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豁然
暗室內, 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屋子。
他盤膝坐在正中央, 他面色蒼白,汗水沾濕鬓邊長發, 一滴一滴落至地面。
“嗯……”
緊緊咬着牙關,似乎在裏正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蠱蟲噬體的痛感逐漸變強,身體幾乎已經到到達極限, 偏偏意識卻越來越清醒。
好疼, 好疼啊……
在他的周圍一共擺着八方石桌, 石桌上的圖騰似人似蛇,十分詭谲。更讓人不寒而栗的是, 每方石桌上均躺着一個人,他們眸色空洞, 面色慘白, 遠遠看上去, 更像是剛死沒多久的屍體。
不知過了多久,痛意逐漸散去,他扶着地面輕輕喘息,目光時不時掃向那些‘無動于衷’的‘屍體’。
還是不行麽……
這次又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還未來得及思索, 腦海裏突然響起一陣峰鳴,緊接着心髒仿佛被萬蟲啃食一般。疼痛的窒息感越來越強烈, 他眼前一黑,整個人重重向前栽去。
身子尚未碰觸地面便被人接住, 輕微的龍涎香在鼻尖蔓延, 見他眼裏已經逐漸失了焦距, 男人輕輕晃晃他的身子,語氣裏夾雜着一絲異樣的情緒。
“這是怎麽回事?”
頭腦已經無法思考了,他失神地望着男人的臉,張了張嘴卻未能發出任何聲音。
好疼……
終于,有感應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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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蜷起身子,整個人因為疼痛而微微顫抖。
眼前閃過大片的紅色,凄厲的慘叫聲與烈火燃燒的噼啪聲融為一體,快要傾塌的房屋內站着一個少年,他正天真的望着自己。
哥哥……
哥哥。
“喂,醒醒,你沒事吧!”
男人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他的目光重新聚焦,映入眼中的卻是男人深邃的眼,眸裏的情緒一閃而逝。
那是擔憂麽?
再仔細去捕捉,卻發現男人已經恢複了往日的神色。
果然是看錯了啊。
他不動聲色的從男人懷裏退出,先是掃過所有石臺上,再發覺他們沒有任何變化後,這才慢慢以右手撐着地面坐起。
“果然還是不行。”
似乎對他的動作有些不滿,男人抿緊了唇,低聲問道:“方才是怎麽回事?”
伸手拭去額角的冷汗,他淡淡笑道:“沒什麽,只是突然想重新嘗試一下死物,沒想到體內的母螫居然會如此躁動。”
“母螫?”男人皺了皺眉:“難道無憂丹已經壓制不住它了麽?”
“我不知道,”他搖了搖頭,随即輕嘆道:“若這次再失敗,我們……”
“我們就只能繼續在活體上做實驗了。”男人開口道。
他聞言将頭扭至一邊,淡淡道:“活體從來沒有成功的例子,死物倒是有一個,我們可以繼續……”
他尚未說完,只聽東南角的那方石桌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聲音很小,似乎微不可聞。
兩人似乎并沒有聽到那邊的動靜,直到那‘人’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男人這才回過頭去。
“等等。”
就在男人驚訝的目光中,落在地上的那個‘人’突然慢慢站起了身。他歪着頭,神色無比呆滞。
興許是方才的那下摔得有些狠,白土制成的臉已經裂開一個長口,隐約有朱砂漏出。
這那裏是人,分明就是一個傀儡。
那傀儡歪着頭,目光無比呆滞,一雙黝黑的鐵臂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更顯詭谲,只見他僵硬的擡了擡自己的手臂,便再也沒有下一步動作。
母螫的躁動了喚醒了子螫,除了第一個起身的傀儡之外,身邊的其他七個傀儡依次站起身來,他們麻木的下桌,歪頭,擡手,随後靜靜盯着中央的人。
嘴角慢慢滲出一絲血跡,他努力制住體內活躍的母螫,随即屏息凝神,慢慢安撫這些剛剛複活的子螫。
男人看着眼前的傀儡,眼底先是閃過一絲瘋狂,随即便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這是……成功了?”
只見那些傀儡緩緩開始移動起來,他們走了幾步,随即靜靜的跪在主人面前,張了張嘴,卻始終沒有說出話來。
伸手擦去嘴角血跡,他默默垂下了眼:成功?不算吧。
不能對話,終究也只是個半成品。
大概除了那個,自己已經再做不出像樣的成品了。
…………
官道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出城門,向南行駛而去。
到了一處驿站,趁着換馬的功夫,三人下了車,坐在一旁的茶水攤上歇腳。
盒子裏的點心已經摔碎,眼看不可再食用,沈枚從旁邊的炊餅攤上買回些幹糧,與兩人就着茶水少用了些
“我們現在去哪兒?”顧檀突然開口道:“要和他們一起去南郡麽?”
楚懷珝凝視着桌上的茶水,似是在思考着什麽,半晌,開口道:“不,我們回京都。”
“有些問題,我需要重新找晉逸确定一下。”
身後響起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另一輛馬車上的人下了車,似是聽到了這邊的對話,其中一人怯生生的走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們不和我們一起走了麽?”
