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雲州知府

翌日,雲水澗。

王元輝得了王才的飛鴿傳書,知曉自己馬車上路已是耽誤一天的時辰,便在路過驿站時将車前快馬增至三匹,終是在天黑前到達了雲州城。

倒是辛苦了王才,一大早便在雲水澗門口相迎,卻是半天沒等到人影;雖是心下焦急,卻也只得拼命向外張望,恨不得把脖子伸至城外。

少時,有馬車自遠處駛來,直奔雲水澗。

待馬車停穩,車夫跳下車,将手邊方凳置于地上,畢恭畢敬地掀起了轎簾。

來人自轎中站起,一腳踩着方凳,一手搭着車夫,就這麽慢吞吞的下了轎。

王才松了口氣,他擡手擦了擦額上的汗,向着大廳內的沐雲喊道:“來了,來了。”

下來的正是王元輝。

見他下車,王才趕緊下階迎上去:“我的老爺呀,您可算來了。”

“沐侍衛呢?”

“在廳內等着。”

王元輝聞言整了整衣帽,寬袖一甩,三步并作兩步走至雲水澗廳內。

沐雲坐在正廳的一個小角內,此處與正廳隔着一條走廊,以兩個木雕屏風隔開,倒也算個隐蔽地方。

王元輝繞過屏風走至沐雲面前,彎腰拱手道:“路上耽擱許久,還請沐侍衛見諒。”

擡頭見沐雲神色不耐,只得陪笑:“之前聽王才說沐侍衛,飒爽英姿,一表人才,今日一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這番話聽得沐雲只想翻白眼,他本就不擅長打官腔,此刻更是不願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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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沈枚多看了他幾眼,心下對這位新知府有了幾分計較。

說起來這新知府長得确實不讨喜。圓臉短眉吊腳眼,微挺的鷹鈎鼻下是一對八撇胡須,整張臉上滿是油光,笑起來總帶了幾分不懷好意。

這樣一副市儈相,實在是沒有半點“清正廉明”的樣子。

沈枚站在一旁打了個哈欠,再看他秋梨一般的腰身,心想這人坐馬車趕路确實情有可原。

這樣的體态,別說騎馬,怕是上馬都要費一番力氣。

王元輝不知沈枚心中所想,他陪着笑臉,環顧左右發現此處除了沐雲沈枚二人,再無其他,眼神不由閃了閃。

聽聞沐雲是陪同楚右相之子楚懷栩一同前往雲州,如今只見沐雲卻不見正主,心底不免有些奇怪。

撩起長袍落座于沐雲對面,王元輝低聲問道:“怎麽不見楚二爺?”

沐雲扯扯嘴角:“到了雲州府衙,你就見到了。”

說起來楚二爺在牢裏過得也算不錯,除了每天吃吃喝喝,就是聽吳斌吹吹他當年在混江湖的“豐功偉績”。

嗯,吹。

吳斌這人吧,本身就有點自來熟,聊過幾次後基本就敢和你稱兄道弟了。雖說他說的故事大多過于誇張,但勝在還算有趣,楚懷珝随意聽着也權當解悶了。

王元輝趕到牢裏時,吳斌還正在給楚懷珝講其“雪夜一人鬥狼群”的事跡。這厮剛說到“那群狼首領繞至身後正欲偷襲”,就聽得牢外有人大聲喊:“都起來,起來了”。

吳斌的慷慨陳述被打斷,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正欲發作,忽的又傳來一聲: “知府大人到!”

獄卒聲音剛落,牢裏頓時炸了鍋,就連從來沒挪過窩的林魁都站起身向牢門外望去,看看這位新任的知府大人究竟是何般模樣。

為首的兩個獄卒開了牢門,只見一個身着八蟒五爪袍的胖子快步走進來,烏沙官帽扣在此人碩大的腦袋上,顯得十分滑稽。

看得出王元輝十分着急,他緊蹙着眉,鬓邊滿是汗珠。

由于體型原因,王元輝落腳很重,每走一步都能隐約都能感覺到地面的顫動。

吳斌見狀嗤笑出聲,對着楚懷珝道:“你說,這當官的門檻什麽時候這麽低了。”

牢內響起哄笑聲,王元輝卻恍若未聞。他随獄卒來到走廊處,沿着牢房一間一間看過去,最終在右手邊第五間房內看見了楚懷珝。

“那個,快,打開!”

