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問行

雲州府牢內。

老者撐着地坐起身,與楚懷珝目光相接:“你若不能讓它安靜點,老頭子不介意幫你一把。”

老者這般開口,本來還有些熱鬧的牢房內頓時沒了聲音。吳斌感受到了那老人身上撒發出的戾氣,不自覺後退一步,與楚懷珝拉開了距離。

楚懷珝笑笑,收起扇子向老者作揖,語氣不卑不亢:“晚輩唐突,既已打擾前輩休息,又怎好再勞煩前輩出手呢。”

話音剛落,老者手中的娃娃已然到了他的身前,動作十分之快,根本來不及反應。楚懷珝将折扇護在胸前,身子後退一步,仔細再看那娃娃,竟滿身都布滿了細如牛毛的銀針。老者以幾根銀絲操縱着娃娃,手指紛飛間,娃娃不停變換着位置,只見他突然食指一勾,那娃娃突得睜開了眼,眼中銀針徑直向楚懷珝射去。

楚懷珝倒是第一次見這麽個玩意兒,好奇之餘也不敢輕視。只見他側身躲過娃娃,又以扇面揮落幾枚銀針,倒也沒落下風。

牢內的動靜驚動了門外的獄卒,遠遠聽到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在喊:“嘛呢?都安靜點!”

老者見一擊不成,本就沒了繼續打下去的打算,獄卒這一聲算是給了一個臺階下,他冷哼一聲,手一勾便收回了娃娃,縮到角落裏睡覺去了。

楚懷珝大概知曉了那老者的本事,心道這老者以娃娃為兵刃,倒是少見的很。待他收起墨玉扇冗自走到左角的幹草上坐下,那名為吳斌的壯漢繞過一根石柱大步走至他身邊,與他并肩而坐。

楚懷珝與老者打鬥的幾招全被吳斌看在眼裏。牢裏呆的久了,別人不知那老者的本事,他吳斌可都知道。見楚懷珝面對如此迅捷的攻擊仍舊躲閃從容,心想此人定然不是常人,如此便生了結交拉攏之心。

見他坐下,楚懷珝也沒說什麽,只沖他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吳斌态度明顯比剛剛熱絡了幾分,他伸手去拍楚懷珝的肩,後者卻正好側身整理褲腳。吳斌伸出的手撲了個空,只好尴尬的撓了撓頭,開口道: “楚兄弟剛剛真是好本事。”

楚懷珝掖好褲腳,轉向吳斌搖了搖頭道:“老前輩留手而已。”

“留手?他可不會留手。”吳斌砸了咂嘴道:“不過敢這麽和那個老頭子說話,還能在他手下走幾招的,在這牢裏你也算個英雄了。”

“吳兄過譽了。”

楚懷珝頓了頓,神色疑惑道:“聽吳兄這話的意思,可是與這位老前輩相熟?小弟初出江湖,這樣的兵器實是第一次見到,更是不知這位老前輩身份,還請吳兄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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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斌見他身手不凡又性格和煦,心下不免對他多了幾份好感,轉頭看那老者依然睡着,這才壓低了聲音對楚懷珝道: “他叫林魁,本是一個街上的耍木偶戲的藝人,他手裏那個娃娃是個木偶,這人使得一手銀針暗器,以木偶娃娃為媒介,出手又快又毒,江湖人稱他陰陽人林鬼。”

說到着,吳斌冷哼一聲,“這人不僅招式陰陽,人的性格也陰陽的很,專門做一些偷雞摸狗的勾當!”

楚懷珝聞言一笑,“依我看來,這位前輩性格确實有幾分古怪。”他折扇輕搖,眸裏透出幾分興味:“常言道,凡是有本事的人,脾氣都有幾分古怪不是。”

又與吳斌随意閑聊了幾句,不知不覺就到了午夜。

換班的獄卒挨個敲打着牢門,嘴裏喊着:“噤聲!睡覺了!噤聲!”

吳斌站起身,随手拍打了拍打身上的灰塵,轉身向着另一邊的幹草席走去。

窗外傳來幾聲蟲鳴,楚懷珝躺在草席上,将今天發現的線索在腦海裏梳理了一遍。

湘黃的屍體已經被宋喬帶走,致命傷究竟是什麽,相信過不了多久便會出結果;李員外送給他的那對镯子上面的印記與藏寶閣失竊案盜賊留下的扳指印記一致究竟是不是巧合還不得知;還有,顧檀那邊……