楚懷珝飲下手中的茶,溫聲笑道:“楚某還有其他事要處理,我們就在此處別過吧。”
興許是膽怯,興許是愧疚,那人始終沒有靠近楚懷珝的身邊,他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低頭斂目,神色卻略有慌亂。
察覺了他的不安,楚懷珝柔聲安撫道:“你們不用怕,這些車夫是我特地挑選出來的,一定會安全将你們送回去。”
“謝……謝謝。”那人局促道。
“不必客氣,”楚懷珝微微一笑。
臨近分別,似是想到了什麽,楚懷珝上轎前叫住了男人,囑咐道:“對了,我已向南郡知府飛鴿傳書說明情況,你們如果還記得被販賣時的細節,可以如實向他說明,若能直接将他抓住,也算是功勞一件了。”
男人一愣,先是想了一會兒,随即低聲道:“我,我記不太清了……當時趕路時,似乎聽到他們喊了一個名字。”
他陷入了回憶,語氣有些不确定:“好像叫……叫什麽王,王回。”
“王回?”
“對,應該就是王回。”
放下轎簾,兩輛馬車于此處分道而行。
楚懷珝閉目坐在轎裏,腦海中的隐約勾出一個荒謬的猜想。
難道這些人的販賣的事件并不是湊巧?
“打過鐵臂這種玩意兒的一共有兩個人,一個叫王回,是通州人。”
百曉的話回蕩在腦海中,楚懷珝揉揉額角,眉目間難得漏出一絲後悔。
他揚起一個苦笑,心道自己當初為什麽要接下這麽個差事。
金玉蟾失竊,沐春閣縱蠱,陸氏壟斷礦資,青雲山‘外客’,還有那個舉止詭異的鐵臂人……
陸瓯,白雪,王回,胡青,陸峰,妙影……
還記得在礦下時,妙影曾說他并不是在為陸峰做事,也就是說,在陸峰身後,應該還有一個人。
楚懷珝眼睫微顫,突然想到曾在礦中房間內時,眼前幻像消失後,始終沒有看到任何與鐵器有關的東西。
如果正如妙影所說,那個房間根本就是為自己設下的局,那麽這個設局的人……
腦中閃過一個人影,楚懷珝漸漸蹙起眉來。
是他麽?
如果是他的話,他究竟要做什麽呢?
馬車內一時寂靜無聲,顧檀伸手将一側小窗簾掀開,目光始終在車外游蕩。
察覺到身邊的動靜,楚懷珝并未睜眼,“在看什麽?”
“看看現在到哪裏了。”
顧檀說着放下窗簾,心情似乎很是不錯,只聽他輕聲笑道:“車上無聊,二爺又長久不語,我還以為二爺與沈小英雄一樣,睡熟了呢。”
楚懷珝聞言緩緩睜開眼,見沈枚靠在一邊睡得香甜,無奈輕聲道:“我現在可沒睡覺的心思。”
“怎麽了?”顧檀好奇道。
楚懷珝輕嘆一聲:“你還記得我們從驿站離開前,那個男人說出來的名字麽?”
“王回?”
“對,王回。”楚懷珝揉揉睛明穴,苦笑道:“他與胡青一般,均與鐵臂人有所聯系,巧的是,這個王回在半月之前已經死了。”
顧檀一怔,神色微訝道:“照這麽說,這些事之間會不會有什麽聯系?”
“一定有聯系。”楚懷珝肯定道,“這些事恐怕已經不會是簡單的盜竊殺人了。”
顧檀聞言沉吟片刻,蹙眉道:“這個王回與胡青聯系最大,胡青在為陸家做事,那這個王回,會不會也是陸家的人?”
楚懷珝目光微動,輕笑道:“難說,胡青的确在為陸家做事,可他也許根本不是陸家的人。”
在胡峰貼着陸家标簽時殺人滅口,楚懷珝更相信這是一種變相的栽贓嫁禍,尤其在礦洞中發生了那些事之後,他幾乎肯定,陸家不過是那人用來轉移視線的棋子。
胡青背後的人,也許就是妙影背後的人。
還有那個礦洞裏一閃而過的熟悉的少年身影,到底是誰呢?
再往前行駛便是一片密林,馬車已經偏了官道,慢慢駛入一旁的小徑,若要去京都,這條小徑遠比官道近的多。
“之前在青雲山上,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那些受害人的時候麽。” 楚懷珝輕呷一口清茶,緩緩道:“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
顧檀聞言認真思索了片刻,蹙眉道:“他們,好像是有些奇怪……”
将茶盞放置幾上,楚懷珝淡淡道:“黑市販賣人口,多為女子幼兒,少年亦是很少,可青雲山的這些人,大多為成年男子,就連小七都已經過了舞勺之年。這一點,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可他們的神情不像在說謊。”
楚懷珝慢慢點了點頭,沉聲道:“若他們不是在說謊,那便說明的确有人在買賣這些青壯男子。”
而這個人,與王回有關,與鐵臂人有關,更與背後那人有關。
密林深處道路略微崎岖,雖然身下墊了毛氈,車內依然有些颠簸。就在兩人沉思之際,車前馬兒忽然嘶鳴一聲,緊接着便猛然停住,沈枚本在熟睡,這下倏地撞上了車廂邊緣,立刻驚醒。
“怎麽回事?”
顧檀穩住身子,正要掀開轎簾,車外傳來車夫緊張的聲音:“爺,有人攔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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