐春閣的琴師
城南的花街有一家茶館,名曰沐春閣。
說的是茶館,可誰見過半夜開張的茶館?這其中的奧秘也就不言而喻了。
沐春閣的門口處站着兩個粉衫小童,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紮着兩個髻,貝齒朱唇,目含秋波。兩人見楚懷珝穿着華麗,氣度不凡又長相俊美,互相使了個眼色便迎了上去。
楚懷珝跟着小童來到沐春閣的內堂,一張大理石堆徹而成的石臺映入眼簾,周圍由藍錦白紗點綴,想來是小倌花魁跳舞奏琴助興之地。石臺兩邊是兩根大理石柱,石柱上雕刻着樸素的花紋,再往後就是普通的單間了,每個單間以镂空雕花的屏風隔開,着實不像風月之所。
雖說閣裏的小倌衣着大多以素色為主,卻依舊難掩自身脂粉氣息。
這時,從內堂走出一個白衣少年,領路的小童快步走過去,附在少年耳畔低語了幾句,少年随即眉開目笑,徑直朝着楚懷珝走過來。
“公子,伶人白雪,由我伺候您可好?”
沐春閣雅間內香氣袅袅,名喚作白雪的白衣少年站在楚懷珝身邊,一手持壺,一手擺正了桌上的白玉杯,碧綠茶水順着壺嘴流入杯中,登時茶香四溢。
二樓雅間的視野極好,楚懷珝一邊欣賞臺下的舞曲,一邊以手指輕擊折扇打拍子,沐雲面若寒霜的站在他身側,明明年紀不大,卻偏偏看着極為老成。見兩人都不言語,白雪心裏犯了愁,心想這公子莫不只是來此聽曲觀舞的?
好不容易來了只肥羊,卻只能看不能宰,白雪的心裏別提多難受了。
又是一曲舞罷,楚懷珝收回目光,回頭便看到白雪幽怨的眼神。
似是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态,白雪有些窘迫,他輕聲道:“公子看了這麽久,可要點茶麽?”
“此處不是有茶麽?”
“公子,此茶可非彼茶。”白雪說道,目光透過雅間門上的輕紗,直接落在臺上跳舞的小倌身上。
“何解?”
“我沐清閣的茶,不止解渴,尚可解乏,”白雪嬌笑道,“有閑雅如碧柔春,口感清冽,唇齒留香;有芬芳如寧紅,色澤鮮美,口感甚佳;有富貴如白牡丹,沁人心脾,意猶未盡;有醇厚如普洱,濃郁喜人,回味無窮;有飽滿如黃芽,溫潤逸人,齒頰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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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沐春閣的規矩,以茶喻人。所謂點茶,不過是這裏的黑話罷了。
舞臺上的伶人又換了一批,楚懷珝聽了白雪的介紹,眸中笑意更深,只見他擡手向舞臺方向指過去,說道:“那,他屬于哪一種呢?”
白雪順着楚懷珝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人身着金線牡丹點綴的大紅長袍,襯得皮膚越發的白淨;如墨的長發以一根紅發帶随意束在腦後,一雙鳳眼波光微閃,眸中含情,眼尾是胭脂暈出的桃紅,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風韻十足,盡顯妩媚。
倒是與這整個沐春閣的“素雅”的格局格格不入了。
那人緩步走向石臺,石臺上放置着一把棕紅色的桐木琴,只見他雙手撫琴,靡靡豔俗的琴音自琴上傾瀉,媚眼如絲,舉手投足間盡顯風華絕代,惹得周圍的客人一陣騷動。
“這妖精今日怎得跑出來了?”白雪皺眉輕喃道。
楚懷珝朝下望去,恰巧那紅衣公子也朝這邊望過來,登時四目相對,那人漾開一抹豔麗的笑,朝楚懷珝抛了一個媚眼。
楚懷珝也覺有趣,伸手舉了舉手中的茶杯,以示回敬。
輕啜一口手中清茶,楚懷珝對沐雲道:“比那京城的柒公子如何?”