腦海裏不自覺閃現出了那個妖嬈的紅衣身影,楚懷珝伸手撫唇,嘴角勾起一抹輕笑。

有點意思。

沐雲的書信應當已經傳到了,現在,只盼着王元輝能早日到達雲州城了。

牢內環境不算好,到底睡慣了绫羅軟床,楚懷珝翻來覆去,一直折騰到淩晨才勉強入睡。

第一縷陽光從窗口//射入牢中,楚懷珝睜開眼,發覺天已經大亮。回頭去看林魁與吳斌,發現他二人早就醒了。

林魁依舊坐在一旁的角落處,此時他手指上裏正纏着幾根絲線,絲線的另一頭牽着人偶娃娃的手與腳;他輕輕拉動絲線,那娃娃便乖乖地動起來,拍掌,旋轉,伸腿,好不靈活。

林魁嘴裏哼着曲,心情很是不錯。

楚懷珝看着那木偶戲,突然想到了廂黃手腕上細如牛毛的痕跡,粗細倒是與那銀線有些類似。

沒等他細想,牢門的鐵索發出一陣響動,只見獄卒開了牢門,麻利地擡進來一桶稀飯和一桶饅頭,他敲了敲木桶,周圍囚犯聞聲圍來,這是到了放飯的時間。

吳斌先一步走上去,越過那桶稀飯,直接沖到一旁的饅頭桶邊。他随手拿了幾個饅頭,叼在口中狠狠咬了一口,擰着眉抱怨道:“那稀飯怎麽看怎麽像刷鍋的泔水,也就這饅頭還能吃。”

說着走至楚懷珝身邊遞給他一個,閑聊道:“說起來,楚兄弟究竟是怎麽進來的?”

要是放在昨天,楚懷珝也許會随意編一個理由搪塞過去,今天在牢裏見了林魁這樣的人,不由得想到這雲州府牢裏也算龍魚混雜,若仔細查查,說不定會有什麽其他的線索。

想到這,楚懷珝摸了摸懷裏廂黃的那對玉镯,開口道:“這事說來話長了。”

“我有一遠房親戚,之前一直在雲州做生意,前些日子回到家裏突然暴斃,我覺得事有蹊跷,便到這雲州查了一查。”

“哪成想剛查到了沐春閣,接着就惹來了牢獄之災,哎……”

楚懷珝說到這便止了話,他重重嘆了一口氣,面色頗有幾分愁苦;吳斌只當他也是一個被沐春閣坑進來的可憐人,算是半個同道中人,心下唏噓不已。

“現下唯一的線索就只剩下他留給我的這對镯子了。”

楚懷珝遞了镯子給吳斌看,吳斌接過镯子,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名堂來。正巧林魁收了娃娃去拿饅頭,回身瞥了一眼那镯子,道:“你這镯子不錯,這成色與做工在雲州城倒是罕見的很。”

楚懷珝忙問道:“老前輩認得這東西?”

林魁拿了饅頭至角落坐下,冷冷道:“我不認得,不過這玩意看上去倒像是不問行的東西。”

不問行?楚懷珝眸色微閃,心下記住了這個名字。再看吳斌神色,發現他也是一臉迷惑。

“還有這麽個地方?我怎麽沒聽過?”

“你?”林魁嗤笑一聲,不屑道:“一個毛頭小子你能見過什麽?”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饅頭掰開,雪白的饅頭被分成兩半,林魁将一半饅頭放至娃娃面前,又幾口吞下手中剩下的半個,胡亂抹了把嘴,對着吳斌伸出手道:“你把那镯子拿來給我仔細瞧瞧。”

吳斌看向楚懷珝,對他輕輕搖了搖頭,小聲說:“誰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這林鬼可是個賊,怕是見你這镯子成色好,想要去呢。”

林魁習武多年,耳朵自然靈敏,他聽到吳斌的話不由冷笑出聲:“一根針眼穿不過,兩寸雞腸堵九分。”

這是罵吳斌小肚雞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楚懷珝聞言笑了笑,道了句:“既然前輩識得,還請前輩指點。”雖說這林魁風評不高手腳不淨,倒還不至于連個镯子都要在牢裏讨。

吳斌見他同意,自己也好多說什麽,畢竟這镯子不是他的。他別別扭扭的将镯子遞過去,拿過去時還不忘大聲嘲諷一句:“老前輩,您‘見多識廣’,請您過目。”

沒有理會吳斌的嘲諷,林魁接過镯子便細細查看起來。

手中玉镯手感溫潤,質地上乘,就連見多了金銀玉石的林魁也不由在心裏暗暗感嘆。心裏想着若是拿到玉石作坊接着倒賣,怕是能掙不少錢。

镯子在手裏轉了一圈,林魁指着內部一個小巧的門型符號對楚懷珝道:“看到這個了麽?這就是不問行的标記,凡是從不問行出來的東西,都會有這個标記。”

楚懷珝自然知道镯子上的标記,此時在林魁這裏得了不問行的線索,心裏不免好奇,問道:“這‘不問行’又是個什麽地方?”

“北郡最大的黑市,所謂‘珍寶不問出處’,只要你來拍,他就敢賣。由此得名‘不問行’。”

林魁說完便将镯子扔還給他,低頭擺弄自己娃娃去了。

不問行……

楚懷珝手中握着玉镯,手指輕輕在那個奇怪的門型标記上來回摩擦。

看來這雲州府牢也不算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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