見獄卒向自己這邊走來,吳斌吓了一跳,以為自己方才的話被這位知府大人聽去了,不由後退幾步,驚出了一腦袋的汗。

獄卒将牢門打開,王元輝三兩步跑至楚懷珝面前,衣襟邊上已是濕了一片,他低着頭顫聲道:“楚二爺。”

楚懷栩撩起衣袍自草席站起,随手拍了拍灰塵,微笑回禮:“見過王知府。”

府衙內。

宋喬帶着一票捕快站在衙內,面色十分難看。

前些日子還和他一起在雲吞攤上用餐的少年此刻已經被自家知府供在了上座,回想那個被他抓至牢裏蹲了三天的“外鄉游人”,宋喬相信自己此刻的表情定是十分精彩。

那外鄉人怕是什麽京城的大人物了。

想到着,宋喬的臉色越發陰沉,其他捕快見他這副模樣,不由稍稍遠離,生怕無緣無故便做了這位的出氣筒。

有兩個人影一前一後自府衙外走近,宋喬定睛一看,前面的那個正是自家新上任的知府大人。那後面的那個,無疑就是被自己關進牢裏的“外鄉人”了。

王元輝在前面領着路,他微微哈腰,面上堆滿了笑,哪裏還有半分官家風骨;楚懷珝在後面走得倒是不急,他一邊踱步一邊四下觀望,看上去倒是像在欣賞着府衙內的風景。

兩人就這麽來到衆人面前。

“大人。”宋喬對着王元輝拱手行禮,身後的一衆捕快也跟着他于王元輝見禮。

王元輝瞥了他一眼,擡起袖子擺了擺手,呵斥道:“還不見過楚二爺。”

自從得知是宋喬關的人,王元輝心下對他已十分不滿,如今讓他過來,也不過是打算讓楚懷珝親自來處理此事。

要送進牢還是要革職,全憑楚二爺一句話。

楚懷珝知曉王元輝用意,眼下只見宋喬除了面上難看,眼底卻全無退意懼色,更是沒有半分谄媚讨好的意思。

目睹了宋喬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楚懷珝亦知,這人就是一個直腸子的硬漢。

如此,給他一個臺階下又何妨。

楚懷珝笑的溫良,他轉頭對着王元輝道:“之前有緣與這位宋捕頭同桌共飲,可惜時間緊迫未能盡興。眼下若是有機會,倒是可以再與宋捕快一醉方休了。”

這話意思便是不計較了。

宋喬聞言臉色略微緩和,他拱了供手,道:“楚二爺。”

他道:“之前多有得罪,宋某對不住了。”

楚懷珝搖了搖頭,輕笑道:“宋捕頭言重了。”

見楚懷珝不介意坐牢之事,王元輝松了一口氣,正打算再寒暄了幾句,卻聽得楚懷珝問道:“之前廂黃的屍體被宋捕快帶走驗屍了去,楚某現下想問問,那廂黃的驗屍結果可是出了?”

聽了這話,宋喬的神色一下凝重起來,他先是看了王元輝一眼,見他并無任何反應,便開口道:“出了。”

“結果如何?”

“仵作說,廂黃死于床事不當。”

“哦?”楚懷珝聞言挑了挑眉,神色有幾分莫測。

聽到這兒,王元輝插嘴問道:“那驗屍的仵作現在何處?”

“就在衙內。”

楚懷珝眼眸閃了閃,自腰間取出墨玉扇,輕搖道:“喚他來見。”

驗屍的仵作姓徐,是雲州府衙的老人了,用宋喬的話來說就是“眼光獨到,手法老成”,他經手的屍體,死因基本不會出錯。

徐仵作走至衙內,向衆人行了禮。

不等他開口問,宋喬便道:“廂黃的驗屍結果,你且說說罷。”

徐仵作沉思了片刻,回憶道:“我經手時,廂黃屍體已呈直挺狀,他掌生紅圈、紅筋,圈口閉合,初步驗證為急性死亡。”

“瞳孔散大,氣陽虛脫,身下還有少許殘留穢物,應是死于大洩身。”

民間所謂的大洩身,就是急性馬上風。

楚懷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緩聲道:“我見他屍身傷口密集,多為捆綁鞭傷所致……”

“這些均為皮肉之傷。”徐仵作回道,“只是施暴者手法無比精準,傷口看似恐怖,實則并未傷及筋骨,遂不足以致命。”

聽到這裏,宋喬面上帶上了幾分尴尬,他摸了摸鼻子道:“這廂黃乃沐春閣的小倌,鞭傷與勒痕怕是床笫助興所致。這樣想來,死于馬上風,倒也不是不可能……”

楚懷珝聞言笑出聲來,他倒是沒想到這位一根筋的硬漢能想到這方面去。壓下唇邊笑意,他輕咳一聲道:“那傷口的形狀過于猙獰,恐怕不會是床笫尋樂所致。”

若是放在之前,楚懷珝八成就信了這位仵作,可他這次分明進了地窖看了個真切,若那刑架上擺這的是所謂床笫助興的玩意兒的話,那這沐春閣玩的也太大了。

楚懷珝收了扇子,随手在掌中輕拍幾下,問仵作道:“那屍體現下在何處?”

“在後房的屍屋內。”

沐雲聞言打了個寒戰,心下湧起一種強烈的不安。

宋喬話音剛落,就聽着楚懷珝清亮的聲音響起:“沐雲,随我驗屍。”

果然,沐雲抽了抽嘴角,心底滿是郁悶。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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