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真相
楚懷珝将紙條折起, 于燭火上點燃, 火焰舔上薄紙,不一會兒便成了灰燼。
他閉着眼靠坐在椅子上, 腦海裏閃過些許記憶碎片。
半晌後,楚懷珝嘆了口氣, 淡淡道:“我們忽略了一個人。這個人, 很有可能是這件案子的關鍵。”
沈枚正在清理桌上灰燼, 聞言擡頭道:“誰呀?”
“上任知府。”
沐雲皺眉:“二爺說張思?”
“是, 也不是。”
沈枚停下了手上動作, 與沐雲面面相觑,同樣看到了對方眼底的不解。
楚懷珝睜開眼, 見他兩人面色疑惑, 輕笑了一聲, 問他們道:“今日在那雲州府,你們就沒有發現有什麽奇怪的地方麽?或者說, 不協調的地方。”
不協調的地方?
沈枚聞言脫口而出道:“我覺得整個雲州府最不協調的, 恐怕就是王大人了。”
楚懷珝啞然失笑,“嗯, 姑且算一個,還有呢?”
沐雲沉思了片刻,道:“那個花園。”
“哦?”楚懷珝挑眉道:“為什麽?”
“我也覺得很奇怪, 但我說不出是哪裏奇怪。”
他頓了頓, 又道:“反正如果是我, 我一定不會在那個園子裏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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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花怎麽了…”沈枚反駁他, “我就喜歡種花,我們家籬笆外還種這不少白梅呢!”
“白梅不同,”沐雲冷冷道:“那院子裏的翠菊丁香太紮眼了。”
“不錯,”楚懷珝點頭道:“宋喬說過,那園子裏最開始種的是青竹。”
他緩緩道:“雲州府整個院落格局素雅,以青色為主,白色為輔;偏偏那偏院的翠菊呈深邃的紫粉色,實在太過突兀。”
沈枚一愣,“可是宋捕快不是說,那是因為張大人嫌青竹難養,這才改的翠菊麽?”
沐雲聞言翻了個白眼:“就算難養,也可以改種其他植物,硬要改成嬌豔的翠菊,不是很奇怪麽?”
沈枚撇撇嘴,嘟囔道:“萬一張大人就喜歡翠菊丁香呢。”
沐雲嗤笑一聲:“一個喜歡淡雅青竹的人怎會突然間喜歡上濃烈的翠菊丁香?”
“不會麽?”沈枚反問。
“倒也不是沒可能,”楚懷珝回答道,他以指節輕輕擊打着桌面,道:“一般人家于花圃中裏種花,重在觀賞,除了色,香,姿,韻,還講究花形與樣式的搭配,就算是疏于打理,也終歸能看出些布局來。你們再回想一下那雲州府的翠菊丁香。”
沐雲回憶片刻,道:“那翠菊丁香長勢雖好,卻淩亂不堪,倒不像是特地用來觀賞的。”
沈枚道:“也許是随意種下的……”
楚懷珝聞言搖了搖頭:“既然種了,那便一定不是‘随意’,你說的‘喜歡’當然也算一個原因。”
沐雲擡起了頭:“二爺是說,那園子裏中的翠菊丁香,可能另有他用?
“這到不一定,”楚懷珝輕笑道:“我方才也說了,‘喜歡’也是一種原因,就像沈枚所說,或許他偏偏喜歡翠菊丁香呢?”
沐雲皺眉:“可一個人的喜好,怎麽可能說變就變了……”
“倘若他們不是一個人呢。”楚懷珝打開手中墨扇,眼底帶着些許笑意。
屋外的狂風越來越大,雷聲伴随着閃電轟隆而至,竹窗縫隙中洩入一絲涼意,吹動桌上燭火搖曳。
沈枚驚訝的張大了嘴,半晌沒回過神來。
不是一個人?可能嗎?
還沒等沈枚緩過神,楚懷珝又抛出了一句:“不但不是一個人,還極有可能,是個姑娘。”
沐雲也不淡定了:“姑娘?”
看着兩人懷疑的神色,楚懷珝笑道:“對,就是姑娘。”
沈枚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驚訝道:“為什麽?難道就因為喜歡粉色的花?”
這理由也太牽強了些吧。
“當然不是。”楚懷珝合了扇敲敲手心,淡淡道: “還記得那位張大人房間裏的妝匣麽?”
沈枚道:“就是裝有半截銀針的那個?”
“那裏面的東西可不是銀針,”楚懷珝輕笑:“那是姑娘用來防止耳洞長合的耳棍。”
沐雲聞言沉聲道:“這麽說來,這位張大人自回鄉探親後便支走了所有随身侍候的下人,定是要隐瞞自己的女兒身了。”
沈枚看看楚懷珝又看看沐雲,喃喃道:“這也太離譜了吧……難道就沒有人發現麽?”
沐雲解釋道:“一個精致些的易容術便足以瞞過大部分人的眼睛。”
沈枚不解:“若每次都要易容,那未免也太麻煩了。”
“若單說外貌,除了易容,還有一個可能。” 楚懷珝淡淡道。
“什麽可能?”