“嘩衆取寵,扭捏作态,華而不實。”沐雲想了想說道:“他琴彈得很難聽。”
聽到沐雲的話,白雪“噗嗤”笑出了聲。
“小公子真是說笑了。這人姓顧,單名一個檀字,是沐春閣有名的琴師。”
“顧公子琴色雙絕,無論您要聽什麽樣的曲子,他都能信手拈來,只不過這價錢嘛,定是比普通的琴師貴些的。”
白雪說着,手指指向顧檀身旁的一個腦滿腸肥的老男人,“喏,那便是愛聽這《玉露曲》的李員外。”
只見那李員外懷裏依偎着一個淺黃色外衫的少年,一只手撫摸着少年的臉頰,另一只手從胸前掏出一把銀票,看都沒看就直接扔到了顧檀的腳邊。
“來,在來一曲。”
顧檀含笑稱是。
所謂千金難買心頭好。
李員外的這把銀票,少說也有五百兩。
“可惜,他很快就聽不到了。”
沐雲冷冷地看着廳下眼窩深陷,面色枯黃卻依舊縱情聲色的李員外,道:“縱欲過度,腎精虧空,最多活不過三個月。”
人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也不過如此罷。
《玉露曲》再一次響起,李員外雙手擁住懷裏的少年,布滿血絲眼裏滿是癡迷。少年捂着嘴輕笑,手掌輕輕推開李員外的前/胸,下意識掙紮了兩下,頗有幾分欲拒還迎的味道。李員外從懷裏又掏出兩個玉镯子,直接扣在少年的手腕上,少年得了镯子,樂得合不攏嘴,軟軟靠在李員外身上,任由他擺弄。
白雪在二樓看得分明,那镯子明顯成色極好,價值不菲,不由得有些眼紅,他不忿道:“也不知這廂黃使得什麽手段,使得這李員外如此神魂颠倒。”
兩人似是玩的有些累了,廂黃伸手拉着李員外向單間走去,李員外任由他拉着,張着嘴似是在傻笑。
“咦?”
沐雲口中發出一聲輕呼,他疑惑的盯着李員外的背影,回頭望向楚懷珝,見後者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便縱身從二樓跳了下去。
白雪還未來得及發出聲音,一只手就輕輕叩在了他的嘴上,楚懷珝伸出食指放在他的嘴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眨了眨眼,随後指了指樓下。
跳下去的沐雲正面無表情的四下張望。
唇上還殘留手指微熱的觸感,白雪紅了臉,随後疑惑道:“這位小公子為何……”
“小孩子耐不住寂寞,随他去吧。”
…………
沐雲從二樓跳下後徑直摸到了李員外的房間,他輕聲走至門口,先等了一會兒,見門內的人沒有出來的打算,轉身從懷裏掏出一個墨玉色瓶子,那瓶子形狀很是奇怪,歪歪扭扭的,瓶口還封着一層蠟。沐雲透過蠟層向內望去,一條黑漆漆的蟲子病恹恹的躺在裏面,似是死了一般。
沐雲将瓶口對準房內,那黑蟲突然興奮了起來,扭動着漆黑的身子就要破蠟而出。
“果然。”
沐雲接了蠟,那條黑漆漆的蟲子迫不及待地就順着門縫爬了進去。
單間內的兩人正在床上酣戰,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床板被晃得吱呀吱呀的一陣亂響,動靜極大。
兩人無暇他顧,那黑蟲在房內爬行了一圈,最後自行爬到了床下。
…………
重新回到房間裏的沐雲看着面前的礙眼的人,眼裏盡是不滿。
“你怎麽還未走?”
聽了這話,白雪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兩只眼睛瞪着沐雲道:“我一會兒伺候公子歇息。”
“不必了,”沐雲打斷他,“二爺由我來伺候就好。”
白雪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哪有男人自帶少年來逛窯子?再者說,他向門口迎客的小童塞了多少好處才換來伺候這位衣着華貴的公子爺,現在卻一點油水都沒有撈到,這讓他怎麽甘心。
一想到這,白雪轉頭去看一旁低着頭輕笑,折扇掩面的楚懷珝。
看出了白雪的心事,楚懷珝也不去解釋,從懷裏掏出一支成色極好的玉簪放到桌上。
“我不喜有人伺候,你先下去吧。”
白雪的臉色緩和了幾分,他從桌子上拿起簪子,心裏還是有些許不甘,他輕聲道:“公子若有什麽吩咐,可讓門外的小童直接來找我。”
送走了白雪,沐雲扁了扁嘴,有些不滿道:“雖說沐雲管不了二爺,可左相和四爺臨走前都吩咐過,公子玩歸玩,可不能什麽人都往床上帶。”
聽了這話,楚懷珝樂了,一折扇敲在了沐雲的腦袋上。
“這晉逸也就罷了,沐小四什麽時候也這麽閑,還管我床上的人?”
沐雲捂着腦袋道:“四爺這是關心二爺,要不也不會派我過來保護二爺……”
“關心?”楚懷珝收了折扇,似笑非笑道:“他這是派了個活人監視我吧”。
沐雲閉了嘴,眼裏盡是無辜。
另一邊的太醫院內,八字撇胡的教書先生正在裏面一本正經的講課,滿嘴的‘之乎者也’聽得人昏昏欲睡。強睜着眼皮聽課的沐清澤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癢,趴在桌上一連打了三個噴嚏。
旁聽的楚右相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示意講課先生停下,對着沐清澤關心道:“清澤可是病了?要不要召人看看?”
“多謝右相關心,我無礙,”沐清澤接過書童遞來的帕子苦笑道:“也不知二哥是否到了雲州。”
楚相臉色變了變,聲色俱厲道:“管他作甚。”
“他雖聰慧卻卻不思進取,此次讓他出門歷練,好過整天胡天海地的瞎鬧。”
說罷又補充道:“你不可與他一般。”
“是是是,楚相教訓的是,我一定不與二哥一般。”沐小四說的信誓旦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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