“雙生胎。”
窗外開始下起雨來,豆大的雨滴順着屋檐流下,形成一道道密集的水簾。
“我早該想到的。”楚懷珝盯着窗外的雨幕,輕嘆一口氣: “恐怕這痛失胞妹是假,痛失長兄才是真。”
沐雲沉默半晌,道:“陸瓯養蠱,難道與這位姑娘有關?”
楚懷珝眼眸一閃,“若是之前,我定然不敢說兩者有什麽必然的聯系,可現在麽,我斷定這謎底一定在那位張大人身上。”
“一開始我們便猜錯了,沐春閣養蠱從來就不是為了金錢。”
他苦笑道:“從廂黃猝死到貪歡現世,沐春閣若是為了錢,斷然不會冒如此大的風險;可偏偏這個時候,有人利用貪歡把我們的注意力從雲州府直接引到了不問行。”
沐雲聞言皺眉:“二爺在不問行毫無所獲?”
“收獲是有的,”楚懷珝嘆了口氣,“倒是歪打正着的幫我解決了一樁大事。”
沐雲頓時明了:“二爺說的這個人難道是……”
“就是他。”
楚懷珝踱至窗旁,朗聲道:“來都來了,還在外面淋着作甚。”
“呵。”
一聲嬌笑自屋外響起,衆人齊齊轉身,只見顧檀突然翻窗而入,身上紅衣已被雨水浸濕,緊緊貼在身上,墨發一縷一縷順臉頰垂下,嘴唇被冷風凍得微微發紫,模樣說不出的狼狽。
顧檀挑起唇角,微微欠身,眼底依舊滿是風華:“二爺是何時知曉我在窗外的?”
貪狼展翅作攻擊狀,沐雲臉色微變,他提起長劍,冷聲道:“你來做什麽!”
顧檀沒理他,一雙鳳眼直直看向楚懷珝。
楚懷珝與他對視良久,最終自心裏嘆了口氣:“從你來的時候。”
顧檀聞言輕嘲道:“也是,我這種半吊子輕功,怎麽瞞得過二爺的耳。”說罷便不等楚懷珝回答,又擡眼問道:“難不成二爺剛剛的話都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楚懷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緩緩道:“既然都聽見了,顧琴師不如告訴楚某,我猜的究竟是幾分對,幾分錯。”
“一字未錯。”
顧檀淡淡開口,他身子不動,右手卻握了握那方錦帕,眉目間滿是輕嘲:“二爺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從沐雲向我描述你招式的時候,也就是我們出發去不問行的前一天。”楚懷珝道,“廂黃腕上的痕跡,是你的銀絲留下的吧。”
顧檀皺了皺眉,自嘲道:“我本想讓他拔刀自殺,也好免了皮肉之苦,倒是沒想到陸瓯會伸手去阻攔。”
楚懷珝聞言又道:“你在錦琛不惜暴露身法也要買下的那枚寒玉,名為凝魄。”
見顧檀沉默,楚懷珝嘆了口氣:“在藏寶閣時,你故意觸動機關,并趁機燒了不問行的冊子,也是想掩飾下陸瓯的交易記錄。”
顧檀突然笑出聲來:“我果然還是不擅長做這種事,倘若是換個手熟人來,二爺未必還找得出這麽多破綻。”
楚懷珝聞言也不惱,他靜靜的看着顧檀,道:“其實我還有一些問題不太明白。”
顧檀輕笑一聲:“我知道二爺想問什麽。”
他抱臂斜倚在牆邊,淡淡道:“上任知府是張思不假,可他在三年前便病逝了,而回來接任張思職位的就是他的胞妹,張瑾。”
“他兄妹二人确實是雙生胎,也确實都患有家族疾病。張瑾在年初之時便病逝了,陸瓯也正是那時發的瘋。”
“還有貪歡,我其實是認得的。” 顧檀勾唇笑道:“蘇魅姬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被逐出師門的徒弟,正是陸瓯。”
“至于陸瓯為什麽養蠱,”顧檀勾起一絲輕嘲:“他想複活阿瑾,已經到了瘋魔的地步。我知道他嘗試了不少方式:請巫師、請法祭,還信過一個自诩可改生死簿,使逝者還陽的神棍。”
他看向楚懷珝:“還記得你我在沐春閣地窖相遇那日麽?我也是那天才知道,陸瓯這個瘋子居然養了蠱。”
楚懷珝聞言立刻明了:“所以你表面上裝做助我查證,實際上卻是将我引入不問行,想要為陸瓯創造逃跑的機會。”他頓了頓,又道:“那枚凝魄寒玉,應該就是助陸瓯保存張瑾屍身所用。”
凝魄,凝魂聚魄,雖做不到起死回生,卻也可保屍身久年不腐。
顧檀點頭。
楚懷珝沉默半晌,最終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你為何要幫他?”
“因為他救過我。”顧檀勾唇輕笑,“因為阿瑾救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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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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